《守君望--第一部(完)》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守君望--第一部(完)- 第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转眸间,望的眼光又落到了那座高台上。晕眩的感觉再如波浪般袭来,一阵阵,却已不如之前那么强烈。他定了定神,心下已有了计较。

“等等。”觉察到他的动作,羽一把拉住他,“不是这个方向。”

望笑笑,挣出他的手:“不,我不是要出宫。殿下如想知道方才的原由,便请跟我来。”

羽身上似乎有种神奇的力量,能与那高台上的东西抗衡。他需要借用。

“可是——那是祭坛,寻常人等不可靠近。”羽仍是阻止,手扯在他衣服上。

“有守卫?”

“不。是无法靠近,有神灵护佑。”

望转过头来,凝视着他:“殿下似乎还不太相信我的本事?”

羽被那晶亮的眼眸看得有些怔忪,喃喃道:“不是不信,只是方才你……你现下身体不适,我怕会不……”

“所以才诚邀殿下同行。有殿下在,我便无所畏惧。”

羽为他那话里的意思胸口一颤,呆看着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等回过神来时,已跟在望身后走出了几步。

两人不声不响,走到高台近处停下。

远望过来只见黝黑高耸的祭坛原来只是简单的石碑模样,站在近前向上看去,也不过约莫十丈的高度,想来是因为周围一片平坦,尤显得它的高峭来。

台侧有石梯,可拾级而上到达顶端。

望却是转向台下的一扇石门。

“那门,无人能开……”羽连忙又道。

望停下来,看看略为踌躇的他,一沉吟,抓住他的腕:“殿下,得罪了。”

说罢,硬拉着他一齐向那门走去。羽看他那执著的神情,心一凛,胸中顿起豪气千丈。大步追上他的步子。

一道无形的却异常沉重的压力立即迎面而来,压迫得脑子有些发晕,他不自觉地闭上眼睛,硬着头皮往前走,像是要挤过一道厚厚的棉絮所制的屏障,腕上望的手握得越发用力,他也没有旁骛去感觉是否会疼。

只是短短眨眼间的工夫,压力便消失了。羽睁开眼,不敢相信竟能在不需细算良辰吉日备下丰牲祭品的情况下走到祭台前来!那样的感觉,似乎是直接穿越墙壁,从一边到达另一边。他回过头看看,身后的景物并无变化,只是他知道那道透明的屏障正伫立在眼前。

只听望松了口气地道:“果然如我所料,殿下是镇下这台子异气的法宝。”

羽闻言一抬眉,正要发问,却见望先一步在门上划下一个五芒星的形状,手指过处,拖出一条淡蓝的闪出荧光的轨迹。黑夜里暗黑的石门上一个荧荧生辉的星形,端的是无比的诡异。

望轻喝一声,一掌印在五芒星当中,一声“噗”的轻响,石门竟缓缓应声而开。他呼出一口气,修长的手指凌空一晃,指尖立即跳出一簇红橙的火焰,屈指一弹,火焰箭般飞入门内,瞬间石室内便亮堂起来。

他这才一抹额上的汗,松了羽的腕,道:“我们进去吧。”

羽顾不上啧啧称奇,赶紧紧跟其后。

石室不大,一眼便能看个完全。室顶与四角都设挂着油盏,此时燃亮,照得室内一片澄明。然两人皆顾不得细看四壁上精美的画饰,和室内精心的装设,一进屋,所有的目光都凝聚在屋子正中那座齐人高的白玉石像。

羽只觉看到了满室百花齐妍,仙乐袅袅,飞天轻舞,皆围绕在当中的人像四周。他,足似另一个石像呆楞当场!

天仙化人,姝色绝尘。

他可谓少年风流,又位高权重,加之自小生长在佳丽三千的皇宫内苑,还有怎样的艳色未曾见过?早前曾在临谷关机缘巧合得见与望和琴轻唱的苍莲仙子已觉是不可超越的绝美,现下,只是座石像,竟是胜过那仙子百倍不止!

超出了所有言语的形容,他难以相信世间竟有人能美到这样的地步。

且不说那云倾雾盖的浓发,轻簪步摇的风情;且不说那婀娜修挺的身段,弱柳扶风的娇憨;且不说那含笑的唇轻捻的指,无一不恰到好处,无一不明净出尘,只说那一双垂帘下顾的眸,轻睫飞起悄悄掩去一片静水无波,惶惶间仍见翠色含烟宛如活物。

羽只看得呆若木鸡,冷汗涟涟。

这样的女子,即便是锵锵铁汉,亦会为她抛刀下马,城池百座拱手他人以换佳人垂目一笑。这样的绝色,便是朗朗英雄亦会为之癫狂哭笑,无法自已,只为佳人回眸一盼。她只需轻轻一眼扫来,怕不连太阳也要失色。

晶庭华柱,轻纱罗帐,关住她一生一世。只为要她,一颦一笑,一声一息……管他几世繁华,什么功名利禄,都是虚的,都是幻的。都是过眼云烟。双手拢不住的翠色流瑗晶莹剔透,便是这一朝艳色,使人狂。

羽满腹心绪皆为此像所生,浑然忘我不知身处,忽地就听“嗵”的一声,这才如梦初醒,转过头去,却见望已跪倒在地,紧接便是“咚咚咚”三个响头磕下,声声触地,毫不迟疑。

他望过去,跪拜的望脸上不见丝毫为美色所惑的神情,反倒满面悲凉。如盘挂在高庙里的香灰,燃到尽头,灰败地落下,混入尘埃。一片死色。

羽看着望,那样的悲哀,又像是只将痛苦放在心里,独自吞咽下苦涩,苍凉而寂寞。他的嘴唇在颤抖,肩、手、全身都在颤抖,喉头上下抖动,鼻息沉重,像在极力忍耐,忍到极处时,终于逸出一声如受伤小兽却依然压抑的喘息,呜咽难语。

羽觉得自己的心也被这声呜咽重重敲了一下,惊跳得开始疼起来。

他不懂这座石像与望,是什么关系。但他更不忍,看着望一副想哭又哭不出来,想喊又喊不出声的样子,他的鼻子也会不争气地发酸——他那副样子,比大哭大喊更让人难受。

羽一步上前,揽住望双肩,正要把他拉进怀里,忽然想起方才在外面的那个冲动,又迟疑了。他对望……他对望——只是冲动罢了吧……

望却是被他放在肩上的手惊动了,回过头来看他,连鼻子都红了,一滴泪也没有的眼睛是晶亮得透明的,像山涧里寒凉的溪水,望得到他眼底的悲伤。

他只是摇摇头,也没避开。白玉石像会引出乱他内息的异气,只有羽可以压制。

羽的动作乍停,多少有些尴尬,无意地将眼光转回石像,忽地有了新发现。

“这是什么?”他蹲下细看,石像的裙裾旁有几个字痕,用手扫开灰尘,竟似有人用刀剑一类的利器划上的。“君心如故?”他念道,又看向望。

望也一道蹲下来,看着,脸上竟如雨过天晴,从一个细小的酒窝开始,绽开一朵灿烂的笑来。他惊喜地抓住羽的手,竟有些不知所措:“君心如故?君心如故!君心如故……”

羽又一次被他的笑容掠去七魂六魄,直觉这人要笑起来比这石像还易引人犯罪。好容易收回心绪,连忙问:“这便是怎样?”

“他不曾负她……”望有半分茫然地看看他答,“他说‘君心如故’。”

羽终于确定自从进了这石室,一向沉静如水宠辱不惊的望开始陷入了一种半离神的状态,也是他这么久以来最失控的一次,在激动中无法自处自己的情绪,连说话也变得不知如何表达。

羽预备循循善诱:“你识得这石像中人?”

“她是……”他站起来,出神地凝视,一只手伸出去,终是不敢落在她脸上,轻轻地滑下来,摸摸她的袖子,“我的恩师。”

“什么?你师傅?”羽几乎是大叫出来,这明明还是个妙龄少女,总也不会超出双十年华,再看看望的年纪,说是师徒,忒也让人难以信服。

“嗯。”望的表情中分明有一种缱绻的依恋,痴痴地看着,拉着她袖子的手始终不敢往上移。

“那、那怎会……”出现在洛国的皇宫里?羽越想越觉蹊跷。

“她是神武帝的守君。”望的神情不改,轻轻巧巧地吐出一句让羽惊得连眼珠子都要蹦出来的话。

“竟然是她?这、这怎么可能?!”他如见了鬼一样,“那可是百年前的事了!怎么可能?”

望转过来,明明白白地看着他,弯起半边嘴角,竟是有些讥诮地。

羽被他看得心虚起来,以至本来笃定的回答显得毫无底气。“你……你不过十七、八岁吧。”

望又摇头:“守君一族的寿命本来就受神血所限,比俗世中人长些。而修炼的守君自是会更长一些。她离开我的时候,我也不过十一岁。”

“那你现在是……”羽已经没有胆量再猜下去。

“以俗世人的眼光,大概也算上百岁的老妖怪了。”望竟是自己笑起来,像个孩子淘气时阴谋得逞地颇为自得。

羽的脸色果然有些难看,一直把他当个少年看待,现在竟然已经比自己年长数倍……唉。

他立即聪明地转开话题:“原来上任守君竟是个女子!”

望其实久居世外涉世尚浅,哪会想他有这样多花花肠子,当即便转了注意力。“是啊。我还记得那日我们正在五驹滩修炼,师傅教我飞灵诀如何御水,河面上忽地飘来个金线滚边黄绸卷轴,师傅取来一看,对我说,她明日便须出谷,俗世有神勇将军出,上天命她前去守护,保他建国平乱。”他说着说着,又转回石像上,慢慢地抚摩那只袖子
,仿佛那还是昨日师傅穿的衣着。“不想,这一去便是永别。”

羽想起当日与薰讨论了半日,竟没想过守君也有女子的。且还这样貌美,不愧是天人一族。

“你今日来,便是为了看她?”望一怔,没有回答,羽也当他默认了,叹口气又道:“你师傅待你很好?”

“嗯。宛如亲娘。”

“那你亲娘呢?待你不好吗?”

“不,只是……我很小便跟了师傅一同修行,家人都断了来往。娘亲也许还在谷里,也许也不在了吧。”他说得面色平静,言辞恳切,也不由得人不信。羽幽幽一叹:

“原来你跟我是一样的。我也很小便只有奶娘了。不过,你比我好,你还有亲娘。”

“其实亲娘长什么样,我都已经不记得了。”

“我也是。”

两个人相视一眼,忽然都有些惆怅。

“哎呀,这里也有字呢。”羽的眼尖,且不像望不敢对石像毫无顾忌地上下打量,“不小心”便瞟到石像执在胸口捻着个诀的手掌中有蹊跷。

望看了一眼,便立即避开了。仍是羽大声地念出来:“坚。这是什么意思?”

望轻叹口气,下意识地走开去。“这是师傅的‘策’。每个接到上谕的守君都会同时被封上一道‘策’。师傅名讳是‘心’,守君心。意为守住君之心。当年麒麟王的使命是建国立业,师傅貌美冠绝天人两界,是以也是上天对他的试炼。只有不为美色所惑,心坚如一,方能成就霸业。师傅助他,也是他身边最大的陷阱,一旦他心襟动摇,一
切便灰飞烟灭。所谓美人窝,自也是英雄冢。”

“成大事者,果真不易。”羽这样说着,心里开始觉得这个老天爷真黑心,派个这样的美人来扰乱人心,还美其名曰坚定斗志。不过他更开始怀疑麒麟王是否在某些方面不行?否则如此尤物常伴身侧,哪还能熟视无睹若无其事地上战场?

“他二人是有情,不过并非你所想的那样。”望只瞧了他一眼,便猜到他那邪恶的脑子里在想什么。“麒麟王虽身负建国大任,其人却是仁厚恶兵的性格。兵家之事这样的个性最要不得。师傅聪慧过人,冷静沉着,本便是大将之才,在旁辅佐之,时时提醒他洛的百姓被北地游民欺压生活艰难,让他切不可为小仁而成了大恶。后洛国建成,我
师傅本该功成身退,可如若不是对他有情,又怎会留在这里,百年来为洛国镇守龙脉所在?”

“龙脉?你是说这里便是?”羽又惊跳起来,难以置信地看他。

“当然。否则你以为我师傅化为石像是为了永葆青春么?”难得望也会讲笑话,冷冷地看过来,羽立即收敛表情。

“既然有情有意,那为何他们不长厢斯守,反成天人永隔?”

“怪只怪神武帝之心仍是不坚。他敬她爱她,竟是仰慕多于爱慕,他宁愿永远将她当神佛供奉,也不敢轻易亵渎。以至后来他置下后宫,师傅看他左拥右抱,自然不是滋味。他大婚迎娶皇后之日,师傅流下平生唯一一滴眼泪交与他,便一人走到这里……”望的目光深邃,从门外一直看进来,如是当日亲见亲历一般。悲怆得无法成语。

羽此时留意的却是另一个细节:“那眼泪,可是守君石?”

望在悲伤中被他这一问竟仍是愣了一愣,没有看他,只低声答:“是。那便是守君石。”

羽终于觉察他的不快,赶紧补过:“可是,眼泪流出来了,你师傅怎么就化成石像了呢?”

望转过头来,几乎已是冷漠地看着他:“因为,心,已经碎了。”

羽张口结舌,终于说不出话来。

“她守住了他的心,却守不住自己的。守君心,守君心,实在是个悲哀的名字。”

“可是,你看,她在临去的一刻,却是心满意足的。”望又痴痴地指着石像含笑的嘴角,悲愤也一并被那足以震慑天地的微笑带走。“想来,是神武帝后来幡然醒悟,悔不当初,才在这刻下‘君心如故’,以为明证。”

“可是逝者已以,悔悟又有何用?”羽转过身,扶住望的肩,“守君一生只有一滴泪,可是真的?”

望以为他还执著于那守君石,心灰意懒地答一声:“是。”

“那请收好你的眼泪,我还需要你陪我很久很久,而不仅仅是你的泪。”

“殿下……”望呆看着他忽然充满斗志的眼神,再次确认这一代的霸主与前人果然不同,心志坚定无与伦比,连他的未来都已订下。

两人一同走出祭台禁地时,羽忽然又想起:

“对了,望,我还没问你,那你的‘策’又是什么?”

“殿下,时候不早了,我们赶紧回去吧。否则等到天亮,出宫就不易了。”

“无妨,我本来就打算抄这条小路回旋预宫……哎,你不要岔开我的话,你的……”

“殿下在宫中能来去自如,望还不行。先行告退,有话请回府再续。”

“喂喂,这个方向啊……你原来可以飞着走的吗?”

羽眼望着那道青影飘出去,一时起了斗胜之心,也以轻功跟他比肩,只是不多会仍被落在后面。他气馁地用传音入密远远地送出去:“哎,你的‘策’不就是守住我的希望吗?那自然便是护我打下江山了,这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然后他便看到那个青影很神奇地在半空停顿了一下,“啪”地摔到了地上。

望的左手食指隐隐还有些痛,那是他咬破了将血滴在他师傅石像前,以备日后独去祭台时压下那股异气落下的伤口。血凝在皮肤下,刺目的暗红。

已经三天了,还不见好。他的伤总是比寻常人要难愈,不过今世能伤得了他的人寥寥可数,他也从来不为这点缺憾担过心。

现下他要时时防备的只是自己。

“望——”

“啊?啊!”他脚步未停,闻声回头,额角却直直撞上了廊边的木柱,痛得他皱了眉头,抚着伤处看向急奔而来的人。

“你看你——我就是在提醒你小心柱子啊。”薰秀巧的眉也蹙起来,伸手拉过他,“都撞出声音来了。要不要紧?让我看看。”

“不妨事不妨事。”望捂着额角,连连摆手。他不惯与人太过亲近,看薰靠得太近,立时便想退开些,不想脚步一浮,差点又被廊前的台阶绊倒,薰惊呼一声,连忙稳住他。

“你这些天都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羽也说看着不对劲呢。”

望挣开薰的手,苦笑道:“我也不知是怎么,脑子里乱糟糟的……”

薰也知他的习惯,不再碰他,只将他带到沏香斋,关上门窗,才道:“可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说出来,扉薰虽不才,也许也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