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君望--第一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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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君望--第一部(完)-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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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备踉踉跄跄地陪在他身侧,边往第七营走边仔细交代知晓的情况。

他连日来奔波于各营帐“找人”,一连几日都无所获,终于昨日巡夜至第七营,听闻有人欲见将军,便急忙去看。原本也曾想谨慎为上讨得个信物凭证的,偏那人身无长物,只交代下一句:“告诉他事关守君,他便知。”

他只见那人虽衣衫朴素,但气度不俗,言辞眈眈间有屈人之力,让人不由不从。报功心切下便大胆闯营,还编排为自己所寻,结果好处没捞到,还差点摊上军棍一百,早知就从实报告了。

羽一面仔细听着一面暗自发笑,这何守备打的什么算盘他怎会不知?不过若真是让他得到守君石,倒亦可让他得偿所愿赏上一赏。

愈走近靠在最外围的第七营,他的心就愈跳得厉害——他的守君石,真的就在那里了吧?

入了营,只见地上或坐或躺,挤满了收编的东木流民。男女老少起卧皆在一处,各种气味混杂,掺成一股窒闷腥臭的气息。羽一进营,便觉呼吸一窒,几欲掩鼻,终是忍住了。

他抿紧唇,眉头微皱地四下看着。

流民虽缺少普通的生活起居,但作为俘虏,现下的待遇已算好上太多。虽衣衫褴褛,浑身脏臭,但并无面黄肌瘦之相,亦无叫苦连天,可见至少温饱方面并没有亏待。

流民们一看这样一行人进来,这等仗势,这等气派,这等装扮,傻子也猜得出是何人驾到。于是原本呆滞的脸上出现了各种表情:仇恨、愤怒、惆怅、惊讶、惶恐、惊惧……

羽平静地掠过种种目光,眼光落到坐在营尾的一个少年身上。那个青衣少年,就只是坐在地上,背微微靠着旁边的木柱,以一种随意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安适的姿态,半低着头,似睡似冥。在一堆吵杂的村妇和哭闹的孩童中如一方遗世净土,不扰人也不受扰,只是那样独特地静默,气度清鲜。

羽心下一凛,疾步过去,引得守备在侧亦步亦趋,慌忙报备:“将军英明,正是此人。”

羽哪里还有工夫理会?直直奔向那人,如是受到莫名的召唤。

那人似也有所感,慢慢地抬起头来。

其实这是个绝不起眼的少年,如混在大批走动的流民中亦会被湮没和掩盖。便是如现下这般静坐,漫无目的地扫过,亦很难会注意到他的特别——如若非要说出有何不同,也许便是他绝对的安静和一丝不乱的从容。

即便眼见急步而来的武烈侯,他的脸上也一样是一派安然的神情,目光始终澄澈,波澜不惊。没有半丝多的动作和表情,却比任何动作和表情都神圣肃穆,让人不由心生怯意,不敢怠慢。

羽终于站到了他面前,似乎连他这方的空气都比别处洁净好闻。周遭的流民且畏且惧地纷纷避开,只有他巍然不动,只静静地注视着羽。

羽也看着他,却是在他那如神祗一般的静穆中不敢开口。

慢慢的,似乎只是有了些许改变,那双慢看羽的眼便带上了些些飞扬的神采,似乎有少许笑意漫上了眼眸,黑亮的眸子瞬间灵动起来。只这样小小的变化,终使他有了“人”气。羽只觉胸臆间的紧窒一宽,大大喘了口气,才发觉自己在他面前竟屏息静气小心翼翼得如同觐见真正的神灵。

然后,少年终于开口了,平和而依然没有任何出奇之处的声音:“你来了。”随即微微一笑,站了起来。

羽有些呆滞,看着他的动作只下意识地答:“我来了。”话刚出口,他便呆住了。仿佛这回答在他心里放了几百年几千年,终于等到能说的人能说的一天,自然而然地便这么脱口而出了。

仿佛,他们已是数十世的相知。

只这一照面,他已心知这个少年绝非凡人,他甚至已想不起来此的目的。所有的心神都被眼前的少年吸引,他最引以为傲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少年,将改变的他的未来。

迅速权衡了当前情势,他当即对少年点点头:“足下请随我来。”

无论少年有什么,或要告诉他什么,此地都非佳所。

少年随他入了主帐。羽屏退左右,将他引到上座,这才打算开始细细盘问。

“还未请教足下尊姓大名?”

少年依然轻轻一笑,站起来,对他微微地欠欠身:“我叫望,羽王,我是你的守君。”说完,便又坐下去,似乎根本没看到对面那个人讶然到嘴巴快要僵掉的表情。

他只一句便堵死了羽满腹的长篇大问,他甚至没有给他施展拐弯抹角打探守君石的机会。

甚至,他称呼羽为“羽王”而非“武烈侯”、“威霆将军”或其他。

他叫他“羽王”。

羽呆楞当场,半晌才慢慢找回自己的声音:“守……君?守君石……吗?”

“不,”望微微摇头,“守君是守君,守君石是守君石,乃两者,非一者。”

羽更呆了:“那……守君石呢?”望的话让他心里有说不出的失望。他想要的是守君石!守君是干吗用的?

“现在还没有。”望的表情始终如一,完全看不出对羽明显的“嫌弃”有任何不满。

“那即是说会有?”羽复又看到希望,情急之下一把握住望的手,“会给我吗?几时?”

“当然。得守君者即得守君石。”望不动声色地将手从掌握中抽出,然后站开几分以策安全,“三星交汇之日,石出予君之时。”

“三星交汇之日?”羽喃喃地重复,有些失望地抬头望向帐外天空,晴日里,三星如幕,依旧高悬。

望有些不解地看着他这个样子,第一次见到有人得到守君还如此不开心的。

“那之前呢?”羽尤不死心地问。等了这么久才等到的竟又是个等待。

“由我守护你,羽王。”望平静地回答,依旧神情轻松。

“守护我?干什么?”羽像个被循循善诱的孩子,天真地开启窥探未来的眼。

“守护你征讨天下,成为整个夕陆的王。”

2

昨夜得到“节镇军”得胜回朝的消息,薰从中午便等在武烈侯府了。

羽军的马蹄声“踢挞”成一片,即便坐在内院也能听到动静。仿佛亲眼见那骑在“青锋”上的威武男子抬首挺胸志得意满领在队首从东门而入,过前门大街,转运河桥,进三湾,拐十八巷,朝侯府而来。

一、二、三、四、五……数到二十时,薰毫不意外地听到了总管带齐家仆站在门外迎接的声音:

“恭迎侯爷回府!”

“侯爷一路劳顿,辛苦了!”

……

没有人将此次出战视为“出征”,甚至在众人眼里,比起侯爷众多的征战,这次根本就只像羽觉得身子松软了想出去活动活动筋骨,再无其他太多的意义。没有人讲起“恭贺得胜归来”的套话,也无人想到他们的侯爷这次出去得到了怎样收获。

惟有薰,虽有所感,亦知之不详地期待着他的“战果”。

他不慌不忙迎向大门时,正看到羽兴冲冲地跳下马来,亦正瞧见他,兴奋地大喊:“薰!薰!”

“在,在。”他含笑地应着,又看到紧跟在羽后,从另一匹“紫晶”上跳下一个青衣长袍的少年。微怔之下,他顿住了脚步。

那少年乍看下只觉眉清目秀,粗布衣袍,并无甚过人之处,但气韵内敛,举手投足间竟似有仙人韵味,端的不寻常。

他端详着少年,不自觉便是仔细而探究的,少年却仿若未觉,只低首垂目,紧随羽而来。

羽大步如飞,不一会已到他跟前,眉开眼笑的表情也只有他才能十数年来也未曾见过它变。

如今的羽已不比当年与他一起作弄太傅、调笑公主的顽童,堂堂武烈侯必须沉着、大气、喜怒不形于色,一如现今的司星辅使的他。然,羽还是羽,在他面前,依然是那副顽劣的真性情。

武烈侯与司星辅使,从来孟不离焦焦不离孟,也从来只有他们彼此看得见彼此。

“薰,我回来了!”像是小时侯每每作弄完别人便向他报功时,羽对他的语气永远透着霸道,却是孩子气的。

“看到啦!”薰不禁失笑,轻摇首。嘴角不雅地只翘起半边,却奇异地没有对他俊美的外表和谦和的气质造成半点破坏。“天人临世,扉门一薰”已是京城里街知巷闻的俗语。“扉薰”早成“无暇之美”的代称。绝代公子薰高贵圣洁,艳绝天下却能洁身自好,这在世风颓靡的京城简直被视为一个神话。世人景仰,不敢有半分亵渎。

“这位是……”没能再次按捺下好奇心,薰不问战况却出声询问他身后的少年。

“我正要同你说。”羽转头对少年,“望,你且随管家去冬槿阁,休息好了我再派人去叫你。”

那个叫望的少年明知他意在谴开自己,亦不做声,微点了点头,转身跟早候在一旁的管家去了。

“我们去书房。”未等他们走远,羽便急切地对薰招手。薰亦急于知晓经过,二话不说,随他直往沏香斋。

“守君啊……”

屏退下人,关紧门窗,且听羽将整个前因后果细细说来,薰终归是薰,只略惊讶便半是了悟半是感慨地出了一声。

“是啊,还说定会把守君石给我……”

薰秀气的眉闻声一扬:“守君石?他果真如此说?”

“嗯。”羽像是给自己保证似的重重一点头,“只是要等,说是现在还没有。”

薰的眉又落下来,有些不解地拧成结:“等?等到何时?”

羽低声地重复那句已一路上在他心里颠来倒去推敲的话。

“三星……交汇之日,石出……予君之时?”薰又忍不住重复一遍,如每个初次听到这话的人,总要半信半疑地从舌尖掂量到心底。“怎么像句偈语?”他说着说着,忽然轻笑了声,原本凝思冷清的书斋内顿如春风拂过,为之一暖。

“你便这么信了他,将他带了回来?”他晃着带笑的眼坐下,端起案上方才仆下沏好的香茶,掀开盖,青碧的茶香扑面而来,轻轻拨一拨,抿一口,便是融融的暖意透着那股子茶香滑进四肢百骸,让人顿觉神清气爽,分外舒畅。

“信?哼。”看扉薰公子喝茶原来也是种享受。羽顶不过他那受用无穷的样子,笑了声,也坐下来,端起自己的茶盏浅酌。只是那笑,却似乎微微的讽,蕴意无穷。

薰听出了玄机:“怎么?”

只见他透过茶盏上氤氲的水气看过来,坦荡黑亮的眸变得有几分朦胧而不可捉摸:“你我小时听到的神武帝开国的故事里,从来就只有守君石,何曾有过什么守君?这人突然冒出来说是我的守君,又以‘三星交汇,石出予君’为诱,谁晓得是不是什么圈套?我洛羽是什么人?岂会这般轻易地便信了人?以后碰上这个说是神使,那个说是天降
,都来找我,我这侯府还要不要住了?”

“可如若他所言确凿,侯爷你不怕错失了神人、宝物吗?”薰似笑非笑地睇一眼振振有辞的武烈侯,听他说的,那又把人带回来作什么?

“就因为事关重大,我才带回来让你看看嘛。”羽被刺中话心,有点扭捏地收起侯爷的派头, “薰你有通神之能,看人测事向来都比我高百倍,给你看过我才能放心地决定他的去留呀。”

“啊,我有通神之能这等天机竟也给侯爷你看出来了?佩服佩服!”薰一脸的惊诧莫名,“既是如此,我不瞒侯爷了。不错,吾乃如来佛祖座下第两百一十七号弟子,领佛祖之命特下界来点化尔等,早日一统……”话音未落,一道劲风直逼门面而来,饶是他向来机敏了得,旋即侧身避过,仍是被也随之一转的曲起的指节轻敲在额角,小小“
嗑”的一声。

“哎哟,我要回复上天,说武烈侯野性难驯,难领上谕,不宜授其机宜。”他夸张地揉着那一点点“伤”处,含冤带愤的眼神指向手下不留情的羽。

“扉薰——”羽要杀人般的声音浸透了冰水似的响起,受作弄的脸色不好到了极点。

“是你先开始唱戏,我才好心配合一下的嘛。换作别人,我早走了。”俊美的薰公子无限委屈地缩在一角,顺手再把自己的茶盏端过来,抽空喝上一口,“我们什么交情?不必你捧我也一定会尽心助你,偏你还要说些外面闲人胡传的那些个闲话。什么通神之能,都是屁话!”羽原本冷肃着一张脸,却被他逗得一笑,向来高贵优雅的薰说起秽
语来也如吃饭喝水般顺畅,丝毫不觉有甚不妥。这算物极必反?

“呵呵,是我错。这就给你赔礼了,薰公子大人大量,不跟小人计较。”他赔笑地为薰重新斟满茶碗。“我们以眼下之事为重。以你之见,这到底如何?”

“这才象话。”薰弯起嘴角一笑,再开口时已是胸有成竹,“且说我们自小听到的那个传说,其实那也不过是奶娘从别处或长辈那里听来的,她只当是给小孩子讲故事,趣味和传奇最为主要,而要论可信度有几分,恐怕谁也说不准。若以此为标准,未免过于荒谬。”

羽沉吟片刻,信服地点头:“这个我也并非没有想过。只是翻遍了御书房和翰林馆都找不到一本与此事相关又提及守君石的书籍,说实话,对于它是否存在,我一直心存怀疑。直至那夜,你跟我说起,我也才半信半疑地前去探看。”

“嗯。我要说的正是这个。你走之后,我对突现角阵的那枚小芒星算了又算,结果都显示它乃人迹的星辰对应,我便愈加奇怪起来。既是活物,为何又突显出只有传说中的守君石那般强大的物体灵力?于是我也去翻找了各处藏书和钦天监密藏及历任司星使手札,皇天不负有心人,竟真给我找到了线索!”

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卷羊皮手札往羽面前一摆:“我的通神之能和断人测事的本事都在这里了,侯爷慢慢看,只是别偷学了去,抢了我的饭碗。”

羽一把拿过,也懒得计较好友的取笑,仔细地翻看起来。薰重坐下来,继续品他的茶。

“这是钦天监第二任司星使的笔记,也就是我的曾曾祖父扉玄的手迹。他在神武帝后负责编撰洛国历法。可惜由于守君石不被允许写入正史,他便记在了自己的笔记里。”

说话里,羽已翻到了“开国篇之神迹”章,开首便是有关守君石的记载:

王得神助,赠天石守君。护佑左右,数于险境中得生,终成大业。

这是他们都已经知道的。他有些失望,又往下看,却只是些零星记载,只言片语述说守君石如何在战中发挥效用。他越看越不耐,正要合起卷面,忽又看到一句:

战神降世,扭转乾坤;守君相助,粉碎星辰。

他“咦”了一声,指给薰看:“这是何意?”

薰看了看,亦摇头:“我初看时亦十分之不解,又从头看了几遍,只能猜测是一句预言。不过今天你带了位‘守君’回来,便似乎豁然开朗了,应该就是那个意思!”

“你是说……”羽迟疑地指指自己,再指指冬槿阁的方向。薰轻点头。

“不错。战神即是你,守君即是他,而‘扭转乾坤,粉碎星辰’之意恐怕便是指它们了。”他指指窗外碧蓝天空中隐约可见的三星。

“可是守君究竟是什么人呢?”羽不耐烦再继续看回去,听这个条理清晰、轻重有序的薰讲解自然是比在古籍里瞎翻要来得轻松。

薰也看出了他的意思,微微一笑,伸手将先祖的手迹取回,仔细放好。

“笔记中记载的也非十分详尽,我只能从只言片语中领凑出个大概。首先,我们只听过守君石而无人知道守君,只因他们本是支极其神秘的种族。相传他们乃上古神族一脉,只是发展至后来,与各族间交互繁衍重叠,神血早已不复当初的纯净,也即与‘人’并无太大分别。但仍有某些神力保留,譬如孕育守君石。我们过去都以为守君石乃天
地圣物,依靠从自然矿物中开采而出,其实非也。守君石来自守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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