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是在说到“风弥羽”三字时,语气更重了三分。
何必刻意强调?听到“风弥羽”三字我已经满脸都是黑线,若不是碍着还有一个什么都不知道只顾着高兴的章骥,我有可能立马跳将起来把齐景天大骂一顿,骂完拿起电话找人在东京的姬宫季昀算帐,顺便问问他在打什么主意,居然敢帮着那两个混蛋搅局!什么晕机?出身航空世家,据说二十一岁就能独立驾驶飞机的风弥羽会晕机?简直笑话!这位商场铁娘子想必此刻在宾馆里大打越洋长途请示方针商量对策开三方电话会议吧?
“果然都是精英人物,区区不才,向来呆在这小城中坐井观天,今日竟然有幸见到象齐先生这样的青年才俊,真是前世积德啊,”我微笑,对齐景天拱一拱手。
“哪里哪里,萧先生过谦了。”齐景天也在微笑,不过笑得有点僵硬。
“没有没有,我可是一片真心,只希望我的表现已经成功地表达出了我对您有多么仰慕,也希望您能接受我对您的如许仰慕。”我还是微笑,不过自己也知道唇边勾起的微笑已经近乎冷笑,哼!真是枉费我当年对这些人仁至义尽,现在……他们不会真当萧睿窝在这个小城里就真的变成坐井观天的井底之蛙,可以任人捏扁搓圆了吧?
“这个……萧先生怎么如此客气……”齐景天显然已经被我客气应酬背后的怒意弄得尴尬起来,毕竟,他并非是不知我手段之人,知道真的把我逼急闹开,也不是好玩的,至少,把话说到底,无论是姬宫季昀还是萧御阳,与我的关系远比与他为深为厚,一旦令我怒急与他翻脸……他能有几分胜算?彼此心知肚明。齐景天的精明强干深沉心机决不在萧御阳姬宫季昀等人之下,此次屈尊假扮成萧御阳的手下,与风弥羽搭档,想必胸中自有自己的算计,决不会真的是单纯为了搅我的局。
我与齐景天两人这一番你来我往,章骥自然对其中机锋奥妙茫然无知,但即使是全无所知的他也能看出,我对齐景天的态度颇为异样,“萧睿,齐先生远来是客,既然他说饿了,你换身衣服,我们出去吃饭吧。”
“换衣服?”我瞧了瞧自己,一身米色休闲服,好吧,去饭店是稍嫌不够正式,“好,那你们等我一下。”
“不必了……刚才我听萧先生说有现成的食物,我随便吃点什么就够了。”齐景天连忙摆手,阻止章骥的提议,一双眼睛,却似笑非笑地望定了我,“萧先生您不会不愿意招待在下这个不速之客吧?”
“家里只有几个面包了,哪好意思拿来敷衍您呢?”我淡笑,并不正眼瞧他,“再说,晚上不是还要谈事吗?我们还想和风弥小姐见面聊聊,您若是饿了,我们还是去饭店叫几个点心,先用起来如何?我去换衣服了,失陪。”开玩笑,如今是什么时候,还到我面前来玩这一手?
第二十章
完全不认识的人要假装相交已久相对来说还比较困难,而明明十分熟稔却要装作素不相识,这对今日席上三人来说实在是小菜一碟。
“居然有人会在中国假冒恒瑞集团招摇撞骗这真是敝公司始料未及的事,我们董事长听说以后也非常震惊,对这次贵公司遭受的损失感到十分惋惜,”不愧是姬宫集团年轻一代中的精英人物,风弥羽说话时的专注眼神诚挚语气,在在表现她对超越企业的不幸感同身受,即使知她如我,若不知内情,恐怕也要禁不住把她的话当真,萧御阳只怕恨不得一刀把章骥砍死,她却有本事一脸悲悯地说什么“十分惋惜”,“不过,贵公司若能于事前与我们恒瑞集团在上海的分公司联系一下,也许就可以避免损失了。”说着话,风弥羽妙目一转,睨着我微微一笑。
居然敢这样挑衅我?淡淡扬一扬眉,我好整以暇地放下筷子拿起调羹,并不正眼瞧风弥羽,“恒瑞集团名头响亮,又是大机构大集团,内部控制一定严密,那个骗子拿着一整套贵公司的文件与敝公司洽谈,我们小地方的人没见过大世面,见那些文件都不是伪造的也就信了。中国人有一句老话,吃一堑长一智,只是没想到,这次的教训如此之深。” 若不是萧御阳总是追着我玩一些入流不入流的花样,若不是怕暴露自己的身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我会疏忽大意到不和恒瑞集团更高层确认?
风弥羽正在舀燕窝羹的银匙在细瓷汤钟壁上一碰,仅有四人的僻静包房里,“叮”的一声清响人人都听得见,她低着头,看不清面上神情如何,拿起餐巾一角,齐景天风度优雅地擦一擦嘴,也不说话,似笑非笑有意无意地往我的脸上瞟了一眼,然后把目光移向章骥,“萧秘书好口才,我们来之前就闻得超越企业有一位萧先生,能力非凡,远在一般企业总裁之上,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将来,恒瑞集团若能有机会与超越企业合作,还望萧先生多多帮忙,手下留情。”
“哪里哪里,有机会和恒瑞集团合作,是我们超越企业的机遇和荣幸,只是,敝公司目前正处于一个比较困难的时期,只怕……”章骥笑笑,“恒瑞集团不肯俯就啊。”
“只要条件够,双方合作得来,有什么俯就不俯就的?能在中国的内陆市场争取份额,是敝公司的战略目标之一。”齐景天慢条斯理地回答,几句话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
慢慢地剥着醉蟹,我低了头,听双方对答,不打算再随便开口。之前讨几句口上便宜不过是要给齐景天风弥羽一个下马威,教他们不敢在章骥面前太过嚣张,章骥再怎么孩子气不成熟,他现今还是我的上司,怎么轮得到他们两个耍弄?不过,唇枪舌剑固然要紧,但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尽快弄清对方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能够出动这许多重量级人马的……决不可能是一个简单的计划。齐景天口口声声说什么合作……超越企业眼看都有可能在不远的将来破产,恒瑞集团会找一个濒临破产的企业合作?
拿过雪白手巾擦一擦手,我没抬头,淡淡打断齐景天的话头,“齐先生,你说的合作是什么意思?能不能具体说说呢?是合资经营,还是并购?当然,不但现今,就是过去的超越企业也是没能力收购恒瑞集团的。”
“具体的合作嘛……我两人今日下午刚刚下飞机,萧先生这是在给我们出难题了。
齐景天的声音悠然中带着笑意,不必抬眼去看,我也知对方眼中必然闪烁着半是揶揄半是促狭的神情,有本事一句话四两拨千金,把我的置疑推搪得一干二净,看样子,一年多不见,齐景天的商业才能可没有退步啊。拿过紫砂茶壶,我缓缓给自己斟了一杯黄山云雾,“是萧睿强人所难了,抱歉抱歉,我实在该在两位仔细调查研究后再问这个问题的,不过,今年全球IT业都不景气,恒瑞集团在这个时候还有兴趣与超越企业合作,真是让人佩服萧御阳总裁的魄力啊。”说着话,我转过头去,望着章骥,“章总裁,”超越企业出事后,原本是副总裁的章骥已经升为总裁统筹全局了,“我看,时间也不早了,菜呢,也已经上完了,两位贵宾远道而来,到这时候都还没有好好休息,一定已经很累了,不如,我们送两位贵宾回宾馆?”既然再也问不出象样的结论,那也就不必再浪费时间和他们纠缠下去,有这时间心力,还不如回去好好商量一下对策!
“萧睿……这……”章骥显然不曾想到我会有这样的提议,一时反应不过来,望着我有点发怔。
“我送两位回宾馆,两位不会嫌我冒昧吧?”不等章骥点头,也不给齐景天与风弥羽说话的机会,我已抢先站起,微笑着叫过侍者结帐,“我们马上开车送你们回宾馆。”
齐景天与风弥羽对望一眼,两人同时微微摇头,齐景天苦笑着也站起身,“不敢当,若得萧先生特意相送,真是荣幸之至。”
“我不过小小一个秘书,两位何必客气?”我淡淡看了他两人一眼,想了一想,转过身去,望着章骥,“章总裁,我们走吧?”
“送我们两个,何敢劳章总裁大驾?”齐景天踏上一步,拦在我和章骥之间,话虽然是对章骥说的,眼睛却始终盯在我的脸上,整个晚上始终似笑非笑的眼神,竟然炽热如火深幽如潭,对他,我虽从未真正倾心,又早已绝了来往,但此刻接触到他若痴若狂的眼神,我心底某个地方,还是被撞了一下。
“有萧先生送我们就可以了。”这句话,齐景天说得极其认真严肃,那种发于中而形于外的异常执着,连我都微微吃了一惊。
“既然齐先生这么说,那我一个人送也无妨,章总裁,公司里可能还有事需要你处理吧?”这一个晚上,我的所作所为,已经完全违背了职场上的规矩,身为秘书,本来决不可以代总裁做决定,但如今的情况特殊,章骥显然已经满头雾水,他哪里搞得明白我和齐景天之间的暗潮汹涌?而我心里清楚,今夜,是到了和齐景天做个了断的时候了,而我和章骥的表面上下关系,再也维持不了几天。
《解连环》
第二十一章
晚风清凉,月色如水。
我与齐景天并肩而行,他坚持要走回宾馆,我没意见,他不说话,我也乐得沉默,早已打定主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凡事总要有个了断,而这个了断,大可让对方先提起。我已为着他和另一个偏执狂吃了不少苦头,没必要还为了这些无聊的事烦心。
“你很维护那个叫章骥的小子。”走过一条街,齐景天终于开口,声音在晚风里振荡着我的耳膜,富有磁性的男中音里似乎带着一点点叹气的痕迹,拿眼角余光瞥一眼月光下他越发俊挺的侧面,我不禁也微微叹了一口气,真是一等一的好人才,前生也不知道欠了我什么,才巴巴地要在我这里吃点苦头。
“他是我老板,我是很敬业的人,你也知道。”这话,我说得问心无愧,当年在齐氏时,我也同样尽心尽力,只为保全齐氏基业与齐景天的事业。
“他看着你的眼神可不是老板看员工的眼神,”齐景天停下脚步很注意地望了我一眼,见我一脸安之若素他忍不住摇了摇头,“不过我也没什么资格说他就是了。”
“他还是清清白白的,如果你想问的是这个的话,”我微笑了一下,抬头望一望月亮,心里却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章骥望着我时,那种热切的、坦白的、孩子般直接毫不遮遮掩掩的眼神,人类最微妙的一种心情,在他那里,变成了热烈的坦率。
“是吗?”齐景天淡淡地问了一声,但显然并不打算要我回答,因为他停顿了一下又开口道,“其实……我这一年多来一直在后悔,也许当时不应该答应萧御阳……”
“没必要后悔,”我同样淡淡的开口,“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让你再选择一次,你还是会答应萧御阳的,因为,齐氏的生存实在太重要,而你对你自己的魅力也实在太有信心了。”所以才会觉得,即使答应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在怪我?”齐景天转过头,紧紧地盯着我的眼睛。
我笑,与他对视三秒,慢慢地开口,“我不怪你,坊间各大家族,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一代人人认为,只要自己派出人手捧着水晶鞋满城里兜一圈,穿得上鞋子的女人就一定会欢天喜地地穿上鞋子来到他身边。你不过是这些人中一员,这是大众把你们宠坏了,不是你们自己的问题。你不过是我的老板,辞职以后就再无瓜葛,我何苦费心费力怪你?”恨一个人也要付出高成本,还是免了。
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小城的街上,行人寥寥,我抬头望着月亮,走得悠闲。
“你是想说,你从头到尾,一点点爱我的意思都没有?”齐景天突然开口,这一次的问题,十分直接。
我又笑了,望着齐景天在月光下俊美如神祗的脸,那双据说有勾魂摄魄魅力的眼睛,慢慢地,摇了摇头。我自认并非冷血,也不是没心没肺到看不出齐景天此刻真心,因此,就不必告诉他,我曾经,只差一点,就真的,掉进他的痴心温柔里,如果,他不是对自己的魅力太有信心。
齐景天的脸色变了,月光下,我并不能真的看清他的每一个面部表情,但他忽然失落的眼神,我还是可以看清,那么俊美那么出色的一个男子,在月光下露出那样的忧郁眼神,于是,即使是我,也忍不住要开口,好歹安慰几句。
“不要再为我付出了,你很快就可以忘记我,”人是非常非常奇怪的动物,并非接受得越多才越会爱着对你付出的人,接受,至多只是觉得感激;付出,才会增加爱情,付出的越多,就会觉得自己越是爱着那个让自己付出的对象,例如,父母对子女,就是最好的例子。我在齐景天身边之时,他也许并没有如此爱我,只是,这一年多来,他找我,为了我和萧御阳冲突不断,现在又专程跑到这里来帮忙我解决麻烦……于是,他发现,他是真的,很爱很爱我。
齐景天没有说话,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也叹一口气,爱我的人我不爱,我爱的人不爱我,所谓孽缘,大抵如此。
“这次的诈骗事件,你可带来些新的线索?”不想再谈感情,我决定将话题回到正经公事上,“那个叫威廉·扬斯特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他是恒瑞集团下属的一个投资部门的副经理,因为大量亏空才铤而走险投靠了诈骗集团,”齐景天回答,“不过,他亏空的事萧御阳也是刚刚才查出来。”
“所以他才会有一整套的正式公文资料,”我微微皱眉,若不是因为我实在是不敢惊动恒瑞集团,否则,怎么会不去和恒瑞的分公司联络查证一下?“那现在萧御阳预备怎么办?”
“他反正后天就会到,你何不到时候自己去问他一声?”齐景天看了我一眼,“你放心,你是绝对不会有事的,事情闹到最后,最坏结果也不过是恒瑞真的做一次赔本买卖,吃下超越企业,警方手里不可能掌握任何你犯罪的证据,除非……”他突然不说话了,看着我一时出神。
“除非章骥出卖我是不是?”我微笑,十分明白齐景天没说出口的话大概何指,章骥没被卷进事件,但章骥的父亲以及超越的其他高层难辞其咎,章骥唯一可能救父亲的办法,就是把我作为事情的主谋推出去。
“是的,虽然他这样做也不会真的对你造成任何不良后果,但毕竟会让事情变得更麻烦。不过,他既然能把你保释出来,再加上他看你的眼神,也许他不会做这种事也说不定。”齐景天这个人有一个好处,就是工作时,他是绝对专心而且专业的,不会因为他现在提到的是他的情敌就大肆批评添油加醋。
“不过,如果他为了父亲这么做,也算是人情之常,”我十分宽容,“毕竟,如果是我,为了父亲,我确实可以牺牲很多人。”只是,其中不包括我真正爱的人就是了。
“…………你的父亲,并不需要你这么做,”说话间,前方已经是宾馆,齐景天停下脚步,望着我,表情复杂,但终于开口,“你也快点回去吧,还有很多事要处理,萧御阳……可不象我这么好说话。”
我笑,笑而不答,转过身去,齐景天算是好说话的?也只有他自己会这么说了。
第二十二章
公寓的灯亮着,章骥已经先回来了,在这样万籁俱寂的小城的午夜,抬头望一望窗口透出的晕黄的灯光,明明知道那是暂住的地方,还是让我感到一阵莫名的暖意。
推开门,迎面就见章骥投来的微带焦急的眼神,我一楞,“为何这样看着我?”脱掉外面的西装,我微笑着问,终究还是不忍心不闻不问假装没看见他望着我时的焦急。
“没什么,我以为你今晚不会回来了,”章骥的回答十分坦率,坦率到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