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声- 第39部分

“陛下为什么道歉呢？”



“因为我的罪。”



“不，陛下不需要道歉，这些都是我的命啊……”



一切都已经无法回头，只有按着命运的轨迹走下去。接下来，还有什么等着自己呢？虽然我早已经预料到了，但是当事实真正的呈现在自己眼前时，还是被那种汹涌而来的压迫感压得快要窒息。



这个就是我要承受这个男人的爱的代价。



我应该责怪他吗？还是说，应该责怪快要被屈服的自己呢？



风の声



第二十四章（上）



“陛下，马上到城门了。”



“西尔弗，我们快要到皇都了，马上回到家了。”



我依旧闭着双眼，依偎在这个强壮男人的怀里。颠簸的道路根本没有让我入睡，但他还是小心翼翼地，生怕吵着我，只是微微低下头，在我的耳边轻声告诉我。



之后，除了马车木制的车轮撞击着不平整的石子路而发出的碰撞声，还有马车夫驾车的声音外，其他的都安静的异常，心里也有种不安感。随着马车离城门越来越近，这种不安感也越来越强烈。



没多久，马车就停了下来，听到远处有人叫着“陛下回来了！”的声音。但从声音中听不了不是惊喜，而是惊恐。然后是一阵骚乱……



“发生什么事了？”



他看到侍卫急匆匆的返了回来，脸色苍白，举止慌乱。



“陛下，那个……暴民，听说城内有暴民，所以，我们要小心。”



“这是怎么回事？”他惊讶的不由得提高了声音，而我早已经睁开了眼睛，静听着。



“据说是陛下离开皇宫没几天，城内就乱了。一开始还只是少数几个破坏份子，可后来越来越多，抓也抓不完了。”



“为什么不早上报！”



“这个……”



“我们马上进城，我到要看看是怎么个乱法。难道我养的那些官员是吃白饭的吗！”



“不行，陛下！您现在进去太危险了。”



“难道就在这里永远等下去？进去！”



在他强硬的命令下，马车很快又动了。在经过巨大的城门时，通过车窗，我看到守门士兵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注视着马车。



“对不起，刚才吵到你了。”



发觉我已经睁开了眼，他又对着自己微笑，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愤怒。



“陛下，现在不是考虑我的时候。”



我只是淡淡的回答他，并继续看着窗外的风景。



进了城之后，逐渐地，我发现，用那种奇怪眼神看着马车的人不止是那些守城门的士兵，就连在大街上的普通百姓也用同样的眼神看着我们。是一种冰冷的眼神，还夹杂着厌恶。



明明知道外面并不能看清楚车内，但还是感觉到这种眼神就像尖刺一般向自己扎了过来。



此时，周围还是安静的只有马车声。暴民没有出现，只有驻足看着马车经过的百姓和可怕的眼神。似乎有种危险的东西正在暗暗膨胀，只等它毫无预兆的突然爆炸。



“砰！”



好象是马车的上面发出了一个奇怪的声音。像是用什么东西砸的。还没来得及细想，接着又有两三下同样的声音，还有外面侍卫的喊声。



“谁！谁这么大胆！”



原以为只是小孩子的恶作剧，只是怒呵几声，就没有再出现这种声音了。



“我们马上要到了。”他朝着窗外看看，又柔声的告诉我。再经过一个路口，就到皇宫了。“并没有什么嘛。”他又独自喃喃着。



可事实总是那么出人意料。我们的马车就在路口停了下来，而且是被迫的。



“又怎么了？”



看来他也预感到了。



“陛下，是暴民。他们聚集在路口，马车很难通过。”



“那就强行通过，难道我这个一国之主还要怕他们！”



“是！”



这时，我可以感觉到他强壮的身体开始紧绷。



“砰！”又是刚才的声音。“砰！砰！砰！”而且是一连好几下。这次我看到了，是有人向马车扔东西。是从那些暴民中间……



“杀了他！夺回我们自己的国土！”



“我们有权知道一切，我们有权要回自己的城市。割让是种懦夫的行为！”



“把那个罪魁祸首揪出来！吊死他！”



“烧死他！烧死那个妖怪！”



“他是祸根，我们伊塔国会毁在他的手上！处死他！那个罪恶之源！”



……



那些憎恨的面孔，那些恶毒的语句甚至是诅咒，就向是一座无形的大山向自己压了过来。毫不留情地敲击着我的耳膜，刺痛着我的心脏。不需要被处死，这些已经足够让我被折磨致死了。再下一刻，我恐怕就要被压垮、崩溃。



一再出现在心中的告诫，一再出现的不祥预感，到了此刻还是无用。当事实真正呈现在眼前的时候，自己还是无法抵抗这汹涌而来的愤怒和狂暴。自己是那么渺小和无助。只有紧紧的抓住眼前的攀附物，剧烈的喘息、喘息……自己真是快要窒息了。



“没事的，西尔弗，没事的。有我在身边，一切都会好的。”



他也只能赶紧拉上窗帘，暂时让我断绝与外界的联系，但那些一阵高过一阵地呐喊声依旧不绝与耳。



他搂紧了怀里的我，也只能暂时让我感到一丝的安全，但那些尖锐的声音还是像鬼魅的符咒，钻入了车内，钻入了我罪孽的身体。



风の声



第二十四章（中）



［把那个罪魁祸首揪出来！吊死他！］



［烧死他！烧死那个妖怪！］



［我有点后悔了……这样的尤物，我想如果要用他的整个江山来换，他兴许也会答应啊。］



［不要这么紧张，我说过会好好待你，那就一定会让你也舒服。］



［把他背朝外，扒了他的上衣。］



［叫！再叫！叫的越响越好，让你的陛下好好心疼心疼。］



［既然这样，你们也就不必顾忌什么。想怎样就怎样吧，替我好好‘优待’他。不过，可要记得，不能真弄坏了他，他可是价值连城的哦。］



［啊————］



“啊——”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杀了我吧！求你杀了我吧！啊——”



“西尔弗！西尔弗！醒醒啊！”



那个声音。是他的！终于把我从噩梦的尖叫中救了出来。可是，眼前重重叠叠地男人身影，肮脏的画面还是难以消除。我紧紧的闭起了眼睛，痛苦的皱起了眉头。



“没事了，有我在身边呢。”



他的声音焦虑又温柔，一边轻柔的握着我早已汗湿的手，一边用毛巾擦去我额头脸颊的汗水。



因为背上的伤，我只有趴着睡觉，无法随意的翻动身体。而他竟也每次在我睡觉的时候当我的护身符一般。



“陛下……”我睁开了眼，有些过意不去刚才的惊叫，“刚才……”



“没关系，只是噩梦罢了，不要再去想那些了。”



接着，他又轻手轻脚地把我拉上刚才因为噩梦挣扎而滑落到腰间的毯子。



“伤口似乎快愈合了。”他盯着厚厚的纱布看，原本，那个地方是他最爱抚摩的光滑的肌肤。他此时只有轻抚过那些粗糙的纱布。



“不会这么快吧。”那些伤口会留下难看的疤痕，永远的留在身上，直至埋入黄土。



“刚听医生说，再过半个月就可以拆纱布了。”



“是嘛……”



对这个，我其实并不担心。身上的伤口可以自行愈合，但身体以外的伤口怎么处理呢？



“你现在需要多休息。别去想别的，那些事我会处理。”



他看出了我的心事。他想把一切都承担下来吗？即使他是国王，也没有办法这么做。因为这件事实在太大了，要弥补这个过失总是要牺牲掉一些东西的。否则……



“我实在睡不着。”



“那就躺着吧，在这里乖乖的等我回来。”



“嗯……”



我轻声的答应了，但声音细微的只有自己知道。



看着他转身离开，那个背影暴露了他的心情有多沉重、忧虑。他的微笑只是在掩饰，在安慰我罢了。这让我更无法这么坐等下去。况且，他强硬的态度和不记后果地任性更让我担心，他会做出什么傻事的。我无法这么悠闲的躺在床上，等他回来，温柔的只对我微笑。



风の声



第二十四章（下）



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我悄悄的起了床，只披了件轻薄的睡袍就出了房间。走在寂静无人的走廊上，只有夏末微凉的风从我面前吹过，望向走廊一侧的风景，还是那么宁静美丽，似乎只有季节才能让它们变化。我只是稍稍在风景前做了停留，又继续向着所要去的方向慢慢走着。虽然路面平坦，但走在上面就像是在走自己的人生一般那么久那么难。而我的人生的终点在哪里？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明确的在眼前。



我凝视着眼前这扇雕花纯白的大门，里面是那个男人的会议室。此刻可以很清晰的从门缝中听到里面平静又激烈的讨论。



我靠近门，把手放在门沿，稍稍的拉开一些，像小孩一样的偷看着里面的情形。可是，我无法像孩子那样单纯的为了好奇而向里面张望。而是带着一种矛盾又复杂的心情，注视着里面，注视着那个已经显露出疲倦，但还在拘礼力争地男人。胸口，没来由得的一阵酸痛。



“陛下，如果再不尽快处理这件事，事态就会更严重。现在已经有数以十万的流民向这边过来了，他们都是被割让地区的百姓。如果不做好安抚工作，不给他们一个合理的理由，让他们心服口服的处理办法，他们恐怕会一直聚集，甚至带动别处的对皇室不满的百姓，还有那些居心叵测地乱党……到时候恐怕……”



“够了，我已经听你们唠叨了一个下午了。这些事我会不清楚吗？还要你们来教训。”



“可是，陛下，您不能再为了那个男人而让数以万计的百姓受苦啊。”



“这些都不是他的错，一切的决定都是我做的，和他毫无关系。你们不用这么诋毁他。”



“陛下……”是威隆公爵！即使我只能看到花白的头发和已显老态的身躯，但我依然认得出这个恨我入骨的老人，“我们做臣子的都是在为您着想，怕您一时糊涂，为了一己私欲而误了大事。”



“一己私欲？呵呵，公爵您不也是为了一己私欲吗？”



他愤愤的看着这位老人。老人一时语塞。



“失去的江山我会夺回来，不会便宜那些家伙的。但是，西尔弗我也不会放手的。否则，之前做的一切不就是白费了嘛。”



“陛下！别让一时的情欲毁了您的一世英明啊！”



“陛下！”



众大臣纷纷下跪，只为了这位年轻的君主能及时回头。



他真是傻，他知道自己的一意孤行的后果是什么吗？事态再严重下去，恐怕他的王位也会不保啊，这又是何苦呢？为了我这么一个人，微不足道的下臣，一个男宠，有必要那么做吗？孤注一掷……



“陛下！”



我一口气推开了门，直径向他走去，跪着的大臣们见是我，不免用尴尬和怨恨的表情看着我。



“你怎么没好好休息，跑来这里做什么？”



我不理会他的一脸惊讶，直截了当地问他。



“陛下，您觉得江山和我哪个重要？”他没有立刻回答，我又接着问，“您觉得万众百姓的性命和我的性命哪个重要？您的王权稳固和……您的爱情哪个重要？”



他依旧睁大眼睛看着我，而下面的大臣也规劝他。



“臣希望陛下能选择这个国家和百姓。高高在上，威风不可一世才是臣所敬仰的陛下。”



我慎重的以臣子之礼来说服。



“不可以！我不能舍弃你！”



他激动的抓紧了我因伤势而更瘦弱的肩膀，用力摇晃着，在他看来我的这些话像是在高烧时的胡话，但我很清醒。



“公爵大人，请您放心，您的愿望会实现的。还有那些百姓的愿望也会实现。”我摆脱那种令人难过的摇晃，转身对下面一直对我痛恨的威隆公爵说道。



“你疯了吗，西尔弗！”



“我没有疯，陛下，我很清醒。用我的一条贱命可以平息数以万计的百姓的怨怒，换以社会安宁国家稳定，真是没有比这个交易更值的了。只怕，这么做是太抬高了自己的身价。”



“陛下，西尔弗大人他说的对……”



“滚！统统给我滚出去！”



他就像已经被完全激怒的狮子，在大臣们面前怒吼。他们都害怕的离开了会议室，惟独留下了我这个不怕死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你会死的！”



“我知道，或许是被绞死，或许是被烧死。”我的平静更显出他的怒气，“但这又算得了什么呢？您有想过您袒护我的后果吗？那会更危险，危险到……”说到这里，心中没来由得又是一阵酸痛，“可能会危及您国王的宝座。我不想看到……我不想看到别人坐在那个位置。”他的表情开始变的柔和了，“虽然，我一直无法接受您的爱，一直顽固的坚持着自己的原则，甚至觉得和一个男人Zuo爱是多么肮脏的事情，怨恨那个用暴力独占的您。但是，当我看到您坐在国王的宝座上，自信又威严的样子，作为臣子的我还是不得不敬佩与仰慕。……您是一个好国王。”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是喜欢或者是爱我，而要用‘敬佩’和‘仰慕’呢？”



他又浓又粗的眉毛纠结在了一起，强有力的双臂把我搂进了怀里。紧挨着他，我竟然可以感觉到他胸膛里面的痛苦。



“或许是自己的顽固吧……”



“不管怎么说，只要你的心还没有属于我，我就不会放手！”他搂着我的双臂又加重了些力道。



“陛下！难道您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明白，我不明白。你如果要我明白，那就你自己清楚的对我说出来。”



“不能说。这句话真是不能说。也请您不要随意说出。”



“为什么？难道就因为我是国王吗？”他的眉头皱的很深了，我也同样的，惟有依靠在他的怀里不去看他。



“是的。就是因为您是国王。”



真的希望他能明白，也能理解我的用心良苦啊。



风の声



第二十四章（下补）



回到自己的房间，从窗户望出去，可以看到外面那片洁白的小花，虽然大家都叫它“月下美人，可在自己心里却一直没有给它取名。还是当一朵无名小花好啊。



一边感叹着，一边静静的坐在床沿。因为今天是决定我终点的日子。我还猜想着，当我离开这皇宫时，这身上的伤应该好了吧，可是也已经失去了意义。当我永远离开皇宫时，有人会受更深的伤害吧。但我希望他不会。



“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杀了你的。他们别想夺走你的生命。你的生命连同身体都是我的，应该由我控制。”



就在刚才他还这么自信的对我说。到底是什么可以让他那么自信的认为他可以做到？到底是什么可以让他那么坚定自己的心？



我低头笑着，笑他傻。但他看不见，此时的他正一味的在追求着自己的幸福。而我呢？正坐在这里等着宣判与死亡的降临。



我又笑了，并且笑出了声音，大声的，而最后却变成了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