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老师环视一周，应道：“老啦！这不，已经退休了！不过呢，我还想做点事情，就拜托学校给了这个档案室员的岗位，准点上下班，这样子生活才规律！”
“老师真是我们的榜样！”宁皓点头道，“您是心态好，所以才能这么显年轻啊！谁也看不出您今年都快六十五啦！”
黄老师一边发出爽朗的笑声，一边领着他们往里走去。
“宁皓，你电话里说的这个孔飞，我还真有些印象，凑巧了，你和左凌高三那年，我不是你们的数学老师嘛，正好高三学期开始前的暑假，我作为学校招生组的一员，参加了那届高一新生招生工作，孔飞就是那时被我们给特招进来的！”
黄老师迈着矫健的步伐，说话不紧不慢，没走多久便推开一扇门三个人进去坐下。
“这是我的办公室，你们先歇会。”
黄老师开始倒茶，他的办公室在一楼，采光极好，室内打扫得干干净净，窗台上摆着各种盆花，一些菊花含苞欲放，窗户玻璃外则是浓密的树丛，那些树叶扯着脖子往里看，似乎很想一睹室内鲜花的风采。
“黄老师，孔飞的情况上回跟您提了，目前已被收押，他的状态非常差，您要是了解些什么，能跟我们都讲讲吗？”宁皓从座位上起身，弓着腰接过茶杯，轻声说道。
“对他印象深刻是有原因的！老师嘛，总是爱才！”黄老师说话时，脸上浮现出一抹回忆的意味，仿佛时光被拉回到了多年前。
“刚开始招生时，就有老师专门给我介绍，说是有个孩子，自小成绩优异，小学时竟然自学成才跳过了六年级，以五年级的身份参加小升初考试，直接考上了咱们双庆市一中初中部！”黄老师把茶分发到左凌和吴东手上，坐回自己的办公椅，说道：“这个孩子就是孔飞！”
宁皓闻言，情不自禁地重复道：“双庆市一中初中部？”
“这么说，孔飞不仅是咱们的高中校友，还是初中校友！”左凌面露惊讶之色。
吴东本想翘起二郎腿，但黄老师在场，这给了他一阵无形的压力，他赶紧把抬了一半的腿放了下去，接话道：“看看，越来越有意思啰！”
。。。
060。 殒落的高中时代 下（）
黄老师端起自己的玻璃杯，杯里的茶叶被泡得长长的，好像清波中繁茂的水草，足有杯口七分高，他喝下一口茶：“老了，得喝浓的，不然没味道！”
放下杯子，他侧身看着几位学生，缓缓开口：“我的印象中，当年我们招生组特意面试过几个孩子，其中就有孔飞，他以初中数学奥赛获得过全国一等奖的条件，顺利通过了面试，直接保送高中部，中考也就没再参加，老师们都曾对这个孩子寄予厚望，希望他能够延续前几届师兄师姐的辉煌。”
“可惜啊，”黄老师摇了摇头，身子往后靠向椅背，长叹了一声，“他高一的时候还可以，各项指标发挥正常，可一上高二，成绩便慢慢下滑，之后，这个孩子整个被湮没在人群当中，我后来都没怎么听说他的消息了，直到这次他出事，才想起当年的一些事。”
宁皓心中莫名涌起一股不祥之感，高二么，正是他和左凌毕业离开高中那年，难道那个时候，孔飞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吗？
看宁皓眉头微皱，黄老师说道：“毕竟我知道的不多，所以接到宁皓电话之后，我联系了孔飞当年的班主任郭老师，特意向他了解这孩子的情况，郭老师现在退休在国外带孙子呢，不然我肯定请他直接过来了。”
“郭老师在电话上给我说啊，孔飞过完高一暑假，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不再像之前那样勤奋努力了，整天心焉，学习成绩直线下降。”
“刚开始，郭老师以为是他家里的情况对他造成了负面影响，特意去他家做过家访，他父母虽是半路夫妻，却都是脾气非常好的人，尤其是他继母对他，可以说胜过我听过的当后妈的例子，他父母关系不错。”
“对于他发生变化的原因，家长完全不知情，据郭老师回忆，他父母的言谈举止，处处透露出对这个儿子的溺爱，他们舍不得说有关他的坏话，尤其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继母在这方面表现比他爸还突出。”
黄老师说话间，时不时摆弄着手势，就像他年轻时在课堂上一样的肢体语言，看起来十分健谈，也令谈话更加形象，听众仿佛都被带到了那个稍显怪异的家庭氛围当中。
听故事的三个人互相看了看，尽管父母对少年孔飞不错，可不知为何，听者会感到一层莫名的压抑感，觉得身上总有些不自在，却又说不出具体为何。
黄老师稍作停顿，说道：“家访效果不大，父母对他既起不到鼓励作用，也没有约束效力，郭老师便在同学当中侧面了解。”
“了解之后，郭老师发现孔飞对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从来不对身边的同学倾诉心里话，确切地说，他实际上是一个没有朋友的人。”
黄老师又叹了一口气，续道：“这孩子得多孤独啊……”
吴东搓了搓手，不忘适时插嘴：“这家伙一定是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宁皓用手背垫着下巴，心中疑惑渐多。
黄老师的思绪被吴东突如其来的总结给拉了回来，他喝下一口茶，滋润自己略感干涩的喉咙，脸上再度恢复精气神，讲述当年那个看上去并不恶毒的少年。
“这人心呐，就像一座城，哪有不透风的墙呢？他嘴上不说，但旁人通过他的眼神，偶尔透露的只言片语，还有不经意的小动作，也多少能够猜出几分。所以呢，有同班的男同学向郭老师反映，说孔飞可能有暗恋的对象。”
说到这里，黄老师学着年轻人的模样笑了起来。
“窈窕淑女，求之不得，辗转反侧，这就是好事者口中他当时的状态。而且他们猜测，面对那女孩时，孔飞的内心应是极度自卑的，他根本连表白都不敢去。”
“至于高二状态急转直下的原因，这些同学也有他们的说法。”
宁皓三人一本正经地注视着黄老师的脸，期待着接下来会听到的风言风语，或许能够带来些有用的信息。
“说是他的暗恋对象就在那个暑假出事了，要么是年长几岁的女孩，人家那时嫁人了，要么是出什么意外去世了……总之，他没有了希望。但实际上，没人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更加没人知道他的意中人到底是谁！”
传言果然只是传言，听上去并不令人信服，不过，宁皓的心却随之拧了起来，一股紧张感袭上胸间，搞得他很不爽快，一个令人不悦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渐渐有了雏形。
这个此前看起来跟自己毫无关联的孔飞，他暗恋的对象，莫非是自己的左凌？
刚好那年他们毕业，左凌远远离开了孔飞的视野，使得刚上高二情窦初开的少年怅然若失，继而放弃了自己，变得沉沦下去，这样的解释似乎有些道理。
宁皓思考着，时而看看左凌，只见她一脸的疑惑，眼睛盯着黄老师，应该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多。
思及此，宁皓略微放心，他不想左凌受到太多困扰，她对于这样的事情，总是有些后知后觉，宁皓知道，这么多年来，左凌心中只有他，至于身边其他殷切的目光，她几乎都是毫无知觉的。
碍于自己和左凌的关系，宁皓并不方便在黄老师面前提出自己大胆的猜测，便放下水杯，双手轻轻撑着大腿直起身来，显得礼貌而得体，轻声请求道：“老师，您看，能不能带我们看看他以前的档案？”
“哦！对了！看我，差点给忘了！”黄老师从抽屉里取出一串钥匙，起身领着三个人转到隔壁一扇门前，一边开门，一边说：“我都提前找好了，孔飞的资料我取出来单独放在那个架子上，你们看吧！”
大家传阅着一沓略微泛黄的材料，在岁月的痕迹中找寻孔飞的过去，希望找出他成为“机器人幽灵”动机的蛛丝马迹。
资料并没带来太多惊喜，只是印证了黄老师追述中有据可查的部分，比如孔飞来自双庆市一中初中部，也是今天结伴而来三个人的初中母校，他通过保送方式高中，成绩单则显示高二之后令人不解的变化，之后庆溢科技学院，高中的资料到此为止。
吴东拍拍看完的纸张，补充道：“按照我们公司人力部收集的简历，他本科毕业后没有直接就业，在家待业两年，之后来到我们‘哈哈笑机器人公司’上班，直到最近被逮。”
出了档案室，宁皓对黄老师千恩万谢。
“多亏了您，我们这次过来收获很大！”宁皓握着老师的手，这位可是令他从中学时代就一直景仰至今的长者，也是他此前几年每逢回到双庆市必然拜访的师长。
“孩子别客气，”黄老师说着话，突然面色转晴，好像想起了什么，“哦！对了，庆溢学院的章教授可好啊？你们现在成了同事，可真是难得的缘分啊！我还记得你上高中那会儿，他经常到我这里来了解你的情况，作为你父亲的老同事，对你很是关心呐，以前怕你分心，也怕勾起你对父亲的思念会心里难受，他都不让我告诉你。”
“庆溢学院的章教授？”宁皓疑惑地低声重复着。
“嗯！是啊！”黄老师兴致勃勃。
“说起来，章教授还是孔飞的大学老师……”宁皓嘀咕道。
吴东耸耸肩：“这世界也太小了吧！”
告别黄老师之后，左凌在汽车后排拉着宁皓的手，她并没有像他那样想得太多，只是隐隐感觉到宁皓似乎正在承受某种压力，现在，她只想给他带去温暖和，哪怕只是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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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 嫌疑人背景调查 上（）
宁皓跟着左凌来到刑警队，见到钱松涛，把他们在双庆市一中的见闻进行了转述。
他歪歪头，撇嘴道：“可惜挖掘到的信息有限……”
“正好，”钱松涛双手插在裤带里，垫了垫脚尖，带着些兴奋的情绪，说道：“孔飞的案子已经定了，不过因为这个‘机器人幽灵’，牵出背后还有‘机器人狐狸’，我已经向上级请示过了，保留专案组，顺着孔飞，往下查！”
老钱的眼中闪着异样的光彩，那是一种对冒险旅程充满期待的渴望。
“我正打算带人去孔飞家里做背景调查，就你们两人跟我一起吧！”他转身从自己桌上取来公文包夹在腋下，领头走在前面。
他的板寸头刚刚修理过，看起来比往常更精神抖擞，脚步轻快，显得年轻了好多岁，宁皓从他身上，仿佛看到一位正直而充满好奇心的少年。
“等一下，老大！”
一道略微沙哑而响亮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不远处响起，回头一看，原来是王龙，他嘴里叼着半截烟，匆匆走来，几乎是小跑着，举起右手急切地打着招呼：“老大！让我一起去吧！”
钱松涛微笑着闷哼一声：“怎么？在厕所蹲半天了，你的腿还没麻透呢？”
周围几个埋头做事的警察忍不住噗哧笑了。
“是啊，不是每天都要蹲上半个小时吗？”一位好事者抬起头，打趣道。
王龙大大的脸盘子本就黝黑，现在黑中透出红色，显得更加黑了，他自我解嘲地嚷道：“去去去！我那是找个安静的地方，趁机思考案情！”
“哼！得了吧，你小子！要是肠胃真有毛病，赶紧去看看吧！”廖扬手里拿着一堆文件，起身往局长办公室走去。
大家听到廖警官的话，又是一阵哄笑。
本来掩嘴偷乐的左凌，这时赶上去对廖扬说道：“扬哥，真是谢谢你了！本来这些文件都该我去找领导签字的，这几天跟着宁皓在外面跑，辛苦你了！”
“嗨！还跟我客气！”廖扬笑起来的时候，额头的皱纹会加深，彰显着他的经验和持重。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王龙嘀咕道：“扬哥又诅咒我！”
“宁皓，别理他们，孔飞的案子告一段落，大家心里也稍微轻松些，走吧！”钱松涛对静悄悄看热闹的宁皓说道。
一行人上了警车，王龙开车，钱松涛得了清闲，便和宁皓攀谈起来。
“那几年的科幻片好《星球大战》、《终结者》、《黑客帝国》、《机械战警》，都挺经典的！还有后来的《阿凡达》！那特技，真是太棒了！”钱松涛说起自己的爱好，如数家珍。
“还有，还有，那部叫什么《我，机器人》的，也很啊！还有《机器人管家》！”接话的不是专家宁皓，而是左凌，她的兴趣被挑起，或许是暂时忘记了他们所陷入的漩涡，或许是故意让宁皓得到难得的轻松一刻。
“我喜欢《机器人总动员》，还有《变形金刚》！”王龙忍不住搭腔道。
“王哥，知道你喜欢动画片！”左凌坐在后排，把脑袋探到前排座椅中间的空隙里，笑道。
“那些不是动画片！”
“不是吗？”
钱松涛故意把脸色转正，冲王龙正色道：“好好开你的车！”
说着，他从副驾驶座侧身过来看着宁皓，温言道：“宁老师，你平时看啥？或者，你自己就会拍科幻电影？”
“我啊，还真没有你们想的那么轻松，”宁皓认真地说道，“看电影的时候，我总会在心里情不自禁地对屏幕上出现的机器人进行结构剖析，经常想出神了，剧情就没注意到……”
重新坐正的左凌点点头：“嗯，还真是！”
“不过有时候，科幻和电影当中想象力，对我们的科研具有不小的启发性！这就是大胆假设，小心论证的逻辑嘛！”宁皓被短暂地代入轻松的话题中，微笑着回应道。
汽车一路顺畅，行驶了接近两个小时，他们终于来到了双庆市下辖的郊县庆N县按照掌握的地址，一片稍显破旧的小区，这是孔飞父亲当年工作的机械厂修建的职工宿舍，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公房改革的时候，孔家买下来，他父母一直住在里面。
小区虽然显旧，却保持得整洁干净，门口小板凳上坐着一名微胖的中年保安，翘着二郎腿，穿着被洗白的制服，煞有介事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车子和路人。
“哟，警察同志，你们找谁呢？”
见一辆涂成熊猫状的警车来了，保安立刻起身过来询问。
“我们要去孔飞家！同志我们进去吧！”王龙把头探出车窗，态度温和。
保安听到警察称呼自己为“同志”，一股神圣感油然而生，估计孔飞的事情早已传得小区人人皆知了，保安自然能够猜到警察到来的原由。
“调查他们家啊！快开进来吧！把车停在楼下就行，二楼，喏，就是右边那栋！”
“好咧！”王龙一转方向盘，停车。
三声敲门声后，漆色褪淡的木门应声而开，开门的男子六十岁左右，两鬓斑白，看起来干瘦羸弱，干咳两声之后，他眯缝着眼睛看了看王龙出示的证件，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老人家并不反感警察，而是态度平和，礼貌地把来人延进门内。
“您就是孔飞父亲吧？”老钱也以平和的态度相待。
老孔点头默认，指了指沙发和旁边的竹椅，示意大家坐下。
里屋走出一个女人，五十来岁，虽然穿着朴素，但明显是个讲究之人，干干净净，衣服虽然不名贵，款式却不老套，头发梳得光滑平整，扎着普通的马尾。
女人看到屋子里多出几个人来，眼里露出几分怯色，赶紧向老孔投去询问的目光，老孔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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