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学不来。」
「不用学了。」他终于露出笑意,对自己承认被她打败了。
他无法抗拒无药的深情,无法抗拒无药的身影,如果这是苦肉计,那么君无
药真是个使计高手,因为尽管老练如他,也无法抵挡那么深情的攻势。
「我喜欢你以前的样子。」
无药楞楞地看着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正处在一场奇异的梦境之中。她太惊
讶了,甚至没注意到自己真的把问题问出:「我是在作梦吗?」
邦堰回答了这个问题,他温柔地吻了吻她的额头,将她拥进怀里轻柔地拥抱
着。「从今天晚上开始,我搬回来,这样你就可以知道到底是不是作梦了。」
★ 寒寒 ★桌上残烛摇曳,腊油像是一滴又一滴的泪水,在桌上累积成一座小小
的塔。塔的主人是无药,而她趴在桌上睡着了。
她的脸向着窗外,睡得很沉,眉头微微皱著,桌上的医书好高一叠,凌乱地
散放在桌子四处。
看来她又彻夜不眠苦读医经了,如此的坚决,如此的固执!
卓邦堰无言地注视着这小丫头,心头不由得微微抽动,像是一面平静的湖水,
突然被一阵微风吹过……昨夜他答应了她会搬回卧室,却一直挣扎到深夜才踏
进这间屋子。
无药真是他所见过最奇特的女子了。
卓邦堰向来以文人雅士自居,说他流连花丛也好,说他风流多情也好;这京
城里略有名气的女子他可全都见过——有名门淑女,有小家碧玉,也有绝代歌
妓、倾城艳姬,但她们没有一个像无药这样。
她好色贪吃,她冥顽不灵,她固执又骄傲,任性又害羞。
这样看着她,他突然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他索性坐下来,仔细地打量无药的眉目。无药到卓家已经快半年了,这还是
他第一次正眼看她。
她的皮肤其实也不算太黑,只是比时下的女子略显得蜜色些;她的唇瓣丰满,
也不符合时下樱桃小口的要求。
她的脸蛋好小!好像他的手掌就可以完全包覆;而她的眉太直、鼻子太小,
那双眼睛也太过灵动,显得不够端庄高贵——再加上她那一头乱发……唉!大
概用尽全京城的发匠,也没人能驯服她那头乱发吧?
所有的缺点她都有了,集合起来却是个还不算太难看的面貌,只能说没有任
何一个画匠会看上她。如果他真能选择,他也绝不会娶这么个其貌不扬又缺点
特多的女子;她特立独行,像是来出口异域的蛮女,又像是天外飞来的灾祸,
就这么一头撞在他身上。
该拿她怎么办呢?
卓邦堰爱怜地看着伏在桌上的人儿,心里泛起涟漪……他伸出手,轻轻地摸
着她那一头乱发。其实现在看看,她的发也并不是那么教人无法忍受……
「嗯……唔……」无药揉着惺忪的双眼醒过来,迷迷糊糊地看着他。「啊?」
「傻丫头,累了怎么不去床上睡?」
「我在等你……」无药半昏迷地嘟囔:「我想看看你……」
「睡醒了自然就能看到我了。」
「可是我睡之前就想看看你……」
她昏昏沉沉,累得抬不起头来。
邦堰叹息一声,轻轻抱起她娇小的身子。
「傻子,睡前看跟睡醒后看有什么不一样?」
这次无药没有回答,她依偎在他胸前甜甜睡去,唇角有着甜蜜幸福的笑容。
看着她沉睡在自己胸前的模样,卓邦堰无言地抱住她坐在床畔,让她安稳地
靠在胸前。
他的下巴靠在她的发丝上,淡淡药香从无药身上传来——这原本是他极为厌
恶的气息,源由日他小时候吃了无数药物,只要一闻那味道,就教他翻胃欲呕。
但这次,他却没有躲避,甚至觉得无药身上的味道带着温暖……
这傻丫头,就这么一步一步、慢慢将药香带入他的生命之中,彷佛像是某种
无可抗拒的天命,一个天生的药罐子遇到了带着药香的女子。
他慢慢闭上了眼睛,魂魄飞在充满了药香的梦境当中,无意识地拥紧了怀中
的人儿;失去已久的九龙玉,这才真正回到他的生命中……
第八章「来,给你看一个地方!」
「我只想看你。」无药嘟囔。
卓邦堰楞了一下,噗地笑了出来!
「天哪,你这好色的丫头,我什么时候才会习惯你?」
无药居然红了脸,羞涩地笑了笑,眼光相当动人。
「但我只想看你,又不想看别人。」
呃……这句话并不是全然的谎言……
「那大哥呢?九妹呢?这府里还有谁的身子没让你瞧过?」
无药眨眨眼睛道:「那不一样,我是大夫。」
「呵呵,好个大夫!快来吧,等着你呢!」
无药慢吞吞下了床,卓邦堰自动替她穿上衣裳;她那么娇小,头顶才到他下
颚处。
看着她慢吞吞、极为可爱的各种动作,他忍不住低下头来吻吻她的额。「你
真是可爱极了!」
君无药抬起脸,小脸蛋泛着幸福的光芒,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踮起脚尖吻了
吻他。
那一吻,几乎一发不可收拾!
无药对他有种奇异的魅力,近来无药只要靠近他的身子,他便忍不住想抱紧
她、想拥个满怀、想永不放手。
他得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能阻止自己又把这可爱的小妻子拖回床上——「我
给你准备了大礼,你不想看吗?」他喘息着在她耳边低声呢喃。
「我说了只想看你……」
无药轻声笑了起来,灵巧的舌尖在他唇畔来回,让他无力抵抗、让他销魂蚀
骨——「不过……既然你这么说,那看看也无妨——」她说着,挣脱了他的怀
抱,灵巧地钻了出去。
「吼!」卓邦堰又好气又好笑地追了出来。「你这鬼丫头!别让我逮到你!」
卓家庄院飘扬起无药快乐的笑声,仆役们一如往常叹口气、摇摇头——外头
不知情的人可要以为这是什么花街柳巷了!不过,能看到主子们相亲相爱,他
们做下人的又有什么好不满足的?
君无药赤着脚奔到后院,正好看到几名仆役从一间屋子里走出来,他们忙着
跟她行礼,对她的衣衫不整跟光著的脚丫子倒也习以为常了。
「无药!慢点。」卓邦堰从后头急忙赶来。
君无药傻傻地停下脚步问:「你要我看什么?」
仆役们笑吟吟地看着她,却没人回答她的问题。
卓邦堰上前牵住她的手,示意他们离开。
「这是送你的礼物,不只是我,是所有卓家人送你的。」
无药兴奋地看着他,像个孩子似的期待着:「什么礼物?」
「这里。」卓邦堰慢条斯理地握住她的手,走到一间原本空着的房间前。「
你自己抬头看看。」
一抬头,暗金色龙飞凤舞的牌匾上写着:无药居。
君无药楞楞地看着那牌匾,霎时说不出半句话来!
「进去看看。」
「给我的?」无药以几不可闻的声音低问:「我的?」
「当然是你的,卓府还有第二个无药?」他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放在门上。
「或者该说,这世上可还有第二个君无药?」
她不敢动,手心微微冒着汗,卓邦堰站在她身后,温暖的体温柔软了她僵硬
的身子。
「推。」
「我……不敢……」
「傻丫头,进去吧。」
他的手略略施力,门扉应声而开——一间偌大的丹房出现在无药面前,与她
身材等高的药柜井然有序地排列在墙边,屋子最深处有张偌大的红木大床,供
她调制丹药用的大石桌就放在屋子正中央,石桌上还放着文房四宝。
「这文房四宝是给我用的,这样你调药的时候我可以读书写字,还是一样在
一起。」卓邦堰温柔地说着:「你不会嫌弃我吵你吧?」
「不会……当然不会……」无药红了眼眶,晶莹泪水在眼中打转。她这一生
从未收过如此大礼!
「喜欢吗?」
她说不出话来,只能转身将脸埋进他的胸膛里,感动得哭了起来!
「傻丫头!怎么哭了?」卓邦堰连忙关上房门,将她像个孩子似的抱了起来。
「我是太高兴了……从来……从来没人对我这么好……」无药哽咽地说着。
「这是我欠你的……」卓邦堰轻轻将她放在床上,微笑着替她拭去泪水,他
轻轻抬起她那张梨花带泪的小脸,温柔地印上深情的吻。「大哥说得对,我的
确是个笨蛋……
幸好你将我弄醒了,光是这一点,你已经值得世上全部。」
无药什么也没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迎上泪湿的唇瓣,将自己投入地火热
的燃烧之中——如果这世上真的有永远,那么这一刻已经永恒——但……这世
上真的有……永远吗?
★ 寒寒 ★「太子想请无药前去看诊?」
「嗯,太子的病已经让宫里的御医们束手无策,放眼当今天下,还有谁更适
合前去医治太子?」王丞相鼓励地看着无药。「贤侄女,这次可是你重振君家
声威的好机会啊,你可得好好把握。」
「这……」无药望向卓邦堰,只见他一脸沉郁,对这件事似乎不表赞同。「
邦堰?」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无药倘若能顺利治好太子的病固然是好事一桩,但如
果有个万一……」
「这点老夫也考虑过了。原本只是想私下请贤侄女进宫去探视太子,但没想
到温尚书却比老夫快了一步;他在圣上面前盛赞无药医术天下无双,圣上才会
命老夫前来传旨。」
「是温尚书的主意?」
卓邦堰更加惊诧了!
以温尚书的为人,怎么可能「盛赞」无药?尤其在温学玉铩羽而归之后——
那天他在温学玉眼里看到恐怖的憎恨,那不会是假的!
「怎么?」
卓邦堰不语,但王丞相自然看得出他的顾虑,他叹口气道:「你也无需太过
忧心,凡事还有老夫一力承担。」
无药迷惑地来回看着两人。只不过是进宫去看看皇太子,为何两人的神情如
此严肃?难不成看病还会惹来祸端吗?
「既然圣旨已下,贤侄女明天只能随老夫进宫了。」
「夫君,如果你不希望我去,无药不去就是了。」
卓邦堰微微涩笑。「傻瓜,圣旨都下了,你不去就是抗旨。」他温柔地抚着
她的发道:「别担心,你尽管去吧,尽力而为就是了,好吗?」
「这是当然……」无药看着他的脸,不知怎么地,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不由自主地握紧了丈夫的手,只不过,这次连卓邦堰的手也失去了温度——
难道他们经历的波折还不够多?上苍还要继续作弄他们吗?
★ 寒寒 ★皇宫内静悄悄地,几乎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可以听到回响。
皇太子呼吸显得微弱而急促,伴随着偶然的中断,令人毛骨悚然!
君无药细细诊疗,甚至在太监的默许下翻开衣服为太子诊疗,但她取针的手
却迟迟没有动作。
她似乎考虑着什么,正在下一个重要的决定——卓邦堰等在一旁,看着无药
阴晴不定的表情,他决定打破沉默。
「禀皇上,草民想与贱内说几句话。」
沉默坐在一旁的威严男子淡淡挥了挥手。
「无药,跟我来。」
君无药松口气,将手上的金针放下,随着丈夫走出了太子寝宫。
外面一片云茫,漫天的大雪正覆盖着整个皇城。刺骨寒风吹来,卓邦堰不自
觉地用身体替她挡去风雪,深情地低下头看着她。
「无药,你老实告诉我,皇太子是否还有生机?」
「有……」无药说得十分谨慎,有些无助地抬头看他。「但我不知道他能不
能熬过。」
「怎么说?」
「皇太子得的是血毒之症,想来皇太子经常服用砒霜这一类剧毒之物吧?」
「嗯。」卓邦堰点点头表示同意。「皇宫内院勾、心斗角甚为严重,为了避
免被暗杀,皇子们几乎个个都是从小就吃毒药,好让自己不那么容易被毒死。」
「这就对了。太子服用的砒霜过量,已经侵入五脏六腑,全身上下都中了剧
毒。」
「那岂不是……岂不是回天乏术?」
无药叹口气,忧愁地望着夫君。
「相公,想救皇太子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以毒攻毒,正是我最擅长之道
;但此法甚为危险,一个不慎,皇太子就要一命呜呼。」
卓邦堰一震!忍不住脱口而出:「那就别救他!」
无药楞了一下。
「无药!别救他!天底下能救她的人只有你一个,但既然连你都没有把握能
救得活,那么又何苦为他赌上身家性命?」
「要我眼睁睁看着他死吗?」无药低下头,无助地挣扎着。「我做不到……
我是大夫,救人是我的天职……」
「如果救不活呢?说不定反过来被咬一口!无药,听我的,禀告皇上,说你
亦无能为力!」
「如果我这么说,那么「神医国手」这招牌,就真的从此不存在这世上了。」
「难道一块毫无生命的匾额,会比我们将来的日子重要?」
「当然不是,只不过……我……」
「无药!」
「我做不到!」君无药深深吸一口气,带着点悲伤看着心爱的夫君。「相公,
难道你一点也不信任我的医术?我不是把你治好了吗?为什么你还是不相信我?」
卓邦堰哑口无语。
他想解释自己是为了他们的将来着想,想解释自己只是不想冒任何可能失去
她的危险,甚至想解释这宫廷的人心是多么的可怕险恶,但到头来都只能化为
一抹无言亏欠的眼神……
他的确无法相信她,尽管他愿意将自己的性命交到她的手里,但那是因为爱,
而不是出自于信任。
君无药看着他,眼里充满了受伤,只在转瞬间便做出了决定。
「无药!」卓邦堰几乎恳求着喊她。「听我的话!」
君无药没有回头,她笔直地走进了皇太子寝宫,这一次,下针的手再也没有
迟疑。
★ 寒寒 ★「好难啊……」
他躺在床上看着她懊恼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看不出来,擅长绘画的你,居然会让「花钿」给难倒了。」
「我画画是画在纸上,不是画在自己脸上。」无药苦着脸,张着眼睛想看看
自己额头上那扭曲的牡丹。「是不是很好笑?」
他大笑起来!
那牡丹花歪歪斜斜地躺在无药脸上,似花非花,怪模怪样,无药的小脸顿时
成了花脸。
「不要笑人家嘛!」无药羞红了脸,她很努力地想让自己看起来够资格当卓
邦堰的夫人,但有些事……委实勉强不来。
「傻瓜,我来帮你。」
卓邦堰跳下床,先用笔简单勾勒了张图,那是一只蝴蝶,彷佛即将展翅高飞
一般。
「画这个,好吗?」
无药开心地点点头。
「好美!!」
他温柔地微笑,将她的脸轻轻抬起,开始帮她细细描绘。
他的呼吸喷在无药脸上,麻麻的,有些酥痒感,笔在她额上细细描绘着,冰
冰凉凉的,像是雪花在脸上飞舞。
幸福的感觉油然而生,这珍贵的一刻,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距离上次进宫替太子看病已经过了三天,他们全都绝口不提那件事;是刻意
回避,也是莫可奈何下的沉默。
他不敢问无药,是否真的用了以毒攻毒的法子?更不敢差人询问王丞相,太
子的病情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