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
无药微微一缩!他们骂她……总是骂得好难听啊。
「别这么说,君姑娘是个好姑娘。」媒婆息事宁人微笑道:「她只是在等心
上人来接她。」
「本来就是。」无药嘟起唇嘟嚷:「我的心上人比你年轻得多、俊美得多,
谁像你?
都快走不动——」
「君无药!别以为有个御赐的匾额,本官就奈何不了你!」
无药挑挑眉,慢吞吞地踱到一旁。
「去吧去吧……」
县官气呼呼地往自己的轿子走,走过无药身边时,她的脚尖轻轻一点,就点
在他足后的穴道上,县官不由得腿一软,竟噗通一声掉进水里——「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无药乐得呵呵大笑,趁着轿夫们忙着救人之际拔足狂奔,只不过,
她再怎么快也没有县官怒吼的声音快——「君无药!」
★ 寒寒 ★「君无药!君无药!死丫头!你在哪里?给老子滚出来!」
如雷咆哮又在国手庄响起。
才刚刚进门的无药满面失望,傻楞楞地站在屋子门口,谁知道当头砸来一个
破碗,登时打得她头破血流。
「君无药!你死到哪里去了?!」
头上火辣辣的疼痛,却怎么也比不上自己的、心来得痛——又是一天过去,
花轿到底什么时候才来接她?
他们叫她什么?花痴、荡女?哼,她才不管他们怎么说!他们根本就不明白。
总有一天,她的心上人会用八人抬的华美大轿来接她,有很长很长的迎亲队伍,
有全天下最丰富的下聘礼物……
只是,他到底什么时候才来?到底什么时候呢?难道不知道她已经等得不耐
烦、等了好久好久了吗?
血流进了眼睛,跟着热泪一起流下来。
无药默默地擦了擦脸,看到满手的血,泪水不断冒着。
「老爷啊,您别再叫了!小姐她——唉啊!小姐!你怎么了?怎么满头满脸
都是血?!」
戚妈的惊叫声从她背后传来,无药摇了摇头嘟叹:「没什么……」
君圣叹苍老狼狈的身影从屋子里蹒跚出现,看到女儿的惨状,又看到地上的
碗,他的脸闪过一丝愧疚,却又没好气地嚷:「这么大个人了,进门连一点声
音都没有,早晚老子砸死你!」
「又是你!」戚妈气得很,连忙上前替无药擦拭头上的伤口。「君老爷子,
不是我做下人的要说你,小姐可是你唯一的依靠!你看看!头上弄这么大一个
疤痕,将来怎么嫁人?!」
「别跟我唠叨!你自己看看她那死样子,谁肯娶她?哼!」
「怎么这么说啊!」戚妈心疼地看箸小姐,那血还在流,而无药的脸苍白得
很。
「老爷子,你快来看看小姐,这下可真的让你砸出毛病来啦!」
「去擦擦药就好了,死不了!」话虽这么说,但他还是老大不愿意地走了过
来。就在他伸手的一刹那,无药往后退了一步。
「我没事,我自己去擦擦药就好了。」
君圣叹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他的手僵硬地停在半空中,半晌之后才闷
声不响地转身。
「小姐啊!让老爷帮你看看,他可是——」
「我进去擦药了。」无药打断戚妈的话,转身进房。
父女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房门关上之后,无形中牵引着两个人的线……似
乎也断了。
戚妈无言地站在他们父女中间,黯然地看着两人。
再这样下去,他们还成父女吗?
「老爷……」
「别跟我唠叨!」君圣叹狂怒咆哮道:「去给我打酒回来!我刚刚去过王大
娘那里,她竟然不肯给我酒!一定又是无药那死丫头去偷看人家洗澡了!你到
底怎么教她的?教出这么个不知廉耻的女人!」
戚妈张嘴想说什么,想了想又闭上嘴。但她实在气不过,一口气憋不住,终
于还是回口骂道:「那得问问你啊老爷!如果你肯教小姐医术,她犯得着到处
去偷看人家洗澡吗?」
「你——」
「我知道!我唠叨、我不分尊卑!」戚妈气呼呼地转身进去,「老妈子我这
就闭嘴!」
君圣叹气得跳脚!「反了反了!这是什么天?!这是什么地?!这是什么人
心世道?!」一屋子的冷清,没人回他话。
他手上的酒瓶依然是空的。
终于,他叹口气,黯然地在门口坐了下来,瞪着天上那轮明月,低低地叨念
着:「这是什么天?这是什么地?这是什么人心世道啊?」
★ 寒寒 ★「小姐,你真的要走?」戚妈焦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不断在无药
身边打转。「你走了,老爷跟我这老妈子该怎么办?」
「就像平常一样。家里还有几件值钱的古董,戚妈你帮我卖了,那些钱够你
跟爹过个几年了。」
「这不行啊!这不行啊!」
「没什么不行。我已经长大了,也该出去见见世面。」无药手不停,小小的
行囊里倒有一大半是医书跟草药。
「唉啊,女孩子家去见什么世面?戚妈不放心——」
「戚妈,你不用担心。」无药抬起头,对着她肯定地笑道:「我这趟是去京
城找我的夫君,不会有事的。」
「夫君?」戚妈一头雾水。「你哪来什么夫君?」
「就是……唉!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口。」
无药将包袱收好,脸上的表情是对自己的前景充满希望。
「戚妈,我走了,你可要好好照顾我爹……他老人家年纪大了,这几年身子
骨不大硬朗了……」
「小姐啊!你别去吧,戚妈真不放心!」
「戚妈,我不去,留在这里做什么?」
这一问,真的问倒老妈子了。戚妈想了想,也觉得小姐留在这里只能一辈子
孤单。
这附近谁不知道君无药的大名?他们全都不了解小姐,说她荒淫、说她不知
廉耻、说她是个花痴。
想到这里她就心痛!小姐哪是那么不堪的女子,她不过……不过是衣服穿得
怪了点,不过是想学医术罢了。
虽然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小姐那么喜欢穿得又是露胸又是露腿,更不明白小姐
为什么总爱看人光着身子,但是小姐说想学医就得看,那么她就相信小姐是为
了学医才看的。
「戚妈,我走了……」无药走到门口,眼眶里含着泪光。「这些年来多谢你
照顾我跟爹……」
「傻孩子,说这什么话!当年若不是老爷救了我全家性命,戚妈老早得瘟疫
死了,哪还有命服侍你跟老爷?」
是,她的父亲的确曾是一代神医,但那是过去的事了……现在的父亲只不过
是个酒鬼,是个整天只知道怨天尤人的酒鬼,而她正是那个让他怨天尤人的理
由。
无药摇摇头,甩去那令人不愉快的想法,勉强挤出一朵微笑道:「戚妈,我
走了,明儿个等爹醒了,你再跟爹说,以后……以后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这生离死别似的话语让戚妈泪如雨下!
无药八岁那年,戚妈为了报恩回到君家,如今一晃眼已经过了十年,无药就
像是她的孩子一样;如今看着山口己心爱的孩子远行,戚妈哭得说不出话来。
「别哭戚妈……」话虽这么说,但她的泪水却也如泉水一般泉涌而出。「别
哭……
等无药成为一代名医,等无药能重振咱们「国手庄」的威风,无药就会回来
了……」
「好……好孩子,戚妈不哭……戚妈再也不哭了!」戚妈努力挤出一朵笑容
道:「戚妈在这里陪着老爷等着小姐回来,等着小姐将咱们「国手庄」的金字
招牌再打起来!」
君无药没听见戚妈说的话,她的心思老早飞去遥远的长安城……
听说那里的女子们可以穿自己喜欢的衣服、可以自由自在打扮自己也不会遭
受怪异的眼光。
听说那里民风开放,露出身体供人观赏是赏心悦目的事情。
啊,美丽的长安,那里才是她的天堂。
第三章三个月后。
「够了吧够了吧?!天气可冷着,还要脱吗?」张员外苦着脸嚷。
在场的人全都鸦雀无声,张口结舌地看着这位来历不明的大夫对老爷上下其
手。
张员外招贴告示已经好久了,也真来了不少看诊的大夫,谁都想赚一百两纹
银,但谁也没拿走过;来过的大夫大都有点年纪,有的是道土,有的是走江湖
的郎中,而眼前这一位是最怪异的。
他看起来年纪甚轻,皮肤黑了点,个头小小的,一身蓝布粗衣,模样看上去
不男不女,说话的声音也难辨雌雄;这倒也罢了,他进门第一件事居然是脱去
病人的衣裳,这可真教人大开眼界!
粗壮的张员外终于忍不住红了脸嚷:「大夫,您看诊怎么怪怪的?别的大夫
都是把把脉——」
「他们帮你把脉,治好你的病了吗?」
张员外清清嗓子:「的确没有」
「既然没有,就表示无用,在下的诊疗方式虽然与常人不同,却能保证药到
病除。」他说着,手不停地在他胸膛敲敲打打。
「那……那也不用脱去衣裳。」
「不脱衣裳我怎么知道你哪里病了?」少年大夫理所当然应到。「你放心,
我乃是神医国手的嫡传弟子,若是连我都治不好,您也甭想治好了。」
四周登时传出一片耳语。
「神医国手不是消失好些年了吗?」
「是啊是啊,听说他已经死啦!」
「我也这么听说……」
「安静!」少年大夫威严地喝道。「张员外,麻烦你把裤子也脱了。」
「连裤子也要脱?」张员外跳了起来,粗着嗓子嚷道:「不治了不治了!从
没听说治病要脱光衣服的!」
少年大夫双手一拍起身道:「不脱是吧?不脱也行,叫人给你准备身后事吧。」
「什么?我不过是背痛!」张员外怪叫。
「背痛呢,分有很多种,你这种叫「移骨症」。你晓得什么叫「移骨症」?」
少年大夫老气横秋、懒洋洋地说道:「就是少年时长年苦力,且骑马过度,导
致全身筋骨移位,小则老来全身疼痛,大则移位的筋骨戳破五脏——」他停了
停,戏剧性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张员外,您认为您是哪一种?」
张员外张口结舌地瞪着眼前的大夫,他看起来年纪轻轻、其貌不扬,但说的
话却是句句属实!他当年的确长年在马匹上讨生活,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
当山贼可不简单,苦力也得做啊!
「怎么样?你脱是不脱?」
张员外苦着一张脸,粗着嗓子喊:「全给老夫滚出去!让大夫好好替老夫诊
治!」
★ 寒寒 ★一个时辰过去,张员外赤裸着身子,呆呆躺在床上,全身插满了针…
…
「嗯嗯,这里有什么感觉?」年轻的大夫敲敲他的胸膛问道:「可会气闷?」
「你问了三次了。」张员外哭丧着脸回答。
「每次下针的位置不同啊。」
「不会。」
「嗯嗯……」年轻大夫又低着头写些什么。
「大夫……到底好了没?」
「马上就好了,别着急。」她抬起头,对着员外笑了笑。
张员外越看这年轻大夫越觉得不对……怎么会这么年轻?而且他眉清目秀,
虽然穿着书生服,但是怎么看就觉得带着点娘娘腔——「老爷、老爷!张福回
来了,他要请您清点一下明天要送的礼。」
「大夫……」
「马上好马上好。」
少年大夫笑嘻嘻地走过来,冰冷的手又将他从头到脚彻底摸过一次,脸上闪
着奇异的光芒,彷佛他的身体是什么稀世奇珍——真他ㄅ一ㄤ!
一辈子没脸红过,可对着这少年大夫,他居然脸红了!
张员外再也忍不住跳起来,嘴里不乾不净地嚷着什么,连忙将衣服披上,连
看也不敢看少年大夫一眼。
「来人!把礼物拿进来,老子在这里点。」
门推开了,几名家丁将一箱一箱的礼品运进来,数量可真不少。
少年大夫一边收拾药箱,一边闲闲问道:「张员外要去下聘啊?这么多礼物。」
「聘个鬼,这是要送给卓家的礼物,他们家的掌柜卓邦堰明天要成亲了——」
少年大夫的身子猛然一震!错愕地问:「卓邦堰明天成亲?跟谁?」
怪了,这时候他说话的声音十成十是个女的!
张员外眯起眼睛打量眼前的少年大夫,可别告诉他,这大夫真的是个女的,
否则他非杀人灭口不可!
「大夫认识卓家掌柜?」
「快告诉我他明天跟谁成亲?是要到外地成亲吗?是去国手庄下聘吗?」
「当然不是。不是说了吗?是成亲!他跟温尚书的千金温小姐成亲。」
少年大夫楞楞站在那里,看来已经呆掉了。
「大夫?」
「他怎么可以这样!」少年大夫突然跳起来怪叫:「明明就已经跟我定亲了!
怎么可以另娶他人?!」
张员外一个箭步枪上来,将少年大夫头上的帽子扯掉——真的是个女的!他
大张着口,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那女孩夺门而出——他……
他吃亏了!天啊!他竟然被一个小丫头非礼了!
★ 寒寒 ★卓府。
大红灯笼高高挂,喜气洋洋的卓府大门真可谓门庭若市。
卓府素有「天下第一豪富」之称,卓家的「聚宝庄」名副其实为天下宝物聚
集的地方,「聚宝庄」不但是钱庄,也是当铺。
卓府的势力到底有多大?
据说连当今朝廷也得礼让卓府三分,理由无它,他们的财富太过庞大,牵一
发可动全身的道理,朝廷自然是懂得。
照卓府与朝廷的关系,他们大可升官晋爵来个财势两全,但也听说卓家的第
一代先祖留下名训:子孙不得为官。所以虽然卓府富可敌国,但却真的无人为
官。连这一代的掌柜卓邦堰,虽然名列探花,却也辞却朝廷封官的廷召。
卓邦堰有京城第一才子之美誉,见过他的人无不称赞他风度尊贵、才富五车
;想在人才济济的长安城名列第一才子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这个时代与旁代不同,光是有学问是不够的,还得貌似潘安,琴棋书画无一
不精;当然除此之外,若是没没无名、不够「风流」也是不行的,可见这个朝
代对所谓「才子」的「认定」之严格。
卓邦堰在前次的廷举中名列「探花」,是卓家目前掌管「聚宝庄」的掌柜,
也是历年来最年轻的聚宝庄掌柜,他过去跟京城名妓苏糖儿的一段轰轰烈烈交
情更是脍炙人口,现在又将迎娶京城第一美女温学玉,这桩喜事自然轰动了整
个长安城。
从卓邦堰三个月前到尚书府下聘之后,彷佛整个京城都在等这一天。卓府席
开千桌,宴请全长安城的人与他们共同庆祝,主婚的更是当今丞相。
此番风光,天下能有几人?
于是卓府的朱红色大门口挤满了前来道贺的人们,上至官家权贵,下至贩夫
走卒,道贺声不断,人潮也一波波涌进涌出。
此刻谁也不会注意到那个站在门口已经超过一刻钟的少年大夫。
她站在卓府门口,富丽堂皇的大门上高高地挂着「喜」字,她的心却凉了!
堰儿啊,终究还是忘了当年他们的约定。
她心里还是怀着一丝希望,或许这位「卓邦堰」跟她的堰儿是不同人吧?也
许是堰儿的兄弟,不会是她的堰儿——真相如何,只能进去看看才知道了新郎
官真是卓邦堰。
每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