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选- 第73部分

　　　　　　　　　　　　　　　　　　　　　　　　　　　　　　　　　　　　　　　　　　＇二＇　
铁马云雕共绝尘，柳营高压汉宫春　　。天清杀气屯关右，夜半妖星照渭滨　
＇三＇　　　　　　　　　　　　　　　　　　　　　　　　　　　　　　　　　　　　　　　　　　　　　＇四＇　
　　　　。下国卧龙空寤主，中原得鹿不由人　。象床宝帐无言语，从此谯周是　
　　　　　　＇五＇　
老臣　　！　

　　　　　　＇一＇“五丈原”，唐代属凤翔府，在今陕西省眉县西南渭水南岸。三国时蜀相诸葛亮领兵伐魏，　

曾在这里屯驻，和魏司马懿军对峙。两军相持百余日，诸葛亮病死在军中。本篇惋惜诸葛亮出师未捷　

身先死，在他死后，蜀国的命运就掌握在主张投降的谯周手中，终于亡国。　

　　　　　　＇二＇上句说蜀国的雄兵迅速北进，下句说蜀兵屯营在五丈原，使魏国受到很大的压力。“铁马　

云雕”，喻雄壮的大军。“铁马”，犹“铁骑”，见杨炯《从军行》注＇三＇。“云雕”，指旗。云旗　

上画熊虎　（见《史记·司马相如列传》张守节正义），雕旗上画鸷鸟，即旟（音余）。《释名》：鸟　

隼为旟。“绝尘”，飞速前进。“柳营”，即细柳营。西汉将军周亚夫屯兵细柳（地名，在长安附近），　

军纪严肃。这里以周亚夫的营垒比诸葛亮的营垒。一作“柳阴”。“汉宫”，指西汉宫阙所土地长安。　

　“高压汉宫春”，言长安一带受到威胁。“宫”，一作“营”。　

　　　　　　＇三＇这两句说正当关西战云密布的时候，诸葛亮不幸病死。“杀气”，战争气氛。“关右”，　

指函谷关以西地。“妖星”，犹灾星。诗中说妖星照临即表示灾难降临（参看刘禹锡《乎蔡州》其一　

注＇二＇）。相传诸葛亮临死之夜有“赤而芒角”的大星落在渭南（见《三国志·诸葛亮传》注引《晋　

阳秋》）。　

　　　　　　＇四＇上句说诸葛亮开导蜀后主白白费心，下句说诸葛亮统一中国的志愿未偿，并非由于人事未　

尽到。“下国”，指蜀国。《左传》称中原的诸侯之国为上国，与南方吴、楚等国相对而言。蜀国偏　

处西南，本篇称之为“下国”，以对“中原”。“卧龙”，指诸葛亮。《三国志，蜀书·诸葛亮传》　

载徐庶向刘备推荐诸葛亮时将他比作卧龙，意即隐居的俊杰。“寤主”，开导君主使他醒寤。诸葛亮　

对后主屡有忠告。“中原得鹿”，比喻争夺中原得到胜利。参看魏徵《述怀》注＇二＇。“不由人”，　

言非人力所能争取。诸葛亮曾上表后主表示“鞠躬尽力，死而后已”，他确实做到了。北伐来成并非　

主观努力不够，而是由于其他因素。　

　　　　　　＇五＇“象床宝帐”，祠庙中神龛里的陈设。“无言语”，言供在祠庙里的诸葛亮不再能发言。　

　“谯周”，字允南。诸葛亮死后，谯周为后主所宠信。魏将邓艾攻蜀时，谯周独主投降，后主依了他　

的主张，谯周因此得到魏国的封奖。“老臣”，杜甫曾赞诸葛亮“两朝开济老臣心”（见《蜀相》）　

本篇用“从此”“是”三字说明谯周继诸葛亮之后成为老臣，隐隐以两人相比较，既讥诮谯周违背诸　

葛亮出师北伐统一中国为遗志，也讽刺后主对他的宠信。　

　　　　　　　　　　　　　　　　　　　　　　　　　　　　　　　　　　　　　　　苏武庙＇一＇　

　　　　　　　　　　　　　　　　　　　　　　　　　　　　　　　　　　　　　　　　　　＇二＇　
苏武魂销汉使前，古祠高树两茫然　　。云边雁断胡天月，陇上羊归塞草烟　
＇三＇　　　　　　　　　　　　　　　　　　　　　　　　　　　　　　　　　　　　　　　　　　　　　＇四＇　
　　　　。回日楼台非甲账，去时冠剑是丁年　。茂陵不见封侯印，空向秋波哭　
　　　　　　＇五＇　
逝川　　。　

　　　　　　＇一＇“苏武”，西汉的民族英雄，他的事迹见《汉书·李广苏建传》。汉武帝天汉元年（前一　

…　　24…

○○）派他出使匈奴，被匈奴扣留逼降；苏武不屈，被流放在北海（今贝加尔湖）无人烟的地方牧羊。　

有时靠掘取野鼠所需的草籽充饥。到昭帝时匈奴与汉和亲，有汉使者到匈奴，经过交涉，将苏武带回　

国，于始元六年（前八一）春回到长安。前后经过十九年。　

　　　　　　＇二＇“魂销”，十分激动，好象知觉快要失去。“汉使”，指汉昭帝派遣到匈奴使者。“两茫　

然”，指祠庙和树木虽然属于苏武，它们都是无知的，都不能了解苏武的价值。上句写苏武生前，下　

句写身后。＇三＇“雁断”，指音信不通。汉使者到匈奴索还苏武时，匈奴人诡称苏武已死。有人教汉　

使者诈言得到苏武系在雁足上的亲笔书，匈奴人才承认苏武还在。“陇上”，丘垄之上。这两句叙述　

苏武在匈奴牧羊时的生活。＇四＇“甲帐”，《汉武故事》载武帝“以琉璃、珠、玉、明月、夜光，锗　

杂天下珍宝为甲帐，其次为乙帐。甲以居神，乙以自居”。“丁年”，壮年。汉制，人民从二十岁到　

五十六岁须服摇役，叫做丁男。李陵《答苏武书》，“丁年奉使，皓首而归。”上句说苏归汉时武帝　

已死，楼台更换。下句倒叙，说苏武出使时正在壮年。　

　　　　　　＇五＇末两句说苏武怀念武帝，因武帝不能亲见他生还故国，得到封赏，十分伤感。“茂陵”，　

武帝的葬处，这里用来指武帝。“封侯印”，汉宣帝时重视苏武这样的“著节老臣”，加以优礼，赐　

爵关内侯，食邑三百户。“哭逝川”，悲时间象川水流逝，不可复返。《论语·子罕》：“子在川上　

曰：逝者如斯夫！”　

　　　　　　　　　　　　　　　　　　　　　　　　　　　　　　　　　　　　　商山早行＇一＇　

　　　　　　　　　　　　　　＇二＇　　　　　　　　　　　　　　　　＇三＇　　　　　　　　　　　　　　　　　　　　　　　　　　　　　　　＇四＇　
晨起动征铎　　，客行悲故乡　。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　。槲叶落山路，　
　　　　　　　　　　　　　　＇五＇　　　　　　　　　　　　　　　　　　　　　　　　　　　　　　　　　＇六＇　
积花明驿墙　　。因思杜陵梦，凫雁满回塘　。　

　　　　　　＇一＇”商山”，在今陕西省商县东南，又名地肺山，亦名楚山。汉初“四皓”隐居之处。这诗　

是作者离开长安时所作。　

　　　　　　＇二＇“动征铎”，指车行铃响。　

　　　　　　＇三＇“悲故乡”，即思故乡。《汉书·高祖本纪》：“游子悲故乡。”　

　　　　　　＇四＇这一联写荒村野店中旅客被鸡鸣声唤起赶路，天空残月还亮着，板桥上白霜未消，留下行　

人的脚迹。两句中只用了几个名词就在读者的脑中构成一幅图画，而且把题中的“早行”两字表现得　

很明晰，手法不同寻常。欧阳修曾称赞它写道路辛苦见于言外　（《六一诗话》）。　

　　　　　　＇五＇“槲叶”，见《烧歌》注＇十六＇。“枳花”，积树或称枳壳，春季开白花。　

　　　　　　＇六＇“杜陵”，在长安城南，见杜甫《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注＇二＇。“回塘”，曲折的　

池塘。给束处表示忆长安。　

　　　　　　　　　　　　　　　　　　　　　　　　　　　　　　　　　　　　　送人东归＇一＇　

　　　　　　　　　　　　　　＇二＇　　　　　　　　　　　　　　　＇三＇　　　　　　　　　　　　　　　　　　　　　　　　　　　　　　　＇四＇　
荒戍落黄叶　　，浩然离故关　　。高风汉阳渡，初日郢门山　　。江上几人在？　
　　　　　　　　　　　　　　＇五＇　　　　　　　　　　　　　　　　　　　　　　　　　　　　　　　　　＇六＇　
天涯孤掉还　　。何当重相见，尊酒慰离颜　。　

　　　　　　＇一＇“东归”，一作“东游”，观“天涯孤棹还”句，似“归”字是。　

　　　　　　＇二＇“荒戍”，荒废的旧营垒。　

　　　　　　＇三＇“浩然”，《孟子·公孙丑下》：“予然后浩然有归志。”注：“浩然，心浩浩有远志也。”　

　“故关”，犹言古塞。　

　　　　　　＇四＇这两句写眼前景物，同时说明了送别的时间和地点。“高风”，指秋风，见王勃《山中》　

注＇三＇。“初日”，晓日。“郢门山”，即荆门山，见陈子昂《度荆门望楚》注＇一＇。　

　　　　　　＇五＇“江上”，犹言江海之上。指长江下游。“几人”，犹言谁人。“棹”，船旁拨水的揖，　

这里用作船的代称。这两句说你现在东归江海，那里还有什么故人吗？作者在江南日久，也看做故乡，　

…　　25…

他在诗里常自称“江南客”，这里“几人在”似指作者和这东归的朋友共同的故人。　

　　　　　　＇六＇这两句说重聚难以预期。“何当”，犹言何时。“尊酒”，一樽酒。“离颜”，离人的愁　

颜。　

　　　　　　　　　　　　　　　　　　　　　　　　　　　　　　　　　　　　　达摩支曲＇一＇　

　　　　　　　　　　　　　　　　　　　　　　　　　　　　　　　　　　　　　　　　　　＇二＇　
捣麝成尘香不灭，拗莲作寸丝难绝　　。红泪交姬洛水春，白头苏武天山雪　
＇三＇　　　　　　　　　　　　　　　　　　　　　　　　　　　　　　＇四＇　　　　　　　　　　　　　　　　　　　　　　＇五＇　
　　　　。君不见无愁高纬花漫漫　，漳浦宴馀清露寒　　。一旦臣僚共囚虏，欲　
　　　　　　　　　　　　　　　　　＇六＇　　　　　　　　　　　　　　　　　　　　　＇七＇　
吹羌管先汍澜　　。旧臣头鬓霜华早　，可惜雄心醉中老。万古春归梦不归，　
　　　　　　　　　　　　　　　　　　　＇八＇　
邺城风雨连天草　　。　

　　　　　　＇一＇题一作　《达磨支》，又名《泛兰丛》，唐健舞曲名。　

　　　　　　＇二＇这两句以麝香、莲丝为比，说明有些古人的事迹流传很久，或永远引起人的思念。“拗”，　

折断。“丝”与“思”谐音。　

　　　　　　＇三＇这两句举苏武、丈姬两事作为“香不灭”、“思难绝”的例子。　

　　　　　　“文姬”，汉末蔡琰字文姬，又字昭姬，陈留圛（今河南省杞县南）人。　

　　　　　她是蔡邕的女儿，初嫁卫氏，夫亡无子，归宁于家。兵乱中被虏，展转入南匈奴。身陷南匈奴　

十二年。曹操将她赎还，重嫁同郡董祀。“红泪”，王嘉《拾遗记》载魏文帝时女子薛灵会被选入宫，　

辞别父母，眼泪鲜红如血。这就是“红泪”的故实。作者选用这样的字面，固然为了和下句“白头”　

相对，同时还可能因为相传为文姬所作的《胡笳十八拍》中有“十拍悲深兮泪成血”之句。文姬被虏　

的经历，据她的自述，确实是血泪斑斑。后来回到故乡，重建家庭，便好象冬去春来。“洛水春”，　

是指文姬的后一段生活而言。文姬和她的后夫董祀都是陈留人，洛水离他们不太远。“苏武”，见《苏　

武庙》注＇一＇。　

　　　　　　＇四＇“高纬”，北齐后主，是一个荒淫的亡国之君，曾作“无愁之曲”，自己弹着琵琶歌唱，　

当时民间叫他做“无愁天子”。“花漫漫”，言其奢侈、繁华。　

　　　　　　＇五＇“漳浦”，漳水之滨。高纬都邺城（今河北省临漳县），滨临漳水。　

　　　　　　＇六＇“臣僚共囚虏”，高纬被北周的军力所逼，和他的儿子幼主高恒同奔青州，被周将捕获，　

送长安。从臣韩长鸾等同时被俘。后来父子君臣被周人诬以谋反，一齐处死。“汍澜”，流泪貌。　

　　　　　　＇七＇“旧臣”，指高纬的祖、父两代所遗留的老臣。＇八＇这两句言北齐的繁华象一场春梦，一　

去不返。故都只剩一片衰草，在风雨中呈现凄凉。亡国的事是历史教训，也是值得后人深思的。　

…　　26…

　　　　　　　　　　　　　　　　　　　　　　　　　　　　　　　　　　李商隐　

　　　　　李商隐　（八一三——八五人），字义山，号玉谿生，怀州河内（今河南　
　　　　　　　　　　　　　　　　　　　　　　　　　　　　　　　　　　＇一＇　
省沁阳县）人。早年受知于令狐楚　　，登进士第后娶王茂元女。令狐楚和王　
茂元是政敌，党于令狐的人认为商隐亲近王氏是背恩负德的行为。后来令狐　
楚的儿子令狐绹长期执政，排抑商隐。商隐对政治本来很热心，却始终不能　
得志，这和他得罪令狐氏，处在朋党倾轧的峡谷里不无关系，虽然他自己并　
不屑于攀附这两个政治集团中的任何一个。他先后依托在几个大宫的幕下，　
曾随桂管观察使郑亚到过广西，又随剑南、东川节度使柳仲郢到过四川。最　
后客死在荣阳。有《玉谿生诗》，注本颇多，以流行的冯浩《玉谿生诗详注》　
为较详备。　
　　　　　李商隐有“欲回天地”的政治雄心，也有蔑视“古圣先贤”的进步思想。　
　　　　　　　　　　　　　　　　　　　　　　　　　　　　　　　　　　　　　　　　　　　　　　　　　　　　　　　　　　　　　　　　　　　　　　　＇二＇　
他称颂汉高祖、唐太宗，也称颂张良、诸葛亮。他同情“不师孔氏”的元结　，　
　　　　　　　　　　　　　　　　　　　　　　　　　　　　　　＇三＇　
更同情“言皆在中兴”的刘蕡　。他反对藩镇割据，又反对宦官擅权。可惜　
　　　　　　　　　　　　　　　　　　　　　　　　　　　　　　　　　　　　　　　　　　　　　　　　　　　　　　　　　　　　　　　　　　＇四＇　
他“运与愿违”，由于遭遇谗毁，横被排抑，“一生襟抱未尝开”　。这就　
是他的诗常带感伤情调的原因。　
　　　　　李商隐是晚唐诗坛的一颗明星，也是对后代有影响的一个诗家。他的近　
体诗，尤其是七律有独特的风格。他爱好绣织丽字，镶嵌典故，包藏细密，　
意境朦胧。常常因为有声、有色、有新语、有巧对而吸引人去注意，又因为　
能含蓄和多比兴而吸引人去玩索。后代学他的人，例如北宋的西昆体作者，　
专门讲究典故和词藻，在语言的色泽上用工夫，形式主义的倾向非常显著。　
李商隐自己的诗也不免晦涩和浓得化不开的缺点。有时因用典深僻而遭到“语　
　　　　　　　　　　　　　　　　　　　　　＇五＇　
工而意不及”的批评　　。不过他也能够不依赖典故而达到很高的表现效果，　
例如“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春雨》），有情调，有色彩，　
有气氛，却并不靠典故来烘托牵引。他的咏物诗如《赠柳》的“堤远意相随”　
和　《蝉》诗的“一树碧无情”，除表现事物的特征还写出它在诗人头脑里引　
起的特殊感觉，绝非寻常的刻划，这不是堆砌典故所能办得到的。至于　《夜　
雨寄北》那样述情如话的诗，虽然为数不多，也表明作者并不缺乏白描的本　
领。　
　　　　　同时，李商隐的优秀作品都是言之有物，并非专讲表面的涂饰。由于他　
的身世经历，他对于生活的感受和世情的认识都不是浮浅的。在他的诗里感　
慨讽偷都有一定的深度。他的政治诗如　《有感》、《重有感》、《哭刘蕡》　
和　《行次西郊作一百韵》等，都有深切的忧愤，攻击宦官、藩镇，更表现出　
识见和胆量。他的咏史诗往往有讽有叹，以古喻今。咏物诗往往借慨身世，　
如《蝉》和《扶风界见梅花》，在写物的同时也写出了作者自己。他的爱情　
诗　（不包括写爱情而别有寄托的诗）常常写相思失望，其中较好的几首能给　
人情深语挚的印象，也有一些免不了一般艳情绪语中的浮薄气息。这一类的　
诗虽然有特色，却并不能代表他的艺术成就。如果说李商隐善于言情，却有　
一定的理由，他的寄内、悼亡的作品就可以作怔。　
　　　　　李商隐从过去诗人接受多方面的影响，庾信、李贺的色调，杜甫、韩愈　
的句格，在《玉谿生诗》里都不时发现。李商隐的七律往往在秾丽之中时露　
沉郁，流美之中不失厚重，使读者容易联想到杜甫的一些优秀作品。长篇《行　
次西郊作一百韵》，写法受杜甫《北征》的影响，虽然比较质直，艺术上似　

…　　27…

不及《北征》，但更多写国家大事，政治性更强，更多地表现了“诗史”精　
神。　
　　　　　李商隐的绝句，和他的律诗一样，讲求精工，巧于用笔，构思细密，唱　
叹有情。论艺术成就也不在他的律诗之下。在当时的作家中，杜牧的绝句非　
常突出，他们是并驾齐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