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夫人狐疑的看了薛老爷一眼,连忙吩咐管家姚滨将北静郡王府的腊八粥先送过去。
于是一上午的时间,就瞧见薛府上络绎不绝的前来送粥的婆子,以及撒网似的往京城各处送粥的下人。礼尚往来之间,忠信侯府炙手可热的一番富贵锦绣以及广阔人脉又入了旁人的眼。巳时五刻的时候,徒臻派遣戴权来薛府送了腊八粥的举动更是凉水进了热油锅一般的轰动全城。当中多少艳羡嫉妒不必细谈。
这厢薛家还未来得及叩谢皇恩,将戴权并一众太监迎上正堂,外头又传来消息说是忠纯亲王也派人送了粥来。霎时间众人面面相觑,除却薛夫人一脸惊喜,薛宝钗一脸的羞涩之外,薛之章和薛蟠都有些摸不着头脑。甚至于薛蟠对于忠纯亲王的大胆举动啧啧称奇。
这厢薛蟠刚刚浮想联翩,外头小厮又来禀报说是忠勇亲王,忠廉亲王,忠睿亲王……全都送了腊八粥来。众人转过弯儿来知道是徒臻的面子,连忙上前拜谢寒暄顺便补粥,手忙脚乱的忙了好一通,最后不得已联络王夫人将荣宁二府的下人全都使唤上了,这才将所有送粥的还礼在正午前全部送完。
忙了一上午滴水未进,薛蟠饿得几乎头昏眼花了。在小丫头的搀扶下上了桌子,连连喝了五六碗粥,吓得薛夫人都不敢给他喝了,这才悻悻作罢。口中直叨叨着:“我还觉得没吃饱呢!”
薛之章撂下碗筷,柔声劝道:“没吃饱也不行再吃了,免得撑坏了肚子更难受。你好歹走动走动,等晚上叫厨房做了你爱吃的上来。”
薛蟠这才不甘不愿的撂下了饭碗。另一厢薛宝钗用手指刮着脸颊取笑道:“哥哥真是……”
一句话未尽,就听外头姚滨慌忙的说道:“回禀老爷,扬州林老爷上京了。”
众人心下大喜,薛之章甚至站起来问道:“林家老爷到了哪儿了?”
“已经下船上轿,恐怕现在就到了城门口了。”姚滨躬身笑道:“林家大爷刚从宫里头出来,正往城外迎去。咱们府上向来和扬州林家比较亲密,因此小的特来禀报。“
薛夫人转身冲着薛之章道:“老爷看,林府的大姑娘还在荣国府住着,子毓也没个妻房,府中上上下下也没一个人能张罗起来的。等到了林老爷回家的时候别铺盖都是冷的,茶水也不齐备,各色都不便宜。“
薛之章沉吟片刻,点头说道:“夫人言之有理。林家和我们家情分不同,你又是林家两个孩子的义母……不如你派人去荣国府将黛玉接回林家,叫她张罗去吧!”
顿了顿,又道:“按照惯例,外省官员进京之后要先到户部点卯,等着圣上的召见。林兄正二品官员,又主管的是盐政,这方面就更为着紧一些。你去接黛玉的时候要嘱咐她,将热汤官服各色准备齐全,等林兄沐浴更衣之后可直接递牌子求见。”
薛夫人点头应了,连忙起身吩咐姚滨家的去荣国府接人不提。
到了荣国府后,自然是先行见过了老太太,一番闲话过后,老太太自是欣喜,可是不免又想到了早逝的贾敏,神色黯然不已。也就没了说话的兴致,挥挥手放了人,薛夫人又带着收拾齐整的林黛玉去了林家在京中的宅院。
林黛玉随着薛宝钗学习管家也有两三个月了,此番正是大显身手的好时候,在薛夫人的提点下上下吩咐一通,等林如海冒着风雪进了林家的时候,果然各色都制备齐全。林如海一边感叹着女儿果然长大了,一边忙着沐浴更衣,去户部点卯,又匆匆递了牌子请求谒见。
年关已近,朝廷即将封笔休假。因此这两日公务异常繁忙,各部俱都要清算账务,预备开支。又有薛蟠鼓捣出来的银、行一事,徒臻几乎三天都没怎么合眼。
接到林如海的谒见牌子,更是想都没想就撂在一旁。还是戴权旁敲侧击的提了提薛蟠,徒臻这才想起当日应承下来的事情。又碍于心腹之臣林墨之的面子,打听了乾坤宫这几日的安排,安排在腊月十五,拨冗抽了半日来接见林如海等人。
这厢林如海听了上头的回复,毕恭毕敬的退下。等再次回到林家的时候,发现薛家父子都已经到了。薛之章站在正厅里头拱手笑道:“几年不见,林兄风采依旧啊!”
“薛兄。”林如海也拱了拱手,感激的说道:“这段时日多谢薛兄及嫂夫人对于小女的爱护。”
“哎,黛玉也是我的干女儿嘛!”薛之章挥了挥手臂,不以为然的说道。伸手招呼过薛蟠来,“给你林伯父见礼。”
薛蟠笑嘻嘻的走上前来,躬身说道:“见过林伯父。”
林如海眼前一亮,开口夸道:“好相貌。”
顿了顿,又说道:“这就是蟠儿吧,一转眼也这么大了。”
“皮实的很。”薛之章故作头疼的摇了摇头,开口说道:“比不得子毓乖巧懂事,知礼上进。”
“个人自有个人的缘法。何况蟠儿现如今得了圣上的看重,还愁以后没有青云之路吗?”林如海说着,上下打量薛蟠一番,开口问道:“蟠儿今年多大了?”
薛蟠笑嘻嘻回道:“转过年就十五了。”
“倒比子毓还小了两岁。”林如海摇头叹道:“可如今小财神的名号已经传遍了大江南北,薛兄可不要不知足啊!”
薛之章闻言,哈哈朗笑。抚着胡须说道:“林兄还是先回去换身衣服吧!我们这一家子不请自来反倒添乱了。”
“你我之间何必分说的那么青白。你认了子毓做儿子,换句话说你家的蟠儿也就是我的儿子了。大家都是一家人,岂能用外人间的礼数生分了彼此?”
“有你这句话我就踏实了。”薛之章朗笑出声,“我已经在福源馆定了一桌上好的席面为林兄接风洗尘,届时庄先生也会到。”
林如海眼前一亮,“可是庄少游庄先生?”
薛之章点了点头,道:“正是。”
林如海兴奋的点了点头,回房换衣服不提。
等众人到了福源馆的包间儿之后,发现庄先生已经到了。相互私见完毕,薛蟠蹭上去谄媚的笑道:“有一阵子没见到师父了,怪想的荒的。”
庄先生嗤笑道:“你每日睡到日晒三竿才起,晚上不落锁都不肯回家,自然见不到我这个师父了。只是你不见我,不是照样打着我的旗号在外头欺负人,好像也没什么不便之处。没有了严师管教你读书识字,我看你过得更舒坦愉快一些。”
薛蟠嘿嘿笑道:“怎么会舒坦呢,没有师父的保驾护航,蟠儿都被人欺负了呢!”
“敢欺负我的徒儿,想必他们现在舒服不到哪里去了。”庄先生随意说了一句,心照不宣的点了点薛蟠的脑袋,但笑不语。
一时间菜上齐了。薛之章作为东道主持着酒杯起身说道:“今日是为林兄接风洗尘,大家共饮此杯。”
于是众人举杯欢庆。
……
酒过三巡之后,薛之章放下筷箸,关切的问道:“扬州那边没什么事吧!”
林如海轻叹一声,开口说道:“我以前只以为忠义亲王老千岁在江南的人手不少,可观近日来的蛛丝马迹……忠廉亲王在江南的人手更多啊!”
众人面面相觑,对于当日独霸半朝的忠廉亲王党羽依旧是心有余悸。
林如海顿了顿,开口说道:“不仅如此,这两个月我还发现了忠顺亲王微服在江南,好像找什么人的样子……”
听到忠顺亲王的名字,林墨之持着酒杯的手臂突然僵了一下。除了薛蟠疑惑的看了一眼,没人注意。
“不管江南这次刮得是东南西北风……这次上京之后,林兄总算是脱离了泥沼啊!”薛之章庆幸的说道。上皇退位,新皇登基,这两年江南官场上的水可不是一般的浑。如若不然,他也不会弃了金陵的风水宝地举家上京了。趁着这把骨头还硬朗能多拼几年,只等着这番风雨过后,再回金陵养老吧!
一句话说的林如海唏嘘不已,他早已抱了必死之心留在江南,这才会不顾礼数将黛玉送往京城。只是没想到因缘际会之下,他竟然能脱了那个泥沼……
想到这里,看向林墨之的神色愈发柔和了。
林墨之淡然一笑,开口说道:“听圣上的意思,也是准备叫老爷回京叙职,上下交接一番自可留在京中了。老爷为国操劳半生,如今也该享享清福了。”
毕竟在徒臻的眼中,林如海虽然投诚而来,但毕竟是上皇的人,用着没有那么安心。趁此机会将林如海挪出江南,一来有林墨之的缘故在里头,只说是体恤老父,不忍其太过操劳,最终客死异乡。上皇听这人伦之乞只会觉得徒臻心善,倒也不会想太多。二则趁此机会将自己的心腹推到那个位子去,又有暗中的势力相助,用不了几年将江南一地悉数掌握在手中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如此波澜不惊的谋夺权力,这才是徒臻最终想要的。
于是在林墨之不动声色的引导中,说话的内容变成了讨论江南官场的风气和分属。薛之章得见圣上几次,对于圣上的心思自然有三分了解。只是看着漫不经心谈笑间就将林如海的情报全部套出来的林墨之,又看了看自家那只顾吃喝一脸懵懂的儿子,轻声叹了口气。回首时正好瞧见庄先生洞若观火的笑容,相视一笑。
到底还是……
一场席宴吃到了二次股方才尽兴。众人分头各自回家睡觉不提。
只说腊月十五这日,徒臻见了进京叙职的林如海。又顾念着前头答应薛蟠的话,将林家众人,薛家众人以及在东平王府住着的甄宝玉俱都宣进宫来。男丁女眷分别谒见了圣上和皇后,又分作两股到了乾坤宫和寿康宫拜见上皇和皇太后。
上皇有日子没见到浑说浑作的薛蟠,倒有些想念。等众人大行拜礼之后,率先开口打趣道:“蟠儿有日子没到朕这里来了,可是觉得朕老了不爱和朕说话?”
“上皇又明知故问了。”薛蟠一脸嫌弃的说道:“明明知道薛蟠巴上了您这座大靠山不会轻易撒手,现如今还来取笑我。我就不信以上皇的英明睿智,岂会不知道我被圣上抓了丁做苦力的事情。”
一席奉承话说的上皇龙颜大悦。连连朗笑过后,开口说道:“知道你有能力,臻儿才会挑你做事。你该感恩戴德才是,哪里好这般抱怨不休的。岂不知外头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挤破了头都想为皇上办事而不得门路的。”
薛蟠皱着包子脸说道:“可是我真的很累,好久都没睡觉了。”
“不是说一应具体事宜是由子毓和你父亲处理的,能累你到哪儿去?依朕看你就是太过惫懒了。你瞧瞧普天之下,有几个人像你一样整日里睡到日晒三竿才起床的?且不说朝中大臣几时上朝,就是为人子嗣还得晨省昏定呢。你抱怨的实在没有道理。”
一众人等听了上皇的话,看到这位足不出户便知天下事的上皇仿佛不经意的调笑着薛蟠,俱都低眉敛目默然不语。站在上皇身边的徒臻轻笑道:“现如今可有替我做主的,看你以后还怎么编排。”
薛蟠哼哼两声,鼓着嘴巴不说话了。
上皇伸手拍了拍薛蟠的脑袋,开口问道:“听说你对鸿胪寺那两万夷人战俘很感兴趣?”
“嗯!”薛蟠点了点头,“夷人有些东西挺好玩儿的,我就想问问,他们会制作什么东西不?”
“那你听得懂他们说话吗?”
薛蟠觉得上皇笑眯眯的样子,很像一只摇着尾巴图谋不轨的大尾巴狼。
果然,就听上皇笑眯眯的说道:“朕的六儿子对于藩外之事也很精通,不如朕让小六陪你过去?”
薛蟠下意识看了徒臻一眼。徒臻依旧是温润如玉的清雅笑容,看不出半点儿心思来。
薛蟠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怎么?”上皇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说道:“不乐意?”
薛蟠故意翻了翻白眼,嘟囔道:“谁知道他会不会欺负我。”
上皇忍俊不禁笑出声来,“能欺负你的……恐怕先下正对比着南安郡王府呢!何况这也是朕看重你。”
薛蟠可怜兮兮的抽了抽鼻子。
上皇挥手说道:“就这么定了。”
说完,不再理会薛蟠,反而转身和其他人说话。
遇见薛之章,自然是感怀少年时。对上甄宝玉,那也是忍不住的一阵唏嘘。及至林如海,倒也是一番君臣相得,到了林墨之,更是老怀大慰感慨万千……
一时间主场的气势挥洒遍地,愈发衬得一旁恭敬守礼的徒臻……没有帝王的气概。
众人都不注意的情况下,薛蟠偷偷挪了挪脚步走到徒臻身后,悄悄握住了徒臻缩在宽大秀袍中的冰凉指尖,在徒臻回头的时候堆起一抹安慰的笑容。
徒臻回头,定定看着眼睛眨巴眨巴的薛蟠。半晌,唇边勾起了一抹清浅的弧度。
晚间,众人自然是在乾坤宫吃过了晚膳才告退的。
由于拘束的缘故,薛蟠没有吃饱。随着众人一起出了宫门,发现戴权守在门口等着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提着食盒的小太监。瞧见薛蟠的身影,笑容亲切的迎了上来。
“圣上吩咐,将这些糕点送给薛家公子。”戴权说着,从食盒中端出两盘精致的糕点来。“圣上说公子晚上一定没吃饱,这些糕点让公子在马车上吃。”
薛蟠吸了吸鼻子,一股子浓郁的香味勾得肚子叽里咕噜的叫唤。随手拿起盘子中的糕点放入口中,只觉得绵软香甜中散发着浓浓的水果香味,俱都是他最喜爱的味道,不由得弯了弯眼睛,开口笑道:“圣上隆恩。”
说着,随手塞了一张银票给戴权。这才捧着食盒乐颠颠的回了马车。
两碟子糕点看起来多,不过宫中制式向来精巧。简单的说就是太小太少,棋子大的糕点一个盘子里也就十来个。三五个汉子你一口我一口的也就消灭掉了。肚子依旧饿得慌,薛蟠回府之后又喝了两碗腊八粥才算缓过来。毕竟徒臻赐给的糕点只是一番心意,真正饱肚子的还得敞开了怀吃。
薛之章盯着薛蟠吃过晚饭后在院子里逛了一圈儿才放他回去睡觉。一夜无话。
翌日,天依旧没放晴,搓绵扯絮的大雪飞飞扬扬,天气愈发寒冷了。即便是披着狐皮大氅也觉得冷风飕飕的。刚灌好的小手炉不过盏茶的功夫就冰凉了,根本不抵用。
薛蟠生性怕冷,早先在南方也不觉得。在京城还没等到深冬就有些受不住了,想起上辈子市面上卖的各种保暖用具,眼前一亮,将所有绣女工匠召集在一起。
“用羊毛搓成毛线,织成这个样子的帽子……”薛蟠说着,指着宣纸上的毛线帽子说道:“里面用羊绒续上里子……”
众位绣女工匠点了点头。
薛蟠放下图样,拿起另一张宣纸说道:“这个东西叫手套……有五个手指的叫手套,没有手指的叫棉手闷子,做法和帽子一样……”
众人又点了点头。
一番叙说之后,口干舌燥的薛蟠喝了一杯奶茶,开口问道:“你们现在就弄,什么时候能弄好?”
“这东西倒不是很难,只是搓毛线要费工夫罢了……”那为首的老工匠沉吟片刻,开口说道:“算上搓线的话,大概要三天的功夫吧!”
薛蟠点了点头,刚要开口,却听外头小丫头慌乱的叫道:“不好了,不好了——”
☆、第五十六章 瑞雪连绵福祸难料 黑心钻营大怒龙颜
红袖皱了皱眉;掀帘子出去问道:“谁这么没规矩,大吵大嚷的做什么?”
薛蟠也随手披了一件儿大氅出去站着。瞧见地上跪着一个不过八、九岁还未留头的小丫头子,几尺厚的积雪几乎淹没了她的膝盖。身上也只是穿了一件并不厚重的棉衣,料子倒还不错。样子有些单薄的瑟瑟发抖。
薛蟠皱了皱眉;开口说道:“这么大的雪跪在地上做什么?”
添香忙接口说道:“大爷叫你起来呢,还不谢过大爷。”
“多谢大爷,多谢大爷。”那小丫头子慌慌张张的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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