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皇子这话说的不对。”薛蟠肃容说道:“正所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大雍的强盛并不是陛下一个人可以决定的,它需要无数的臣民无数的百姓去共同努力。而陛下所做的,只是站在高处指引他的臣民们一往无前,奋勇当先。去做最关键的领路人。陛下惊才艳艳,智谋绝伦,但是他依旧是个人,他也有疲累的时候。”
“你们看见他坐在龙椅上高高在上指点江山,却没有看到他整日整夜的批阅奏折,几乎没有休息享乐的时间。你们看得见他的深思熟虑,挥斥方遒,却没有看到他为了做某个决定,会几天几夜的研习情报,查阅典籍。只因为他是帝王,他的身上承载着大雍江山,不容犯错。”
“人们常常羡慕身居高位之人手掌权柄,风光得意,却不约而同的忽略了他们所背负的责任和背后做出的努力。就如陛下一般。因此就需要你们尽快成长起来,帮助陛下分忧。你们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努力成为一个对大雍朝,对百姓有用的人。今天,你们以陛下为荣,将来,你们要努力做到让陛下以你们为荣,让朝廷以你们为荣,让大雍以你们为荣。”
“两位皇子与生俱来的身份证明了你们的高贵,然而这种高贵并不是让你们肆无忌惮的去玩乐,去挥霍。而是因为你们的身份注定你们背负的责任要比平民百姓更多。因此,你们需要做的也就更多。”
“我相信,两位皇子天资聪颖,勤奋好学,长大之后,一定会成为向陛下那样受万人爱戴,万人敬仰的英雄。届时,陛下将以你们为荣。”
话音未落,就见两位皇子神情激动的看着他,白皙的面容通红一片,狠狠的点着脑袋,开口说道:“少傅放心,我们一定用功读书,争取快些长大,为父皇分忧。”
薛蟠笑容满面的点了点头,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两个眼中异彩连连的小萝卜头。得意洋洋的转身,立刻看见身后林墨之,正一脸复杂的看着他。薛蟠有些心虚的吞了吞口水,他上辈子参加开学典礼的时候,校长都是这么说的。这些话都是劝人积极向上的,应该没什么错吧?
眨巴眼睛暗自腹诽的薛蟠一眼又一眼的瞥向默然不语的林墨之,自然也就没注意到表情虽然激动,但眸中神色分外复杂的大皇子徒暄……
更没有注意到负着双手站在殿外听墙角的徒臻。
因为担心自己的爱人年岁尚轻,性格骄纵而不能从自己的儿子们融洽相处。年轻的帝王在下了早朝后便迫不及待的赶到凌霄阁,却没想到听见了这一番别出心裁的劝学之词。
他停下了脚步,站在殿外半日,蹑手蹑脚的离去。迎着午后温暖明媚的阳光,他的脸上扬起了一抹克制不住的笑容。
他得意洋洋的看了一眼身边低眉敛目的戴权,轻声笑道:“原来,在蟠儿的心目中,朕是一个那样的人啊!”
受万人敬仰,受万人爱戴,惊才艳艳,智谋绝伦吗?
可是最感动他的,却是薛蟠那不经意的一句——
陛下也是人,陛下也会累。
徒臻清冷无波的眼眸渐渐化成了两泉春水,此时此刻,他最想做的便是将殿中侃侃而谈的薛蟠搂入怀中。然后肆意逗弄着,用自己的行动来表达自己呼之欲出的爱意。
蟠儿,蟠儿……
徒臻不自觉的将薛蟠的名字念了一次又一次。只觉得活了这么多年,从未有过这么一个字眼,让他只要想起便觉得温暖,只要念出就觉得幸福。
☆、164 第一百六十四章
又过了几日;便是荣国府贾母的八旬之庆。薛蟠一家乃是亲戚好友;自然要去走访拜寿一番的。
当日;忠信侯府上下几口人穿戴整齐;坐着马车赶往宁荣二府。到了宁荣街处,男丁在宁国府门前下车;女眷在荣国府院儿内落轿,里头赫赫扬扬早就摆开了席面、戏台,觥筹交错,你来我往,人声鼎沸,气氛一时热络的了不得。
贾珍带着贾蓉迎到了门口处,将薛家父子往里相请,彼时四位异姓王爷以及好些公侯驸马人物俱已到了。瞧见薛家父子施施然登上堂的身影;立刻笑着过来寒暄。早到一步的林家父子也跟在贾珍后面,走了上来,刚要开口说话,就听一旁的南安郡王淡然笑道:“有一阵子没见,小侯爷过的是越发滋润了。只是不知你还记得当年军中的那些将士否?你如今在京中享乐富贵,那些同营的将士却在战场厮杀。世事变迁,真叫人唏嘘不已。”
薛蟠有些狐疑的看了南安郡王一眼,闹不清他说这话用意何在。
“南安郡王这话严重了。我本就是一个碌碌无为的纨绔子弟,仰仗着父辈的宠爱和圣上的青睐横行于世。这在京中本就不是秘闻。怎么南安郡王今日说来,这话里竟透着浓浓的酸意呢?”
南安郡王轻笑一声,摇头说道:“只是有些感慨罢了。几年不见,小侯爷无立寸功已然官居二品。然则多少豪杰壮士战场厮杀,拼进性命,却依然捞不到一个品级小官。果然是世道不古啊!”
众人闻言,看向薛蟠的眼神立刻变得古怪起来。圣上亲封薛蟠为太子少傅,乃二品官衔。这已经不是秘密了。京中众人羡慕者有之,嫉妒者有之,但向南安郡王这般直言出口的,倒也稀少。
薛蟠微微眯上了眼睛,打量南安郡王半日,假笑道:“王爷这话真叫我心寒。别的暂且不说,你当年之所以能成功组建火炮营,花的可都是我薛蟠荷包里的钱。怎么一转眼的功夫,你自己竟忘了?”
说着,薛蟠恶意的看了南安郡王一眼,意有所指的说道:“王爷这种行径真真叫我想起了章台街卖笑的粉头。他们也是没付钱的时候百般哄骗温柔,拿到了钱后立刻翻脸不认人。王爷变脸的速度,和这些粉头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南安郡王脸上温润的笑容一凝,深深看了薛蟠一眼,寒声笑道:“小侯爷依旧牙尖嘴利,好伶俐的口齿。”
薛蟠也回看了南安郡王一眼,鼻子哼了一声,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南安郡王的脸皮也风采依旧啊!”
“哪里及得上小侯爷。”南安郡王针锋相对的回了一句,瞧见薛蟠还有出言讥讽的欲,望。立刻转移话题似的开口问道:“听闻小侯爷又弄出了一个工商杂税的名目,帮着朝廷收敛了不少税收。怪不得世人穿越小侯爷便是那点石成金的小财神。如今一见,果然厉害的紧啊!”
敢讽刺我巧立名目,欺压百姓?
薛蟠看了南安郡王一眼,眼中的锋锐呼之欲出。“王爷每年在西海沿子抵御蛮夷,就好像嫖客逛窑子一般进进出出,习惯成自然。却不想到打仗也是要钱的,朝廷若不是多想办法开源节流,您难道认为凭着您天生自带的一把‘枪’,就能将蛮夷击退,不再进犯我大雍国土?”
众人听见薛蟠这一番色彩斐然的话,有些忍俊不禁的笑出声来。看着南安郡王的眼色也越发诡异了。
北静郡王摇了摇头。京中百姓皆知忠信侯府的薛蟠牙尖嘴利,说话荤素不忌。他以前还有些不以为然。今日一见,看来薛蟠的犀利并不是被世道抹平了,而是这么多年来,总是碰不上如南安郡王这般,叫他犀利起来的人。
想到这里,北静郡王勾了勾嘴角,上前一步,打断两人硝烟弥漫的说话,开口笑道:“几年不见,小侯爷的言语却是愈发犀利了。倒让小王依稀想到了从前。若是不弃的话,大家寻个日子出来聚聚,好生喝上一番。”
顿了顿,又冲着薛蟠调笑道:“只是小侯爷的酒量不会还如从前一般——三杯就倒吧?”
薛蟠转头,看着面前玉树临风的北静王,勾了勾嘴角,笑道:“去哪儿,纸醉金迷可好?”
北静郡王刻意的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林墨之,摇头说道:“不成不成,本王乃是正人君子,怎可去那样的地方?”
薛蟠和林墨之对视一眼,开口笑道:“没成想几年不见,王爷竟转了性子要当正人君子。难不成你还想当个柳下惠不成?”
薛蟠说着,笑的贼兮兮的说道:“我可是听说了,北静王爷为了求娶林家妹妹,不惜将府中的姬妾全都遣散了。如今这订婚的日子也快到了,届时我可要和墨汁儿一起去你府上检查的。”
北静郡王看了南安郡王一眼,哈哈朗笑道:“随小侯爷的意。届时小王定然府门大开,恭迎小侯爷大驾光临。”
“不要现下说的好听,到时候我可要亲自去查的。”薛蟠说着,又冲着北静郡王旁边的东平郡王笑道:“甄姐姐最近可好?”
“自然是好,就是总念叨着你和宝玉两个。成日里和我说孩子大了,也不晓得探望探望姐姐,害得她想知道你们一点儿讯息,还得同旁人打听。”东平郡王说着,一边看向身旁的甄宝玉笑道:“看看你们哪日有功夫,去府上瞧瞧你姐姐。这么多年白疼你们了。”
甄宝玉笑嘻嘻的拱手讨饶道:“这不是朝廷的事情多嘛!”
“朝廷事情再多,圣上也给了你们沐休的日子。”东平郡王说着,伸手敲了甄宝玉一个爆栗。“不要用朝上的事儿推脱搪塞,难道我还不晓得朝廷每日间都有什么事儿吗?”
甄宝玉捂着额头嘿嘿一笑。挤眉弄眼的朝着薛蟠做鬼脸。
薛蟠也回应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又和堂上其余人等寒暄几句,这才和甄宝玉和林墨之两人,起身往堂外走去。
金秋的白日天朗气清,风高云淡。薛蟠站在廊上,手里拿着一个顺手从席面上顺来的金桔,一边剥皮一边问着甄宝玉道:“有一阵子没见你了,你最近忙什么呢?”
“我一个翰林院撰笔,除了平日里起草一些文书圣旨,还能干什么?”甄宝玉耸了耸肩膀,开口说道:“反倒是你,最近忙的连个人影都不见。我听说你这几日都住在宫里头了。圣上特地将养心殿的暖阁批给你住。可是真有此事?”
薛蟠点了点头,有些不自在的说道:“还让我做太子少傅,每日里陪着两个豆丁玩闹。”
林墨之闻言,看了一眼面色微红的薛蟠,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甄宝玉看着薛蟠微微有些扭捏的模样,轻笑道:“这可是个美差。如今朝中大臣都在传言圣上有意培养两位皇子殿下,这个节骨眼儿上你能成为太子少傅,可见圣上之恩宠。”
说着,又一脸钦佩的看着一旁的林墨之,说道:“我更佩服的便是林家哥哥,以弱冠之年担任太子太傅之职。竟然还得到了朝中肱骨老臣的一致赞同。林家哥哥学识渊博之名,已经传遍朝野了。”
林墨之摇头轻笑道:“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翰林学士,怎么能入他们的眼。他们都是看在我师父的面子上,不好编排我的不是罢了。”
“林家哥哥太过谦虚,您三科状元的事迹早就传遍了大江南北,成为大雍朝所有读书人的典范。现如今进学的学子谁没听过林墨之的大名?因此让林家哥哥做太子太傅,绝对是名符其实。”
林墨之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薛蟠将手中的橘子皮随手扔到了一旁摆放的花盆里,转移话题道:“对了,你在翰林院做撰笔,可知道朝廷最近有什么动作吗?”
甄宝玉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每年都是这样,能有什么新动作。”
顿了顿,又开口说道:“倒是有一件和南安郡王相关的。圣上已经批准了南安郡王的请战折子,准备过两个月便让王爷回西海沿子统领海军呢!”
说到这里,甄宝玉又有些狐疑的问道:“真不知道南安郡王今日吃错了什么药,怎么会故意拦着你找茬。”
薛蟠心中轻笑,暗暗说道:“还能有什么缘故,自以为时机成熟,今非昔比,身份了不得了呗!”
只是这种话是断然不能和甄宝玉说的。因此薛蟠也只得故作茫然的摇了摇头,疑惑不解的说道:“我也不知道。”
林墨之看着薛蟠唱做俱佳的模样,又是忍不住的摇了摇头。却也开口迎合道:“这几年,蟠儿和南安郡王府一直没什么往来。谁知道这南安郡王是抽了什么风呢?”
甄宝玉信以为真,摇头叹息道:“总之,南安郡王手握军权,圣上如今非常的倚重他。你还是能避则避,别和他一般计较。”
说着,又语重心长的劝道:“好汉不吃眼前亏。”
薛蟠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甄宝玉又道:“不过薛伯伯如今负责大军粮草后勤的筹备工作。想那南安郡王也不会太为难你的。等下个月南安郡王随军往西海沿子去了,也就不怕了。”
薛蟠心中对于南安郡王的举动一阵鄙视,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说道:“又要打仗了?”
“可不是嘛!”甄宝玉叹息一声,有些烦躁的说道:“那些长的人不人鬼不鬼的老毛子,每年都得来西海沿子闹腾一回。倒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
“那倒也是。”薛蟠随口符合着,撩闲似的说道:“每年西海沿子都要打仗,每年打仗都派南安郡王去督战。依我看这南安郡王也不怎么样,要不然早将夷人打残打怕了,哪里还会像如今这么麻烦?”
一句话未尽,就听身后有人朗笑道:“小侯爷此言差矣。小王不敢苟同。”
薛蟠皱了皱眉,回头瞧着一脸闲惬的南安郡王说道:“南安郡王的家教便是背着别人听墙角,然后还随意插话?”
南安郡王哑然失笑,轻声说道:“小侯爷对本王偏见甚重。”
薛蟠冷哼一声,开口说道:“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对你并不是偏见,而是成见。”
说到这里,薛蟠故作头疼的挠了挠头,一脸烦恼的说道:“我说你能不能不要老在我跟前晃悠。我每次看到你的脸就觉得心烦意乱,特别想揍人。”
“可是小侯爷绝不是本王的对手。”南安郡王学着薛蟠的样子耸了耸肩,口中的话越发欠揍。
薛蟠竖着眉头瞪了南安郡王一眼,拉着甄宝玉的手和林墨之一同往后院儿的方向走去。
今日府中有头有脸的女眷都去了荣国府招待客人,一时间宁国府这边倒显得有些冷清。八月金秋,菊花怒放。薛蟠和甄宝玉、林墨之三个随意寻了一处凉亭坐下,看着满目的菊花,神清气爽。
“你还是不喜欢与人寒暄热闹,即便是参加别人家的宴席,你也得偷懒跑出来。”甄宝玉有些怀念的摇头叹息,轻声说道:“我还记得我们在金陵那会儿,每年家中摆宴席或者参加酒宴的时候,你也像今日这般拉着我从大堂里头避出来。然后等到宴席差不多了,再回去。”
甄宝玉说着,一脸认真的打量着面前的薛蟠,开口叹息道:“过了这么多年,你一点儿没变。”
薛蟠不满的挑了挑眉。开口反驳道:“如何会没有变化?人活在世,每分每秒都有变化,我又怎么能例外呢?”
甄宝玉见状,忍不住的轻笑道:“是,你变得愈发狂傲不羁了。”
说着,伸手拽了拽薛蟠的耳朵,劝道:“有薛伯伯和圣上给你撑腰,你如今越发不把别人放在眼中。那南安郡王手握军权,是何等人物,你也敢这么不给他面子。当心他背后寻你的事儿。”
“我会怕他?”薛蟠不屑的撇了撇嘴,“不过是一个没本事当面说话,只懂得暗地里动手脚的异姓王爷罢了。我当年刚进京那会儿不怕他,如今就更不会怕他。”
说着,薛蟠一脸傲娇的扬了扬头,哼道:“如今我父亲掌管大军后勤,粮草军备之事悉数在手。他若是敢惹我,我便缠着父亲不给他充足的粮草,我看他怎么办?”
甄宝玉哑然,“越说越没个章程了。打仗是何等重大的事儿,岂容你小孩子过家家一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说着,又忍不住啰嗦道:“你可安分一些,千万别为了一己之私,让薛伯伯被世人咒骂。”
薛蟠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随口说道:“我也就这么一说,你还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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