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臻点了点头,打量薛蟠半日,最终还是放下了那点子不安,转移话题道:“进军东瀛的事情也进行的很顺利,不出意外的话,东南水师在年后就可以出发了。”
薛蟠轻笑:“想来东瀛那帮矮子这会儿正焦头烂额呢!先是被一群海盗登上岛屿烧杀抢夺,被逼无奈只得跑到大雍边境找补些安慰。岂料原本软绵绵的中原也强硬了起来。这番得到了大雍朝欲挥兵南下的消息,东瀛鬼子们还不知道怎么忐忑难安呢!只是陛下手上的人充作海盗已经先一步搜刮了金银好物,不知道东南水师到了东瀛之后,还剩下什么油水呢?”
徒臻摇了摇头,开口笑道:“明明就是你的鬼主意,这会子偏又来打趣我?朕手上的人虽然弄了一些金银,但地底下的东西可都没弄出来。等大雍朝的水师并其他随行人员上了岛屿,自然有更好的东西给他们。就是不知到了那会子,怎么向朝廷里的仁义道学们交代。”
薛蟠嗤笑一声,开口说道:“有什么好交代的,届时白花花的银子往他们跟前一送,识相的自然歌功颂德。不识相的……圣上也不妨将人拖家带口的送到东瀛那边儿感化夷人去,也算是为圣人教化做了些贡献了。”
徒臻一听,觉得也是。做官能够做到朝廷中枢的,能有几个是真正的圣人。无外乎是披着孔夫子的皮为自己谋利罢了。要说危险的话,可能还是民间的那些个清流书生的口舌更为可怕一些。
薛蟠猜到徒臻的心思,摇了摇头,开口说道:“书生的事情也好办。一则我们已经用报纸鼓吹了一阵子,鼓动了大半民心争利。二则我师父那边也打点好了,有太白诗会的支持和压制,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大乱子。若真有那么一两个不长眼睛的,也不必客气。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们这般同情倭寇海贼,莫不是真的和他们有什么勾当?要不然的话,怎么会放着我朝百姓的血海深仇不管,一味的帮他们说话呢?”
好一番胡搅蛮缠的硬道理!
徒臻轻笑着摇了摇头,伸手点了点薛蟠的额头取笑道:“说话还是这么刁钻,真真像个刀子戳人心尖儿上。”
听到徒臻这般一语双关的两句话,薛蟠不由得冷笑,扯了扯嘴角说道:“只是说话刁钻也就罢了。怕就怕的是做起事来也刁钻,那才是比凌迟还痛的呢!”
徒臻眼眸一暗,伸手拽过薛蟠搂在怀中,下巴轻轻放在薛蟠的颈窝处,柔声说道:“还生气呢?”
“我若是同你生气,真是这辈子还生不过来呢!只是我这边放下了,你也用不着芥蒂一辈子。往后的日子还长着,你总是这么别别扭扭的,自己不累吗?”
徒臻原本心中怅然不安,听到薛蟠口里说出的“往后”两个字,不知怎么就觉得心里暖暖的,只觉得再也没有比这两个字更熨帖和暖的了。当下满意的勾了勾嘴角,冲着薛蟠轻声商量道:“我想着,你母亲也快要临盆了。等你弟弟长大一些之后,便将他塞给暄儿做侍读,你觉得怎么样?”
感情是要从小培养的。比如自己和蟠儿,不也是“日久生情”吗?(咦,有什么东西不对劲儿了?)
薛蟠闻言,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开口说道:“这个事情我不管,你自己随意就是。”
顿了顿,又道:“其实你也不必忧心。我父亲是个很有分寸的人,为了薛家今后的长远考虑,他绝不会做出自毁前程的事情来。我听说他最近在鼓捣家规祖训的事情,想来也是和薛家目前面临的境况有关系……且耐心等等,总能找出两全其美的办法的。”
历来权臣和明主之间都有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皇上依仗臣子,臣子亦依附于皇上,这种关系稍不注意便会破坏平衡。毕竟不是一家人,不说一家话……
一家人?
徒臻眼神一凝,若有所思的看了薛蟠一眼,沉默不语。
薛蟠可没注意徒臻心里又打了什么盘算,他从怀中掏出几张报纸递给徒臻,开口笑道:“这一阵子忙乱的了不得,也没顾得上进宫给你请安。新弄出来的花样也没带给你看看。现如今我将积攒了好几天的报纸都舀过来送给你。批阅奏折累了也可以看看报纸上面的娱乐版面和八卦版面,轻松轻松。”
徒臻看着面前的报纸,勾了勾嘴角,伸手从折子下面抽出几分报纸笑道:“蟠儿费尽心血鼓捣的新东西,朕怎么会不捧场?你每日发放报纸的时候,朕便派人去买来了。闲来无事看一看,果然觉得挺有意思的。”
说着,又指了指连载故事和奇闻异事一版说道:“尤其是这个射雕英雄传,朕觉得真的不错。就是不知道这个郭靖进了中原之后,还会有什么境遇。蟠儿可给朕说说?”
薛蟠得意的咧嘴笑道:“不能剧透。”
说着,又很得意的指了指广告一版说道:“自从报纸发行后,我在广告一版上刊登了薛家旗下很多商铺的信息。现如今也不过是十来天的功夫,店铺的生意居然比上个月增长了能有五成之多。其他的商家看到了效果之后,全都蜂拥而上。求爷爷告奶奶的贿赂主编,只希望能在这小小的版块上刊登自家的商铺信息。我正准备将招商标准推出去,一个广告位可以刊登一个月,视版面大小和占地位置分别讨要五百两到五千两不等。结果口风刚刚被发放报纸的伙计们透露出去,前来找我的商家居然多到数不胜数。这还仅仅只是神京一地,若是大江南北各个州省全都算上了,指不定有多少人,差点亏本了。”
徒臻看着薛蟠一脸肉痛且心有余悸的表情,忍俊不禁的摇了摇头,笑出声来。“那蟠儿可是又有了什么好法子了?”
“当然。”薛蟠瞧着尾巴说道:“我当即就决定了,将广告招商这一块也放在招标会上竞拍,价高者得。怎么样,不错吧?”
“物尽其用,蟠儿果然是个经商奇才。”徒臻这话是发自肺腑的赞叹。他从没见过任何一个人向蟠儿这般的敛财,而且他大多数行的都是空手套白狼之举。徒臻看在眼中,只庆幸自己有了一个会抓钱的管家婆。不然从父皇手上接收了这么一个负债累累的空壳子,还不知要怎么头疼呢!
更为难得的是蟠儿真的一心想着他,从来没要求什么回报的。官职给就给了,不给也没有讨要。唯一一次要官还是不想整日里草民草民的说个不舒服,结果讨来的也是个没什么用的闲职。家里头也不听的帮忙安抚着忠信侯那个老狐狸。
其实细细想来,薛家一家子俱都是忠心耿耿,这么多年来为朝廷办事,也没图个什么东西。不论是赐封号还是升官都是自己主动给的,而且当中还藏着许许多多不可说的目的。外人不明真相,只说薛家一家子真的祖坟冒青烟的幸运。可只有徒臻这些当事人晓得,这些个功劳若是放在别人家身上,断然不会这般轻易了结的。
且薛家的两个主事人,蟠儿不说了,最是个没算计不在意的。薛之章也十分晓得分寸进退,从来不会让徒臻感觉到为难或者威胁。
反倒是自己,前一阵子走火入魔了一般,竟然处处防备起来。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真真要做出狡兔死、走狗烹的事情来,自己又和心中最不屑的其他帝王有什么区别呢?
想到这里,徒臻对于之前的种种手段和小心眼越发愧疚了。
蟠儿说的好,不能因噎废食,也不能因为莫须有的猜忌理直气壮滴做出背叛的事情来。何况自己手上有血滴子和粘杆处两处暗卫,薛家的一举一动都在自己的眼中,没有任何避讳,自己又何必猜忌太多?左右还有蟠儿为自己筹谋。
再信不过旁人,还信不过蟠儿吗?
如若连蟠儿都不信的话,徒臻也就不是徒臻了。
这么想着,徒臻只觉得压在胸口的大石头终于挪掉了。思前想后,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蟠儿。这也是他作为徒臻的唯一的选择。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握着薛蟠的双手语重心长的说道:“蟠儿是个奇才,朕也会是个明君。就让我们这对君臣共同努力,创出一个太平盛世吧!”
即便是青史留名,朕也希望那个君臣相得的人,是你。
薛蟠定定的看了徒臻一眼,轻声应道:“好!”
☆、125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且说徒臻和薛蟠两个刚深情款款的说了几句闲话;守在外头的戴权便两声传唤道:“启奏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薛蟠闻言;由不得想到了之前上蹿下跳的童家。徒臻这段日子想方设法的限制薛家的权利;当中蹦跶最欢的就是童家一脉。不仅在朝堂之上挤兑的父亲处处退让,甚至在市井中也不断编排着薛家的流言蜚语。中秋之夜薛蟠好容易打开的局面,又渐渐的退回到原地。更加上薛家独揽宫中采办一事犯了众怒;一时间竟颇有些墙倒众人推的架势。
现如今他们家的女人也蹦出来和自己抢男人。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薛蟠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憋屈。斜斜着眼睛瞥了徒臻一眼,口中不咸不淡的问道:“我记得大雍朝有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在。怎么到了圣上这会子,后宫女眷竟然可以随意出入乾清宫吗?”
对于薛家和童家私底下的那些个龌龊事情,徒臻也是心知肚明的。他本来对于积极钻营的童家就没什么好感;只不过看在养母童皇后的份儿上;全当着一门打抽丰的亲戚养着罢了。岂料这童家没眼力见儿的很,看不出个眉眼高低来不说,反而是越发的得寸进尺了。徒臻这会子也厌烦得紧呢!
薛蟠又火上浇油的出言讽刺道:“不过是个靠着女人裙带发起来的土包子罢了。出事儿的时候没见着他们怎么出力,现在事成了便蹦跶出来要好处。和我薛家玩儿商战那一套,也想做圣上的钱袋子,也不看看他有没有这个能耐。”
徒臻见薛蟠是动了真怒,也不想为了童家这个扫兴的将两人刚刚缓和的气氛又弄得僵持起来。当即冷淡了脸面,冲着戴权吩咐道:“你去回她,朕还有要事处理,叫她回后宫呆着便是。乾清宫养心殿可不是女眷该来的地方。”
薛蟠闻言,不由得连连冷哼。口中说道:“圣上不知,这童家的能耐大了。一家人占着两代皇后不说,现如今除了陛下后宫的女人,竟然连陛下前朝的银子想管起来。这阵子借着圣上厌弃薛家的东风,可没少和我们薛家作对。微臣闲来无事计算了一番,想来薛家今年的银钱收益定是不比往常的。不过童家说的好,肥水不流外人田。陛下的银子自然还是自己赚的安稳。就不知道过年的时候,童家能给内库上缴多少银子了。”
徒臻闻言,眉头锁的更紧了。
毕竟薛家再有威胁,每年给上的银子可都是实打实的。今年这么一闹,瞧蟠儿的意思定然没往年多了。毕竟真有一部分生意被童家打着自己的旗号给揽过去了。可徒藉是什么样儿的自己难道不知,他们不管自己要银子要官也就罢了,怎么可能给自己送钱?即便是送了,估计也就是十万八万的意思意思,不知道能不能补上薛家这边缺上的。
想来想去,这么一番折腾,好像除了自己受损失之外,旁人都无什么大碍的。
徒臻有些头疼的叹了一声,道:真是得不偿失。
薛蟠见状,知道徒臻心中起了疑虑。届时年底交钱,童家要是真不会做事的话,恐怕这芥蒂就更深了。
想到这里,薛蟠不由得暗暗直乐。
要说这童家不蹦跶出来也就罢了。毕竟是堂堂的国丈之家,且当年宝钗进宫之时也没少受皇太后的照顾。薛蟠虽然没将这些个小恩小惠的认真记挂成恩德上香叩拜,但也算是放在心上的。这些年大大小小的珠宝奇珍没少往童太后的笀康宫送。连带着皇后的坤宁宫也如流水般的送了不少。即便是看着花人钱财与人消灾的香火情,童家一脉也不该如此的落井下石,吃相难看,踩着他们薛家的脑袋立威往上爬。
可事实却是童家不但落井下石,竟然还敢背地里玩儿阴的,撺掇着朝中其他几伙势力挤兑薛家的生意。虽然这样稚嫩的手段薛蟠还不以为然,但被人指着鼻子挑衅的滋味也不好受。尤其当他知道薛家这憋气的状况竟然和徒臻还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时……
薛蟠自然不可能和徒臻生气。他也舍不得,但这并不妨碍薛蟠将所有的火气洒在童家身上。因此在薛蟠飞快的舀下徒臻之后,便策划着该如何报复童家了。
毕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世家大族的争斗,向来都是以全族的兴衰命脉为基础的。薛家付出了这么多才达到今天的地位,薛蟠可以毫不谦虚的说这些都是他们薛家应得的。为了保护这些既得利益,以薛之章和薛蟠为首的薛家领导者也不在乎费尽心机,不择手段。
薛蟠可以容忍徒臻的猜忌和一次不成熟的背叛,除了因为徒臻和薛蟠两个特殊的关系之外,徒臻异常敏感的身份也是最重要的原因之一。毕竟当一个臣子的实力引起了皇帝的不安和猜忌,即便这个皇帝不是徒臻而是其他任何一个人,对于薛家来说都是个危险的信号。
世家名门传世百年,自然是要一代一代的传下去。如果薛家没有一个准确的定位和行为准则的话,即便薛蟠强行拦住了徒臻的举动,之后的帝王也没有同样的瓜葛和牵挂了。因此莫不如在事情发生之初,便借由着徒臻的情愫和愧疚调整改变,直到这样偌大的财产势力不会让皇帝感到威胁,或者说让皇帝从心底便觉着这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助力。只有这样,薛家才能够一代代的兴盛下去。
因此薛之章才会定下那样一个家训,因此这一段日子,薛蟠才会主动将徒臻安排在薛家体系内的粘杆处人员调动到和财政、采买相关的位子上去。让他们行有监察之权,让徒臻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看到薛家的每一笔生意每一批款项都用到了什么地方。
当然,薛蟠有意让着童家的人,甚至帮着童家折腾自家的买卖损失了不少于银钱的举动,也透过粘杆处的眼睛传达到了徒臻跟前。
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搂银子,大不了我自己也不赚。闹心就让咱们一起闹心吧!
反正薛家现在,也名符其实的成为了“蘀皇经商”的皇商之家。
对于薛蟠这种看似幼稚实则不顾一切的“打击报复”,虽然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但绝对是立騀见影的。至少徒臻现在,每每午夜梦回之时,都在肉痛着那些个被薛蟠刻意折腾没了的银钱。
哭笑不得之际,换来的却是薛家在庙堂之上越来越大的话语权。
现如今薛之章、薛蟠对于徒臻的影响力不必细说,即便是恩科考举之后的薛蝌也被圣上安排到了户部历练。想来几年之后,经验丰富,资历也够的薛蝌也会受到圣上的重用的。
与此同时,远在金陵的薛家老宅也按照薛蟠的吩咐开始兴办了族学,抛弃了原来学习经史子集的陈俗,现如今的薛家族学教导更多的都是如何经商,如何赚钱,如何拉拢人脉等等。并且规定十八岁以上的成年男子都要带着和自己能力相匹配的银钱去外头闯荡,混出一定境界后才可以回到本家。
后世闻名远扬的薛家商学院在此刻显出了它的雏形。虽然目前看上去是那么的拙劣,那么的可笑。可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后。薛家商学院却成了所有有志之士趋之若鹜的存在,其影响程度仅次于皇家学院。虽然,薛家商学院只招收和薛家有血脉相连的子弟进入精英班。可对于那些个天资聪颖,才华横溢的别家子弟来说,即便是薛家商学院的普通班教导的东西也够他们学一辈子的了。
在经历过一次皇权和情感的交锋之后,薛家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定位。那就是抛弃大部分私念,成为帝王的钱袋子,成为帝王在青史留名的道路上不可或缺的银钱支柱,一代一代的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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