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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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第3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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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正是其他势力介入战局的最佳时机。而任何力量加入进来,都会帮助“道义”上有着天然优势,军力上也暂时占据了上风的博陵军。这倒不是因为李旭的人脉有多么广,而是因为付最小代价收获最大利益是人的本能。

“卑职也认为,咱们应该与博陵军议和!”大部分时间都在旁听的老长史秦雍走到舆图前,低声附和刘、范两位的意见。“但卑职不认为咱们手中没筹码跟李旭交换,他那个人一向没什么野心!”

“不是没有野心,是没有实力。人只有实力到达一定程度,野心才会显现出来!”罗艺摇头,苦笑。

他自认也不是个有野心的人。但曾经有一刻,中原就像一颗被剥了壳的鸡蛋……

“他应该知道自己没有将幽州生吞下去的实力,否则也不会放少将军南下!”秦雍摇了摇头,否认了罗艺的悲观看法。“卑职以为,他放少将军南下,就是在窦建德和幽州之间制造麻烦。而如果他有实力吞并幽州,自然也不愿意再多个人前来分羹。至于窦建德,此人也未必愿意跟咱们把仇结得太死,即便不对少将军以礼相待,至少也不会让少将军在自家地盘上出了差错!”

“是么?”罗艺皱紧眉头,追问。这也许是他一天来听到最令人欣慰的话,虽然有些一厢情愿。

“应该如此。卑职见过一种胡凳,只有三条腿,却和四条腿的一样稳当。对于整个河北而言,咱们幽州是一条腿、博陵是第二条,窦建德是第三条。任何一条太强了,都会打破局势的平衡。先前窦建德帮助李旭对付咱们,是因为咱们实力最强。眼下强弱之势互转,咱们怕窦建德进入幽州,窦建德未必不怕李旭攻破了幽州后,转头攻击他!只要咱们幽州的使节能抢先一步与窦建德达成和解,李旭自然不敢逼人太甚!”秦雍越说思路越流畅,转眼功夫已经把三方之间的互相提防,互相牵制的关系分析得明明白白。

“想不到我罗艺打了半辈子仗,到头来居然需要求一伙蟊贼帮忙!”罗艺大声长叹,声音听上去无比落寞。

“大将军欲成非常之事,必忍非常之辱!”刘义方正色劝谏。

“你们说,我手里有什么东西能让窦建德看得上眼?”虽然不情愿,罗艺却不得不向现实低头。

“名分!还有土地!”秦雍快速给出答案。“窦建德现在急需要摆脱强盗身份。您以幽州大总管身份推举他掌管河间,想必他非常乐意接受!至于河间的土地,他能抢到多少算多少。反正那些家伙也不肯支持咱们!”

“那我以什么筹码向李旭言和?”罗艺叹了口气,又问。到了眼下这般田地,他依然不愿意舍弃位于桑干河南岸那几个已经到手的县城。更不想舍弃南下问鼎逐鹿的机会。他只需要一点点时间喘息,一点点时间去重整旗鼓。待幽州军从这次打击下恢复过来,整个河北依旧将在虎贲铁骑的脚下颤抖。

作为心腹幕僚,秦雍非常明白此刻罗艺的心情。笑了笑,他上前在舆图上找到怀戎和历阳山所在,低声道:“薛家父子原来占据的这块地方,虽然很贫瘠,但是也属于涿郡。刘武周和突厥人都对那里虎视眈眈,咱们与其握在手里生祸,不如转给别人。”

他无须把话说得太明白,在场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会意的微笑。如果突厥人趁虚进攻中原的话,取道怀戎将是一条相当合适的选择。多年来,突厥人之所以不敢以此为突破口南下牧马,就是因为忌惮虎贲铁骑的存在。

如果虎贲铁骑袖手旁观的话……

第四百六十四章 扶摇(3)

当天半夜,幽州军便从他们耗费了一个多月时间,付出了数千条性命的易县城外撤向了涿县。在罗艺的严令下,忿忿不平的将士们归途中尽量保持了克制。没有依照惯例放火烧毁沿途所看到的房屋,也没有从易水河边的农田里割走太多的庄稼。

作为对幽州人“善意”的回报,李旭所部的博陵军停留在了固安。隔着一条名为白沟河的季节性水道,与虎贲铁骑隔岸对峙。

紧跟着,易县、骄牛山及五回岭一带追下来的其他博陵将士也抵达涞水,隔河“欢送”来自幽州的远客。双方兵马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开始了无聊地对峙。

三天后,窦建德宣布北上调停两个大总管之间的纠纷。所部兵马遵守前约绕开河间郡城,将永济渠畔的长芦和景城二地顺势囊括在手。

两支官军之间的战斗却让一伙土匪来调停,本身就是个大笑话。可偏偏这个笑话就能弄假成真。经历了一番讨价还价之后,幽州军和博陵军以让冷眼旁观者惊诧地速度结束了这场突然发生的战争。

幽州大总管罗艺再度退让,将涿县归还给了博陵。但良乡、雍奴和安次等位于涿郡南部的其他三个县城,他却无论如何不肯放手。作为交换条件,他提出将原被薛士雄父子控制的涿县西北部分,从涞水、百花山一直延伸到汉长城外名义上属于大隋地盘全部“割让”给李旭。双方以白沟河为界,重新分割对涿郡的管辖权限。

李旭跟部将商议之后,答应了对方的要求。作为补偿,滹沱河西岸的高阳、搏野清苑、貘县从此进入博陵军的势力范围。随后留守河间郡的博陵军从束城、平舒一线撤离,返回驻地。窦建德向东北方向再推进一步,将鲁城作为谢礼收于囊中。

河北三雄鼎足而立。而大隋朝名义上的河间郡守王琮则保留住了夹在三股势力之间的几个县城,惶惶不可终日。

这是个让大部分旁观者都眼花缭乱的“分赃”方案,怎么看,打了胜仗的博陵大总管李旭都不像占了便宜的模样。但行家看门道,外行看热闹,消息传到很多“老匹夫”耳朵里后,他们几乎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唉!姓李的就此虎入深山!别人再想收拾他,可就比登天还难喽!”黄门侍郎参掌朝政裴矩扔下河间郡守王琮辗转送来的求救信,非常遗憾地点评。

“竖子,罗艺真是个竖子。贪着几个巴掌大的县城,却将通向草原的出口让给了人家。姓李的小子据说在塞外本来就有些朋友,大批的骏马运过来,他岂不是很快就恢复实力!”另一个参掌朝政虞世基也不住地摇头,对虎贲铁骑的表现大失所望。

自从听说李旭逃回了博陵后,几个朝廷重臣就一直将消灭此人的希望寄托在罗艺身上。平心而论,他们对罗艺的恶感更甚于李旭,但越是觉得当初自己的所作所为亏心,大伙越希望李旭尽快战死。

一个死去的李旭所引发的麻烦已经让大伙焦头烂额。若是活着的李旭再折腾出什么风浪,他们应对起来将愈发尴尬。眼下,再强行任命别人进入博陵去接替李旭的职务已经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了。即众权臣便能厚下脸皮来促成此事,阅遍满朝文武,裴矩找不出任何人有那个胆量去上任!

博陵军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一方诸侯,从现在起,又一个姓李的诸侯出现在从龙者的视野之内。“桃李子”既然有可能是李密,有可能是李渊,如今再多出一个李仲坚,也未尝不可!

唯一令人庆幸的是,李旭一直没有打出反旗。他回到博陵不久,便将黄河南岸发生的事情详详细细写了一份表章,派遣心腹绕路送到了江都。但明眼人都知道,朝廷没办法,也没有给他做主的能力。裴矩和虞世基两人甚至连将这份告状为主要目的的奏折送给杨广披阅的勇气都没有,便直接将其塞进了一堆永远不会见光的奏折中间,等着所有人将此事遗忘。

处置东都留守,笑话?东都留守的几个权臣倒了,整个河南将不复为大隋所有。给李旭一些补偿,更是笑话!眼下朝廷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得东西收买他?有什么东西值得他再冒一次身败名裂的风险为岌岌可危的朝廷挺身而出?

“你们说,他会不会依旧念陛下的知遇之恩!”裴蕴的看问题一向比较乐观,努力想了想最近围绕着李旭所发生的一切,然后试探着问。

“念,当然念。这么大块金字招牌,他怎么会不顶在头上!”裴矩狠狠瞪了自己的本家一眼,好生怀疑对方最近是不是总喝猪油,以至于心眼全部给油脂蒙了起来。于黄河南岸诈死脱身的刹那,李旭显然已经对朝廷失去了全部信任。否则他也不会悄悄地潜回驻地后再向江都告状,而不是像多年前被宇文述陷害后那样直接跑到杨广面前来请求对方主持公道。

生生死死之间走了一遭后,李旭显然不会再相信朝廷有制约地方官员的能力。以裴矩的眼光看来,他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公开造反,就是为了获得一段喘息的时间。待到他将两次恶战所造成的创伤都治愈后,肯定会向仇人举起黑刀。

而这些仇人里边,绝不仅仅是东都那些愚蠢的家伙!

无端挨了一个白眼后,御史大夫裴蕴脸上不觉有些讪讪地,长叹了一声,他自我解嘲般说道:“你不是总说他迂阔么?既然他迂阔透顶,怎么会轻易忘掉陛下对他的好处?如果咱们再给他点儿甜头,说不定还能挽回他的心!”

“问题是,咱们现在还能拿什么给他。除了江都附近这巴掌大的地方,还有谁把朝廷当一回事儿?窦建德的河间大总管印信是你授的?罗艺的幽州大总管是朝廷封的?包括李旭,他自己伸手就把博陵郡的边界扩展到滹沱河边上,问过任何人的意思么?”裴矩不断苦笑,仿佛站在自己身边的人脸上都长了满了花。

“可他毕竟没实力拿下整个河间郡。”裴蕴怒气冲冲地强调,非常不高兴别人小瞧自己的谋划能力,“王琮也不肯听奉他的号令。如果咱们将河间作为补偿划给他,或者直接升他为河北道抚慰大使,窦建德和罗艺两个肯定非常恼怒!说不定三家会打成一团,两败,不,三败俱伤!”

听了这句话,裴矩几乎惊掉自己的眼珠子。“他不是没实力拿下整个河间郡,而是故意不去拿。你仔细看看,他们留给王琮的是哪几个地方,那是三家之间的缓冲。无论任何一家拿了,没多久,肯定会被其他两家联手攻击!”

不能和不为之间的差别,御史大夫裴蕴还是非常清楚的。可他却无法相信李旭会如此聪明?长时间以来,在他眼里,李旭就是个非常能打仗的武夫。而裴蕴的人生信条是,武力可以获得的东西,权谋都可能让其一无所有。与其他世家出身的官员一样,他看重,但瞧不起李旭。这两种心态泾渭分明,但丝毫不会冲突。需要李旭做事的时候,他们毫不犹豫地将起摆到一个重要位置,但需要陷害或舍弃对方的时候,他也同样毫不犹豫。

“可什么都不做的话,他岂不是更要倒向李渊起?这几个月来,东都和京师天天示警,说河东一直在招兵买马。李旭若是带人投靠过去,李家就会白得一员虎将!”裴蕴眨巴着小三角眼,想不出朝廷到底该怎么办。

素有智者美名参掌朝政裴矩苦笑着摇头,“他暂时也不会替河东李家卖命。恐怕在他眼里,河东李家和朝廷没什么太大区别。咱们不能再升他的官,也不能替他出头。但陛下和皇后当初都想把吉儿公主嫁给他。如果得知他还活着,此事估计会重提!”

“就凭一个女儿拉拢住他?”裴蕴虽然考虑事情简单,却也没简单到发傻的地步。自古以来,姻亲就是最靠不住的拉拢手段之一。大隋先皇曾经是大周天子的岳父。现在图谋造反的李渊是杨广的姨表兄弟。

“不是为了拉拢他,而是为了吉儿公主的将来着想。陛下虽然无心治国,对我等却终究不薄。”裴矩突然变得伤感起来,黯然地说道。

“姓李的是个重情义的。”听完裴矩的话,虞世基也变得多愁善感了起来,“他虽然对朝廷失望,对我等心怀怨望,但对陛下的提拔之恩却是一直没有辜负。如果把吉儿嫁给她,将来无论天下能否重新安定,他都会护得吉儿周全。咱们能促成这桩婚事,也算对陛下这么多年来信任的有所报答!”

“可姓李的毕竟出身寒微!”裴蕴无法反驳其他二人的意见,喃喃地抗议。

“你以后最好改改这种看法,姓李的早已经自成一家!”裴矩微笑着摇头。

“自成一家,就他?”御史大夫裴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连兄弟子侄都没有,门生故吏更没听说!”

建立一个家族至少需要两代以上时间,魏晋以来,仅凭一代努力就崛起为世家大族的仅仅有刘裕一个。而李旭的能力和权谋手段显然与刘裕无法相提并论。

“他身边还有一群人!”裴矩叹了口气,补充,“只是咱们一直没想到!”

第四百六十五章 扶摇(4)

在裴矩眼里,李旭虽然没有自己的家族,但他已经通过一种非常特别的方式,将赵子铭、张江、方延年、时德方还有无数朝廷说不出名字的青年才俊凝结在一起。这些人中的大多数都像李旭自己一样,来自本朝到处可见的普通人家,有的甚至出身于闾左贫户。正因为其中每个人的背景都很寒微,所以朝廷诸臣一直有意无意地忽视他们,不能将他们作为一方豪强来对待。但作为一个整体,他们却比平常意义上的家族门阀更团结,更有潜力。

这种崛起并非偶然,事实上,仔细揣摩李旭在六郡站稳脚跟的过程,裴矩能清楚地看到本朝为数不多的几次善政的影子。开科举士并非李旭首创,当年先皇为了消弱越来越强大的世家,就曾经试行过数次科举。授田于民亦非李旭一个人的德政,本朝建立之初,为了恢复连年战乱造成的民生,也曾尝试将一些无主之田分给有功的将领和地方上的才俊。只是朝廷实施这些善政时,总要受到各方力量的擎肘,最后或者无疾而终,或者在执行的过程中变得面目全非,连首创者自己都分辩不出其模样。而李旭却凭着过人的胆识和一连串的误打误撞,居然在河北六郡硬闯出了一番新天地来。

到底李旭和他的新政能在强敌环伺的情况下走多远,裴矩不敢肯定。但作为一个有着多年治政经验的老谋臣,他敏锐地感觉到,一旦有人能将今天的六郡之政推行到全国,大隋朝,不,那个时候也许不再叫做大隋,整个中原必然会焕发出勃然生机。当然,能完成这个目标的豪杰不但要有见识、有胆略,而且要有过人的权谋和手段。

“也许桃李章真的应在此子身上也不一定!”抱着这种心态,裴矩决定再帮李旭一次。算做对先前其无数“孝敬”的回报,也算给自己和自己的家族留一条后路。当然,还有一点裴矩希望借李旭之手达到的目标是,让杨吉儿能在乱世中保得个人平安。

裴矩私下认为,把已经到了谈婚论嫁年龄的吉儿交到任何一个地方豪雄之手,一旦大隋朝如先前无数轰然倒的朝代般垮塌,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且心地单纯如水的小公主都会被先当作一个棋子利用,然后当作一个祸胎断然铲除。唯有李旭,他一定能想方设法保得吉儿安全。

而这种信任却并非来自任何承诺。到目前为止,无论门第和职位都高高在上的裴矩与寒门小子李旭总计说过不到十句话。除了六郡逢年过节的例行孝敬之外,双方彼此之间几乎没有任何交往。但通过李旭以往所做过的事情,裴矩却非常相信对方的为人和能力。

乱世之中,一个连老婆孩子都能推下马车的枭雄固然前途不可限量。同样,一个能赢得部下和对手一致尊敬的人,成就也决不可低估。前者可以用尽一切手段消灭敌人,建立霸业。而后者亦能通过保全自己身边人的方式,进而得到源源不断的支持。

眼下裴矩能给李旭的支持便是一个帮人求之不得的机会。通过迎娶杨吉儿,使得他与平素瞧自己不起的豪门大姓互相妥协,互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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