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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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第2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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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瓦岗寨中也有很多人看房彦藻难受。这些来自三山五岳的豪杰之所以敬重李密,是因为李密不但有本事而且应了那首“桃李子”的民谣。房彦藻虽然是李密的心腹长史,但在众豪杰眼中不过是个贪权又善妒的穷酸,平素满口大话,一到关键时刻就露馅,根本不值得他们尊敬。

双方相处得剑拔弩张,有几次还差点当众争执起来,好在有李密和徐茂功二人在中间斡旋,所以目前还不至于拔刀相向。但彼此之间和睦共处是绝对做不到的。就在年关之前的庆功宴上,王当仁还带头闹事,令为众人奉酒的房彦藻下不来台。并且以此洋洋自得了好几天。

想到对方当日的嘴脸,房彦藻心里便觉得一阵厌恶,手腕的动作稍稍快了些,一些笔画看起来若惊鸿飘羽。

“子辉好像心神不静?你这人啊,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傲岸了些!”李密在匆匆一瞥间便发觉了隐藏在字里行间的恼怒,蹒跚着绕过书案,拍了拍属下的肩膀,安慰。“当仁是个直性子,又没读过多少书,你又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呢。况且咱们要取天下,便少不得这些樊脍、英布之流。昔日高祖若是光凭萧何与张良,又岂能建立起汉家数百年江山?”

“密公教训的是!”被李密着几位同僚的面戳破了心事,房彦藻非但不觉得尴尬,反而觉得心里暖哄哄的,说不出地舒坦。樊脍、英布这些屠狗辈,无论怎么嚣张也爬不到萧何的头上。只要李密顺利得了天下,他房彦藻岂不就是再世萧何?怒气一平,他的才思立刻有如泉涌,半柱香时间不到,一篇以李密私人身份下达的军令已经写就。居然是文四骈六,气势磅礴。

“君彦,你给子辉看看,别让人挑出什么刺来!”李密看到房彦藻已经搁下毛笔,蹒跚着走回帅案后,笑着命令。

自从前年被李旭射下马背,他的腿便一直未能医好。因此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仿佛吃过三斗浓酒。但这并不影响李密在身边幕僚眼中的英雄形象,文人彼此之间看重的是智谋和才华,不会以外表取人,更不需要逞筋骨之强。

“李氏小儿,不知顺逆,妄动兵戈,徒逞血勇。此乃标草卖首之辈也,岂堪为将军之敌。密此刻无暇南顾,因此以腹心相托将军。望将军据险而守,使贼无隙可乘。待他日时机致,必破之如灵猫擒鼠……”记室祖君彦捧起房彦藻写好的军书,一边读,一边轻轻点头,“甚善,甚善,房兄大才,君彦不及也……”

“让你检视一下有没有令人误解的意思,不是叫你和子辉互相吹捧!”李密用手指敲了敲书案,疤痕纵横的脸上露出几分笑意。他很享受现在这种天下英杰争相来投的日子,像眼下的祖君彦,早就以一笔文章而名动天下。还有坐在不远处埋首公文的柄元真、时得济,都是出身名门得英才。有这些人在身旁帮助出谋划策,李密才能感觉到那种挥斥方遒的洒脱。否则,终日与一群江湖豪杰称兄道弟,爽快归爽快,给人的感觉毕竟还像一伙山贼,而不是一方霸主。

“这封信言辞恳切,义理通达,王统领看了后,想必能感受到密公推崇之意,谨慎待之!”祖君彦向李密拱了拱手,又向房彦藻投下歉意的一瞥,笑着回答。

“君彦有话就直说,房某又不是那听不得逆耳之言的狭隘小人!”房彦藻笑着耸了耸肩膀,回应。在他心中,祖君彦、柄元真以及一些刚刚投上山来的前大隋官员都属于同道,在同道面前,他的心胸会宽阔许多。而对于某些异类,反正彼此之间怎么看都不顺眼了,也没必要相互包容。

“但君彦有一言,不知道当不当讲!”祖君彦又向李密施了一礼,以幕僚对待主公的姿态请示。

这种常见的官场礼节令人感觉很舒服,李密笑着挥了挥手,做出一幅勇于纳谏的模样,“君彦无须这些繁文缛节,这里都是咱们自己人,但说无妨!”

“是!请密公恕君彦唐突!”祖君彦放下军书,正色谏言:“密公叫王当仁严守不出,自然是个妙计。姓李的解决不了后顾之忧,很难大步前往荥阳与裴仁基等汇合!但既然其麾下只有四千余人,密公何不让王伯当将军从济阳移师南下,与王当仁两个并力攻之?即便不能一举将李贼击溃,至少也能与其斗个旗鼓相当,令博陵军伤筋动骨!”

“那太便宜了姓李的!”没等李密回答,房彦藻竖起眉毛,大声叫道。

他无法忘记当日的耻辱,即便李密不想报复,他房彦藻也无法将那屈辱的一页轻轻揭过。

那一战不但导致了以李密、他以及郑德韬、杨德方等外来名士为主的力量大受打击,而且让徐茂功、程知节等人的威望如日中天。如果不是去年李密用计杀了张须陀,至今山寨中做任何决定还要看徐茂功的脸色。

这笔帐不得不算。当日瓦岗军战败,主要是兵练得不精。如今瓦岗拥兵四十余万,即便不算徐茂功和程知节麾下的破阵营,即便其他诸营按每十人中有一个战兵来计算,可与官军正面相敌的精兵也能凑出五万人。因此,从人数上,瓦岗豪杰根本不怕区区四千博陵军。只要解决了迫在眉睫得军粮供给问题,重演一次大海寺之战不无可能。

到那时,房彦藻要亲自拿着刀,将李贼的肉一条条割下来,给当日阵亡于运河畔的袍泽报仇。

此仇,刻骨铭心,没齿难忘。

第四百一十一章 无衣(15)

“子辉又入歧途了,咱们与李将军乃两国相争,各逞其雄耳!谁伤在谁手里都各安天命,没必要对仇恨过于执着!”李密见房彦藻的脸色已经变得青黑,摸了摸自己脸上纵横交错的疤痕,笑着开解。

若说恨,没有人比他心中对李旭的恨意更浓。当年的李密本是一个凤目蚕眉,龙行虎步的英武汉子。如今却落得满脸伤疤,脚步蹒跚。原来被很多人一见面便折服于蒲山公身上透出来的帝王气度,现在第一眼看到他相貌的人却无不皱眉。这笔损失如果仔细翻,算上三天三夜也算不完。但如今是群雄并起的时候,李密不想让人觉得自己小肚鸡肠。

“密公说的是,属下受教了!”房彦藻也瞬间意识到自己失态,后退半步,向李密躬身致谢。

“咱们若想争夺天下,首先得有包容天下英雄的胸襟!”李密笑了笑,继续开解房彦藻的心结。

“密公莫非起了惜才之心,欲将李贼收于帐下么?此人曾深受杨广大恩,恐怕不会轻易俯首!”房彦藻叹了口气,以极不甘心地口吻回应。从李密的话中,他听出了对方心里把敌将看得很重。如果事实真的如此的话,将来瓦岗军中恐怕又要多出一个能与自己抗衡的人物,由此带来的权力变化,恐怕也难免是一大堆。

“如果他能看清天下大势,我自然会倒履相迎!”李密习惯性地又摸了摸自己的脸,笑着摇头。“放眼整个大隋,堪称百战名将者不过张、罗、杨、李四人而已。如今张须陀授首,罗艺反叛,杨义臣又纠缠在江都的烂摊子里分身乏术,挡在咱们眼前的,只剩下李旭一个。如果能把他也擒杀于马前,大隋朝土崩瓦解的时刻必将指日可待!”

“所以,密公便严禁外黄营和济阳营出战,以免打草惊蛇,让姓李的见势不妙在我瓦岗主力腾出手来之前开溜!”祖君彦顺着李密的意思想了想,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非也!”李密扫了祖君彦一眼,继续摇头。“此子深得用兵之道,当仁和伯当与他野战,只怕有败无胜,徒损我军士气耳!”

“密公说得是!卑职先前还误以为密公不肯令外黄营出战,是怕姓李的见机不妙,撒腿跑回河北去呢!”房彦藻听主帅的口气不像准备招降李旭,悬在心口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笑着将话题重新引回祖君彦的提议上。

“至于君彦所提与他拼消耗之策,更是徒劳!”李密笑着看了房彦藻一眼,仿佛将其心中的小算盘看了个通透。转过头,他继续向几位属下解释。“李贼现在所凭的不是手中区区几千骑兵,而是河南讨捕大使之官职。即便咱们在运河两岸的各营兵马并力齐出,侥幸将他麾下四千士卒全歼了,只要此人能只身走到荥阳,恐怕数日之内,便可重新执掌数万兵马。同样,只要咱们能阻止他将荥阳附近的隋军整合,光凭麾下那四千精骑,就算个个能以一当十,他也威胁不到瓦岗分毫。”

李密的心里十分明白,眼下的局势和上一次瓦岗军与齐郡精锐在运河畔交手时大不相同。上一次是他急于巩固自己在瓦岗军中的地位,所以一时贪功冒进,被隋将趁虚而入。而这次,是李旭急着执掌河南诸路隋军兵权,他反而能好整以暇待之。

祖君彦见李密心中对如何用兵已经有了定谋,便不再坚持自己的建议。但作为记室,他有责任提醒谋主留意一些细枝末节,“李贼借败兵之口造谣,乱我军心。密公心中虽然已经有了破敌之远策,为了各营将士的团结,也应想个应急办法才好!”

“对,密公不如劝一劝翟老当家,请其稍微作些让步,将张须陀的头颅还了其家人,也免得姓李的一再拿此说事儿!”时得济素来看不惯瓦岗军这种割人首级索要赎金的强盗作为,看准时机劝谏。

“应之有所不察,非李某未曾向翟老当家进言,而是翟老当家恨极了张须陀,不肯听李某之谏也!”李密连连摇头,唉声叹气。

时得济听李密话中没有明确接受自己的意见,继续坚持道:“多了几万枚肉好未必能令主寨自肥,失了外营弟兄们的心便得不偿失了。翟老当家也是个豪杰,怎么就分不清其中轻重呢!”

眼下李密虽然做了瓦岗军大当家,但翟让地位超然,在各营统领中影响力甚大。由于此人在山寨草创之初受过很多伤,所以眼下没精力干涉太多的政令决策。只是对钱财方面,却看得一直很紧。不但每次作战的战利品要按江湖规矩分大头,他的哥哥还屡屡做出刁难前来投靠的大隋官员,索要入伙钱的混帐事,令有心将瓦岗军塑造成一支仁义之师的李、房、时、诸等大为尴尬。

李密见时得济愤怒之情溢于言表,也觉得继续拖延下去不是个办法。他看了看一直埋首公务没参与议论的邴元真,又扫了一眼刚刚归顺瓦岗不久的几个前隋官吏,用力咬了咬牙,毅然说道:“也罢,既然大伙都这么认为,我今天就再去捋一次翟老当家虎须。子辉,军书上的墨迹干后,你就遣快马送到外黄营去吧。顺路通知一下伯当,叮嘱他暂忍一时之气,切忌轻举妄动。建德,你随我去后寨见翟老当家,把咱们上个月得的那座珊瑚树也搬上。他当年吃了不少苦,现在好不容易安定了,就喜欢收集这些富贵之物!”

“是!谨尊密公之命!”左长史房彦藻和近卫营统领蔡建德答应一声,各自下去准备。片刻后,李密带着几个随从,抬着一座三尺多高的血色珊瑚树,缓缓来到翟让所居的瓦岗后寨。作为瓦岗军奠基人的住所,这里比李密等人处理公务的聚义厅豪华得多,光是二层高的楼台就起了十余座,一座座钩心斗角,各据地势,看上去好不壮丽。

听到李密来拜,翟让早早地迎到了大门口。他一直相信对方是可以取代杨广的真命天子,所以丝毫不敢托大。没等李密上前行礼,自己抢先一步迎了上去,张开双臂,扶住对方肩膀叫道:“密公今天公务不忙么,怎么有闲暇来看我这病人?难道是茂功和咬金他们已经顺利攻克洛口仓了?”

“哪有如此快。大隋的狗官们向来把粮食看得紧。前几次孟让他们趁夜打劫,也不过抢了最外围几个小仓。中间的那些万石大仓一个都无法靠近。这次茂功又是冲着主仓去的,想必更要费一番功夫!”在翟让面前,李密立刻换了一幅粗旷形象,连连晃着对方肩膀回应。

“不过大当家尽管放心,茂功素来不打无把握的仗。他说能将洛口仓攻克,便一定能攻克。你我耐心等着,准备听他的好消息便是!”大笑了几声后,李密继续道,疤痕交错的脸上写满对兄弟的信任。

“你怎么又叫我大当家!”翟让皱了皱眉头,不依不饶地纠正李密言辞中的失误。“我早说过了,瓦岗军大当家是你,不是我翟某。将来你做了皇帝,我作个逍遥侯便知足。眼下咱们寨中的英雄越来越多了,千万不可再乱了秩序!”

“嗨,翟兄教训的是,小弟一时说顺嘴了,改不过来。况且在小弟心目中,无论到了何时,翟兄永远是大当家!”李密做了半个揖,大声回答。说到后来,他感触往事,语调已经有些颤抖,“李无翟(泽)不生。当年若不是翟兄仗义收留,小弟这幅身躯早填了沟壑,哪能有今日之富贵?所以这秩序尊卑,咱们人前再讲。人后之时,你我之间只有兄弟,没有主臣!”

翟让听李密说得坦诚,自己心里登时觉得暖洋洋的,松开抱在李密肩头的胳膊,然后又大笑着拉起对方的手。“想当初,翟某不过是一个坐地分赃的强盗头子,若没你李密,哪会名扬天下?法主,认你做兄弟,是翟某这一辈子所为最正确的事!值,死都不会后悔!”

二人四目相望,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拳拳之意。李密命人抬过珊瑚树,说是前日东平公徐元朗送来的礼物,请翟让笑纳。翟让粗粗扫了一眼,便命令人将珊瑚树放在地上,然后笑着对李密抱怨:“法主以后还是不要给我送这些东西了。你知道我是个穷命,分不出宝贝的好坏来!平素大伙分给我的,已经足够开销。这些贵重之物,还是派人运到河东去换了钱粮,补充一下军需吧!”

“眼下兵荒马乱的,谁还肯买这贵重之物?翟兄若是看不上眼,就让大兄收着,我记得他最喜欢收集珍奇之物!”李密笑着回答,“当年为了咱们瓦岗,他被官府逼得倾家荡产。如今咱们有了些积蓄,也该给他些弥补!”

躲在翟让身后的翟弘早就被珊瑚树上散发出来的宝光晃得眼花,正恼怒弟弟不会做人,猛然听得李密改口,赶紧跳将出来,双臂将珊瑚树揽于怀里,一边用衣襟摩挲,一边谢道,“还是密公有心,这珊瑚恐怕是龙宫里搬出来的吧。我替你们哥俩儿个手好,哪天你们手头紧了,再到我这里来取便是!”

见自己的亲哥哥翟弘如此,翟让唯有叹气。他当年亡命江湖,害得哥哥家产被抄,两个侄子尽数饿死。所以成了事后,很希望能对哥哥一家有所补偿。因此,每次有人送礼被拒,提起翟弘的名字便轻易能过关。

待翟弘和侍卫们抬着珊瑚树走远了,李密一边和翟让并肩进门,一边低声汇报道:“徐元朗想加入咱们瓦岗旗下,我还没有答应他,翟兄之意如何?”

“他已经占了整个东平郡,拥众不下十万,估计也就是暂时借咱们的房檐躲一躲雨,翅膀干了便会单飞。所以答应不答应意义都不大。你怕是将来调派不动他,咱们的背后,也不能轻易让他看到空隙!”翟让想了想,根据自己的江湖经验提议。

“我也觉得是这么一个道理。但不答应他,又怕寒了其他来投奔者的心!”李密叹了口气,为难地说道。

“那就应下来,让他自己单独立一个营,听调不听宣。把韦城营调到东郡和东平交界处,守着离狐!如果徐元朗与咱们相安无事,咱们也乐得让他守在侧翼。如果他心怀不轨,让韦城营立刻杀过去,并了他的部众!”翟让不想让李密为难,给他出了一个比较折中的主意。

“姜还是老的辣,我今天和子辉他们议了一上午,也没想到这个好法子来!”李密拊掌,大笑。

“你又哄老哥我开心!”翟让用力捶了李密肩膀一拳,笑骂。李密侧身让开拳锋,单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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