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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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第2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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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咱们虚张声势的主意还有这个效果!”云定兴笑着开口,毫不犹豫地把功劳划了一大块儿于自己名下,“李将军让民壮打着火把在后边慢慢赶,想必也是为了制造声威。大伙上去把崞县周围的敌军打懵掉,然后再让他们于黑夜中看到数万火把遮天而来,想必其更会相信我中原的勤王兵马已经到了!”

“这带领援军的任务,我建议由德高望重的云老将军来承担!”旭子笑着点点头,顺带又送出一顶花花轿子。

“李将军尽管放心,由老夫来装神弄鬼。这两万后军,肯定看上去比二十万人还威风!”听对方把既轻松又有面子的活分给了自己,云定兴非常高兴,捋着胡须答应。

旭子所部都是骑兵,云定兴和李世民所部骑兵和步兵各自占了一半。几位主将经过挑选,凑足了一万精锐轻骑。他们在三更起身,用麻布和羊毛裹住马蹄,在当地人的指引下扑向目标,迅捷、勇猛,就像一群扑向猎物的狼。

已经到了北方的秋末,夜空非常纯净,头上的星星明亮得几乎伸手可摘。不知道是因为对北方风物的亲切,还是其他什么缘故,旭子胯下的黑风非常兴奋。一边跑,一边轻轻地打着响鼻,仿佛前方有老朋友在等着一般。

“黑子,不要发出声音!”李旭俯下身子,低声呵斥。他发觉自己的声音也有些颤抖,不是因为临战的紧张,这么多仗打下来,他已经不知道紧张为何物。那是一种渴望,对杀死敌人的渴望。无论在齐郡还是在瓦岗山附近,这种渴望都不像今夜般强烈。如同一堆已经被晒热了的硫磺般,时刻都会迸发出耀眼的火焰。

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以便自己能保持平静。同时,耳边传来很多沉重的呼吸声。秦叔宝和罗士信也在做同样的动作,李世民和武士彟也在调整呼吸。在这个璀璨的星空下,几乎所有人都失去了应有的平静。

被以各种手段降低到最小的马蹄声如风过山林,快速向崞县迫近。星光如纱,照着骑兵们挺拔的身躯。他们将影子映上山岩,映上树木。沿着边民用脚踩出来的道路扫过丘陵和草地,直到看见城墙的轮廓,还有城墙外摇摇欲坠的灯火。

“吹角!”旭子抽出黑刀,同时推上面甲。“呜——呜——”角声如龙吟般在静谧的夜空中响起,随后,骑兵们骤然加速,潮水般踏进敌军连营。

迎面飞来零星的羽箭,然后是惊恐的叫喊。但这些都不能掩盖今夜的主旋律,迅疾的马蹄声和长槊挑翻帐篷的声音组成了一曲高山流水。星星在半空中战栗,与闪烁的刀光交相映衬。随后,火光开始在连营中跳起。有人拎着裤子冲出营帐,试图寻找活路,却被长槊串起来,在火焰上烘烤。

按照出发前的计划,旭子将骑兵分成了左、中、右三路。一路交给了李世民,一路交给了秦叔宝。而人数最多的中军部分则归他自己统率。中军完全是云定兴麾下的边兵,这些士卒的个人战斗力比齐郡精锐略差,但身上的装备和胯下战马却好了不止一个档次。几乎是清一色的长槊,在马背上成排的端起来,如同数把快速移动的巨大梳子。

星光照亮这把梳子的每一根齿,一波波从敌军中梳过,留下遍地的尸骸。仓猝迎战的部族牧人简直没有还手之力,他们抱着掠来的财物,哭喊着四散奔逃。但没跑几步就被一根马槊从背后追上,把已经染了血的财物再次染红。

这回,他们用的是自己的血。

第三百一十八章 烽火(5)

突厥人扎营时没有设立寨墙的习惯,这一点疏忽恰恰要了他们的命。一万骑兵几乎是毫无阻挡地冲了进去,将熟睡中的部族武士杀得尸横遍野。骤然遭到袭击后,很多可汗、伯克们都吹响了号角,命令部族兵向自己靠拢。此举无疑令形势雪上加霜,黑暗中,被惊醒的武士们不知道该听谁的命令,也不知道敌人来了多少兵马,只能一手掩着袍子一手挥舞着马刀胡乱冲杀。没有秩序的步卒怎可能挡得住列队而来的铁骑,很快,他们就为自己的慌乱付出了代价。成排的长槊从人群中犁过去,翻地一样把挡在前面的一切活物割倒。只有腿脚最快的人才面前逃过一劫,可没等他们拍胸脯庆幸,新的一排骑兵又至。将活人通成肉串,将死人踏成烂泥。

“呜-呜呜-呜呜”角声响成一片,中间夹杂者伤者的痛苦的呻吟和濒危者绝望的呼喊。四处燃起的火光更加深了这种气氛的恐怖,十里连营宛如地狱,到处是露出獠牙的魔鬼。而“勤劳”、“善良”的牧人们就在魔鬼的利爪下颤抖,不知所措。

他们并没有吞并中原的野心,他们只是想跟着始毕可汗捞点便宜。长城内的中原人太富有了,冬天时总是有余粮,一年四季都能吃到盐巴。同样是长生天的子民,为什么突厥人就会在干旱年份挨饿!他们想不通,所以干脆过来抢。至于在他们抢劫过程中被杀的中原百姓,那可不是因为突厥牧人们天性残忍。“中原人不肯乖乖把家产交出来么?只好用刀子说话了!草原上的狼群在围猎的时候,难免会表现得嗜血一些,谁让中原人的可汗懦弱了呢?”

抱着一种娱乐心态,他们抢遍了塞上的村落,杀死来不及逃走的老人和小孩,掠走女人,点燃房屋。抱着能多捞一票就多捞一票的心态,他们将崞县围了个水泄不通。县城里的富人更多,打下来后收获更大,诱惑面前他们没时间考虑这样做的危险。当强弱之势突然逆转的刹那,他们又开始想起大隋和突厥曾经存在的友谊。

几个来不及逃走的突厥牧人高举着双手,从帐篷里爬了出来。这是他们从前辈武士身上学来的经验,据说中原人讲究以德报怨,杀了人,放了火,只要倒一声歉,表现出一点恭敬和后悔,他们就会既往不咎。可今夜这种做法好像不太好用,见到突厥人开始投降,对面杀过来的中原将军只是冷笑了一声,然后用力夹紧了马腹。

“杀,不留俘虏!”罗士信冷笑,长槊急刺。

“杀!”郡兵们大声回应,举起横刀,快速跑过投降者。在人马交错的瞬间他们的手腕用力回抽,这是旭子在炼兵时教导过无数次的动作。雪亮的横刀如长鞭一样抽烂投降者的皮袍子,在对方的后背上留下一道二尺长的刀口。血呼地一下喷起老高,伤者惨叫着打旋,倒下,继续冲上来的郡兵毫不犹豫地从他们的身体上踏过,将惨叫声踏进泥土和血泊中。

罗士信和秦叔宝身后各自带着一千骑兵,在冲入敌营的刹那,他们两个把军阵一分为二,分别组成一个斜三角型攻击阵列。在这两个阵列中间,惊惶失措的突厥人就像镰刀前的野草,被割得东倒西歪。他们挡不住罗士信和秦叔宝的联手冲击,只好被压着向两个三角阵列的中间聚拢。但令人恐怖的是两个三角型队伍的底部是完全连接在一起的,当前排的骑兵将突厥人驱赶到中央后,后排的士兵刚好列队踏过去,将敌人无论是抵抗者还是投降者,一律踏在马蹄下。

没有人对敌手报以怜悯,如果眼前被打懵了的对手是瓦岗军,郡兵们也许还不愿意下此重手。但敌人不是瓦岗军,这些来自草原上的劫掠者从来没把中原人当作朋友,所以郡兵们也以牙还牙。

他们快速地挥舞横刀,将一个又一个突厥牧人抽倒在地。当杀死第一批对手时,有人还在嘴里嘟囔着自己这次能策几转勋。当秦叔宝和罗士信带着他们冲进下一排营帐时,几乎所有郡兵都把功名抛在了脑后。他们大声咆哮着,用长槊挑开牛皮帐篷。他们厉声呐喊着,用横刀泼出一重重血浪。

李世民和长孙无忌二人带领着麾下的飞虎军从另一个侧面发起了进攻。塞上诸胡的人数众多,因此必须多点进攻才能打得他们首尾不能相顾。临发起冲锋前,旭子可以叮嘱李世民,他这一路的目标是让敌军首尾不能相顾,而不是与对方硬拼。但李世民很快就忘记了旭子的叮嘱,他太渴望在后者面前证明自己的实力了,以至于不顾身边的危险。

他冲在队伍的最前方,左侧是慕容罗,右侧是武士彟。再向外扩展去是侯君集、李安远。这支队伍像一柄铁锤,重重地砸进了突厥人的营帐。将那些昏睡中刚刚惊醒的武士赶出帐篷,在空地上剁成碎片。

“仲坚兄肯定会大吃一惊!”李世民长槊突刺,将一个跌跌撞撞冲到自己马前的异族大汉挑起来,甩向不远处已经开始燃烧的帐篷。“他不会想到我亲手炼出了飞虎军!”他的长槊在火光照耀下刺出一团璀璨的银花,所过之处没有一合之将。

在云定兴的营寨内,他故意隐藏了李家的实力。将在沙场上捶打出来的飞虎军和新招来的民壮混合到一处,给人李家这支队伍不堪一战的感觉。当与旭子等人定下奇袭之策后,他又重新将飞虎军挑选出来,亲自带在了身边。

李世民要在旭子面前展示一个已经长大的自我,数年前,在他眼里旭子智勇双全,当世无匹。而现在,他却希望自己能和对方比肩,甚至能踏前一步,走在对方的前面。这是心里隐藏了多年的愿望,一旦找到同场竞逐机会,决不放过。

连营里的火势越来越大,几乎已经将黑夜照成了白昼。李世民听见火焰在自己身边‘吡吡噗噗’,听着突厥人、契丹人还有很多说不上名字的塞上武士在自己马前哭喊。听见号角声犹如龙吟,听见马蹄声伴着号角声在火光中吟唱。他带领队伍,在敌阵中横冲直撞,把距离自己最近的地段反复梳理。当脚下再看不到站着的活人后,他拨转马头,带领飞虎军横着推向另一片连营。

那片连营保存得比较完整,透过火光,李世面可以看到一伙胡人在快速整队。他不想给对方爬上马背的机会,加快速度撞了过去。紧接着,耳畔所有杂音都完全消失,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有一柄长刀迎面劈过来,砸向他的头盔。李世民快速将手臂向前一伸,趁对方的刀刃没砍到自己之前将敌人刺中。四尺长的槊锋刺透重甲,刺穿肋骨,带着敌人的尸体从马背上飞出。长刀在半途中落地,李世民手臂奋力横扫,重重地砸在人群中,将慌乱的武士们扫到一片。

在这一瞬间,他仿佛听见了旭子在为自己喝彩。于是精神更加抖擞,借着敌人的肩膀卸掉槊锋上的尸体。然后纵马冲向另一个衣着相对华丽的对手。那个人是个小伯克,被李世民不要命的打法吓得连连后退,避开致命的一刺后,他骂骂咧咧地开始反击。手中弯刀贴着槊杆而来,快得就像一支受了惊吓的毒蛇。李世民快速将槊斜起来,利用粗大的槊干挡开了这记攻势,弯刀砍进了槊杆中,深逾半寸。

“啊啊”小伯克口中发出狼一样的嚎叫,奋力拔刀。二人的距离是如此之近,只要将弯刀从槊杆上拔出来,就可以顺势抹断对方的咽喉。但李世民不给他任何机会,双臂用力一拧,槊锋和槊纂突然掉转方向。小伯克力道上吃亏,只觉得掌心一热,整个弯刀脱手而出。没等他从震惊中缓过神,一个巨大的槊纂砸在了他的面门上。

“噗!”小伯克脸上绽放了万朵桃花,仰面朝天落下了战马。李世民双臂用力,拗断了嵌着弯刀的槊杆。然后他一手提者半截断槊,另一手抄起正在下落的弯刀,闯入另一伙人群。吓呆了的突厥武士不敢迎战,撒腿向黑暗中逃遁,李世民从背后追上去,用弯刀扫落他们的头颅。

武士和慕容罗紧紧跟上,用长槊为李世民挡开突厥武士刺过来的兵器。二人身上都受了伤,却咬紧牙关,不肯离开李世民半步。这是一种心甘情愿的追随,追随着这样勇武的上司,他们即便下一刻就战死在沙场,也决不犹豫。

“他比做事仲坚果决,心机也比仲坚深。他有勇有谋,并且懂得利用各种便利条件!”在武士彟眼中,呼喝酣战的李世民近乎于完美。猛然间,他抬起头,看见旭子带着另一支骑兵,潮水般从自己面前冲过。

第三百一十九章 烽火(6)

看见李世民的队伍已经提前完成了自己布置的作战任务,旭子楞了一下,脸上立刻浮现了一团笑容。“跟上,追着逃兵杀!”他举起染血的黑刀,与李世民手中的断槊碰了碰,像与罗士信等人在沙场重逢一样随意。然后头也不回,冲过李世民和武士彟等人清理出来的无人区,推向更远处的营寨。

他身后的骑兵主力一直保持着完整的队形,速度不是很快,却从不停顿。四下里都有溃散的部族武士被驱赶过来,光着屁股,丢掉了兵器和男人的尊严,在马头前狼奔豸突。这一刻他们不再是纵横天下的狼骑,而是一群待宰的羔羊。即便一个没受过任何训练的乡勇从背后追上去,都可以将他们砍翻在地。

见到旭子居然将一群恶狼打得不敢回头,李世民亦是一愣。这种情形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手中的飞虎军虽然是当世精锐,却从来没拥有过同样的气势。云定兴麾下的边军远不如飞虎军精锐,李世民心里对双方单个士兵的战斗力一清二楚。但一支普普通通的边军到了旭子手上,却如同脱胎换骨。他们的攻击不算狠辣,却胜在有条不紊。他们不急不徐地跟着败兵,不时地加速或减速,杀死那些逃得最慢的残兵,驱赶着体力尚还充沛的溃卒,向融雪一样融开突厥人的营寨。

没有人能挡住这支骑兵,所有敢于迎战的对手都只有死路一条。大多数时间内李旭都没有亲自挥刀,而试图冲到他面前的敌人,总是在最后一刻被大队人马中突然探出的长槊及时挑翻。杀死敢于捋虎须的敌人后,那些看不清来源的长槊很快又缩入本阵。仿佛什么都没做般,根本不理睬落荒而逃的战马和即将被踏碎的尸体。

那是一种鄙睨天下的气概,无人能够阻挡。熟读兵书的李世民瞬间得出结论,如果自己的飞虎军与同样数量的边军相遇,结局未必比眼前的部族武士好多少。多年不见,黑刀在仲坚手中已经不再是杀人凶器,而是乐者的琴,画师的笔,随意挥洒,都是高山流水。

刹那间,李世民感觉到有些忌妒。但他很快就将这种忌妒的心思变成了佩服,“冲上去,跟紧李郎将!”他大声命令,然后拨正马头,让自己的兵马和李旭所部相接,排成同样的多纵列横方阵。

前方的已经有不少敌军跳上了马背,自家袍泽的牺牲,为他们赢得了充分的准备时间。但很快,部族武士们就发现了形势不妙。第一波冲上前的不是中原骑兵,而是哭喊着寻找逃命道路的同胞。这些失魂落魄者用手推开战马,撞散自家队伍,将恐惧和沮丧如同瘟疫般四下传播。有几个百人长试图用杀戮来制止混乱,却被逃兵们硬生生从马背上扯落,踏到脚下。

“达赫部怎么有资格杀我们莫连部的人!”混乱中,有人不顾大局地发泄着怨气。随后,迎战者被溃败者协裹着一道败退。而对面冲过来的汉人在这个节骨眼上猛然加速,惊涛一般拍进了乱军当中。刹那间,整个军阵全部碎裂。失去主人的战马悲鸣着四下乱窜,将挡路的人撞翻,而无数双逃命的大脚又从跌倒者身上踏过去,不待隋军来杀,已经将其踩成了肉泥。

“呜呜——呜呜——呜”李世民听见长短不齐的角声,跟着大军一道加速。他用眼角的余光向中军方位扫视,发现很多李旭的亲兵非常有规律地夹杂在边军之中。这些人身穿轻甲,单手拎着横刀。另一支手腾出来,高举着火把。如果有人在空中用笔把第一排的所有火把连起来,得到的恰好是条直线。

“呜呜——呜呜!”来自李旭身边的角声再度响起,每隔百余步,则被一名来自齐郡的号手重复。亲兵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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