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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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第1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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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但长矛却可以寻找对方两片铁甲的缝隙或者防守薄弱的腿部进行攻击。

“让秦行师将粮仓里的菜油运二百桶来,放在城墙上和马道附近待命!”宇文士及想了想,在旁边补充。

这是一个高句丽人示范过的歹毒办法。李旭抬头看了看宇文士及,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笑意。李密够聪明,居然能想到利用人数优势修筑鱼梁道攻城的大手笔。但是他的运气却实在差到了极点,大隋府兵在辽东城外刚刚用过这一招,进攻一方的策略和防守一方的破解办法,雄武营的将士们在辽东城下看了个一清二楚。

“让弟兄们加把劲儿,拿下黎阳后,每人分三百斤稻谷!”少年时即名满天下的李密可不知道旭子和宇文士及已经想到了应对之策。看着越来越接近城头的鱼梁大道,他轻摇羽扇,意气风发。

杨玄感趁大隋以倾国之力伐辽之时起兵造反,完全是李密的主意。虽然杨玄感举兵的时候李密并不在黎阳,并且在对方起事后,装做为了成全朋友之义才不得不前来帮忙。但为了这一刻,给家族的荣耀再添上浓重的一笔,他已经准备了很长时间。

这些年,大隋朝三山五岳的豪杰,天南地北的帮派,很少没得到过他的恩惠。凭着自己的过人才华,还有在官场和民间的杰出口碑,李密认为辅佐明主取得天下应该是传檄而定的事情。可惜杨玄感这个人不肯完全遵从自己的意见,可惜韦幅祠等人处处对自己擎肘。更可惜元务本这个人无能,居然被两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带着数千兵马杀了个全军覆没。

通过斥候和细作的打探,李密已经掌握了此时守卫在黎阳城中隋将的底细。不是值得他认真应对的大隋府兵老将,而是两个误打误撞夺下黎阳的莽撞之徒。其中一个人的名字李密比较熟,是大隋驸马督尉宇文士及。在李密的印象里,此人除了长相比较俊秀之外没什么其他长处。另一个干脆连姓名都未曾被他听说过,居然也敢领着些许兵马,与他麾下的七万大军对峙。

虽然昨天奇袭东城失败后,征东将军韩世萼和折冲督尉吴黑闼都对敌将的武艺赞口不绝,但李密不认为那是真话。打了败仗的家伙为了掩饰自己的无能,哪个不将敌手的本事夸到天上去!此人既不是将门之后,又不是名师之徒,凭什么会拥有那么强的本领?

“李军师,李军师?”有低声的呼唤传来,将李密从沉思中唤醒。他转过头去,看到一张苍老而愁苦的面孔。因为过于操劳,此人已经瘦得没了几两肉,干巴巴的骨架子顶着一袭青灰色长袍,仿佛风一吹就可以被吹倒。

“杨长史,什么事情?”李密皱了皱眉头,问道。喊他的人姓杨,据说曾经追随杨玄感的父亲,已故的楚国公杨素平定过南陈,经历战阵无数。但李密从对方身上看不出一点老谋深算的气质。相反,这个人见识短浅的很,总是和他唱反调。当初杨玄感起兵,李密提出上、中、下三策,其中最有把握实现的,北进千里,奔袭涿郡,将百万大军饿死于长城之外的上策,便是被此人带头否决的。

“李军师,你看城头,敌将在城头上堆了很多沙包,将城墙完全分成了数段。鱼梁道铺上去,恐怕也难扩大战果啊!”杨老夫子喘了口气,用颤抖的声音说道。他本不想提醒李密,但又不忍心看着七万大军折翼坚城之下,考虑了好半天,才颤颤巍巍地劝告。

“无妨,我已经命令吴将军麾下的每伙名重甲步卒携带一根长索。只要冲上城头,就可以用长索拴住城垛坠到城内,夺取城门,放大军进入!”李密摇了摇羽扇,微笑着说出用兵的玄机。

“可敌军在城内也会藏有重兵!”杨夫子向远处的敌楼看了看,继续提醒。黎阳城头飘荡的将旗上有个斗大的“李”字,据斥候回报,守城的将领姓李,名旭,字仲坚。杨夫子有七成把握那个人就是自己的弟子。但他不敢说出来,这个话题太残忍。直觉和对自己弟子的了解告诉他,如果守城的真的是仲坚,李密未必能顺利拿下黎阳。

而黎阳是不得不取的。聚集在洛阳城外的三十万大军眼巴巴地等着这里的粮草。此外,收复黎阳后,就能让远道而来的大隋官兵失去补给。东主那边再调遣兵马卡死黄河南岸的几个渡口,在前路被堵,后方不靖的情况下,宇文述一时就难以威胁到大军的后背。

这支偏师不需要把宇文述拖在黄河北岸太长时间,大伙收复黎阳后,只需要坚守半个月,就可收到成效。退一步讲,只要少东主在黎阳再度陷落之前拿下洛阳,三十万大军就会重新得到补给,并且能以百官家眷为人质,威逼当今圣上和谈。

“不妨,鱼梁道只是攻城手段之一,我还命人连夜赶制了一百多架云梯,两架攻城车。”李密用羽扇指了指隐藏在背后树林里的大军,笑着解释。“待鱼梁大道与城头接上,各路兵马就同时出动。敌军数量远逊于我,定然首尾不能相顾!”

“况且只要爬上城头,站稳脚跟,我就可以源源不断派人上去,将城头上那些障碍拆除。据我所知,城中远道赶来的大隋官军不过四千多人,剩下的全部是元郡守麾下残兵。他以四千疲敝之师统帅两万狐疑之众,士气必然不会太高。只要我们开局顺利,敌兵定然军心大乱,用不了太久就会崩溃!”

“愿如军师吉言!”杨夫子拱拱手,退到了一旁。没有必要再提建议了,无论自己提醒什么,李密嘴中都有相应对策。至于这些对策管不管用,要打起来才知道。现在两军还未发生接触,结果很难预料。

“听说夫子曾经在易县隐居?”杨夫子不继续叨扰了,李密却突然对他的个人经历来了兴趣。

“蒙军师垂询,上谷郡治所就在易县,小老儿曾经在郡学讨生活!”杨夫子想了想,客气地回答。

鱼梁道越来越高了,守军的反击也越来越激烈。不断有扛着沙包的弟兄被流矢射中,惨叫着从鱼梁道上滚下来,他们的鲜血染红了整条通道。军师李密却对此视而不见,仿佛杨夫子的个人经历,要比几百名士卒的性命重要万倍。

“对面的敌军主将也是上谷人,不知道与夫子可曾有瓜葛?”李密用羽扇遥遥地点了点黎阳城敌楼,笑着追问。

“怎么可能,我教导的学子,年龄最大不过十八、九岁,父辈官职最高不过户槽、县尉。名声不显,怎可能拜将封侯?”杨夫子手捋虎须,笑呵呵地回答。

“倒也是,朝廷什么时候重用过寒门子弟!”深知大隋官场规则的李密点点头,说道。他不再把城头上的将领和杨老夫子胡乱联系,那个姓李的据说是李渊的族侄,正经的世家子弟,都是请了先生到家中的,谁又会跑到县学和那些下等之家的儿朗厮混!

“朝廷开了个好头,只是有些晚了!”杨夫子抬起头,目光跃过本军将士,遥遥地落在黎阳城上。城头,两杆红色大纛呼啦拉地舒卷,就像两团跳跃的火焰。

“大隋、雄武”其中一杆大旗两侧书着四个大字。

“李”另一杆大旗上,主将的姓氏被映衬得浓墨重彩。

“他是我的弟子,我的衣钵传人!”杨老夫子望着雄武营将旗,默默地想。不知不觉中,老泪已涌了满眼。

第一百八十章 取舍(8)

朝阳从城头下渐渐升到人的后脑勺,烤得头盔开始发烫。天空中的云慢慢被风吹散去,随后,风也停了,整个天空呈献一片纯净的蓝。敌我双方的战旗都垂了下来,搭在旗杆上一动不动。淙淙的流水声消失了,萧萧的风声也止了,城上城下的呐喊声却愈发强烈起来,夹杂着伤者痛苦的呻吟和垂死者绝望的悲鸣。

鱼梁大道的顶端距离城墙还剩下一人多高的距离,叛军们还在继续努力筑路。在如此近的距离上,那些扛着沙包的士卒简直是弓箭手的活靶子。每一层沙包堆上来,都有一成左右的运送者倒在鱼梁道上。叛军的将领对这一切熟视无睹,只是命令士兵将催战的鼓声敲得更欢。

“让秦参军派人运一些沙包上来,把正对着鱼梁道两侧的城垛加高两尺!”李旭估算了一下敌军的工程进展,大声命令。“还有敌楼外侧的女墙,也加高两层沙包,以防止叛军的冷箭!”他指了指敌楼外侧的矮墙,继续补充。

城下木盾墙后的弓箭手不是敌军最精锐的那一批,如果是旭子自己指挥,他肯定将昨天奇袭东城那伙精兵留在正式开始攻城的那一刻。所以,他命人在正对鱼梁道两侧的城头垒出一个屏障,防止敌军正式进攻时对雄武营的士卒进行羽箭压制。

“可能来不及准备那么多沙包!”张秀在一旁小声提醒。

“用粮袋。宁可糟蹋了也比便宜了叛军强!”宇文士及果断地决策。四下看了看,他又追加了一句:“把敌楼和正对鱼梁道城墙之间的那个隔断挪了,保持敌楼和城墙之间的畅通!”

叛军正在修筑的鱼梁道过于靠近城门,因此敌楼和鱼梁道所对城墙几乎是紧挨着。昨夜雄武营士卒连夜将城墙分割成数段,同时也在敌楼和城墙之间的通道上垒出一道间隔。这道间隔给守军带来的不便比对敌军的阻碍作用更大,所以宇文士及命人抓紧时间将沙包挪用到他处。敌楼内地形宽阔,差不多能藏两旅步卒(二百人)。关键时刻从敌楼中杀出一支生力军,绝对可以打进攻者一个措手不及。

看见守军开始在城墙上垒沙包,城下的叛军忍不住破口大骂。对他们而言,这太不公平。他们的鱼梁大道在增加高度的同时还要保持坡度,而守军只要将城墙外侧加高,就会让他们付出三倍或者更高的代价。如果城墙上的矮墙可以无限制加高的话,鱼梁道永远也够不上城头。

城下盾墙后的敌军弓箭手开始了更疯狂的射击,白羽如同冰雹般向城头落下。不少士卒在抬运粮袋和沙包的途中受伤,周围的袍泽快速将他们抬起来送下城去。然后有人从血泊中扛起粮袋,将其摆放到应该摆放的位置。

“两天,我们只要守两天,两天之后,援军赶来,大伙都是功臣。以前的事情,保证没人计较!”李安远拎着块盾牌,在城墙上跑来跑去给弟兄们鼓劲儿。

“监军大人说了,只要守住黎阳,每个人分十石麦子,两石精米,决不亏欠!”他喘了口气,继续鼓动。给士兵分粮食是宇文士及临时想出来的点子。周围的农田都被叛军破坏光了,无论此战谁胜谁负,城市周围的百姓明年都面临着没饭吃的问题。让新入伍的降卒知道他们有粮食分,就等于给了他们一家大小活命的希望。为了自己的家人能得温饱,士卒们无法不把自己的命运和黎阳城的安危联系到一块。

宇文士及并不想与敌军比建城速度,所以当城墙外侧的遮蔽物高到可以预防羽箭攒射时,他就下令停止了垒墙行动。“不要再运沙包了,抓紧时间把菜油滚上来,每段城墙至少五桶!”他指了指敌楼内的空地,“那里多摆几桶,像米店那样摞好。一会儿大伙用起来也方便!”

“把引火之物准备好。敌军攻城时,大伙就用火烧他奶奶的!”李旭想了想,替宇文士及补充。

两个人相视而笑,都感觉到了彼此之间的默契。宇文士及走到李旭身边,指了指城墙下已经开始活动的铁甲步卒,小声提醒:“第一波顺着鱼梁道冲上来的,肯定是这些精锐。咱们必须将他们打下去,刹一刹叛军的气焰!”

“先放他们走近,然后用油将鱼梁道浇湿,用火烧!”李旭点点头,脸上没有一丝怜悯。

“你那个朋友,肯定冲在最前头。旭子,沙场无父子,这时候,不是他死,就是咱们死!”宇文士及还是有些不放心,叹息着强调。

“到司仓参军那里给我取一张三石弓,两张普通步弓来。再调三壶破甲重箭!”李旭没有直接答复宇文士及,而是将命令传达给了亲兵队正周大牛。

“哎!”还沉浸在丧失伙伴之伤心中的大牛答应一声,转身跑到敌楼内侧,身体轻轻一纵,猴子般顺着栓在内侧的长绳坠了下去。被隔成数段的城墙彼此之间的通道太狭窄,亲卫和传令兵们上上下下十分不便。因而,亲兵们干脆在敌楼的柱子上拴了几条长索,需要下城时,直接走这条“快捷通道”。

跑出了十几步,周大牛才意识到郎将大人命令自己去拿什么。大隋步兵用弓的力道通常在一石半左右,很多南方士卒用的弓力道只有一石。能拉得开两石弓的人,在军中已经可称壮士。因此,那些瞧不起武夫的穷酸文人才有“与其能引两石弓,不如识得一个字!”之语。而郎将大人居然要自己去取三石弓,真是莫名其妙。那种弓在军中平日只是摆设,除了卖弄臂力的家伙,很少有人拉得开,更也很少有人能在拉开如此硬的强弓后还可以保持准头。

他回了下头,想重新核实一下主将的命令。转念想想自辽东之战以来郎将大人的表现,又加快脚步跑远。

“郎将大人说三石就是三石,凭他的身量,四石弓也拉得开!”周大牛边跑,边为主将的命令找借口。令他意外的是,司仓参军秦行师丝毫不为李郎将的命令所惊诧。听完了周大牛的口信,他快速从兵器库里找出了所需物品,并命人拉了头战马,帮周大牛将三张弓,三壶破甲箭挂到了马背上。

破甲箭比普通羽箭略长,箭尖呈黑蓝色,冷森森的令人想起某种动物的牙。周大牛在路上抽出一支掂了掂,感觉到此箭远比自己平常用的箭沉重。将箭插回箭壶之前,他发现所有箭杆都用油浸过,又韧又滑。箭头为四棱型,每条棱两侧都刻有极深的沟槽。

周大牛策马跑到敌楼下,招呼自己的下属用绳索将弓和箭吊了上去。然后他将战马交给了城下休息的士兵,自己顺着绳索爬回了敌楼。他是亲兵队正,不想逃避自己的职责。另外,他想站在主将身边,亲手给自己的好兄弟钱小六报仇。

鱼梁道距离城头只有半人高了,来自城墙上的反击力度更大。接连几批叛军士卒扛着沙包跑上前,都被城头的长矛刺翻在地上。李密见状,在远处晃动了战旗,将筑路者全部撤了回去。随着呜咽的号角声,城下的盾樯慢慢向鱼梁道两侧挪动。新的一伙弓箭手在盾牌手的掩护下快速跑上前,替下了一直与城头守军对射的弓箭手。

旭子用手指勾了勾三石大弓的弓弦,试了试它的力道。自从离开苏啜部后,他每天都没忘记练习射艺。九叔认为,射艺无其他窍门儿,手熟是第一秘诀。“其实还有两个字的秘诀,大伙都明白。无他,‘手熟’而已。你多练几次,自然能领悟其中道理!”九叔于出塞途中说过的话在他耳边回荡。“九叔会不会也在叛军当中呢!”旭子为自己的大胆想法而惊诧,但很快他就让自己平静下来,用全部精神去感受弓臂的力量。

敌军开始进攻了,弓箭手们射出的羽箭令天空一暗。随着气流被撕破的呼啸声,刚刚搭起的防护墙上插满了白羽。黄的砂子,白色的米,从草袋的破洞中流出,瀑布般沿城墙溅落。“举盾,举盾,蹲身,蹲身!”军官们的喊声此起彼伏。与人的呼喝声相伴,头顶的瓦片发出“啪啪”的碎裂声,身边的木柱发出“咄、咄”的撞击声。远处的城砖火星飞溅,摩擦声令人牙酸得难受。

有新兵因为将盾举得过高,手中的盾牌反而成了箭靶子。十几支长箭一齐射到了盾面上,木制的盾牌受不了如此巨大的冲击,刹那间四分五裂。盾下的士兵没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就被天空中落下来的羽箭夺走了生命。血溪流般顺着城砖的缝隙四下蔓延,染红了同伴的衣服,也染红了人的眼睛。

顺着眼前盾牌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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