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啥汲恰
八千阎王军穿过蒲江县,向着西北方向的成都急行军。不到半天时间,又至新津县,一柱香之后,新津县也插上了五星红旗。
“再过一个双流县,就到成都了。”郑晓路给诸军打着气:“大家加油,一举拿下成都。”
“加油?什么意思?”皂莺奇道。
“呃……”郑晓路这才想起来,古代又没用油跑的汽车火车,加油这词还没发明出来呢。
“过了新津县,就没有软地了。”张逸尘不无担忧地道:“临近成都的地方,大多是硬地,并没有那么容易解决,富人开始变多,穷人变少,咱们的支持者也会少很多。双流县就是硬地,里面多有富商大户,咱们一旦过了双流县,不论是情报还是补给,都会受到相当大的影响,需防富户们组织乡勇与我们对抗。”
彭巴冲大奇,皱着眉头道:“咱们的武器这么先进,怕那些乡勇做什么?俺扔几个手榴弹,全炸飞”
“傻蛋,你炸死的人越多,那地方越硬。他们打不过你,可以在水里下毒,封锁你的情报,就像软地里的农民们会帮着我们抓官兵的探子一样,硬地里的百姓也会对付我们的探子。乡勇还会断你的后路,拆桥堵路什么的,很麻烦的。”张逸尘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人心这东西,让你这莽大个来理解,真的太难了。”
郑晓路也皱了皱眉头,他知道争天下的过程中,必定会碰上与自己理念相左的人,而且这些人中不乏普通人,要杀光他们,自己狠不下心,但若不和他们打,又要怎么来争这天下?矛盾之极。
“进入硬地之后,行军速度给我加快一倍,更要做到于民秋毫无犯。能不开火尽量息事宁人,竖立我军的光辉形象。”郑晓路叹道:“若是富人们非要组织乡勇来和我们做对,也不必留情,往死里打”
“一手拿糖果,一手拿枪杆,这世道,总得两手一起抓,才能平得了,一味的怀柔也不见得就好。”郑晓路咬了咬牙,也许这样解决不是最好的办法,但自己没有时间纠缠在双流县这种小地方。
阎王军压向双流县,这是一个古老的县城,有着数千年的历史,曾经是古蜀王的都城,因此双流县又叫广都。它和普通的县城有所不同,普通的县城顶多只有一人多高的城墙,并且驻军稀松,但双流县的县城东升镇,却有着五米高的城墙,并且驻军多达八百人,是成都西南重要的拱卫城市。
虽然阎王军一直在急行军,但随着蒲江县和新津县相继被阎王军攻占,快脚的官府信差,仍然将敌情飞报进了双流县。一时之间,东升镇如临大敌,八百官兵一起上了城墙,在南城墙上布下了铁桶般的防御。
双流县乃是硬地,富人不少,他们是官府的坚实拥护者,听说阎王贼军快要到来,立即募集乡勇,并且尽起家丁护院,登城助防,搬石送水。
阎王军到达东升镇的时候,城墙上不但挤满了整整八百官兵,还有近两千的乡勇助威,声势震天,郑晓路看着墙头上的官兵和乡勇们手上抱着“落石”向着阎王军耀武扬威,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拿着块石头就想阻止我们阎王军攻城,真是可笑。”
古时打仗,守城一方通常会准备滚木落石,以防敌军爬城墙,而滚木落石也是有一定的储备量的,通常守城一方得民心时,百姓就会帮着守兵搬运石头,守军的滚木落石多,防守就容易。若是不得民心,落石自然就不够用,守城也守不了多久。
乡勇们向阎王军展示自己手上的落石,就是想告诉阎王军:“本镇防守资源丰厚,你别来惹我们。”
“怎么办?打还是不打?”张逸尘皱了皱眉:“这些家伙全是乡勇,若是打了,在这地方的名声也好不起来了。”
“打,狠狠地打。”郑晓路抹了一把眼睛,防止自己眼圈发红,然后狠狠地道:“我没法让全天下的人都喜欢我,支持我。但我可以用枪杆子教训一下反对我的人,让他们乖乖听话。再之后,我再用实际行动让他们信服”
“把红衣大炮和弗朗机炮都推上前去,**,告诉那些胆敢来和我们阎王军掐架的富商们,石头是没用的”郑晓路大声吼道:“一柱香,我还是只给你们一柱香的时间,把东升镇给我轰成渣。”
五门红衣大炮,三十门弗朗机炮一起推上前去,炮手们只有一柱香的时间,所以丝毫不敢怠慢,装弹的装弹,瞄准的瞄准,点火的点火,随着一阵硝烟弥漫,一阵震天巨吼,数十颗实心弹向着东升镇高耸的城墙飞去。
东升镇五米高的城墙虽然十分厚实,但第一片炮弹轰击在城墙上,仍然震得整个南城一阵摇晃。尤其是有一颗红衣大炮的炮弹,正好砸在城墙的一个凹洞上,嵌入进了城墙里,年久失修的城墙顿时起了一片龟裂。
恐怖的裂痕向四面八方延伸,顿时在城墙上震落许多方砖。
墙头上有一个乡勇抱着大石头,本来就站得不稳,这一下被抖震,抱着石头翻落下城墙,摔得半死不活。
阎王军的炮兵不等敌人回过神来,立即又开始装填弹药,准备进行下一波的射击。但此时城墙上,乡勇们的嘴巴都变成了“O”字形……贼寇怎么有大炮?而且一搬出来就是三十几门,这还要人活么?
此时谭宏大声指挥着阎王军的来复枪兵向前挺进,走到距离城墙两百米左右,就停止了前进,墙头上的官兵随手射了几箭,但阎王军隔得太远,这些箭只飞到一半的距离就已经坠落。
阎王军士兵排成整行的横列,抬起来复枪,瞄准城头,随着一声令下,来复枪的枪口吐出了致命的铅弹,在谭宏的授意下,这些铅弹主要是对着官兵发射的,但仍然有一部份子弹也飞向了乡勇们。
墙头上响起一片密集的子弹打在砖墙上的扑扑声,阎王军的士兵们并不都是神枪手,许多子弹打飘在了砖头上,弄得墙头出现一片小凹洞,还有许多子弹打高了,呼啸着划过官兵和乡勇们的头顶,飞进了城里,失去了动力之后,这些铅弹坠落在了地面上,在今后的许多年里,成为了东升镇的顽童们收集的目标。
顽童们将这些子弹揣在兜里,向别的孩子们炫耀自己的收藏品,甚至还用这些子弹来当作赌愽的资本,直到许多年之后,东升镇的孩子们当中,都流行一种叫做“打子弹”的游戏……当然,这是后话,咱们就按下不表了。
排除那些打在墙上的和打飞到天上的,阎王军的子弹还有一大部份落在了守城的官兵和乡勇们身上,血花四溅,人仰马翻。墙头上的人影顿时就减少了一大半,他们中有一半是自己缩下去了,另一半则是傻傻地挥舞着手上的弓箭和落石,企图向阎王军耀武扬威,结果被铅弹打落尘埃。
这一波火铳轰过之后,三十几门大炮又一次怒吐火舌,南城墙上的龟裂更加明显,显然再轰上几次,这南城墙就会轰然一声倒塌下去。
“玩石头没劲。”郑晓路喃喃地道:“咱们阎王军,才不去做那爬墙头的蠢事。”
一柱香之后,双流县城东升镇陷落,古老的城墙上豁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城里残余的官兵与镇里的富人们早在城墙被轰开之前,就打开北城门逃向成都了。
穷人们则无处可逃,只好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静候着阎王军入城,然而他们发现,阎王军并没有因为东升镇的抵抗而迁怒百姓,他们仅仅将一面鲜血的五星红旗插在了县衙门的面前,即刻全军起拔,直扑成都而去。
……
第二天早晨,夏风轻拂,艳阳初吐,树梢的知了一大早就起床吱呀吱呀地吼着,黄桷树在阳光里奄奄一息地伸展着一丁点儿绿意。
没有墨汁涂面,以本来面目示人的阎王军,终于抵达了成都府南城门外,城头上,朱燮元不慌不忙地排开了七千官兵和三千乡勇,城墙外,郑晓路也信心满满地张罗开了八千阎王军,这其中包括四千来复枪兵,一千来复枪骑兵,三千黑杆枪兵,五百掷弹兵。
城里城外,一片寂静,谁都知道,战争即将打响,因此紧紧地崩着全部的神经。
成都城乃是历史名城,到底有多有名,郑晓路也懒得管,但他知道这并不是一座轻易可以折服的城市,光是看着眼前的城墙,就有一种让人无法逼视的感觉。
这城墙高达三丈(九米),厚达两丈三尺(七米),顶部排列着整齐的垛口,一块块巨型的砖石上,布满了青苔和岁月留下的刻痕,不少的巨砖上,还能看到“八段彭记”的字样,这“八段彭记”想来应该是烧制这块巨砖的商号,但岁月沧桑,谁还知道“八段彭记”是个什么人物搞的东西?
城墙的外面,宽达三丈三尺(十米)的护城河环城缓缓流动,让人一见就感觉心里冰寒,郑晓路并不是第一次看到成都城的城墙和护城河,但平时进进出出城门,不觉得它们有什么特别,今天欲要攻打成都,此时再看这城墙和护城河,才发现它们的森然之处。
难怪当年两千士兵死守成都,以奢崇明盖世武勇,以彝族兵的悍不畏死,也奈它莫何。
护城河的对面,能看见一个圆拱形的城门洞,但此时城门里塞满了巨石,显然朱燮元老早就下令用巨石堵死了城门。
古老的成都城难攻不落,这里的官兵士气岂是小小的东升镇可比,朱燮元端坐城头,见到阎王军靠近,他大笑道:“郑小路,你还真来了”
他已老了,声音并不大,但他南征北战,荡平奢崇明叛乱,戎马生涯,老而弥坚,那声音虽老而不暮,依然中气十足。借着城里城外的安静,这声音飘出老远,居然让远在数百米开外的郑晓路听了个清清楚楚。
“朱燮元,我挺佩服你的。”郑晓路对着城头大笑道:“我使了无数阴招,居然都被你一一化解,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
朱燮元不为所动,甚至连一丝得意的表情都没有升起,他皱了皱眉头,叹道:“可是我仍然落在下风,这四川,终究现了乱相。”
“也不算太下风,差点乱,老是乱不了,你一连串的阴手,打得我好不狼狈。”郑晓路哈哈大笑道:“不过,你以为靠着七千人能守住成都,那可就终于大错特错了。若是你的两万五千官兵都在这里,我还怕你一分,既然你只有七千人,就把成都给我吧”
“你不妨试试。”朱燮元冷冷地道:“就算这里只有七百人,你也未必动得了成都一根毫毛。”
这时候,在朱燮元的身后不远处,两门巨大的火炮正在偷偷地调校瞄准向郑晓路,朱燮元一边故意和郑晓路扯蛋闲聊,一边安排了火炮手,调校着威风大将军炮和威武大将军炮,重达六千多斤一门,射程达十里的恐怖大杀器,一开始就被朱燮元调了出来,他要趁着阎王军不知情,一举轰杀郑晓路,奠定胜局。
大炮要想轰死一个人,用实心弹是不成的,只能用开花弹,但开花弹不能及远,就算是威风威武大将军炮,用了开花弹,射程也会变得只有一两里近。至于想要瞄准目标准确命中,那就更加困难,超过几百米距离,肯定没戏。
只有一次机会,一旦威风威武两门大炮暴露,郑晓路一定会躲得更远,那时候还想打中他,就没那么容易了,就连处变不惊的朱燮元也感觉到心里有点紧张,但他脸上却绝对镇定,他对着城下继续冷笑道:“郑小路,哦不对,应该称你为阎王,以你的才干,若是肯归顺朝廷,我以五省总督的名义,担保给你一个大大的官职。”
“可是我要的不是官职。”郑晓路不知是计,还在和朱燮元墨迹道:“我要的是国泰民安,风调雨顺,要的是我炎黄子孙,强权一万年。这些东西,别说你五省总督,就算是皇帝,也给不了我,得靠我自己去争取才行。”
这时朱燮元身后的炮手终于调校瞄准完毕,两门巨炮锁定了郑晓路,炮口森森,炮手向着朱燮元轻声道:“总督大人,瞄准了。”朱燮元心中大定,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低声命令道:“开炮”
眼看那炮手就要点燃火绳,旁边突然跳出一个人影,一把将火把夺了过去,原来是一直紧紧跟在威风威武两门大炮旁边的张子元,张子元嘿嘿一笑,道:“这么天大的功劳,我可不能让给别人,这炮由我来点”
那炮兵心里一急,你这么大个官儿了,何必还来抢我这炮手的功劳。他心中不忿,虽然不敢和张子元较劲,但脚底下却使了个绊子,张子元刚点燃了火绳,冷不丁脚下一绊,他哎呀呀一声叫,身子一下子扑在威风大将军炮的炮管上,这还了得,这炮马上就要发射了,趴在这上面死路一条,张子元心中大急,赶紧向后后一翻,结果翻得太用力,屁股又在威武大将军炮上猛地顶了一下。
他吓得不轻,赶紧趴在地下,连打了几个滚,才滚离了两门巨炮的身边。
随着轰轰两声巨吼,两颗炮弹从城墙上突然飞出,这两炮来得得好突然,除了朱燮元旁边的几个人之外,没有人想到居然官兵会在这个时候开炮,双方首领不是正在进行“亲切”“友好”的会谈吗?
炮弹划过长空,在郑晓路目瞪口呆,完全没来得及反应的表情下,从他的头顶上空飞过,落到后面阎王军的方阵里。
开花弹爆开,几十名阎王军士兵惨叫着倒地,眼见是不能活了。
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张子元一扑屁股一顶,将这两炮的方向弄歪了一丁点儿,就这一丁点儿,让炮弹从郑晓路头顶飞过,让他捡回了一条小命,但仍然让阎王军付出了几十条生命的代价。
“我x,朱燮元你***好阴险”郑晓路大怒,他这才发现自己太过得意了,带着领先了几百年科技的军队,就志得意满,浑然忘了小心敌人的暗箭伤人,自己终究还是太年轻了,在朱燮元这种老狐狸的面前,那真是破绽百出。
这时候,城墙顶上的朱燮元也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脸色铁青,对着张子元大吼道:“你这家伙,究竟在想什么?大好的机会,就被你白白浪费了。”
“这可不能怪我”张子元怪叫道:“我是想好好地打*的,是这炮兵绊了我一下,我他**的不是故意的。”他跳上前去,一把抱住炮兵,就要和炮兵撕打。
他堂堂平川候,东厂档头,手拿尚方宝剑,那炮兵哪敢和他打,只能抱住脑袋等着挨揍,却听到朱燮元一声断喝道:“张子元,你给我滚开一边,让炮兵赶紧调正炮口,继续给我轰。”
张子元和炮兵这才如梦初醒,对啊,没打中再打嘛。
他们两个一起跳起来,炮兵匆忙去调校大炮,张子元手拿火把,站在一边。
但郑晓路可不是傻子,一次差点被阴死,哪里还给他们第二次机会,阎王军阵形一变,开始向前推进,三十门弗郎机炮,五门红衣大炮被推到阵前,瞄准城头,就要开始乱轰。
郑晓路向后连退,直到退出两里,才松了一口气,大声吼道:“攻城,**,不能和朱燮元这老滑头墨迹,太他**的阴险了。”
阎王军的火炮顿时一起发射,三十几门火炮吐出凶猛的弹丸,就和攻打东升镇一样,郑晓路打算轰垮城墙,直接突入城里。
但成都城的城墙可不是盖的,厚达两丈多的城墙,无比坚实,第一批炮弹轰击在城墙上,顿时被弹得七零八落,实心铁弹只在墙砖上砸出一个凹形,却无法造成龟裂,更不要说震落砖石了。
城头上的朱燮元冷笑道:“把我们的大炮也通通亮出来,还击”
垛口里立即伸出许多炮管,这些全是朱燮元下令藏起来的弗郎机炮,郑晓路细细一数,有二十几门。官兵居然在成都囤积了如此强大的实力,郑晓路小吃了一惊。
城上城下,立即开始互相炮击,你一炮打过来,我一炮打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