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大败后,冈村宁次为此去职,驻扎在武汉的日军整整一年多不敢南望。1941年1月,发生了震惊中外的“皖南事变”,驻扎在武汉的日军自以为有机可乘,于3月中旬发动上高会战,三路进攻第9战区辖区的战略要地上高县。在薛岳的指挥下,精锐的“抗日铁军”第74军英勇奋战,各友邻部队全力配合,14天歼敌两万余人,薛岳指挥国军完胜日军。
日军驻武汉第11军因作战不力,再次换将。这次新任司令官的是年轻狂妄的阿南惟畿中将,他紧锣密鼓地制订了“加号计划”,决定集中兵力进攻长沙,消灭第9战区主力。1941年9月18日,在每一个中国人刻骨铭心的“九·一八”事变十周年这一天,日军发起第二次长沙会战。鉴于第一次的兵力分散,这次将5个师团和2个独立旅团约12万人,采用“中央突破”,“两翼包抄”的战术。
被第一次长沙会战的胜利所鼓舞,薛岳意图御敌于汨罗江一线,不想密电连连被破,我方军事调动和战略意图日军一览无余。战线很快被日军突破,连最为善战的第74军、第10军也在浏阳地区遭到重击,日军攻入长沙城区,双方拼死巷战。在这危急时刻,第9战区外围部队追尾打击,日军后勤补给线全部被切断。国民政府为改变第9战区的不利状态,命令第3、第6、第5战区各路大军,分别向各处日军发动攻击。孤守宜昌的日军第13师团,在第6战区的强力攻势下,眼看就抵挡不住了。阿南惟畿中将比他的前任冈村宁次要幸运一点,进入长沙两天后的10月10日,他站在长沙市区的土地上,重复了冈村宁次两年前下达过的命令:全线撤退!薛岳故伎重演,大军全线堵截追击,日军北撤,渡过新墙河,恢复战前的对峙态势。
二战长沙,歼敌三万余人,国军损失七万以上。虽然日军没有达到战略目的,中国军队损失也极其惨重。薛岳痛定思痛,号召各部队加紧战备、详察敌情。在总结前两次长沙会战经验教训的基础上,薛岳制订了新的对日战略——“天炉战法”。
眼下,离第二次长沙会战仅两个多月时间,日本华南方面军阿南惟畿第11军12万之众,怀着新仇旧恨,挟太平洋战场连战皆捷的军威卷土重来。薛岳不敢怠慢,赶紧祭起自创的“天炉战法”拒敌。
78。“天炉战法”
汽车在山路上颠簸前进,走了五分钟,来到了一个山洞前,这就是第9战区指挥部了。赵子立恭敬地请叶独开一行三人下车:“薛司令长官正在召开高级军事会议,邀请你们列席旁听,最后还要请你们训示国军的保密工作。”赵子立带路,沿途经过三重岗哨,来到一个双扇门的大会议室门前。赵子立掀起厚重的门帘,拉开大木门。叶独开率先进屋,里面热气腾腾、烟雾缭绕,长方桌两侧直挺挺地坐了十几个军人,将星闪烁。当中主位上稳稳端坐的,自然就是第9战区司令长官、三星上将薛岳薛伯陵了。如果不是穿一身整齐的三星上将军服,他普通得像任何一个广东籍大兵,个子矮小但精悍有神,剪军人式短发,淡眉细眼、面目黝黑、颧骨凸出。
赵子立带着叶独开三人轻手轻脚地到后排坐下。漂亮的女秘书送来会议文件夹,林凡接过文件夹,不看文件而是对女秘书小声笑道:“我敢打赌,你姓田!”田秘书诧异地看着林凡。林凡正待得意地往下搭讪,突然感到首席上一道寒光刺来。他抬眼一望,薛岳司令长官冷峻威严的目光早已从他的脸上移开。
薛岳站起来,拿起指挥棒指着墙上巨大的作战地图,用浓厚的广西官话专注地往下说:“阿南以第11军主力第3、第6、第40师团和独立混成第旅团,以及泽支队,配以飞行第44战队和军直炮兵、工兵、战车和海军舰艇部队,从岳阳方面向长沙进攻。同时,第34师团和独立第14旅团从南昌方向在南浔路一带佯攻。我薛某早已摸透了11军这匹野驴子的脾气,打算以‘天炉战法’迎敌。”众将第一次听到这个新名词,顿觉耳目一新,聚精会神听司令长官的下文。
“这‘天炉战法’,是我多年跟日本人攻防作战总结出来的新方法。武汉会战的‘万家岭大捷’一仗,我第1兵团将第25、第70、第8、第4、第、第74、第66军共七个军的兵力,埋伏在德安、庐山地区山岳丛林地带,摆下个反八字形的阵势,等待敌人。我这个反八字形阵势,如袋捕鼠,又如飞剪,敌犯右则中左应。犯左则中右应,敌若钻进来,就很难逃出去。这应该是‘天炉战法’的最初雏形。”薛岳绷紧的黑脸松弛了一下,算是露出了一丝笑意,“头两次长沙会战,我军逐次抵抗,延滞敌军的攻势,寻机消灭其有生力量;在敌军后退时咬紧不放,穷追猛打——这应该是‘天炉战法’的基本作战原则,即以诱敌深入后进行决战为目的,后退决战。敌进攻时,以一部兵力由第一线开始逐次抵抗,随时保持我军于外线,待敌进入我预定决战地区时,全力开始总反攻,包围敌军而歼灭之。”
薛岳指着军事地图继续说:“湘北地区地形特别,从岳阳到长沙一百多公里,东有幕阜山、九岭山;西有烟波浩渺的八百里洞庭;夹在中间的一条日本人必经的狭窄通道,却又横亘着新墙河、汨罗江、捞刀河、浏阳河四大水系,这都是我们可以充分利用的天然堑壕。根据湘北地区这个地形特点,我军在后退中创造‘天炉’,即彻底破坏道路,中间作战地带实行空室清野,配备必要的守备部队,以伏击、侧击、诱击、尾击等手段,逐次消灭敌人兵力,挫其锐气、疲其精神。在伏击地区纵深配置兵力,以逆转敌我战斗力对比。在决战地区,使用绝对优势之兵力,实行包围和反击,从四面八方以强大火力,予敌歼灭性打击,犹如天然巨炉熔铁,将敌烧为灰烬!”薛司令长官用指挥棒轻轻拍了两下右手掌,威严地问,“各位明白了吗?”
“明白!”众将铿锵激昂地齐声回应。
薛岳双手用力一合:“现在,我命令——
一、第27集团军总司令杨森,以主力兵力配置于新墙河南岸至汨罗江地区,逐次抵抗,迟滞日军前进,诱使日军进入‘炉中’。然后侧向向长乐、清江口一线撤退,寻机攻击敌后续部队和辎重给养。在反击阶段阻敌北撤。所有部队不得向后撤退,以防冲乱防守阵脚!”
“是!”杨森立正。
“二、战区副司令长官兼第30集团军总司令王陵基,率第30集团军主力,从武陵、修水进驻平江地区;战区副司令长官兼第19集团军总司令罗卓英,指挥第19集团军从上高调到浏阳、株州、醴陵一带,准备战斗,与王陵基集团军在长沙东南面形成百里侧击态势!”
“是!”王陵基、罗卓英双双立正。
“三、第73军从益阳推进到宁乡,在长沙西面处于机动态势,随时寻求战机,打击日军!”
“是!”彭位仁立正。
“四、李玉堂第10军素以打硬仗著称,令第10军坚守长沙城。在长沙城西湘江对岸的岳麓山上部署155毫米榴弹炮兵一个旅,支援城防作战。长沙为‘天炉’炉底,事关全局成败。长沙守卫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各部必须全力死战,不得退缩。擅自后退,杀无赦!”
“是!”李玉堂立正,“请司令长官放心,卑职誓与长沙共存亡,有李玉堂在,就有长沙在!”
“五、各集团军总司令、军长、师长务必确实掌握部队,亲往前线指挥,适时捕拿战机,歼灭敌人。我如战死,即以罗卓英副长官代行职务,按预定之计划围歼敌人;总司令,军、师、团、营、连长如战死,即以副主官或次级资深主官代行职务;各总司令,军、师、团、营、连长倘有作战不力、贻误战机者,即按革命军连坐法议处,决不姑宽!”
“是!”全体起立立正,会议室里群情激昂。
薛岳以标准的军人姿态稳如磐石地挺立着,再次冷峻地环视了一圈会场,右手一摆,然后手掌向下示意大家坐下。“哗”的一声,整齐的椅子声响过,整个会议室立即鸦雀无声,“下面,请重庆来的军事委员会叶独开少校,给大家作保密训示!”薛岳说完就让开主持位置,端端正正地在右边坐席上坐下,带头鼓掌欢迎。
79。马上通令全军,一律照此执行
会场上一阵稀稀落落的掌声响过,底下的人交头接耳,不知薛长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叫一个区区少校军官来给这些战火里浴血奋战的高级将官们作什么保密训示。
叶独开大步走向前台,面对第9战区十几个声名赫赫的部队长,不禁胸闷气短、心口怦怦乱跳。他定了定神,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强压心头的紧张情绪,开始按照紧急打就的腹稿,对面前这些手握重兵的大员进行“训示”:
“各位久经战阵,深谙保密之于行军作战的重要。但我们的保密工作是不是做得到位了呢?在下从事情报工作,对此略有心得。
根据美国黑室专家亚德利先生的统计,有效的军事情报来源,大部分来自公开资料,约占情报来源的百分之五十;通过无线电技术,获得百分之三十五的情报;还有百分之十五,是通过潜伏间谍、行动特务获得的。通过公开资料,是最安全、最容易取得情报的途径。在训练有素的情报分析人员眼里,生死攸关的军事情报随处可见。我可以当众给大家做个示范。请给我一张最新的《长沙日报》。”他朝田璧琳田秘书喊道。
田秘书迅速找来报纸,叶独开随手翻开,略作浏览,“看看这里!”
他朗声念道,“昨日,长沙大学青年学生后援团二十余人,冒严寒飘雪,徒步登上长沙市郊某高地,慰问驻军某旅,并帮助官兵抢修工事……够了,这是一篇再普通不过的新闻报道,尽管一连用了两个‘某’,好像万无一失。其实,这里面至少透露了三个重要的军事情报。一、能克服困难当天徒步往返的‘长沙市郊某高地’,非我们所处的岳麓山莫属,显然,岳麓山驻着国军一个旅的部队。二、那么这是一个什么旅呢?国军旅一级建制的部队通常有三个兵种,一是炮兵旅,二是骑兵旅,三是目前正在筹建中的空降突击旅。岳麓山上当然不会跑骑兵,所以这个驻军旅非炮兵部队莫属。三、到昨天为止,驻岳麓山炮兵旅准备不足,工事还未构筑完毕。李玉堂军长,请问我的分析准确吗?”
“惭愧!”山东大汉李玉堂再次站起来,小声回答。
所有的人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专注地静听叶独开往下“训示”。
“在军事战争中,无线电通讯保密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在战争状态下,这百分之三十五的情报对战争的胜负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在战场上,破译了对手的密码,就掌握了他的一举一动,就窥透了他的所思所想,就看见了他的底牌,就好比睁着眼睛捉迷藏,几乎是不可能失败的。反过来说,如果密码被对手破译了呢?如果我们的军事部署、部队行动,通通被日本人掌握,那是不是灭顶之灾?”全部的眼睛都急切地看着叶独开,他故意停了停,不慌不忙地说:“经查,第二次长沙会战,我军通讯密码被日方破译,作战计划、行军路线暴露,导致我王牌‘抗日铁军’第74军、精锐‘泰山军’第10军连遭败绩!”
会场一下子变得一片死寂,十几员统兵大将大惊失色、面面相觑。
第74军军长王耀武,再次回想起两个月前那个冷酷的夜晚,他的部队经过了长途行军,突然遭到日军四面伏击,部队被日军切割成好几段,各级指挥官对部队失去了控制,部队各自为战,死伤惨重。
日军顾不得天色已黑,打破夜间不轻易出击的常规,派大部队摸黑袭击王耀武的军部,将军部直属部队打散。王耀武手中无兵可调,只得靠着卫士排掩护,仓皇突围。行不多远,又与日军遭遇,卫士排长分出两名卫士保护王耀武,自己率全排迎战。日军如潮水一般将卫士排淹没,大部分卫士阵亡,排长被俘。王耀武在两名卫士的护卫下,潜伏在野地里,几十步以外就是日军。日军审问卫士排长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他的耳中。
“王耀武在哪里?”
“转移了!”
“转移到了哪里?”
“不知道!”
卫士排长的声音刚落,只听得一声“八格牙路”,刀光一闪,卫士排长惨叫一声,再也没有了声息。
王耀武手持蒋介石亲赠的“军人魂”短剑,随时预备自尽。虽然后来在夜色掩护下逃脱了日军的搜捕,他始终忘不了黑夜旷野中的刀光一闪和凄惨的叫声。在这之前,他一直弄不明白,为什么日军会了解他的行军路线,摸准他的军部所在地。
第10军军长李玉堂更是冷汗淋漓。他10月19日才接到开拔命令,部队经三天三夜急行军,先乘火车到株州,再乘汽车转长沙,于22日到达长沙市东北70公里的金井一带。刚刚进入战区,还未到达指定位置,就落入阿南惟畿早已布好的口袋之中,三个师被分割包围。好在各部战斗意志坚强,左冲右突,各自逃生。李玉堂军部也遭日军精锐部队包围,“生死在此一举,兄弟们,跟我拼了!”李玉堂提起机关枪,亲率特务营,乘夜杀开一条血路向西北突围,好不容易脱离战场,一清点人数,身边剩下的弟兄还不够一个连。
这一仗,第10军伤亡逾万人,师长朱岳受重伤,代替朱岳指挥的副师长赖侍湘阵亡。
战后,军长李玉堂遭到撤职处分。不料新军长钟斌还未到任,日军又再犯长沙。薛岳出面力保,蒋介石才临时收回成命,令李玉堂暂代第10军军长,戴罪立功。
为什么总是钻进日本人的包围圈?为什么总是处于被动挨打的境地?为什么日本人总是抢先一步占领阵地,使我方被迫苦战?李玉堂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今天也因为“密码被破”四个字迎刃而解了。回想起当时战场上一个个血腥凶险的场面,他当然禁不住直勾勾地望着叶独开,冷汗湿透了衬衫。
“我们要认识到,密码,是同弹药、粮食一样重要的军需物资。鉴于以往血的教训,我们必须加强通讯保密工作,严格战时通讯纪律!否则,我军必败!”叶独开斩钉截铁地断言。
“我们听你的,请快往下说!”下面的将军们有些急不可耐了。
“我们的侦听结果显示,长期以来,我军部队长对军队电讯机密重视不够,以致军事部署、部队调动等情况往往被日军侦译。国民党军委会同各部队之间使用的密码本,由军委机要室密码专家编纂,具有高度的机密性,不易为日方所侦译。军委会下达军事部署、作战命令,部队长向军委会报告作战情况时,都使用机要室颁发的密码本,可以确保保密。泄密发生在部队之间的私人通讯上。首先,各位长官在这方面认识不足,用自己编纂的保密性能很低的密码本,互通情报,甚至收发私人讯息、儿女情长,多被日军侦译,轻松获得我方军事机密;其次,部队里的译电员图省事,不喜欢使用手续复杂、费时费力的军委会密码本,除与军委会通电讯不得不用外,其他部队相互之间的电讯乐于使用自编的密码本。第三,部队报务员清闲时段,特别是夜间值班时无事可做,互相用无线电明码闲聊,无意中直接泄露电台位置和军事机密。这就是军事通讯泄密的原因所在。”叶独开看到薛岳紧绷的脸开始缓和,各位将军则纷纷点头认可,他大受鼓舞,加快语速往下说:
“为了防止悲剧重演,我建议:
一、严格报务员上机纪律,严禁电台聊天。
二、严格密码使用纪律,严禁使用自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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