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训练了整整一年多的细柳营终于到了校场考较的时候,别营里当初那些落选的少年期待着在比试中击败他们,成为细柳营里的正式成员。
这一次的校场考较,不但刘宏亲自到场,满朝文武也来了,细柳营中,有不少是他们家族的子侄,谁都希望自己家的子侄能争口气。
校场上,一共七千名少年穿戴着帝国步兵训练时的负重铠甲,以千人一队进行队列演练,旁边自有来自凉州军和北军五营的军官来判定他们中的优胜者。
校场旁的看台上,帝国的官僚们吃惊的看着那些披着重甲的少年在秋日的炎热中,手持长矛一丝不苟地完成各种队列演练,都是有些意外,毕竟这些少年的平均年纪不过在十四岁左右。
七个千人队里,以大风成员为主的两个千人队最为出彩,随着中军不同的旗帜和号角声,他们反应变阵的速度让一旁负责考核的凉州军和北军五营的军官也是吃惊不已,这两支千人队的少年在队列演练一项上恐怕已经超过他们中的精锐队伍了。
站在天子身后,司马防和杨彪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讶,队列演练考得是纪律和配合,要做到整齐如一,迅速应变并不是件容易事。两人同时看向了天子,对于细柳营中的事情,他们也多有耳闻,知道天子在里面花了不少功夫。
刘宏依然是一脸平静,在外人面前,他很少流露情绪,一来是为了保持威仪,二来也是为了防止被人看出他的喜恶。
半个时辰的队列演练结束后,曹操所在的千人队胜过了孙坚和袁绍所在的队伍,对于步兵操练,他似乎有着天生的组织能力,不过相对于袁绍和孙坚所在的队伍,他的优势并不大,毕竟严格的训练会弥补这种组织上的差距。
凉州军和北军五营的军官们依次为七支队伍排出了名次,两支由袁术这样的高门子弟组成的千人队理所当然的排在了最后两名,其实他们并不能算差,只是其他五支队伍太强。
“最后一名,裁汰!”刘宏朝身旁的司马防道,这一次的校场演练,他就是要光明正大地淘汰掉当初优渥给豪强和士族高门的两千子弟。司马防没有犹豫,直接传达了天子的诏令。
在场的帝国官僚们无话可说,当初天子早已有言在先,最差的两千人将被调入别营,等下一年校场考较,若是不能接受,可以退营,不过这单单一场队列演练就决定了一千人的去留,似乎有些苛刻了,一些没有上过战场或是不通军事的文官看向了面无表情的天子。
皇甫嵩站在伯父身后,听着身旁的人窃窃私语,很想反驳他们,一支军队最重要的就是纪律和配合,一群只懂得各自为战的士兵再勇猛,上了战场也只有失败的下场。
皇甫规看着极力忍耐的侄子,笑了起来,‘关东出相,关西出将’,论文,自然是山东士人高出一筹,可是要说到武事,这群人里都是纸上谈兵的多,能披挂上阵的屈指可数。
休憩片刻后,由天子提出的一项比试内容开始了,那就是剩下的六千人披甲负矢沿校场奔跑,最后的一千人裁汰。当听到负责考较的军官喊出的内容后,一些帝国官僚似乎明白了,天子建细柳营是真地要把这些少年送上战场,而不是作为装饰的军队留在身边。
穿着沉重的步兵甲,负着装着五十支箭矢的腰壶,六千名少年一同跑了起来,刘宏看着他们,知道对他们来说,这个考较有些勉强,先秦时代,魏国的庞涓便是用这种方式挑选精锐部队‘武卒’的。
十圈过后,近千人被拉在了后面,袁术看着前方越来越远的队伍,第一次知道自己和兄长袁绍的差距原来已经到了那么大的地步。
鸣金之声响了起来,袁术和近千名高门和豪强子弟被裁汰到了别营,而当初那些落选的少年却是欢呼不已,在过去的一年里,他们日夜拼命的训练,为的便是今天。默不作声地离开校场,袁术心里发誓,一年后他会重新回来,他已经被兄长袁绍远远的抛开了,再没有时间可以挥霍了。
连续两轮极耗体力的考较完后,刘宏阻止了接下来的比试,他的目的已经达成,剩下的项目可以放到以后进行。看着天子离去,帝国的官僚们猜测着天子的心思,他们觉得天子似乎对这次考较并不满,却没有想到这只是天子做出的假象罢了。
被裁汰进别营的两千高门和豪强子弟中有一大半人最后退了营,他们实在不能接受自己要在别人的嘲笑下熬过一年日子,而且还不能肯定自己是否能重回细柳营。最后别营里只剩下了八百人,其中袁术是他们中家世最好的一人。
当袁逢看到这个嫡子的时候,忽然发现他似乎一下子长大了,人变得沉稳不少,听着他平静的跟自己说他要留下,袁逢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勉励了他几句。
“不去看本初吗?”看着送别侄子的兄长,袁隗问道,他知道兄长心里还是喜欢庶出的长子的。
“他现在这样也很好,不管怎样,他始终都是袁家的人。”袁逢回答道,天子的心思他多少看得出些,他袁家太过势大,天子是借庶出的长子分袁家之势,不过这样也好,光武皇帝中兴以来,有多少大族盛极一时,可到最后都衰败了,有的甚至全族被诛灭,能保留长远的反倒是那些中小家族。
四十九。杀鸡儆猴
建宁二年,帝国再次迎来一个丰年,虽然土地兼并仍在继续,但是比起往年,情况已经转好了不少。尚书台内,刘宏审阅完各地有关官粮入库的统计报告后,将一些琐碎的政务交给司马防处理后,直接带着杨彪返回了建章宫。
“你是说有商人购买官粮?”听着杨彪从老家来人那里得来的消息,刘宏的脸色虽然平静,可是声音却阴沉得可怕,他可以容忍商人囤积居奇,哄抬物价,但是绝不允许他们把手升到自己的口袋里,破坏他全盘的计划。
杨彪从天子的声音里听出了竭力压抑的愤怒,入库的粮食关系到千万百姓,一旦遇上荒年,官仓无粮赈济的话,就是以前孝桓皇帝时期屡次发生的民变,就算最后派兵平息了,但当地朝廷的威信也荡然无存。
让杨彪回尚书台办公后,刘宏正要派人去找贾诩,贾诩自己入宫了,目前密谍司所能监视的地方上出现了零星几桩官粮被倒卖的事情。
看着贾诩带来的报告,刘宏重重的将文书仍在了一旁,这些倒卖官粮的商人都是些小户出身,若是没人在他们背后操纵,借他们天大的胆也不敢做这种杀头的勾当。
“一个月,朕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查出他们背后的人。”刘宏看向贾诩,语气不容置疑。
“喏!”贾诩低声应道,心里猜不透天子的想法,那几个商人背后必然是地方上的大豪强,说不定还牵连到朝中有人为官的士族高门,就算查出来了也很难处理。
看着贾诩离开,刘宏一个人坐在案前,心却是怎么也静不下来,这次只是几个小商人被推倒前台,无非是一次试探而已,若是不加以阻止的话,恐怕他们背后的人会更加肆无忌惮。
倒卖官粮这件事在刘宏的暗中操纵下,开始在雒阳城里流言四起,传进了南宫官署,让一些多少知道里面猫腻的官僚坐卧不安,天子可不是好糊弄的人。
杨府书房内,杨彪向父亲讨教着天子的用意,他早就将倒卖官粮这些事禀告了天子,不明白天子为何要故作不知,这一点让他很疑惑。
“文先,天子这样做,也是为你好!”杨赐看着儿子,开口叹道,“当日只有你从尚书台跟着去了建章宫,若是天子第二天便将这件事拿到朝会上说…”杨赐说到这里没有再说下去。
杨彪明白了父亲话里的意思,可是他心里并不以为意,在他看来就算让别人知道是自己向天子禀报得又如何,为官者就该忠于天子,何惧流言蜚语。
看着一脸倔强的儿子,杨赐也不说话,自己的儿子他还不知道,这个刚直的个性怕是改不了,不过也好,只要忠于天子,他杨家自然屹立不倒,几十年的宦海生涯,让杨赐早已将眼前的局势看得透彻,孝桓皇帝宠信宦官的时候,那些寒门出身的阉人极力打压原本的外戚豪强,不过他们本身根基却不稳,当今天子便是利用这一点,一举铲除了他们,同时趁着外戚豪强处于低谷时将大权牢牢的抓在了手上,只要不出意外,二十年后,天子必然能中兴大汉,毕竟现在已经不是以前外戚豪强能独霸朝会的时代了,世家高门,新豪强,崛起的中小士族,各自都有对政治利益的诉求,没有一家可以独大,那么决定一切的就是天子。
流言仍在继续,最后太学生们也群情汹涌的加入了,刘宏当初在安国县收的几个被他认为可以重用的学生如今都是太学生中的领袖人物,在他们的煽动下,不少太学生认为朝中有奸佞欺瞒天子,因此天子到现在都不知道地方上有贪官污吏倒卖官粮,置黎民百姓于不顾。紧接着贾诩命人将一些详细的细节透露出去,以至于让太学生更加深信不疑自己的观点,最后他们相约前往建章宫,向天子呈情。
数日后,近千的太学生聚集到了南宫外,叫嚷着要向天子上禀下情,惊动了南宫内官署办公的帝国官僚,不少人都是主张派兵驱散这些闹事的太学生,可是也有一些党人出身的不同意,认为这样做和当年的宦官集团没有两样,更何况没有天子的诏令,守卫南宫的士兵谁都调拨不动。
尚书台内,刘宏听完宫门口当值军官派人禀报的消息,朝身旁的郭喜道,“你去传令,准许太学生一百人入尚书台,当面向朕呈情。”
片刻后,当郭喜领着几名小黄门出现在宫门口的时候,近千太学生安静了下来,当知道天子准许他们中一百人入宫面呈下情的时候,都是欢呼沸腾了起来,接着在几个带头者的挑选下,早就被他们选好作为日后在太学生发展成忠于天子组织的骨干得到了入宫的机会。
看着一百太学生跟着天子身边的心腹宦官进入尚书台,南宫官署里的帝国官僚们知道,这次事情闹大了,若是倒卖官粮是确有其事,恐怕是难以善了,尤其是那些和此事有些关联的人更是心生寒意,想到只有十三岁的天子从来都是面无表情的冰冷模样时,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尚书台的偏殿内,一百太学生行了参拜大礼后,由几位带头的将他们知道的情况禀报天子。
“这件事,朕知道了。”刘宏看着恭敬的一百太学生,开口道,“若是此事属实,朕会严惩有关人等,而你们都是有功之人,朕也不吝褒赏。”
太学生离开尚书台后,南宫官署的帝国官僚们听到天子传诏司隶校尉和廷尉见驾时,都是知道天子动真格了,程昱和阳球被雒阳和司隶地方上的豪强大户暗地里称为天子手上的两头恶犬。电子书,两人俱是心狠手辣,油盐不进的六亲不认之辈,犯在他们手上,不死也要脱层皮。
半个时辰后,当看到两人杀气腾腾地从尚书台出来时,不少人都是心惊肉跳了起来,给太学生一闹,这件事恐怕要闹得天下皆知,物议汹汹了,谁若是被牵连进去,恐怕都讨不了好。
不过第二天,雒阳城到处都传开了这件事,说是天子大为震怒,要彻查各地官仓,接着这个消息飞快地从司隶向四周传了开来。几天后,南宫官署中一些明白人算是看出来了,天子还是给那些倒卖官粮的人留了后路,廷尉和司隶校尉一改平时的雷厉风行,迟迟没有动手抓人,分明是给那些倒卖官粮的人有时间把亏空的粮食填上。
刘宏从来就没打算能把那些倒卖官粮的幕后豪强大族给按律处置,不过是找其中几家势力不大的开刀,震慑一下,给他们提个醒。
十天后,雒阳和司隶地方上一些官仓内,再次堆满了粮食,而这个时候,廷尉和司隶校尉也带着人马出发了,没人知道他们要去哪里,有哪些人会被砍头。
一个月后,冀州,青州,徐州,衮州,豫州这五州有近百的地方官吏给罢官免职,另外还有十几家中小豪强给抄家,犯案的人员都被押回雒阳,明正典刑后枭首,最后有一百人掉了脑袋,被刘宏下令送往各地示众,而他选的地方都是那些他想动却不能动的豪强所在。
十几家中小豪强抄出的家产大约有五亿钱,刘宏将三亿钱充入国库,其余两亿钱全部用来赏赐,太学生,廷尉府,司隶校尉,雒阳出动的中央军,地方上配合的郡国部队和官吏都得到了赏赐,就连朝中的官僚也得到了不薄的赏赐。
随着两亿钱赏赐下去,朝会上没有被牵连的帝国官僚们坚定地站在了天子一边,而地方上得到好处的官吏也是心领神会,对那些被查办的人口诛笔伐,将他们平时犯下的事情也全都写成罪状,公布于众。至于太学生,则是欢欣鼓舞,觉得自己参与到了国家大事中去,原本偃旗息鼓的‘清议’再次抬头,只是这一次这股舆论势力有一半落在了刘宏手上,他借着这次的事情大肆褒奖了自己派到太学生中的棋子,让他们名望大涨,隐隐有了与那些成名已久的清流名士相对抗的声势。
而几处地方上得到警告的豪强大族也安分了下来,自己暗地里的动作天子一清二楚,这一次天子没有动他们,算是给足了他们面子,而朝中和这些豪强大族有关的大臣也是纷纷写信警告,不要再打公家的主意,不然的话不要怪他们到时翻脸无情。
五十。白马氐
帝国最南端,日南郡朱吾县,受天子诏令从中原各州郡抽调的数十名主管农业的地方官吏在亲自下地耕作了一年后,发现当地土著所种植的稻种的确可以达到天子所说的一年三熟,而且耐旱耐涝,适应性极强,若是可以在中原地区大规模推广的话,可以很大程度上解决粮食问题。
将收获的稻种搬运上车,几十名地方官吏在随他们一起在日南郡呆了一年多的羽林军护送下,带着三万石稻种踏上了返回雒阳的归途,对于这些官吏来说,除了稻种的事情,还有一件事让他们很担忧,日南郡的人口如今只剩下三万不到分布在几个县,而当地的土人隐隐有了不稳的迹象。
与此同时,帝国西北部,白马氐的聚居地,几十位部落首领接待着来自雒阳的使节,自从月氏胡帮助汉军平定羌人叛乱,得到汉人天子的赐爵褒扬,这些白胡就在他们面前抖落起来了,尤其是平时有来往的几个部落,他们的首领更是穿着一身华服,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让他们心里很是窝火。
当然对白马氐各部来说,最让他们眼红的是,月氏胡能用部落的牛羊马匹从汉人那里大量的换取盐,铁锅等生活用品,还有一种黑乎乎的茶砖,用水煮开饮用后,神清气爽,据说在汉人那里也是只有达官权贵才喝得到,总之看着月氏胡一下子挺起来,白马氐各部很不是滋味,虽然心底里也动过打劫月氏胡的念头,可是有段颎这个杀神在,他们实在没那个胆。
作为最早跟随天子的老人,高虎明白天子对边境的策略,国力的恢复和羌人以前的数次降而复判,都让朝野不再坚持对羌人的安抚政策,而天子也更倾向于彻底打垮羌人,不过目前凉州的汉民数目不够,而大规模的移民也不现实,所以将羌人以外的胡人部落纳入帝国的户籍,使其成为帝国边境力量的一部分就显得尤为重要,他这次奉诏前来,就是为了让白马氐和月氏胡一样效忠帝国。
对胡人,讲大义是没用的。高虎记得天子说过的这句话,要让胡人忠诚,只有服之以威,诱之以利,之后才能谈教化。而现在破羌将军段颎威震边境,各地生产的军械武备也一直都在输往凉州,士兵训练一刻未停,对白马氐各部不过二十余万的人口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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