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官过来看看,你这牧场,好像挺不错啊!”那官员笑道。
“这是托了你的福啊!我从来没有想过,还能有这么一天!”萧大叔也乐得开了花。
他知道,这位从大顺来的官员,叫做章楶。为人刚正不阿,却又能放下身段,和百姓打成一片。在萧大叔眼中,这是一件了不得的事。先前还是辽国管辖的时候,那些王公贵族、朝廷命官,哪一个不是趾高气扬,颐指气使?
这样还不算,这些辽国官员还恨不得把百姓的牛羊都便成他家的,但凡看见了钱银,就好像狗嗅到了屎一样。
辽国百姓之所以敢怒不敢言,还是因为害怕朝廷的威势。
但现在不同了,辽国被打退了,这片草原已经被大顺接管。大顺的政策是极好的。先是把一个部族的牧民找来,然后统计出有多少户,然后均分草地,水源则是大家共用的。这样一来,虽然难免草地有肥瘦的区别,但是汉人聪明,教他们自己种植牧草。这个主意,好像还是大顺皇帝想出来的,说什么“凭什么粮食能种,牧草不能种?种了牧草让牛羊吃,人再吃牛羊,不就和吃粮食一样?”
经过一番试验,牧民知道这是一个极好的主意。先前不是自家的草地,他们也不会想到这个办法。现在成了自家草地了,他们就要想方设法,怎么使得水草肥美了。
只用一个月,牧民们就知道,这个办法真的好使。草这种东西,可比庄稼好侍弄多了。只要把种子一洒,管都不用管,它自己就能长起来。不到一个月,就已经满山满地都是绿色,好像是铺了绿毯子一样。
水草肥美了,饲养的牛羊就多了起来。
牛羊多了,收入也多了。
这时候,牧民们发现,这位汉人官员说得没错,养羊会把草根吃掉,养牛,养马则不会。而且这几年羊太多了,羊肉在大顺这个市场上,价格也不高。这时候,大顺官员又教他们开始侍弄绵羊,剪羊毛做大袄。听说这样的大袄,是汉人富贾的最爱。冬日一穿,身上暖烘烘的。再配上些好的做工,卖出一贯钱一件都行。
单单是这种收购羊毛的生意,已经让牧民们赚到了不少钱。以至于他们忘了,自己到底是契丹人,还是汉人。
是契丹人,还是汉人,重要吗?
先前还是辽国的时候,辽国里面还不是一样有过半的汉人?
哪怕是大顺,在边境地区,也是有契丹人生存的。
对于百姓来说,有一个安稳的生活,有一口饱饭吃,管你谁做皇帝!
大顺这个政策好,他们就听大顺朝廷的话,成了大顺的子民。不是他们不爱国,而是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秤,能衡量出善恶美丑。
先前还是辽国的时候,王公贵族对他们的压榨,差点都活不下去。要不是他们还懂得收敛,恐怕他们早就反了。
现在大顺接管了他们,给他们划分了自家的草地,就好像汉人自家的田地一样。牧民之所以颠沛流离,是因为要逐水草而居。现在好了,终于有一块属于自己的草地了,他们就发挥出最大的积极性来,愣是用木板,把自家的草地,围了起来。
如果陆承启来到草原上一看,肯定会觉得不可思议:“这不是美国西部吗!”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契丹人不知道什么美国,但他们是知道,自家的草地,不能让别家的牛羊过来吃草。所以用栏栅围起来,他们才能安心。人都是利己性的,当这块草地不是他们自己的时候,他们哪里还会费这力气?这里的水草不肥美,去下一块草地便是。
汉人的接管,不仅教会了契丹牧民种植牧草,还教会了他们挖井取水。
就算自家草地下实在没有水源的,周围的人也会乐意伸出援手。
草原上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契丹人对大顺彻底放心了,或者说彻底归心还差不多。
得知大顺正在和大辽打战,他们甚至还希望大顺能打赢,这样他们的草地,就不会被王公贵族给贪墨去了。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大多数人都是为自己利益着想的。当大顺把百姓的利益,和自身的利益放在一处的时候,滞后而粗暴的辽国管理机制,哪会是对手?百姓一旦归心了,辽国的末日就来了。
哪怕禁军在草原上不占据天时,不占据地利,但只要有人和,民心所向,禁军就不会输。
可耶律洪基,他输得起吗?
对于这些大事,这位萧大叔没有理会,反而是和参知政事章楶有说有笑。章楶被陆承启派到草原,一来是看中了他能文能武,镇得住场面;二来也是因为他这人比较善谈,能归拢人心;三嘛,则是显示朝廷对草原的重视,连参知政事都派出来了,做了这个北安州经略使,你还有什么疑虑?
章楶和萧大叔聊了一会,然后就去第二家探访了。
草原人很奇怪,他们为恶的时候,男女老少全都不放过,甚至还要屠城,简直如同野人一样;但来了客人,他们却热情好客,让客人有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章楶原先想不通,现在想通了。草原人打仗,是为了生存,他们的兽性就爆发了;一旦可以生存了,他们的人性就回来了。
说起来也怪,章楶一路探访过去,这些契丹人,不是姓萧,就是姓耶律。
章楶也知晓一些契丹人的历史,早期的契丹人无姓氏,初期常以地名为姓,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建立辽朝前后才出现耶律和萧姓。其中,耶律姓与西拉木伦河有关,先为部族之名,再为部落之名,后来为氏族之名。耶律为契丹语,兼称汉族的刘氏。据辽国自己的史籍记载,是这么说的:“太祖慕汉高皇帝,故耶律兼称刘氏,以乙室、拔里比萧相国,遂为萧姓。”
这就形成了一个奇景,辽国有数百万人口,除去汉人等族之外,契丹人也有几百万。可这几百万人,居然只有两个姓!
这在中原,是根本无法想象的一件事,可在契丹人里面,却已经习以为常了。
第九百六十章:最后的决战(一)()
别看契丹人只有区区几百万,可辽国的军队,就差不多接近了百万之众。
宫帐军、御帐亲骑、汉人军再加上部族私兵,恐怕已经超过了百万。
大顺之所以忌惮辽国,就是因为这样。
你说你一个区区数百万人的国度,却拥有百万兵马,这怎么不让领国心惊胆战?其实辽国里面的百万兵马,也是有水分的。比如部族私兵,他们本来就是牧民,只有战时,才会拿起马刀,拿起弓箭参战。汉人就更不用说了,他们原先还是农民、工匠,甚至是奴隶。到了打仗的时候,他们就被编入军中,充当步卒。工匠待遇好一些,但也要贡献出劳力,为辽军制作各式各样的器械。
辽国真正的常备军,还是宫帐军和御帐亲骑,还有上京、中京和东京三地的侍卫亲军。但是这支军队只有区区数万人,就不作数了。
辽国宫帐军和御帐亲骑加起来,应该是有七十万人马的。
或许这个数字有些水分,毕竟吃兵血这种事,不是汉人的专利。
但再打个折扣,五六十万总归是有。
现在耶律洪基要孤注一掷,调回了各地驻防的宫帐军,要和禁军来一场最后的决战。
军令一出,禁军那边就提前得知了。
没办法,现在辽国里面,汉人已经多过了契丹人,藏几百个间谍,跟玩似的。
监察司早就在临潢府埋下了多颗棋子,现在是收获的时候了。军令还没出城,已经被监察司的暗探,以各种手段提前得知,再秘密送到了种诊的桌案上。
“太尉,我们该不该主动出击?”
底下的将领,纷纷请战。休整了好些天,他们自己都腻了。眼瞅着盛夏要来,契丹兵强马壮。再拖下去,他们的优势又要衰减一两分。
“临潢府虽然城高墙厚,可契丹人不擅守城啊!”
“太尉,末将觉得,宜速战速决!”
“太尉……”
……
种诊沉思了好久,才摆了摆手:“不能打!”
“什么?”众将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不能打?!”
种诊点了点头:“我们已经占据了辽国水草最为肥美的南部,辽国一时间是拿我们没办法的。况且,直道再有一月,就能修到这里了。要是打起来,不知能否获胜。有了直道,我们的手勤就能有保障。可契丹人呢?那几十万人马,每日的消耗是一个无底洞,辽国能撑得住多久?所以,耶律洪基比我们还急,我们按兵不动,让耶律洪基来攻。我们倚着战壕、铁丝网和暗堡,耶律洪基就拿我们没办法!”
一旁的王韶说话了:“善战者,立于不败之地,而不失敌之败也。”
能在中军大帐里面的将军,都是读过《孙子兵法》的,闻言点了点头。唯有杨怀玉满脸怒气,却又不敢发泄。毕竟种诊治军极严,他触动了军法,就会扭送到军法处去关禁闭。杨怀玉在皇家军校里面,被关过不少次禁闭,对那小黑屋有着天然的畏惧感。即便他有所不满,也不敢当众发泄出来。
种诊下令道:“传本帅军令,各部谨守职位,按时换防,警惕辽军袭击!”
“得令!!!”
不需要种诊明说,大家都知道了一件事。辽军的粮草,很快就会不济了。而禁军有着大顺做靠山,根本不虞粮草的问题。要是直道修到临潢府附近,那禁军更是没有后顾之忧。要是把驰道都修到这,那更是放一百二十个心了。
耶律洪基也在烦恼这件事,他下旨让辽国百姓把牛羊粮食都集中来临潢府,准备打一场大决战。
可牧民们的财产,不是他这个皇帝一张薄纸就能夺取的。为了牛羊,不知道多少地方,爆发了反抗。契丹人悍勇,为了保卫自家财产,他们都是敢于拼命。即便是耶律洪基,此刻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要尽快决战!!!”
耶律洪基第一次觉得,打仗其实并不好玩。自己占据上风的时候,自然觉得打仗很爽;一旦处于下风,那就是一种折磨了。
三十万驻守的宫帐军一回到临潢府,耶律洪基立即下旨,摆出了阵势,准备决战。
只是这一次,禁军并没有应战。
禁军士卒,只是倚在战壕里,暗堡里,面无表情地看着聚拢了近六十余万的宫帐军,却丝毫没有担心。
打仗,并非靠的是人多。
有时候,人越多,反而越坏事。
只可惜,现在耶律洪基已经被冲昏了脑袋,想不到这个方面了。
欲使之灭亡,必先使之疯狂。现在的耶律洪基,就是疯狂了。他知道,一旦大顺那个收买人心的政策推广开去,就是在掘辽国的根基。辽国靠的是弓马立国,契丹人圈养得像绵羊,那契丹和汉人,又有什么区别?
这一次,他吸取了教训,不再搞什么御驾亲征了,而是把指挥权,下放给了北院大王耶律撒剌。
耶律撒剌是辽国少有的文武双全的将领,性情忠直沉厚。辽清宁初年,耶律撒剌累迁西南面招讨使,以治称。辽咸雍九年,升任北院大王。耶律撒剌是耶律乙辛一党的另一个死对头,本来不为耶律洪基待见。但现在是用人之际,耶律洪基也顾不上许多了。
在耶律洪基的催促下,耶律撒剌调兵遣将,准备和禁军决战。
奈何辽军已经准备好了,可禁军一无所动,好像事不关己一样。这就好比全力一拳打在棉花上,让耶律撒剌感觉颇为憋屈。
“这汉狗,忒瞧不起人了!”耶律撒剌在中军屯营里面,气得脸色铁青,“传我军令,让御帐亲骑,各部汉军,一同进击!我就不信了,打到你家门口,你还能无动于衷?”
辽军动了,一来就是十余万人。
前面是步卒,瞧那衣衫褴褛的模样,一看就知道是汉人军。后面骑着高头大马的,全身盔甲,好似重骑兵一样的,禁军也知道,那是辽国最为精锐的御帐亲骑。
种诊拿起千里镜,一边看,一边喃喃地说道:“耶律洪基决战的心思很重啊,只是他想,本帅就一定不能如他所愿了……”
放下了千里镜,种诊冷然喝道:“传本帅军令,严防死守,不得出击!”
第九百六十一章:最后的决战(二)()
禁军死守不出,除了用投石机攻击之外,辽军没有太好的办法。
但是投石机太不禁打了,一旦禁军的火炮发难,别说投石机,就是操纵投石机的辽军士卒,都难以逃脱。
契丹人也是人,再悍勇,也不会自寻死路吧?见得多了,这些契丹人也学乖了。一旦打了两三发石弹之后,他们就一哄而散,任凭辽军里的将军怎么打骂,他们都不会回来。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禁军也学精了,从国内送来好几十副全新的千里镜,一看到辽军摆弄投石机,火炮就准备到位,炸死了不少契丹人。以至于辽军士卒一听到要让自个去摆弄投石机,他们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说什么都不去。
后来辽军无奈之下,只好把攻击时间放到了晚上。
这样一来的话,全面炮战就开始了。
禁军再也不吝啬炮弹,时不时就打一发炮弹过去,让契丹人一阵手忙脚乱。
人的适应性是最强的,现在契丹人已经知道了,这并非什么妖法,而是一种新型武器。久而久之,他们的神经已经麻木了。不要说火炮,就是炸雷在耳边响起,也不过是等闲之事。
两军对峙,都是小打小闹,今天我来袭一下营,明天你去放一把火。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双方斗得不亦乐乎,却收效甚微,谁也奈何不了谁。
眼瞅着秋天要到了,契丹人的马也养得肥肥胖胖,禁军更加不会轻易出动了。虽然有了火器的优势,但契丹人的野战能力还是最强的,机动性当世一流。要是双方在野外决战的话,禁军的胜算也不怎么大。千军万马的冲锋,太过于震撼,好像沛莫能御一样。
怪不得契丹人先前这么嚣张,嚣张是有他自己的本钱的。
虽然禁军这些日子没有吃亏,但也讨不了什么便宜去,甚至死伤和契丹人也不差什么。
这可急坏了一些急性子的将领,抱怨四起,就差没炸营了。
尤其以杨怀玉为甚,他跳得最欢,叫得最凶。
“我说姊夫,你就不能劝劝太尉吗?整天窝在营中,像个什么样子?那些契丹人在外面扬武耀威,他也忍得了?”杨怀玉向王韶抱怨道,十分不解。
王韶却好整以暇,淡定地看着地图:“你急什么?”
“急什么?大军每日消耗的粮草,不计其数,这可都是百姓的血汗啊!”杨怀玉差点没跳起来。
王韶头也没抬:“原来你在皇家军校,就学会了这个。怎么不见你把最紧要的东西学了去,倒是学些旁枝末节?”
“还有什么紧要得过粮草?要是朝廷就此被拖垮的话,我们……我们就是千古罪人了!”杨怀玉在营帐里来回踱步,显得非常急躁。
王韶叹了口气,抬起头来:“你就不能安静会,老老实实审时度势一番吗?”
杨怀玉怒道:“爹爹还想着看我建功立业,可我拿什么东西去见他老人家?”
王韶一愣,随即明白了杨怀玉为什么这么急躁了。原来,杨文广的身子已经一日不如一日,眼瞅着日薄西山,没多少时日了。为将者就是这样,一生戎马,看起来威风八面,但南征北战之下,暗伤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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