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上是正确的。”
一阵沉默之后,雷绝招问道:“请问温姑娘,这个‘王法的修改和官员的任免真正来自民意’,是什么意思?”
温玉华伸出右掌,拇指一卷,道:“四个字:江湖决断。”
雷绝招道:“这谈何容易。”
“是不容易。为此,张大人也费了不少心思。所幸的是,辛苦没有白费。”温玉华又道:“百闻不如一见,我带各位去看看就知道了。”
对“江湖决断”四字的意思,万临山本来并未明白,但听温玉华后来的意思。分明是指,所幸张永终于可以隐居了。由此可知,本应由张永决定王法的修改和官员的任免,现在已经改成由江湖作决定了。
自己以往所知的江湖决断,一般是指几位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聚在一起,对某一个人如何处置进行商议。现在,按温玉华所言,江湖决断却变成一帮百姓坐在茶馆,决定官府的大事。
万临山心中暗道:如此新奇之事,须看仔细了。
这是一座天井式房屋改装的茶楼。中间的天井,上面架了天棚,被改作大厅,喝茶的百姓便坐在那里。三厢楼房留作雅间,专门招待有钱的、喜爱清雅的人士。
温玉华带众人从后门上了茶楼,进了楼上一个雅间。
泡茶之后,茶博士退下。温玉华道:“所谓江湖决断,首先要产生一批江湖人士,然后由这批江湖人士对某件大事进行决断。昨日,我们出了一则告示。告示称,七日后张大人将有一个重要的决定,特邀各方人士到闭合堂猜测。这种猜测,十之**都是很准的,故此所有到闭合堂之人均能获得重赏和荣耀。这样也利于百姓们争相进入闭合堂。”说到这里,分别向雷又招、雷绝招点了下头,二人均点头还礼。
温玉华续道:“闭合堂与张大人的张字相反,取名闭合。能容纳五百人同堂说话。各方人士到闭合堂猜测张大人的决定,美其名曰:是为了佐证张大人的决定。其实所谓决定。实际上就是闭合堂决断出来的。故这种猜测,若是猜得不准,倒真是奇怪了。”
雷又招皱着眉头道:“这么说,我们遵从的竟然是随便一帮乌合之众所做出的决断?”
“是的。”温玉华道:“他们是一帮乌合之众,但不是随便的。对于他们,要进行严格的甄选。现在我们即将看到的就是甄选的过程。”说到这里,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等了一会儿,茶博士进来续了水。待茶博士走远之后,温玉华接着说道:“甄选就在这种酒肆茶坊里边进行。想进入闭合堂的人,只需要随便选一个话题,与其他人探讨。如果说的有新意、有见地,当场得到七成以上百姓的推举,就能获得进入闭合堂的资格,没有人数上的限制。甄选短限七日,长限一月。闭合堂半年一次的例行开张,通常取其长限。这一次,闭合堂临时开张,故择其短限。选短限时,对远处获得资格的人士,我们将以沿途换马的方式送到成都。”
巫苓燕道:“我们可不可也去争取到闭合堂?”
“不行,”温玉华道:“这是江湖决断。所有官府的及其有牵连之人。包括前面所说的食客在内,一律不得参与。巫姑娘虽然是吐谷浑国平民,但与我相交,你若去,我便脱不了干系。”
雷招弟道:“师姐,我们别说了,听听下面的人到底说些什么,好吗?”
温玉华道:“不忙。他们的争取以话题分段。从中间开始听,也不容易明白。我们等下一个话题再听吧。”
万临山见温玉华情绪良好,加上从心里也从未怕过温玉华,故直接问道:“请问温姑娘,是否要防止消息外露?”
“什么?”温玉华诧异地问道。
雷又招代温玉华解释道:“巫姑娘能懂多少就让她懂多少,没必要强行让巫姑娘接受这些复杂的事情。致于外露嘛,她既然跟我们在一起,难道还能单独把自己的衣裳掀开?”
这当然不是指衣裳。但巫苓燕没有明白,以为真指衣裳,当下俊脸通红,怨道:“我可没有得罪你。”
雷绝招赶紧打圆场,道:“三姐口不择言,巫姐姐不要在意。三姐也是,巫姑娘可是打心眼里喜欢万相公的……”
“哎哎哎,”温玉华用手敲了敲桌子,道:“儿女私情先不要谈了。茶馆的话题结束了,注意听下面的。”
众人立即禁声,将耳朵竖了起来。
但闻下面有人唱道:“恭喜两位进入闭合堂。”随后是一片嗡嗡的细碎之声。过了一阵,有人大声道:“记录完毕。下面谁来?”话音刚落,即有人喊道:“我来──”一阵脚步声之后,这人说道:“我要说的是,所有的赌场应该关闭。赌博应该禁止。有反对的没有?”
马上就有人接口说道:“我反对。赌场惹着你了?是不是你输了钱,心有不甘哪?”
“咚!”一下锤声。有人唱道:“这位仁兄不讲道理,犯规。取消今天说话的资格,不得中途退场,另罚一个时辰花钱泡一壶新茶,至申时而止。”
停了一下,又有一人说道:“我也反对。请问这位兄台,赌场自古就有,历经多少朝代都没有禁止;赌博更是随处可见,早已深入人心,为何要关闭、禁止?”
认为应禁赌者答道:“因为赌博害人,赌博使**离子散、家破人亡。”
认为应该赌博者朗声说道:“兄台此言差已。妻离子散、家破人亡,那是一个人本来的运数。那是上辈子作恶太多,造孽太重的报应。赌博,那只是上天借用的方式而已。你只能说赌博使人输钱,不能说使人破家。而且,众所周知,赌博,在使人输钱的同时,也使另外的人赢了钱了。所以,兄台的理由不能成立。”
想禁赌的人说道:“这位兄弟所说的,我早就想过了。初略一听,赌博使人输钱。同时也使人赢钱,好像不错。故江湖有云:常赌无输家。又云:不怕输,只怕不再赌;人总不会一直走败运。这些话,为许多赌徒提供了借口。其实这种说法是错误的,简直是大错特错。”停了一下,想必喝了一口茶,再接着说道:“我们可以这样想一想,假设有四个人长期聚在一起赌博,这四个人赌技相当,运气相当,长年累月下来。输赢也相当,赌博对他们有害没有?有!”再喝了一口茶,又道:“害处就在于钱的用处。我们都知道,输钱的人通常心有不甘,往往要赢钱的人请客、拿路费等等;而赢钱的人也因为这钱来得容易,一般也不会珍惜。于是乎,用汗水换来的钱,就因为赌博,被挥霍掉了。照这位兄弟所说,总的输赢相当,但是赢钱的时候便乱花,输钱的时候家中便缺钱用,鸡鸣狗盗,就产生了。所以,赌博实乃万恶之源,应该坚决禁止。”
一阵嗡嗡之声过后,认为该赌的人道:“人生就是一场赌博。大到任用哪一名官员、启用哪一位武将,小到做工还是务农的选择、种粮还是种菜的判断,都是一种赌博。有人放胆说,明天要下雨。旁人不信。他说,不信,可赌个东道。难道说,这些也禁得了么。”
“禁不了。但银钱的赌博禁得了。”想禁赌的人回答。
“好,就说银钱的赌博。”认为该赌的人提声道:“老子曰:‘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而奉有余。’有钱人有的是本钱,赚钱便很容易;无钱者本小利微,来财就很困难。长此下去,富者愈富,穷者愈穷。若不加约束,最终物极必反,天地颠覆。而赌博,便是一种很好的方法。它给了穷人希望,而且是轻易发财的希望。而只要有希望,谁还愿意走绝路?”
又是一阵嗡嗡之声。隔了许久,又有一位年长之人说道:“两位的话,老头子我都听糊涂了。这位禁赌的说赌博让人输红了眼。要铤而走险。这位拥赌的则说赌博给了穷人希望,减少了铤而走险之人。两位所说的呢,还都不错。老头子我呢,听了也很受启发。你们两位,是否需要我拿一个万全之策?”
“老人家请讲。”想禁赌的人道。
“愿闻高见。”认为该赌的人道。
老年人道:“其实老头子我,也是采用了两位的办法:赌博该禁,也该提倡。具体的说,就是小赌该禁,大赌则可以。一般的赌馆赌场都应关闭,应该由官府来设置大规模的赌场。在这个大赌场里面,用很少的钱便可赌博,以便吸引穷人参赌;赢了就可以****暴富,那就是给他的希望。”
认为该赌的人问道:“赌场需要维持。既然参赌者使用银钱较少,若要给予暴富之财,必然大多数人赢不了。这种赌场,实在难以支撑下去。”
老年人答道:“不错。当贫富之差不悬殊的时候,确是难以生存。反之,贫富相差越悬殊,它的生意就越好。”
想禁赌的人问道:“要关闭民间的赌场、赌馆,官府自身又要开赌场,似乎有些不好向百姓交待。”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你们读书人常说: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我们老百姓也讲: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千古以来,就是如此,当然行得通。而且,官府还可以说,赌场的收入,扣除九百八十二种花费之后,将全部用于开办县学和乡学,把理由搞得堂皇一点就是了。如何,你们赞不赞成?”
停了一下,想禁赌之人说:“老伯高见。”认为该赌之人也道:“佩服佩服。”
“话题结束。愿意推举禁赌者进入闭合堂的人请举手。”接着是差人“一二三四……”点数的声音。“请放下。共三十八位。禁赌者不能到闭合堂。下面请推举提倡赌博者的人举手。”又是一阵点数之后,“共十九位,提倡赌博者也不能进入闭合堂。最后请推举折衷赌博者的人举手。”点数之后,“好,有四十七位。本茶馆共有饮茶者六十三位,这位老伯得到了七成以上的人推举,恭喜这位老伯进入闭合堂。”随后又是一片嗡嗡的细碎之声。
上面,温玉华道:“这个茶楼是我带你们来的,也许是特意安排好了的。饭后,你们自行挑选一个地方旁观吧。我还有事,五日后再会,不陪了。”说完,起身就走。刚掀门帘,又转身说道:“千万不要一时技痒参与争论。切记。”
温玉华走后,过了一阵,雷又招一击桌面,道:“真是精彩。世上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故我不愿涉足其它,免得影响了我的本行。”
雷再招却道:“精彩倒是精彩,可是说来说去,是非都没有了。想禁赌的一说,好像真的该禁赌;认为应该赌博的人一说,又变成该赌博了。最后这个老头子简直是和稀泥。哼,反而是他赢了。”
巫苓燕道:“这个老头最高明,所以他赢了。他赢了,也反过来证明他才是最高明的。”
“成则英雄败则寇。巫姐姐说得真好。”雷招弟讥讽道。
万临山道:“下面,我们是不是分头各找一个地方?”
第二卷 第701章 徒有荒丘
第701章 徒有荒丘
“嗯,”雷绝招道:“我想。尽一下午时间,赶到稍远的城镇。明日听一上午,下午赶回。剩下四日,应该够了。”
“分别同时行动。不但足够,还有剩余。”雷又招道。却不知她与雷绝招打的什么哑谜。
雷招弟道:“嗯,我听说新都有个宝光寺,还有桂湖。好像都不错哩。”
雷又招道:“新都太近了。这样吧:我们经过新都,大姐二姐就留在那里玩,我们四人则直奔广汉。明日返回之时,会合了同归。”
随便吃了点东西,立即上马赶路。近两个时辰,直至酉时才赶到九十里之外的广汉。
晚餐由雷又招出钱,菜很多,有缠丝兔、熏牛肉、刘烧腊等等,富有鲜明的广汉特色。
叫过店小二,万临山问道:“这位小哥,听说茶坊酒肆正在挑选进入闭合堂的人,在下等想去凑凑热闹。不知贵地何处茶坊享有盛名?”
店小二道:“有名的茶坊,这可多啦。像什么摇钱树茶馆、房湖茶园,涌泉茶馆、龙居寺茶棚,都是相当有名的。”
“酒楼呢?”万临山问道。
“客官还不知道?这个喝茶便宜。喝酒贵。官府说了,只要有足够多的茶坊,推举就不在酒楼进行了。”
“那么你刚才说的那四家茶坊,哪一家最近呢?”
“两家,摇钱树和房湖都很近。”
万临山点了点头,道:“多谢。”随后转过目光,准备征询三人的意见。眼睛余光里,却见店小二伫立未走。略一愣,取了点碎银,递给小二。店小二接过碎银,大概是没有想到竟有这么多,激动得双目放光,当下点头哈腰,连声说道:“谢谢客官,谢谢客官。”刚一转身,又道:“启禀客官,房湖茶园明早开始要谈一个大话题,说是费三钢什么的。摇钱树茶馆则没有定。客官随意挑选,小人去了。”说完之后,又鞠一个躬,这才离开。
巫苓燕道:“费三钢是谁,有名的武将吗?”
雷又招道:“费三钢如果是人的名字,那么这人就应该是大有争议的人物。今天上午,赌博还是禁赌,争得那么精彩,到头来却只推选了一人,说明那还是小话题。费三钢。不管怎么说,也应该远胜‘赌、或者禁赌’。”
“哎,在下想起一件事。”万临山道:“在下路过丰都的时候,曾遇见一位想当官府食客的人当街演说,话题是推翻株连制。当时在下未听从船家的劝说,没有去看。”
雷绝招道:“嗯,看起来,话题大都与王法有关。看来,每次的推举,都在为王法的修改作铺垫。照此类推,废,就应该是废除的废。纲,就应该是纲领的纲。朝有朝纲,四川官府的朝纲总的来说也许只有三纲。废三纲,难道是要从根本上否定现行的王法?”
众人均认为不可能。
次日天不亮众人就起来,一大早就赶到房湖茶园。
房湖,原来是一个花园。房湖茶园,却是露天的。茶园的一角,牵有横幅,上书“旁听席”。旁听席用幕布挡住,阻断了从旁听席望向茶园的视线。万临山一行人自然坐到了旁听席上。
喝茶的人陆续来到。人声渐起,初若蚊蝇,再如菜市,真是茶园。等了许久,“当”的一声锣响,差人高声唱道:“双方已经到齐,话题开始。众位乡亲肃静。下面,先请薛秀才讲话。”紧接着,还响起一遍掌声。这一点,与成都不同。
但闻薛秀才说道:“学生薛怀瓴。坐怀不乱的怀,高屋建瓴的瓴。学生薛怀瓴恭请各位父老乡亲早安。
“学生今天要说的是:废三纲。
“三纲,何为三纲?正所谓君为臣纲、夫为妻纲、父为子纲之三纲者也。三纲者,从道德上束缚了民众的思想,从王法上扰乱了正常的秩序,必须予以废之。
“首先说,君为臣纲。所谓君为臣纲,便是要求臣子完全服从于君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君要臣亡,臣不得不亡。这些实际上是建立在‘家天下’的基础之上的。
“所谓家天下者,就是认为,天下,乃一家一姓之天下。家天下者认为,龙种永远是龙种。太子一出生,就注定是将来的皇帝。哪怕他不学无术,哪怕他荒yin无道,也一样该做皇帝。此等看法,实乃大谬也。
“天下,其实是百姓的天下。有德者才能得天下。换言之,有德者方能成为人君。方能成为臣纲。故君为臣纲,实应改作德为臣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