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南、剑南的冬水田里,什么都不种。西夏境内亦是如此。万临山从未听说过冬水田还能种什么东西,但此时一眼望去,处处水田都种有不知道叫什么名称的庄稼。农桑真是发达!
以往万临山所知道的好官,也不过是不畏强权,断案如神罢了。现在万临山已经知道,案子断得妙,亦说明罪犯的狡猾。案子断得多,也表示秩序的混乱。百姓真正需要的,是能为百姓谋幸福的,像张永这样的好官。
记得十六七岁的时候,有一次郑师叔讲述武林盟主之争。自己当时就觉得奇怪。这些人去争武林盟主干什么?武林盟主有钱吗,有权吗,有名吗?有,当然有,但都比不上皇帝。那么,为何不去争皇帝?
眼下这个张永,在四川施行新政的结果,万临山已经推测到,必然引发与周边国家的战火。另一方面,万临山也猜到,四川的新政与天朝整体不合。极有可能与朝庭发生摩擦。天朝皇帝即将入川,看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新政的施行,使四川具有了独立王国的态势,也使天下仁人志士纷纷投效。现在,张永完全可以自立王国,自己做皇帝,设法使普天之下都如四川这般富裕,但这张永却为何要隐居起来?
对面一辆马车驰来,万临山小心让过。再接前面思绪时,猛然一省,自己这是怎么了?眼看四川就要引兵犯境,怎么还在为四川着想?
成都,位于四川盆地西部,长江支流岷江、沱江的上游。成都生产的蜀锦、蜀锈、竹编、漆器等向为宫中贡品。整个城市的布局,乃效仿“井田制”格局,属于一座人为的城市。成都平原北面是龙门山;西面,则是邛崃山、大雪山等荒芜之地。
在沙鲁里山以西,喜马拉雅山和昆仑山之间,盘踞着吐蕃王国。在巴颜喀拉山、岷山、祁连山、阿尔金山、可可西里山所圈起来的昆仑山地区,还游移着吐谷浑王国。
吐蕃假使东进,翻过沙鲁里山便是大雪山。吐谷浑若要南下,越过岷山便到了龙门山。而大雪山、龙门山之后,则是一马平川的成都平原了。由此可见,成都易攻难守,战略位置非常不利。虽如此,历来四川仍以成都作为首府。
万临山在虎牙时,曾感叹虎牙城镇的规模。然而,虎牙与成都相比,就完全微不足道了。万临山心想,有道是大隐隐于市,也许我躲在成都同样能避开四川官府。但想是这么想,终究不敢相试。为避免遇上尊重、温玉华等人,万临山一望见成都的影子,便斜插北进,绕了过去。
雷又招曾道:自己若回西夏,可凭雷绝招的书信通过边关;若觅地隐居,则应取青城山。成都一过。青城山已经不远,自己应拿出最后的决定出来了。
在峡江船上,自己已初步决定隐居,但青城山静栖观则未想过。雷又招之所以指出青城山静栖观,想必是本着愈是危险的地方就愈是安全的想法。但为何不是成都?为何不是青城山的其它地方?若直接住进静栖观,是否要向无玫表明自己的真实身份?若是,又怎能肯定无玫不会对温玉华说?
雷又招、雷绝招二人既能准确地猜到自己准备逃逸的打算,很有可能也猜到了自己想隐居的想法。为何雷又招却又说出两种去向?是不是说师门恩重,自己应向师门报讯?
师门恩重,的确如此。无论掌门、师父、师叔还是同辈师兄弟,都与自己结下了深深的情谊。在西夏覆巢之下,冰原派岂有完卵?自己的确应该向师门报讯,让他们趋吉避凶才好。
祖国对自己是抽象的,冰原派对自己是具体的。但在自己的心中,两者都是一样。自己既然不能为国家赶回去,当然就不能为冰原派赶回去。
第二卷 第690章 不放行云
第690章 不放行云
但自己若真的不回去。对祖国而言,自己只是逃兵,还算不了什么;对冰原派而言,自己就成了见死不救,间接的凶手了。这可有些严重了。
唉。
为何不向雷又招、雷绝招二人讨教个两全齐美的办法?
万临山细细一想,若自己向雷又招讨教,雷又招多半不会说;即算是说,也相当隐讳,教人不容易明白。若自己向雷绝招讨教,她倒是一定会说,但自己又怎么放得下这个面子。
转念又一想,其实,面子又算什么东西?但现在追悔,已经莫及了。
当日傍晚,万临山便来到中兴村──离青城山最近的一个村庄。
村里没有客栈饭馆。万临山找了家民居,借住一宿。晚饭时,万临山问房东:“晚辈奉家母之命,欲往青城山静栖观烧香还愿,却不知如何走法。老人家是否知道?”
房东道:“山上这个观、那个庙的,太多了,记不过来了。客人只有到山上去打听了。”
万临山道:“观属道。庙属佛,怎么会在一块?”
房东道:“我也弄不清楚。想来,都是出家人嘛。”
少停,万临山道:“老人家可知这青城山上究竟有多少观庙?”
房东道:“我也不清楚,反正,两、三百座是打不住的。嗯,原先也没有几座,都是最近几年才盖起来的。”
在万临山想来,青城山静栖观乃武学圣地,等闲之人根本就不敢靠近的。雷又招指引自己投靠静栖观时,也说“无论四川官府、别的官府还是江湖草莽,任何人都不敢轻易前去打扰。”想不到幽幽青城,居然会是闹市。
入夜,万临山倒在床上,一时还未入睡。忽听远处房东与房东大娘争吵之声。房东有一句声音稍高:“……天马上就要亮了,还要尿床……”其后的听不大清楚。
是的,切莫事成千仞,功亏一篑。自己大老远的来了,别因为找不到静栖观而误了大事。如何找呢?有了。
照理说,像静栖观这样负有盛名之地,万临山是不敢夜访的。但几百座观庙,却可以夜访。如静栖观的人出来制止,岂不是正好找到了?
于是,万临山留下借宿银两,收拾了行装。弃了马,连夜赶往青城山。
深秋的第****,异样的沉静。一阵微风。送来秋虫呢喃的声音,万临山适意非常。他长吁了一口气。忽觉口中发甜,喉头有物上涌。吐之,余味转咸。万临山心中生疑,擦亮火摺一看,吐出的乃是瘀血。
自己的内功早具火候,寒暑不能侵,百病不会生。自巴东与众人分手之后,又照尊重、温玉华的指点,每日勤修本门内功,感觉更是一日千里,怎么还会吐血?
莫不是走火了?
修炼内功,须用心火炼丹。故印堂、膻中、气海诸穴,又称作上中下丹田。丹田,也就是炼丹的地方,就像烧菜做饭的炉灶。而炼丹之举,也正如烧菜做饭一般,有时须用武火,也就是大火;有时却应使文火,也就是小火。若用火的文武混淆,就称作走火。
炼丹修炼之士淡泊名利。行为举止超凡脱俗。常人不可理解之时,便骂其“走火入魔”,相当于骂人神经有问题一样。其实,走火是走火,入魔是入魔,二者不可同日而语。
万临山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眼观鼻,鼻观心,细察体内。觉中脘略阻,云门、章门诸穴不畅。这是怎么回事?万临山想了想,弄不明白。
再苦苦思索也是无用。看来也没什么大碍,也许到静栖观之后,问一下无玫,就清楚了。于是,万临山起身再往前行。
刚走了几步,忽然,迎面一物掷来。万临山一惊之后,侧身闪避。却见那物似飞得甚慢,万临山无暇思索,一伸手,便抄在了手中。原来只是一团稀泥。
万临山将稀泥往地下一扔,未及擦手,却见后方又掷来一物。比起刚才前面掷来的稀泥,要快多了。万临山再一伸手,又接在手中。这回换成一块干土。
眼见黑夜之中,对方又前后夹攻,躲闪不易,万临山欲激对方现身,骂道:“何方鼠辈。敢施暗算?有本事,出来光明正大地打一场。”
“出来就出来,”前方三丈远近竹林旁闪出一人,喝了声:“石子来了。”将手一扬,又射出一粒石子。
石子甫出,迅捷异常,带动风声,慑人心魄。万临山不敢伸手相接,闪身避开。后面也转出两人,其中一人喝道:“哎,黑咕弄咚的,这小子不敢接。不要发石子了。”
从刚才的石子,万临山已知对方暗器手法远胜自己。自己近日武功突飞猛进,真正有所提高的,不过内功、剑法两项而已。现在对方不发暗器,正合自己心意。于是,万临山抽出长剑,蓄势待敌。
“放下你的剑,年轻人。”前面之人缓步走来,边走边道:“老夫感兴趣的,只是你的掌法。”言毕,掇身而上,空手便来夺剑。
万临山眼见对方目中无人。也懒得理会。只将长剑一领,起手便是“白”字一路剑法,以攻对攻,将一团剑光向来人卷去。来人左冲右突,欲寻隙而进。万临山剑势略加变化,几下就稳稳困住了对方。
后面两人见同伴势危,分袭而至。万临山发了两“怨”,又将两人粘住。
习武之人,对于武功之道,在揣摸领悟之后,总是非常注重练习。而真正的打斗。比起独自一人的练习,更能良多的获益。但真正的打斗,往往生死悬于一线,难以体会武功的种种妙处。眼前这种稳操胜券的场面,实在是可遇而不可求也。
是故,万临山忽以快剑圈住三人,忽以虚实迷惑对方,将全套冰原剑法颠三倒四地使了十来遍之后,最后势演“扬柳春风”将对方逼开丈外,这才住手。
那三人略事喘息之后,一人说道:“年轻人,功夫不错。莫非你就是尊重?”
万临山道:“尊兄的武功远胜在下。”
“那么,你又是谁?”
“在下乃不祥之人,姓名不足为外人道也。”万临山道。
对方另一人道:“我们老哥几个,在这片地上,栽种血橙。这血橙名字里虽然有个血字,却最怕见血。适才少侠在血橙地里吐血,这损失怎么说?”
“有这样的事?”万临山不明所以。但对方既如此说,理亏的显见是自己了。于是,道:“你们要怎么样?”
那人道:“不怎么样。少侠若是讲理,随便陪点银子,就算是给了我们面子。若是不讲理,我们三个又打不过少侠,就只好请少侠自便了。”
万临山在怀中一掏,道:“二两银子够不够?”
那人迈步过来,边走边道:“够,怎么不够。不在乎多少,只在乎有无。只要不空手而回,就算是有了交待。”
万临山心道,不空手而回,似乎是强盗和小偷所在乎的。眼前这三人武功高强,定然不是小偷。若是强盗,又怎会打劫身无长物的自己。
这时,那人已经走到身前。万临山欲翻手腕,将银子倒于那人手中。那人却抢先一步,右手先至万临山掌心上方。万临山只好停腕不动,让那人自掌中取银。那知那人右臂忽伸。以掌背弹击万临山右胸。
此时,万临山垂下的左手相距太远,右手又在外圈,眼看敌掌沾胸,万临山脚下一使劲,向后弹射。同时右掌自下而上,划了个弧线,挡在胸前。
那人武功亦非泛泛之辈。万临山一退,那人跟着一进。进退的难易正好抵消了两人轻功的差距,两人之间并未拉开距离。加上那人发难在先,故万临山右手刚刚挡在胸口,那人的一掌已然及身。
“砰”、“砰”、“喀嚓”。对方另外两人早有默契,一人前行引敌注意,另两人便借机掩袭后方。三人几乎同时袭到。
前胸这一掌,由于有右手垫了一下,尚无大碍。背心那一拳却被击了个正着,也不知肋骨有没有断。最麻烦的,还是脚,似乎被对方的扫膛腿击断了。
这样一来,万临山还不知道对方是谁,就只有任凭宰割的份了。
向万临山前胸发掌那人道:“怎么一下就中了?我这招‘李广射日’一招三式,共有七种变化。筋骨还未展开呢,就打完了。”
另一人道:“乌兄忘了我们刚才被这小子的剑法困住的情景了。那时,他才是刀俎,我三人只是鱼肉。”
又一人道:“这小子拳脚如此脓胞。看来咱们真是认错人了。”
“唉,又要等下去了。”那位姓乌的人道:“对这小子怎么办?”
“还是按老规矩。”第二人道:“乌兄筋骨未松开,就由乌兄动手好了。唉,可惜了他的剑法。”
“且慢。”第三人道:“刚才这小子说:‘尊兄的武功远胜在下’,只怕是同道中人。”
姓乌的人道:“这么说,还要给他治伤了。只是,这小子剑法高强,治好了伤,如果当场翻脸,怕不易对付。”
第二人道:“这好办。他的外伤一时间本来就好不了。至于内伤嘛,给他两颗‘还阳丹’,让他自行疗伤就行了。”
“行,就这么办。”其余两人应道。
于是,三人将万临山的小腿骨对准位置,以竹子绑好。再拿出两颗“还阳丹”,让万临山服下一粒,剩下一粒说是要一个时辰之后再服。然后三人离去。
人走霉运的时候,乘车、车总翻,过桥、桥就断,就连喝凉水、都要塞牙。就算你坐在家中,房梁也会突然断裂砸在身上。这便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万临山心中这么一想,便感觉眼下这场凭空受到重创的遭遇,实在也算不得什么。只是下一步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别说,这“还阳丹”效果还真不错。万临山运功化开药力,只功行三转,内伤便好了一小半。
四下打量,见青城山已经临近,万临山决定爬上山去。
很近,那是平时的感觉。也就是说走过去很近,但爬过去就不近了。
上青城山乃一条大道。此道宽而直,路面相当平坦。无论骑马乘车坐轿步行,皆感舒适。但此时,万临山的感觉就不那么好了。
平时不起眼的碎石,此时分外凸起,硌着万临山浑身发疼。不一会儿,肘部便抢先见血了。
万临山想,不如,自己就躺在路上,待明日请过路的行人帮忙,再上山吧。
过了许久,万临山心道,差不多一个时辰了。于是,双手支撑着,吃力地坐了起来。从怀中掏出剩下的一粒“还阳丹”,欲服下运功化开。
正在这时,一人从后面草丛中窜起,跑了过来。
听来人动静,武功相当低微。从这人窜起,至奔到万临山身前,有一小段时间。依平时的武功,万临山完全来得及做出反应。但此时万临山因外伤不能移动,因内伤不能使力,只好抱着“你有掌我有脸,你有拳我有背,你有脚我有屁股”的想法准备着。
这人身材瘦削,不高,手持一根不是很直的木棍,跑到万临山跟前,二话不说,抡棍便打。
万临山头上共挨了八棍,身上挨了二十二棍,手上挨了十七棍,腿上挨了三十一棍。这一场棍棒,打了将近小半个时辰。那颗“还阳丹”,早就不知滚在哪里去了。
一般打斗、交战,总要先说几句。似上半夜那三人,半道伏击,起先自然先打不说,但后来尽占上风之时,还是要说的。完全不似眼下这人,光打不说。而且,这人眼见万临山毫无还手之力,还是一个劲的打。像是有深仇大恨一般。
这七八十棍下去,万临山便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万临山绝望地望了一眼黑暗中的山峰,心道,原来我死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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