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华走后。过了一阵,雷又招一击桌面,道:“真是精彩。世上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故我不愿涉足其它,免得影响了我的本行。”
雷再招却道:“精彩倒是精彩,可是说来说去,是非都没有了。想禁赌的一说,好像真的该禁赌;认为应该赌博的人一说,又变成该赌博了。最后这个老头子简直是和稀泥。哼,反而是他赢了。”
巫苓燕道:“这个老头最高明,所以他赢了。他赢了,也反过来证明他才是最高明的。”
“成则英雄败则寇。巫姐姐说得真好。”雷招弟讥讽道。
万临山道:“下面,我们是不是分头各找一个地方?”
“嗯,”雷绝招道:“我想,尽一下午时间,赶到稍远的城镇。明日听一上午,下午赶回。剩下四日,应该够了。”
“分别同时行动。不但足够,还有剩余。”雷又招道。却不知她与雷绝招打的什么哑谜。
雷招弟道:“嗯,我听说新都有个宝光寺,还有桂湖。好像都不错哩。”
雷又招道:“新都太近了。这样吧:我们经过新都。大姐二姐就留在那里玩,我们四人则直奔广汉。明日返回之时,会合了同归。”
随便吃了点东西,立即上马赶路。近两个时辰,直至酉时才赶到九十里之外的广汉。
晚餐由雷又招出钱,菜很多,有缠丝兔、熏牛肉、刘烧腊等等,富有鲜明的广汉特色。
叫过店小二,万临山问道:“这位小哥,听说茶坊酒肆正在挑选进入闭合堂的人,在下等想去凑凑热闹。不知贵地何处茶坊享有盛名?”
店小二道:“有名的茶坊,这可多啦。像什么摇钱树茶馆、房湖茶园,涌泉茶馆、龙居寺茶棚,都是相当有名的。”
“酒楼呢?”万临山问道。
“客官还不知道?这个喝茶便宜,喝酒贵。官府说了,只要有足够多的茶坊,推举就不在酒楼进行了。”
“那么你刚才说的那四家茶坊,哪一家最近呢?”
“两家,摇钱树和房湖都很近。”
万临山点了点头,道:“多谢。”随后转过目光,准备征询三人的意见。眼睛余光里,却见店小二伫立未走。略一愣,取了点碎银,递给小二。店小二接过碎银,大概是没有想到竟有这么多,激动得双目放光,当下点头哈腰。连声说道:“谢谢客官,谢谢客官。”刚一转身,又道:“启禀客官,房湖茶园明早开始要谈一个大话题,说是费三钢什么的。摇钱树茶馆则没有定。客官随意挑选,小人去了。”说完之后,又鞠一个躬,这才离开。
巫苓燕道:“费三钢是谁,有名的武将吗?”
雷又招道:“费三钢如果是人的名字,那么这人就应该是大有争议的人物。今天上午,赌博还是禁赌,争得那么精彩,到头来却只推选了一人,说明那还是小话题。费三钢,不管怎么说,也应该远胜‘赌、或者禁赌’。”
“哎,在下想起一件事。”万临山道:“在下路过丰都的时候,曾遇见一位想当官府食客的人当街演说,话题是推翻株连制。当时在下未听从船家的劝说,没有去看。”
雷绝招道:“嗯,看起来。话题大都与王法有关。看来,每次的推举,都在为王法的修改作铺垫。照此类推,废,就应该是废除的废。纲,就应该是纲领的纲。朝有朝纲,四川官府的朝纲总的来说也许只有三纲。废三纲,难道是要从根本上否定现行的王法?”
众人均认为不可能。
次日天不亮众人就起来,一大早就赶到房湖茶园。
房湖,原来是一个花园。房湖茶园,却是露天的。茶园的一角,牵有横幅,上书“旁听席”。旁听席用幕布挡住,阻断了从旁听席望向茶园的视线。万临山一行人自然坐到了旁听席上。
喝茶的人陆续来到,人声渐起,初若蚊蝇,再如菜市,真是茶园。等了许久,“当”的一声锣响,差人高声唱道:“双方已经到齐,话题开始。众位乡亲肃静。下面,先请薛秀才讲话。”紧接着,还响起一遍掌声。这一点,与成都不同。
但闻薛秀才说道:“学生薛怀瓴。坐怀不乱的怀,高屋建瓴的瓴。学生薛怀瓴恭请各位父老乡亲早安。
“学生今天要说的是:废三纲。
“三纲,何为三纲?正所谓君为臣纲、夫为妻纲、父为子纲之三纲者也。三纲者,从道德上束缚了民众的思想,从王法上扰乱了正常的秩序,必须予以废之。
“首先说。君为臣纲。所谓君为臣纲,便是要求臣子完全服从于君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君要臣亡,臣不得不亡。这些实际上是建立在‘家天下’的基础之上的。
“所谓家天下者,就是认为,天下,乃一家一姓之天下。家天下者认为,龙种永远是龙种。太子一出生,就注定是将来的皇帝。哪怕他不学无术,哪怕他荒yin无道,也一样该做皇帝。此等看法,实乃大谬也。
“天下,其实是百姓的天下。有德者才能得天下。换言之,有德者方能成为人君,方能成为臣纲。故君为臣纲,实应改作德为臣纲。
“下面我们再看看夫为妻纲。所谓夫为妻纲,实际上是指丈夫永远是对的,妻子永远是错的。夫可以休妻,妻不可以弃夫。夫可以三妻四妾,妻必须从一而终。夫可以拈花惹草,妻则须保持忠贞。其荒诞不经之处,一眼可见。
“夫为妻纲,是强大的男人们不愿让弱小的女人长大而强加的禁锢。故此。还衍生出女子不可以抛头露面,不可以求学,不可以当官等种种教条。但是,天地万物,分为阴阳。孤阴不长,孤阳不存。看今日,最显男儿威猛的军队,当家人温玉华便是女子。最近,学生还听说,又出了两位具有通天彻地之能的女军师。故尔,学生以为。男女都是人,男女都一样。夫妻之间,应该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才是。夫为妻纲,应予废除。
“最后说说父为子纲。孩子年幼,必然不懂事,必然需要父亲的管教。故《三字经》云:‘苟不教,父之过。’但是父为子纲者认为,父既为纲,就不会错。故父亲可教可不教,皆无过错;轻则呵叱、重辄拳脚,也无不当。须知,孩子就是将来,就是希望。人的一生是短暂的,人的一生是有许多梦想的。要在短暂的一生之中实现许多的梦想却是不可能的。有了孩子,我们的生命得以延续,我们的希望有了寄托,我们的精神才有了依靠。甘罗十二岁为相,自古英雄出少年。为何我们不可以对孩子好一点,为何我们不可以把孩子也当作人看,为何我们不可以废除父为子纲呢?
“以上是学生的第一遍陈辞,尚请众位父老乡亲指教。”
一阵掌声之后,差人唱道:“各位休息、入厕。争论稍后进行。”
“啊,一下子就讲了一个时辰。”万临山道:“想不到这个薛怀瓴还只是个秀才,眼光就能如此独到。”
巫苓燕道:“万兄忘了昨天了。东家说了便觉得东家有理,呆会儿西家一说又觉得西家有理了。”
“我倒真是忘了。”万临山笑了笑,道:“不过,这两位可是胸有韬略的奇人,断然不会两边倒的。”
雷绝招道:“薛秀才所言,我们从未想过,今后也不会去想。故不置可否,方显自知之明。”
“当!”的一声锣响,又一轮开始了。
这次也是位秀才,一位叫张晋明的说话:
“学生认为应该维护三纲,薛秀才所说的极为不妥。
“诚如薛秀才所言,三纲者,从道德上统一了民众的思想,从王法上建立了稳定的秩序。
“天地万物。都得讲个秩序。一朝是你的父亲,终身都是你的父亲。投胎为畜,终身为畜。故人分九等,教分三门,方能百业兴旺。
“薛秀才的说法,实际上是倡导争斗。既然皇帝人人可做,那么大臣及所有其他官员岂不都是人人可做了。如果真是这样,人们就会去争、去抢。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人人都要生活在可怕的争斗之中。
“天下者,惟有德者居之。争斗当然是不可完全避免的。故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但纵观历史,却又总是合时长而分时短的。为什么会这样?是因为人民不需要无休止的争斗,百姓需要的是休养生息。故此,天下需要秩序,社会需要安定。皇帝就是皇帝,贵人就是贵人,是不可以轻易取而代之的。君为臣纲断不可废。
“薛秀才认为夫为妻纲应该推翻,认为女人受到了男人的欺负,与事实有严重的偏离。真实的情况是:随着民生的提高,百姓的道德日益败坏,男人女人,都在欺负别人。
“男人像山,男儿有泪不轻弹。女人似水,女人的眼泪是武器。故此,在男人欺负男人、女人欺负女人、男人欺负女人和女人欺负男人的四种欺负之中,男人欺负女人就比较明显,比较容易让人看见而已。
“男女之间是刚和柔的关系,刚柔并济,和谐乃生。薛秀才以为女人受欺压,乃片面之见,管窥之见也。丈夫保护自己的妻子,妻子体贴自己的丈夫,阴阳就是这样并存的,阴阳就是这样相辅相存的。
“若按薛秀才之言,废除夫为妻纲,女人就会觉得住日受了欺压,就想站起来,就想反抗。随之而来的将是什么呢?夫妻争斗、家庭破裂、孩子被抛弃;更有甚者,阴阳反背,阴盛阳衰,一切都由女人说了算!
“试问,有哪位妻子发自内心地希望自己的丈夫像绵羊,像个女人一样?恨自己的丈夫不像男子汉,不能强硬,可是他真要强硬起来了,妻子又受不了。这种现象,岂不是自相矛盾吗?
“所以,夫为妻纲切不可废。应该修德于天下。只要人的道德都提高了,人们相互欺负的事情就能够大大的减少。”
说到这时,张晋明停顿了一下。此时已近正午。可能是差人在低声关照张晋明,故张晋明转而又道:
“现在时已近午,为了不耽误各位,学生最后简要说说父为子纲。
“父为子纲,与百善孝为先是相互映照的。养儿能够防老,百姓才会养儿。若废除父为子纲,家中谁说了算?当然是年富力强的壮年说了算。那样,儿女就没有必要再去赡养年迈的父母,养儿就不能防老,人们也不需要养儿。长久下去,终有一日,人类将会灭绝。故父为子纲断不可废!
“学生上述的陈辞,下午尚请薛秀才一方指教。”
“当!”一声锣响,差人在热烈的掌声中唱道:“上午就此结束,下午请早。”
“真不错。”这边,巫苓燕赞道:“我觉得最好的是,废除夫为妻纲。”
万临山道:“嗯。张晋明的反驳虽然很有道理,但怎么也否认不了温姑娘和二位雷姑娘的事实。看来夫为妻纲这一条,迟早将被改写。”
雷又招却道:“我却认为恰恰相反。我们是个别的,是偶然的。总的来说,女人还是不如男人。我认为还是应该夫为妻纲。”
雷绝招道:“三姐说的不错,我也这样看的。但是万相公,你如果要是娶了温姑娘或者三姐或者我,恐怕大多时候你是作不了主的。只有娶这位赞成废除夫为妻纲的巫姑娘,你才能真正为纲。”
随后的几日,六人分作两起:巫苓燕和雷再招、雷绝招一起,万临山和雷招弟、雷又招一起,在成都附近游玩。
万临山这边,雷又招直接说明了要做的事情。就是将西夏及自己步履所及的所有地区的山形地貌、城池乡镇、居民村舍及军队布防情况告诉雷又招。
第二卷 第437章 江天雪意
第437章 江天雪意
万临山问道:“这样有用吗?”
雷又招道:“有用。当然。这些还不够。用兵之时,还要作具体的侦察。”
巫苓燕那边,想来雷绝招只能诱使她说了。
对巫苓燕的同行,万临山本来隐隐有些悔意。现在,万临山知道了,她的同行,将使雷绝招增进对吐谷浑一带地域的了解。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下来。
难怪她们没有拒绝巫苓燕。
如此这般,直至温玉华归来,闭合堂开张的日子。
闭合堂,位于成都东城根街以南一箭之地开外。闭合堂占地五十亩,有房三百间。除大堂之外,所有房屋均寻常民居模样。若不是高耸的围墙,还真看不出它有什么特异之处。
闭合堂大堂作圆形建筑。庙宇形状的递接式穹顶,使圆径达三十余丈的大堂中间没有一根柱子,堂内众人之间没有任何阻隔。整个建筑青色琉璃瓦覆顶,绿釉红线划墙,显得古朴、庄严而实用,乃当代巧匠姜百弯的杰作。
大堂内安放桌子一百二十五张,配椅五百把。在大堂的西侧有一个半圆形高台。高台两侧有梯,可以上下;台后有门,通往厨房。
是日。闭合堂临时开张。三百多名百姓齐聚大堂。堂内人声鼎沸,此起彼落。人们嬉笑着、打骂着,脸上充满了节日般的光彩。一群在穹顶房梁上坐窝的麻雀也被惊动了,三三两两地在堂内半空盘旋。
雷家四女照温玉华吩咐,先给众人斟一道茶水。
斟茶并不是力气活。但按照成都的习惯,须将水斟得满满的,带水帽而又不溢出,才算恰到好处,分寸之间非常不好掌握。
“哎呀,这是谁家的小姑娘,像天仙似的。”“嘿,这边这个还要好看些呢!”“想不到闭合堂里斟茶的姑娘都这么漂亮,这下我回去可有得吹了。”一位老人还向雷绝招问道:“我说,这位小姑娘,定下婆家没有?”
对大家的打趣,四人均一笑了之。就这样,往返多次之后,连雷招弟、雷再招在内,都流出了汗水。
斟完了茶,回到后面。温玉华道:“快,拿毛巾擦汗,平顺呼吸。”四人赶紧照办。
略等了一下,温玉华向差人点了下头。差人立即出去朗声宣布:“各位乡亲们安好。闭合堂现在开张。小人闭话少说,有请温为宝──”
雷再招问道:“咦,什么温为宝?”
“去!”温玉华啐了一口,左手拉了巫苓燕,右手向万临山一招。道:“跟我一道出去。”
走到高台前沿,温玉华提气说道:“首先,为各位乡亲介绍两位来自异国的青年。”向万临山一指,道:“这位乃西夏国冰原派的弟子万临山。”然后盯着万临山便不往下说了。万临山忙提气道:“西夏的百姓是我父母,四川的百姓也是我的父母。在下以为,在四川做事,对我们西夏的百姓也大有好处。”
也不知温玉华做了什么手势没有,万临山话声一落,闭合堂立即响起暴风雨般的掌声。
紧接着温玉华又介绍道:“这一位乃是来自吐谷浑的美人巫苓燕。”
巫苓燕照着万临山的样子,说道:“民女就像一片云,什么也不懂。山里有风,我就飞走了。这里,没有风,我就想在这里下雨。但是,我想到我的姐妹,我的同胞,我希望,什么时候,山里,能不再刮风。”
这番话引发的掌声,远胜万临山刚才。万临山不由想到。她这番话的意思,分明与自己所说的相似。也许她对战争也有了预见,也许她并不像看上去那样简单。
温玉华接着道:“有请雷家四姐妹上场。”
雷家四姐妹闻声出场。闭合堂众人一见,正是刚才斟茶的四位,顿时慌了神色。这四位都是得罪得起的么?唉,真后悔刚才嘴里不干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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