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好好处罚他。”她此刻将苍鹰当做撒娇的孩子般来哄,语气极为温和,小心翼翼,深怕说出残忍的话来。
苍鹰蓦地抬头,大声道:“我不是说他行径卑鄙,我恨他居然躲躲藏藏,不与咱们交手。他的武功。。。。这人的武功如此高明,却藏头露尾,匿而不战,当真令人气炸了肺。”
李书秀奇道:“你是恨他武功厉害,却不与你打架?”
苍鹰一跃而起,双手在空中不停比划,他说道:“他的功夫是一门千古奇功,威力惊人,一百年才有一人能练到他这般境界,若是不与他打架,岂不是可惜之至?”
李书秀问道:“他练得是什么功夫?你怎知他所练的功夫叫什么名堂?”
苍鹰扯着自己头发,眼神一片迷茫,嘴巴张的老大,似乎在苦苦思索,须臾之后,他再次颓然坐倒,失落说道:“我只知道那门功夫叫做‘玄夜伏魔功’,至于我如何知道的,我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说着连连拍打自己的脑袋,似乎悔得连肠子都青了。
李书秀哈哈一笑,坐在他身边,柔声道:“他如果武功当真这么高,就算咱们两人联手,只怕也打不过他。好在我已经将这宫殿的地形想起来啦,就算不与他冲突,咱们也能够找到宝藏,安然离开。”
苍鹰摇头道:“李姑娘,你这话可不对。就算咱们功夫不及他,但与他对决,未必便不能取胜。要知道与人单打独斗之时,比的可不仅仅是招式内力,还有心机手段,毅力勇气,时机运气,还有气势和耐力。我苍鹰与敌人交手,在武功上从来都占不到便宜,可我却从小到大打了无数次架,至今还不是活的好好的?要我说,凭借武功击败敌人,那不算什么本事。真要比,就要比随机应变,逆境求胜的能耐。”
李书秀回忆起他动手时的模样,笑道:“没错,你的功夫不高,可就算与玄镜动手,他也没占到便宜。他那一掌的名堂叫做‘金花不落’,着实厉害的很,我挨了他一掌,胸口至今还疼得要命呢,可打到你身上,你却好像没事一般,这可当真令人佩服。”
苍鹰得意起来,捏捏自己手臂上的肌肉,嚷道:“在下自幼就与人搏命,可是从黄泉路上走过来的,这等小伤小痛,在我眼中,乃是家常便饭,大可以一笑置之。”
两人肩并肩坐着聊天,李书秀渐渐觉得眼皮打架,不停打着呵欠,她想:也许是那‘汇灵穴’的症状发作啦。过了一会儿,她脑袋一歪,靠在苍鹰肩上,沉沉睡了过去。
苍鹰一愣,轻轻扶住她身子,让她躺在自己胸口,摇头苦笑道:“这姑娘在西域待的时间太长啦,性子善良率真,不知这人心险恶的道理,若我心怀不轨,她只怕就要糟糕。”
但他心中光风霁月,并无一丝男女之情,抬头望望那道缝隙,见到天色已暗,星光点点,过了片刻,一道皎洁如梦的月光从缝隙中洒下,落入池水之中。苍鹰凝神一瞧,见到池水中赫然出现一副图案,那图案折射出来,居然映至墙上。
苍鹰笑了起来,知道这图案与石室四个角落中的浮雕顺序息息相关。他将李书秀轻轻放在地上,走到四个角落,转动石板,与墙上图案若然相符,只听左侧石墙发出喀拉几声嘈杂之音,露出一条通道。苍鹰将李书秀抱在怀里,一矮身,钻入了通道。
————
李书秀做了一个安稳甜美的梦,在梦中仿佛回到了儿时美好的时光,想起了她与拉普两小无猜,形影不离的情形,在美不胜收的草原湖畔间自由自在的游玩。
但不知为何,拉普的面目有些模糊,她费尽心思想要看清,可始终未能如愿,于是她索性不再自寻烦恼了。
谁知不久之后,那张脸却逐渐清晰起来,她觉得那似乎不是拉普,而是其他什么人。那人的面貌有几分俊秀,神情变幻不定,时而沉着,时而激愤,时而沮丧,时而喜悦,便如同世上任何活泼的小孩一般,可却又与众不同,令她心神安宁。
她惊讶的意识到:那张脸乃是幼年苍鹰的脸。
她想:我在哪儿见过苍鹰么?我怎么知道他小时候的模样?
她一下子醒了过来,眼前雾气重重,什么都瞧不清楚。她用手擦擦眼睛,支撑着坐起,发现自己身处在一处空旷精致的卧房之中,躺在一张软绵绵的床上,卧室中点着蜡烛,想来是苍鹰所为。
她身上衣着完好,心中好奇,挣扎着爬了起来,朝四周打量,想起此处正是地图中所记载的楼台。卧房一侧有一处露天阳台,对着窗外壮观迷人的夜景,只见天上星布穹顶,月光如练,仿佛身处天宫之中,而眺目远望,远处山峦叠嶂,湖光粼粼,又是凡间大好江山。
她找了一圈,没见到苍鹰的影子,不知他跑哪儿去了。
这卧室中也有一圈水池,池水颇为温暖,似乎是一处温泉。她几天没有好好洗澡,一见这温泉,顿时觉得浑身粘嗒嗒的,举手投足,难受无比,也是哈萨克妇女生性自由热情,在草原放牧之时,如遇上湖水,往往当即脱去衣衫,就地沐浴。李书秀虽然有几分汉人女子的腼腆,但正所谓近朱者赤,她耳濡目染之下,自也养成了这般习惯,而且眼下左近并无他人,她心无顾忌,褪去厚重衣衫,走入池水之中。
水温舒适,令她身心舒畅,仿佛如鱼得水,上上下下仔细擦洗了一番,折腾了大半个时辰,这才算大功告成。她在屋内找到一块丝绸长巾,将身子包裹起来,对着镜子照了照,只见镜中人面若芍药,湿发垂面,容貌秀美,肤色羞红,仿佛刚刚从画中走出来一般。她忽然害羞起来,暗道:若是被拉普瞧见这模样,不知会怎么想。
但在她心灵深处,却隐隐想要让苍鹰见到她此刻的美貌。
正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她忽然听见有脚步声从阳台那边传来,回头一瞧,见到苍鹰兴冲冲的跑了过来,手中拎着一只硕大的兔子,还未瞧见她,便大声嚷道:“李姑娘,我在旁边屋内找到了火石,又逮到了猎物,大伙儿饿了一天,正好带回去给大伙儿开饭。”
李书秀垂下脑袋,胸口扑通扑通直跳,嗯了一声,不敢抬头看苍鹰的表情,谁知苍鹰笑道:“你洗过澡了?可舒坦坏了吧,想我在军营之中,往往几个月不得搓澡,若是有机会滚过水之后,便得好好大餐一顿,庆贺一番。”
李书秀见他木头一般,居然对自己的容貌毫不动心,不禁大为失望,担心的想:不会是我长得太难看了吧。这般一想,羞怯之心顿去,朝苍鹰那边张看。
苍鹰与她四目相对,登时双目圆睁,表情呆滞,仿佛被绝顶高手打了耳光一半,他张嘴啊啊了半天,却说不出半句话来,李书秀见他如此,心中又羞又喜,正手足无措间,听苍鹰叹道:“李姑娘,想不到你容貌绝丽,倾国倾城,沉鱼落雁,闭花羞月,这可着实。。。。着实不妙。”
李书秀听他称赞自己,正自窃喜,听他最后一句话,不由得一愣,问道:“什么?”
苍鹰摇头道:“正所谓红颜薄命,祸国殃民,你这般美貌,若是四处抛头露面,以那些江湖流痞的性子,不免惹来大批狂蜂浪蝶,追求者络绎不绝,引起轩然大波。而如今这世道如此混乱,若是被鞑子瞧在眼里,以鞑子这般蛮横急色的脾气,定然纠纷不断,你这一辈子,只怕都没有太平日子好过了。”
李书秀听他之乎者也的说了一大堆,半句不说自己的好,反而将自己说的跟祸害狐狸精似的,心中有气,嗔道:“你的意思是让我把自己打扮成丑八怪了,是么?”
苍鹰说道:“其实你先前化妆成男子,妆容巧妙,几乎骗过众人。要我说,不如你依旧如此装扮,则可化解今后这些无妄之灾。”
李书秀见他木头一般,心底热情顿时仿佛被冰水浇灭,一咬嘴唇,回身走入屋子,快手快脚的穿上衣服,面无表情的走到他身边,说道:“走吧,这地方无聊的很,咱们快些返回大堂吧。”
苍鹰点了点头,喃喃说道:“小盛不知怎么样了,我与他分别那么久,这小子胆小如鼠,只怕现在还在哭鼻子哪。唉,他这般性子,往后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一时唉声叹气,急的满面愁苦。
李书秀忍不住说道:“你满嘴就是小盛、小盛的,就好像他是你的心头肉一般,这孩子是你的儿子么?”
苍鹰一时兴起,脑子犯浑,忍不住得意的大笑起来,他说道:“小盛乃大宋皇族血脉。。。。。”话说到一半,脸色剧变,才想起自己又说错了话。
十六 歌声剑影()
夜风从泱莽之野吹来,渗入这幽墟之中,拂过肌肤,竟令人深感寒彻。
苍鹰神情惶急,想要遮掩,可情急之下却想不出该如何圆话。李书秀微微发呆,问道:“小盛这孩子。。。是南宋的皇子?”
苍鹰见瞒不过去,当下也不骗她,垂头丧气的点了点头,悲叹道:“什么皇子皇帝,他眼下身份,不过是一个年幼的孩子罢了。这尊贵身份非但帮不了他,反而令他深陷险境之中,即便我和李大哥费心照看,可一路上连续遇到波折,终于沦落到这般绝境,小盛他真是可怜。”
李书秀身子发颤,双手扯了扯胸前衣衫,恍惚间想起了自己经历的往事,不免同病相怜,对小盛极为怜惜,悠悠说道:“难怪你们先前叫他陛下,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
苍鹰搔搔脑袋,道:“我这人也是太不靠谱,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激动起来,当真是口无遮拦。”
李书秀轻笑一声,答道:“可不是吗?”她倚在阳台栏杆上,深深呼吸,叹道:“苍鹰兄弟,咱们别急着回去,成么?”
苍鹰忙道:“可小盛他们。。。。”
李书秀说道:“那殿堂之中并无机关,而扎木勒所走的道路也无法绕回殿堂,我留下的包裹中还有些干粮,他们也不至于挨饿,其实他们的处境要比我们安全得多。”
苍鹰犹豫片刻,无奈说道:“既然姑娘如此肯定,在下悉听尊便。”
李书秀在阳台上坐了下来,仰起俏脸,望着黑夜,问道:“苍鹰兄弟,你今年多大?”
苍鹰用手指抵住眉心,苦苦思索,终于答道:“我这人年岁混乱,好似活了二十岁,又好似活了几百年。”
李书秀笑道:“不许胡说,你要是活了几百年,那岂不是成了妖怪啦?”
苍鹰眼中满是苍凉,叹道:“姑娘说的不错。”
李书秀说道:“咱们都这么熟了,按照哈萨克的习俗,你年纪比我大了四岁,我该叫你苍鹰大哥,你该叫我阿秀。”
苍鹰恍然大悟,说道:“原来拉普兄弟口中说的阿秀就是你,他怎地不知道你便是阿秀?还以为你已经死了呢。”
李书秀想起拉普,心中涌起忧伤,她说道:“我随养父养母来到塞外,他们两位老人家陆续死在蒙古恶人手上,我被居住在哈萨克村落的爷爷收养,从此就住在村子里。在偶然之中,我遇上了拉普,我俩非常要好,他会捉一些小鸟小动物来给我玩,我会编织最美丽的花环和围巾给他,也会唱最好听的汉族曲子给他听。但他是哈萨克中最勇敢和高强的男孩儿,他父亲是村里最著名的勇士,他很快就和村子里最美丽的哈萨克女孩儿订了亲。我。。。。我从此就再也没见过他,他也因此以为我死了。”
苍鹰听她语气惆怅哀婉,似乎深深这段情缘纠缠,笑道:“这也寻常不过,谁没有年轻犯傻的时候?我遇到过好多英雄好汉,无论武功多么高明,战场上多么勇猛,最终却栽在女人手上,死在争风吃醋的打斗之中。这情之为物,自古便为一道难关。”
李书秀听他说的轻巧,沉默半饷,又道:“后来蒙古人来到哈萨克村落之中搜寻我,那些哈萨克人将我藏起来,终于躲过了搜捕,但我知道再也不能连累他们,于是爷爷便带着我离开了村子,想找一处隐秘的地方隐居起来。谁知半路上遇到蒙古人追杀,我爷爷为了救我,也惨死在蒙古人刀下,我本已经被蒙古人逮住,但我师父碰巧路过,将我救了下来。他将我带回他的住处,传授我武艺,抚养我至今。”
说到此处,想起爷爷的恩情,心中哀恸,情难自已,泪水扑扑而下。
苍鹰却一点儿也不怜香惜玉,听了她的话,心下反而生疑,大声问:“阿秀姑娘,为何蒙古人铁了心思要捉你?”
李书秀擦擦眼泪,哽咽道:“因为。。。。因为他们想捉住我,用我来威胁我父亲投降。”
苍鹰咦了一声,问道:“姑娘的父亲是。。。。。。”
李书秀神色楚楚可怜,眼中却满是骄傲的光芒,她轻声道:“他叫李庭芝,是宋朝的兵马大元帅,他与蒙古人交战数十年,忠肝义胆,誓死不降。”
苍鹰刹那间跳的老高,只觉得热血沸腾,心神激荡,嘴里哇哇乱叫,手舞足蹈了片刻,一下子将李书秀抱住,就仿佛她是天上掉下的宝贝一般,他大声嚷道:“你是李庭芝将军的女儿?你当真是李庭芝将军的女儿?”
李书秀被他一抱,也觉得神魂颠倒,心底感动莫名,她点点头,从衣衫里翻出一块金色吊坠,苍鹰一瞧,只见那是一块仿制的军令牌,上书“书香剑女,秀命平安——李祥甫”。
苍鹰握住军令牌,双手颤抖不休,大声道:“没错,我认得这字样,李祥甫,那正是李将军的称谓!苍天有眼,苍天有眼。”
李书秀哭笑着说:“苍鹰大哥,你认识爹爹么?”
苍鹰高声嚷道:“我曾随李将军死守扬州,他最终被蒙古人俘虏处死,我则无耻的苟活下来,这两年来,我没一天不愧疚自责,恨自己胆怯懦弱,居然没有追随李将军一同赴死。谁知今天老天爷保佑,居然让我碰上了你!”
李书秀自也听到父亲的死讯,虽然她自幼与父亲分离,但父女亲情却不曾稍减,听苍鹰一提,立时伤心欲绝,又默默的流下泪来。
苍鹰突然捧起她的脸,全神贯注的注视一番,喜道:“没错,我见过你,阿秀!我见过你。几年之前,扬州城外,当李将军为了保护你,委托下属将送你走的时候,我确实见到过你。”
李书秀顷刻间明白过来,她惊喜说道:“我也见到过你啊,难怪我觉得你脸熟,原来咱们早就打过照面了。”
苍鹰激动至极,只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猛然站起身来,抽出长剑,呼地一声,剑光宛若星芒,长剑如龙腾般从空中划过,当剑刃划破空气之时,剑尖微微发颤,发出悠长的清响。
李书秀笑了起来,脸上犹带着泪痕,灿若朝霞,美若朝露。
他手腕一翻,长剑收回,一牵一引,剑尖随身起舞,但见他招式癫狂,姿势大开大合,只攻不守,势若风火,随着他长剑破风,居然发出动听的音调,宛若在吹着羌笛一般。
李书秀又惊又喜,暗想:他并非单单在舞剑,而是在奏曲呢。
只听悲壮优美的声音从苍鹰手中传出,曲折悠扬,在空中回荡萦绕,令人黯然神伤,又令人心神迷醉。
苍鹰剑招变幻,时而如狡兽暴骇,时而如骏马奔腾,时而如天降花雨,时而如流风回雪。而随着他长剑舞动,剑尖发出的声调也随之交替起伏,时而如猿啼,时而如鹤唳,时而如豹吼,时而如鹰啸,笛不如此般婉转,箫不及其声悠远,他这以剑奏乐之法,当真是神乎其神,超凡脱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