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辞了总督,回到大营,剩余兵将涌上相迎,赤蝇令众人各归其位,来到大帐之中,殷严说道:“多亏了飞云大哥,咱们才能逃生。咱们藏剑冢虽遭此大难,侥幸存活,必有后福,将来定以飞云大哥马是瞻了。”
步袭跪倒在地,稽说道:“飞云前辈,我等丧失宝剑,身手武功皆远不如前,还望前辈蒙赐武学,好令我藏剑冢不至于没落。”他考虑周到,知失了宝剑之后,他个人荣辱不足为虑,但藏剑冢在糜尔挲仍有许多年轻剑士,大好前程,岂能就此没落?眼前这位高人功夫如神,不可测计,若他能稍稍指点一二,便足以惠及后世了。
飞蝇说道:“此事皆因我而起,岂能不略尽绵力?”随即口授一门大纲,乃是体会剑灵,熔炼内力的心法。糜尔挲宝库之内尚有许多宝剑,并未损毁,若依照此法修习,便极易与宝剑结缘,掌握其中奥秘。
步袭、殷严心花怒放,一齐向飞蝇跪拜,飞蝇阻住他们,说道:“但切忌急躁猛进,否则为剑灵所迷,只怕堕入邪道,一旦练功受阻,须得收摄心神,降服妖念。”两人连声称是。
殷严察言观色,知道李书秀与这位“飞云大哥”极有渊源,她若肯求飞云留下,他多半不会拒绝,于是笑道:“阿秀,前辈对你如此宠爱,你怎地不谢谢前辈?”
李书秀脸上一红,说道:“多谢苍鹰哥哥。”
飞蝇说道:“不必多礼,阿秀,你失了流星剑,但妙悟神通,流星剑法仍铭记在心,仗此功夫,天下仍鲜有人能伤得了你,以你的性子,也不会结仇生恨,定然后福不断。”
李书秀与流星剑情义极深,她与苍鹰分别之后,若非流星剑陪伴在旁,让她时时想起苍鹰来,只怕早就伤心欲绝,活不下去了。而自她获赠流星剑之日起,十多年来不曾衰老,也是流星剑之功。她念及这种种恩惠,虽不过是一件死物,但仍忧郁感伤。
她不愿多想,有意岔开话头,强笑道:“苍鹰哥哥,你那新传的功夫,又有什么名目?可也是那什么‘蛆蝇尸海剑’么?”
殷严皱眉道:“‘蛆蝇尸海剑’?这是什么剑法,名字如此难听。”
赤蝇愣了片刻,陡然间身子巨震,跳了起来,喊道:“蛆蝇。。。。尸海剑?蛆蝇尸海剑?师叔,你练的功夫叫做‘蛆蝇尸海剑’?”
李书秀笑道:“哎呦,闹了半天,你竟不知你自己练的是什么功夫么?便是那感应真气,随意变化的法门,苍鹰哥哥,你不曾告诉自己徒儿这功夫的真名?”
赤蝇颤声说道:“那。。。那是扬名周海功啊,怎会是。。。。蛆蝇尸海剑了?蛆蝇。。。。蛆蝇。。。。”朝飞蝇望去,眼中满是恐惧,也满是怜悯。
飞蝇回望赤蝇,心中不忍,他已知蚩尤灵魂之意,便是要借赤蝇之手,趁那妖魔夺他功力,令他丧失神性之后,立时便压抑此妖,由赤蝇将其封入体内,由此救自己性命。
但那岂不是害了赤蝇?
赤蝇鼓足勇气,假意笑道:“师父师祖,你是怕这名字太过可怕,所以不让我知道么?”伸手在飞蝇背心一按,运功一探,登时如坠冰窖,心胆俱裂。
他心如乱麻:“不错,错不了,那妖魔就在师父体内。这么多年来,我竟。。。竟一直不知?那真正被妖魔缠身,受苦受难的,便是待我恩重如山的师父?”刹那之间,他泪盈眼眶,汗流浃背。
但胆怯与恐惧随之而来。
他随时可施展白面法师的降魔之法,将那蛆蝇捉入自己体内,融入心魂,但从此以后,他将再无片刻安宁,永远受这恶鬼的折磨。
他还年轻,他不想如此受苦。
飞蝇装作不知情,说道:“瞧你吓成这样。”站起身来,晃动中已然走远。李书秀皱了皱眉,紧跟了出去。步袭、殷严也相继离开。
赤蝇身子哆嗦,缓缓摸了摸胸口,摸了摸脑袋,不知如何是好。
。。。。。。
飞蝇跃上屋顶,遥望皇城,心中似有感应,蓦然一道纤影跃上,李书秀已站在飞蝇身边,默默的陪伴着他。
飞蝇说道:“阿秀,我曾对你说什么来着?”
李书秀心中苦涩,说道:“你说。。。。要我抛却对你的爱意,追寻武学之道,你。。。你不要我陪伴么?”
飞蝇叹道:“凡俗之情,于我而言,平淡如水,我曾答应照顾你一生一世,我自当信守诺言。但除此之外,我不会扰你,也不会顾及你的情意。”
李书秀忽然轻笑一声,她说道:“苍鹰哥哥,你还记得你我在大漠中初遇时之事么?我当时。。。当时傻傻跟着阿普,扮作男装,也不期望什么,只是一味陪伴他,岂不比眼下更是痴傻?”
飞蝇仿佛化作石头,不吭一声。
李书秀又道:“我自幼。。。。自幼便是这样的傻,年纪大了,也不曾有所改变。我喜欢一个人,崇拜一个人,也不求他回报我、爱上我,只要能与他在一块儿,我便知足喜乐,我。。。我绝不会纠缠于你,但我只求你不要逐我走。”
她是个爱做梦的姑娘,追逐梦境,举止固执,恐怕也是个疯子。
她容貌出众,本该颠倒众生,但她却总将自己放在卑微之处,去仰望那些遥不可及、心有所属之人。
她忍让、心软、受尊严与道德约束,不会强求,但却痴迷其中。她有些疯,有些蠢,有些顽固,但她一直都是如此,从小到大,无论身份地位如何变化,她都不曾悔改。
她因此是平凡的,却也是可敬的。
她不应受到惩罚。
。。。。
飞蝇说道:“我有喜爱之人,与你一般,此生无悔。”
李书秀暗自心痛,说道:“是那位雪冰寒姑娘么?”暗想:“你刚刚还说凡俗之情,对你无关紧要,为何又。。。。”
飞蝇叹道:“正是她。”苦思片刻,说道:“我也不知这情感如何而生,我探遍经脉,感知真气,却仍不明自己因何对她深情不悔。我仿佛与她连在一块儿,命中注定要铭刻心中。”
李书秀以极低极低的声音念道:“不要紧的,我。。。。我只想远远跟着你。”
飞蝇在她眉间轻轻一点,李书秀一阵晕眩,紧闭双眼,暗想:“他想强迫我忘了他么?”
飞蝇说道:“我将剑灵融入你体内,从今往后,不论你在哪儿,不论你遇上什么危难,我都能立时感知,从而找到你。”
李书秀心脏狂跳,面如红霞,说道:“你。。。。你。。。。这么做。。。。是愿意。。。。”
飞蝇说道:“我还有极为重要之事,须得再离开一段时日,但此间大事一了,我便回来陪伴你,做牛做马,任劳任怨,回报你的深情。”
李书秀惊呼一声,忙道:“我。。。我怎么配?你不必如此,你如此喜爱雪冰寒姑娘,当与她在一块儿,我。。。不要紧的。。。”
飞蝇黯然说道:“她是大有缘法之人,生性脱,迟早会与我分离。阿秀,你信得过我么?”
李书秀欣喜若狂,哪里有半分不信?但想起他与雪冰寒的情感纠葛,又深深替二人难过。她咬牙道:“苍鹰哥哥,我等你。有你今夜这几句话,我便是立时死了,也。。。。”
飞蝇不让她多言,在她唇上一吻,随即遁入天际。
李书秀恍恍惚惚,触摸嘴唇,霎时哭成了泪人。
。。。。。。
飞蝇来到一座山巅,见到两个身影,一者巨翼多臂,一者笑容悲苦。
那是蛆蝇来找他的故友,飞蝇也不想阻拦。
非天说道:“蛆蝇,是时候了,古妖齐聚,神人或堕或亡,你可以出来了。”
蛆蝇哈哈大笑道:“想不到,万想不到,为何山海门会与咱们混迹一块儿?”
非天指着太乙说道:“早在妖与人共居乾坤之时,他便是咱们的同伴。有他在此,山海门不足为惧。我全数计策谋划,也皆是与太乙兄弟共同商议而得。”
蛆蝇说道:“如此甚好,甚好。”
他陷入死亡般的沉默,良久说道:“永别了,飞蝇。”
飞蝇感到这妖魔心中的悲哀,随即撕心裂肺的剧痛传遍身躯,蛆蝇使出他的本能与邪法,终于要破茧而出,羽化成魔。
飞蝇的功力飞消亡,他无可阻挡,无能为力,正如当年的金猴。他身形一晃,逃也似的离了这山峰。
非天想要追赶,但太乙说道:“蛆蝇定能成功,让他二人独处吧。”
非天笑道:“是我思虑不周,当让他二人最后交谈交谈。”
飞蝇上天入地,穿云破风,了疯似的奔跑,他似乎想借着狂奔,消减那痛苦,延缓不可避免的死亡。
蛆蝇厉声叫道:“你挣扎什么?你还不死心?我本对你有一丝怜悯,但你如此顽固猖狂,那我便不容情了!”
那剧痛增长千倍,飞蝇从空中失势,落在茫茫沙漠之中。他终于恐慌起来,他感到孤立无援。
一双坚定的手将他扶了起来,他看清那人正是赤蝇。他心生感应,终于找到这儿来,迎接他无法逃避的使命。
飞蝇惨声道:“徒儿。。。。你。。。走吧,你还年轻。。。。你不必。。。”
赤蝇很是平静,他道:“师父,我都知道了。你放心,你死不了。”
赤蝇想的很明白。
他本是一只卑微无用、受人嫌弃的苍蝇,地位低下,无亲无友。直到有一天,他在战场上浑水摸鱼,东跑西蹿,于是他遇上了师父。
他向这位大侠拜师,大侠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他不将赤蝇当做苍蝇,而视他有如儿子。
他度过了人生中最快活的几年,他见到了自己梦想的曙光,因为师父,他与母亲重逢,有了许多朋友,当上大官,享尽富贵。
可以了,他早已知足,他已经获得太多了。
如今他的师父,他的恩人有难,赤蝇觉得,他应当替他受罪。
这与其说是牺牲,不如说是莫大的荣耀。
是他最佳的归宿。
赤蝇按上飞蝇的脑袋胸口,运起白面法师的降魔法门,他听见了妖魔的怒吼与痛骂,他在喊:“你。。。你是白面?你。。。。想不到你竟阴魂不散!你追逐了我千年?你。。。你。。。住手,住手!”
赤蝇如被抛入巨海,身不由己,随波逐流。他脑袋仿佛撕裂,厉声惨叫,双足一点,转瞬间已掠过大漠。
他自身修为不足,实无把握制住这妖魔,随时会被夺去心智,他要将他远远带走,带到无法祸害师父的地方。
他跌跌撞撞的走了许久,或许有好几天,或许有好几月,终于在某处停下了脚步。
他见到非天站在面前。
非天疑惑的问:“你是谁?找我何事?”
蛆蝇咧嘴笑了,他已夺取了这躯壳,压制住了那捣乱的少年,最终找到了故友。
飞蝇死了么?
但那无足轻重。
蛆蝇说道:“我已了断纠葛,走吧,去找咱们的神。”
非天愣了愣,旋即面露喜色,点头道:“你是。。。。。蛆蝇?正该如此,正该如此。”
————
本卷完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最终卷太乙真仙(。)8
一 点樱桃·如梦如真()
太乙的梦境诡异至极,但他早习以为常,甚而深以为乐。>网他与常人感知不同,常人感到痛苦之事,他为之沉迷,常人闭而不及的疯狂妄念,他求之若渴。
常人畏惧黑暗,畏惧鲜血,畏惧利刃,畏惧死亡,畏惧妖魔,太乙却甚是麻木。
因而他做的那些血淋淋的噩梦,却令太乙如蒙天启。
他想要永远陷入这样的梦境,探究这样的世间,窥尽其中奥秘。
。。。。。
他年幼的时候,天地间充斥妖魔,族人与妖共存。常人苦之,誓死为战,往往生灵涂炭,常常求神祭祀,以求天灾不至。
世人愚昧无知,向神祷告,又有何用?不如好好求求那林中的妖吧。
有一妖魔,嗜好吃幼儿,太乙被族中巫者灌入迷幻草药,带到妖魔山洞之外,充当祭品。
那巫者便是他的母亲,她想让太乙少些痛苦,那些蛮子,居然也有人情,太乙嘲笑她们,既然已有杀心,何必三心二意?
那妖魔叫“邪垂”,体态庞大,长脖如蛇,它并未杀死太乙。它当时头疼欲死,太乙呼呼哈哈的大笑,缓解病症,舒畅其心。
那“邪垂”饶了太乙,养育他长大,只为听他笑声治病。
妖群皆凶蛮残酷,互有征讨,尊十数个古妖为头目,仇怨不断,恨意似海。那“邪垂”投入一大妖非天麾下,随之作战。
他见过无数妖魔,有的死,有的生,如同常人一般,有大度,有心窄,有蠢笨,有狡猾,有凶残,自也有胆小的。太乙见惯了异象,他迷上了这一切,痛恨常人的庸庸碌碌,平凡无奇。
有妖魔要吃他,因他身为人,肉嫩香甜,合那妖魔胃口。邪垂将那妖魔杀了,反而成了太乙的吃食。太乙品尝它脑浆,滋味妙不可言。
太乙渴望多尝尝妖脑味道,天意作祟,他偶生灵悟,可得那脑浆中真元神髓。他想要更多,但他本事低微,敌不过那些力大无穷的妖魔,他须得另辟蹊径。
邪垂仍然头疼,便逼迫太乙笑,止他病苦,太乙想出妙法,一劳永逸,治了邪垂的病。他趁邪垂入眠之时,用尖针刺他头皮穴道,无需深入,只要寸许,便可令其生出幻觉。
邪垂受此法之效,丧魂落魄,便对太乙言听计从,成了太乙的猎犬奴隶。太乙让他偷袭其他妖魔,自己吞了他们的脑子。他很谨慎,不让众妖知道此事。
如此过了数年,太乙厌倦了小妖的脑,简易单调,他想要吃大妖的脑。但他敌不过那些大妖,敝如那非天,生性机警,异法惊人,太乙拿它毫无法子。他绞尽脑汁,穷心竭力,苦练功夫,体内聚集妖力真气,指望有朝一日能够得逞。
偶一日,非天聚集大妖头目于一处,臣服于妖神蚩尤之下,从此不再征战。太乙很是沮丧,如若这般,他心愿难了,岂不会由此疯?
需得杀死蚩尤,否则再无机会。他觊觎大妖的脑浆,夜不成寐,痛不欲生。
他苦思此事,观天地法象,星辰运转,落雷起火,风吹林动,在梦中,他亦追求真知。于是灵光闪现,他不断追索,终于创出一套太乙异术来。
他以此异术,找到天地间阴阳浑浊之地,搬山运海,开启了天门。他静坐天门之下,运足内力,大声吟唱,直入云霄,他悲歌妖祸惨烈,悲叹世人苦楚。
他风雨不断,唱了三年,引来了六位讨伐蚩尤的神人,神人杀死了蚩尤。
于是天降洪水,是为天罚,妖魔触之既死,本是罚妖救人,但凡人亦会在洪水中丧身。太乙很是雀跃,却担心那些大妖也死在洪水之中。
他正想离开一探究竟,忽然百道天雷砸下,将那山峰夷为平地,太乙身受重伤,落入洪水,随波急涌动,他惦记未圆梦想,嘴里胡乱喊叫,不断呛水。
他心想:“这便是呼唤天门的下场么?好公道,好公道。”
他溺死在洪水之中,被血寒找到,割了脑袋,随后在山海门重生。
数十年间,他忘了初衷,像模像样,道貌岸然,如同仙家尊神,他步入凡间,助世人治水,受世人敬拜,成了荆楚古神,他见惯群妖争斗,好使掌法,宛如煞星,故而世人称他为太乙天煞掌。
但这健忘毛病终会治愈,等他清醒过来,他又有些嘴馋了。
他偶尔吃凡人的脑子,恶心至极,大倒胃口,他更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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