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虚喊道:“誓言不假,但时局有变,岂能默守陈规?师父在世之时,也非门主,但言出如山,无人胆敢不从。对咱们藏剑冢而言,独孤师父乃是神灵、宗主,正如明尊之于明教,佛陀之于释家,以我如今功夫,正要继任这剑魔名头,立于门主之上,引大伙儿纵横当世,扬威百代。”
芬德尔退后一步,斥道:“你胡说些什么?咱们藏剑冢并非宗教,岂能供奉什么神明?你好生猖狂,难道要大伙儿敬拜你么?”
钟虚拔剑一斩,轰地一声,石屑纷飞,地上竟被斩裂一条深沟,说道:“这又有何不可?”李书秀心想:“莫非他以往深藏不露么?为何忽然之间,功力倍增?眼下已远远胜过我了。”
芬德尔虽恨得牙痒痒,但好汉不吃眼前亏,含混说道:“你说的倒也在理,但此处不是议事的地方,咱们先回去再说。”
钟虚手握容魂剑,只觉经脉间真气无穷,飘然欲飞,也不再畏惧飞蝇,哈哈大笑,点头道:“早些晚些,我也不必计较,公道自在人心。”又向李书秀望去,神色热切,微笑不语。
李书秀打从心底厌恶此人,但想:“师父托付他功夫,或真对他寄予厚望。顾全大局,眼下也唯有忍耐。”不再瞧他,赶上李若兰,说道:“若兰妹妹,咱们先走。”
李若兰低声道:“这人想要作威作福,咱们联手起来,能够胜得过他么?”
李书秀说道:“我若当真性命相拼,再加上你与赤蝇相助,未必输给此人。但。。。。但如此一来,我藏剑冢便分崩离析,再难光复了。只要他举止不过当,咱们姑且容他。”
其余将士见大获全胜,对这钟虚敬佩无比,于是绑起俘虏,启程上路。
这时夜色正浓,大漠间天黑地暗,星月照下淡淡光芒,宛如蓝色幕布。
赤蝇见那西里吉亲王悲痛欲绝,心下同情,说道:“西里吉,你图谋太大,自然当想到有此下场。咱们只能劝脱脱汗不折磨于你,赐你爽快一死了。”
西里吉哭道:“我。。。。我误信奸人,屯兵于此,他们许诺要保护于我,岂料却临阵脱逃了。”
赤蝇奇道:“那些逃兵是什么人?”
西里吉道:“他们。。。他们也是自中原来的,前些日子我逃亡路过此地,遇上他们,他们便将我安置在山谷。他们好像。。。。好像是神剑宗。。。。。”
赤蝇神色剧变,大声道:“是神剑宗让你躲入山谷的?”
李书秀凝重问道:“他们有多少人?现在何处?”藏剑冢与神剑宗世代结仇,厮杀惨烈,李书秀虽不欲生事,但听此间大有蹊跷,顿时警惕不安。
西里吉说道:“大约四十多人,可今晚却跑的不知去向了。”
钟虚冷笑道:“区区之数,怎是我藏剑冢大军之敌?而我如今神功有成,一人便能挑了他们。他们定是畏惧咱们,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忽听山上有人朗声道:“藏剑冢夸口不小,颇可博人一笑。”
众人吃惊,仰头望去,只见矮山上现出许多身影,徐徐走下山坡,皆穿着牧人衣着,除了当先两人,其余极为高大,少说也有九尺。
李书秀、赤蝇、李若兰想起当年情形,微觉慌乱,但随即宁定如常,李若兰想:“当时那两个高大汉子武功登峰造极,稍胜我半筹,但眼前这许多人,岂能各个儿有此武功?准是神剑宗找来装神弄鬼的。”
那两人正是离剑、迫雨,钟虚策马上前,藏剑冢等剑客跟上,大军持盾竖矛,严阵以待。
钟虚喝道:“你们不知死活,竟敢在我等面前现身?”
离剑微笑道:“我听说你们再找西里吉亲王,正是我等引诸位前来。若是径直杀入城镇,闯入鞑子大营,乱况之下,说不定还让你们逃了。眼下黄沙百里,一目了然,便可少些漏网之鱼。”
李若兰暗想:“原来那通风报信之人是你们所指使的?”
钟虚、芬德尔等人纷纷讥笑起来,钟虚道:“你胆子不小,狂妄自大,难道不知我藏剑冢如今人才济济,龙虎齐聚么?单凭你神剑宗这区区几人,真是螳臂当车,羊入虎口。可笑,可笑至极!”
离剑问道:“我听人说,藏剑冢这些年替鞑子卖命,名声极差,其中有个叫钟虚的淫棍,最是奸恶好色,瞧你这白皮嬉笑的模样,想必你便是钟虚了?”
钟虚初得神通,正是火气旺盛的时候,闻言震怒,森然道:“我却听说神剑宗里头有个老妖怪,名叫离剑,老儿不死,采阴补阳,莫非便是你了?”
离剑毫不动怒,说道:“我正是离剑,但采阴补阳之术,却是不知。阁下声名狼藉,想必对此深有心得了?何不当众演示一番?”
钟虚翻身下马,拔剑前行,走到那两人面前,说道:“我便领教领教阁下高招。”
离剑摇头道:“我离剑何等辈分,岂能与你一般见识?徒儿,便由你去替天行道,宰了这淫棍吧。”
迫雨迎了上去,站在钟虚身前,俊秀的脸上隐隐闪着血光,李书秀不禁说道:“迫雨哥哥,师父当年未取走千血,饶你性命,对你有恩,你为何要与咱们为敌?”
迫雨咧嘴一笑,说道:“大伙儿皆为杀人之剑,杀藏剑冢是杀,杀鞑子恶棍是杀,杀平民百姓是杀,你为何多此一问?”
李书秀黯然想道:“他被千血迷了魂么?为何会变成这般残忍?”她深知迫雨功夫,纵使他这两年多来奋发图强的苦练,也绝不是此刻钟虚的对手,心中委实不知该如何是好。但她毕竟是藏剑冢之人,虽讨厌钟虚,却也不由得盼他取胜,夺回千血剑,只望迫雨不至于身亡。
钟虚心想:“且瞧我数招将此人杀死,将神剑宗一举灭亡。师父当年未竟之功,便在我手上达成。”想到此处,渴望无比,容魂剑横扫而出,剑气大盛,宛若冥风,一招间已使出全力。
迫雨斩出一道剑气,气似游雾,与钟虚气劲相碰,竟不落下风。众人惊觉狂风扑面,颇为难受,不由自主的以手遮挡。钟虚一惊:“这千血剑威力倒也不小。”他蓦然前冲,缓动长剑,真气弥漫开来,威力仿佛攻城巨石一般。迫雨躲闪,剑如雨,身似风,将这广罩的斩马剑法避开,游刃有余,浑不费力。
钟虚鼓足内力,身旁两丈之内,剑气纷纭往复,化作气团,前冲横斩,威力可怖。但无论他剑气如何密集,迫雨皆轻而易举的接下,内力竟比钟虚更高,只是有意尽观钟虚造诣,故而留手不发。
再斗百招,钟虚由狂渐慎,由慎生惊,由惊变惧,由惧而乱,自行安慰道:“此人定是有一门守御功夫,故而能挡得住我这斩马剑气。”李书秀等人也惊骇无比,暗想:“这钟虚武功乃门中第一,得了剑魔师父真传,为何敌不过这迫雨?”
迫雨忽然哈哈一笑,说道:“不过如此罢了!”身形一闪,落在远处,千血剑刺入自己身躯,哗地一声,鲜血爆洒,竟在他身后形成一双血色羽翼,迫雨漂浮在空中,笑容满面,目光残忍。
钟虚头皮发麻,喊道:“你这是什么妖法?”
迫雨不答,霎时从天而降,红剑如同旋风,血液化作箭雨,钟虚力贯双臂,暴喝一声,竭力运功抵挡,只听钟虚惨叫,口喷鲜血,被迫雨击飞出去。(。)
五十七 千军仅余白骨()
钟虚扑通落地,只觉剧痛难忍,胸口发闷,竟受了极重的内伤。他心中惊怒,乱绪纷纷:“为何我得了剑魔真传,仍然敌不过此人?难道。。。。千血剑竟如此了得?”
离剑甚是欢喜,说道:“今夜便是你藏剑冢覆灭之时,徒儿,一个不留,全数杀了。”
迫雨默然不语,但神色快意,眸闪寒光,振翅漂浮于空,真仿佛云中仙人一般。离剑一瞧,又暗生惊惧,小心提防。
原来两年之前,离剑长途跋涉,来到金帐汗国,意欲屠灭藏剑冢与独孤剑魔,但他深知那巨人武功之强,远非凡人能敌,如要取胜,非得倚仗迫雨不可。
迫雨同那千血剑心神合一,嗜好人血,可从人血中汲取内力,若被饮血之人精通剑术剑气,更可令千血剑主人修为倍增。
离剑急想立下大功,重见阿青,练了那锻体熔剑功,虽未走火,却也入魔,因而走上邪道。他暗中授意,不惜让迫雨以千血剑杀光了神剑宗数百弟子,吸收气血,苦练两年,终于激发出千血剑潜能,以至于有此刻神威。咏洪、咏荒、咏沌三大长老见他犯下这等滔天罪行,勃然大怒,愤然制止,但却被迫雨、离剑携手杀死,终于也被千血饮尽了鲜血。
因此迫雨此时内力雄浑,难以估量,竟令离剑颇为忌惮,但离剑思虑周详,自也有法子制衡于迫雨。
迫雨沉默片刻,笑道:“师父,那独孤剑魔又在何处?咱们若杀光了这些无能之辈,不遇上那首恶,在祖师娘娘眼中,只怕也算不得功劳。”
离剑不知剑魔死讯,说道:“不错,但这钟虚狂妄自大,便拿他血祭那些死去的同门。”
迫雨答应一声,陡然下落,朝钟虚刺出一剑,钟虚翻身而起,一剑反斩过去,迫雨以千血剑抵挡,一牵一引,拍出一掌,只听喀拉一声,击碎钟虚骨骼,钟虚眼前一黑,吐血倒地。
赤蝇见事态危急,大声道:“全军围上,诛杀凶徒!保护钟虚将军!”那三千大军领命,抬手射箭,如雨云般落下,迫雨虽武功盖世,心性狂妄,但在这数千精兵面前也不敢造次,施展轻功,立时远遁,但箭矢疾飞而来,他虽身法精奇,仍不得不出剑抵挡,极为狼狈。
李书秀心想:“他已成大敌,我稍有不慎,便会死在他剑下,不可再出手留情。”呼啸一声,流星剑出鞘,手腕连振,已使出“流星火雨,石破天惊”的绝艺,无形剑气如陨星巨浪,将迫雨笼罩。
迫雨早已人性泯灭,心中唯有邪念,大喊:“阿秀,你可是想去见你姐姐了?”红剑急动,剑影宛如幕布,将那三十二道剑气全数挡住。他从体内迫出血滴,一转一拍,血滴化作掌力,如巨龙般呑向李书秀。李书秀横剑连挡,身躯一振,长剑险些脱手。
就这么缓了一缓,藏剑冢高手全数围上,绕着迫雨厮杀,刹那间剑光纵横,无处不在,迫雨连连使出血箭、血墙、血掌等异术,但在藏剑冢宝剑绝学面前,不免寡不敌众,处于下风。即便如此,他依旧凶悍绝伦,舍命出击,纵然多处受伤,仍是有来有回。
斗到激烈关头,赤蝇使蛆蝇尸海剑心诀,一剑虚晃,引得迫雨露出极大破绽,侯戾趁势一招“猴王降妖”,斩中迫雨胸口,留下一大道口子。迫雨脸色痛苦,但仍笑骂道:“好奸诈的小贼,你这一招好狠。”足尖一点,霎时脱出围杀,回到离剑身边,又道:“师父,徒儿累了,该由你露上一手。”说罢盘膝坐倒,运功疗伤。侯戾心中震惊,暗想:“他中我一剑,疮口直入肺腑,怎能不死?”
钟虚支撑起来,痛骂道:“甭管什么江湖道义,全军齐上,格杀勿论!将神剑宗的狗杂种全都宰了。”他今夜本来春风得意,以为自己从此天下无敌,谁知竟被这千血主人随手击败,如此起伏,反差极大,颜面尽失,怎能不气急败坏,恨之入骨?
赤蝇指挥兵马,合围敌人,朝离剑喊道:“离剑,如今你已被我军包围,如不投降,我不得不痛下杀手了。”
离剑神色淡然,似全不将险境放在心上,他说道:“独孤剑魔在哪儿?”
李书秀与芬德尔互望一眼,心想:“他不知师父逝世实情,咱们又何必告诉他?”李书秀说道:“莫要多问,你降是不降?”
钟虚鼓足内力,勉强站起,说道:“我已得独孤师父真传,我便是如今的独孤剑魔。”
殷严怒道:“你可是昏了头了?少说几句吧。”
离剑神色惊异,愣了许久,蓦然放声大笑,内力迸发而出,擂动荒野,似鬼哭狼嚎。
钟虚大声道:“老贼,你死到临头,笑些什么?”
离剑说道:“我离剑寿命逾百,这漫漫岁月之中,心中所想,只为了杀那独孤剑魔。你却说自个儿便是那魔头?就凭你这点斤两,算什么剑魔?”
钟虚切齿戟指道:“我眼下尚未全数领悟剑魔的功夫,一时不慎,中了那小贼奸计,做不得数。”
离剑一板面孔,说道:“萤火之光,岂能与日月争辉?好,既然真正的剑魔不来,那我便杀光他的徒子徒孙,瞧他还能忍到几时?”
他一摆手,身后那四十人除下披风头巾,露出本来面貌。李书秀、赤蝇、李若兰、侯戾、步袭登时遍体寒彻,恐惧万分,原来这四十人无须无发,神情空洞,体魄高大至极,皆是那剑术通神的剑奴。
离剑流下泪来,说道:“茫茫岁月中,我命神剑宗无数大剑使投身熔炉,练就铜头铁臂,如投薪入火,以御寒冬。然则那寒冬迟迟不来,这些同门活着,如同行尸走肉。他们是我的罪,是我的错,但我岂能让他们白白陷入这等境地?”
那四十人体内喀喀作响,臂膀似有蛇攒动,忽然间掌中伸出剑来,竖立面前。
离剑朗声道:“诸位同门,杀尽剑魔之孽!”双臂横张,朝前一挥,那四十人骤然冲了过来。
钟虚不知厉害,喊道:“全军迎上!”千军万马听了号令,一齐出击。
离剑这些年来,一直苦练一门奇功,可将心念与门中诸剑奴相通,驾驭行动,如驱手足,直至不久前才终于圆满无缺。他操纵剑奴,使出六龙祥瑞,刹那间数百头彩龙浮于半空,舞动身躯,挥咬爪牙,景象宏大壮观,众将士气为之夺。
这些剑奴非但武功极强,且不惧刀剑之伤,若是藏剑冢剑客与之单打独斗,或可冒险从其躯体中夺出宝剑,借此获胜,可若在乱军丛中,这四十人支援互助,有如一体,当真势不可挡,宛如天兵一般。而那六龙祥瑞的功夫,在战场上更是威力奇大。甫一交手,汗国将士便死伤惨痛,纷纷落马。
赤蝇挡住彩龙攻势,趁敌人不备,杀至近处,一剑斩中一剑奴脖子,只听“铛”地一声,那剑奴脖颈虽裂,但骨头却仿佛玄铁铸造,斩之不断。那剑奴手臂一转,长剑如风般取赤蝇面门,赤蝇惊险躲开,在地上打滚,见四周将士连续惨死,全无还手之力。
那些剑奴力大无穷,招式迅猛,剑芒严密,偶尔还使出红光剑芒,如游魂般转动,虽不灵巧,但凶险无比,将士中剑,缓缓融化身亡,于是大军无不胆寒,众人哀嚎惨叫,丢盔弃甲而逃,阵形松动,死伤更为酷烈。赤蝇心头绝望,暗想:“仗此剑奴军队,天下何人能敌得过神剑宗?除非。。。。除非用大炮火药。”
李书秀使出流星剑法,意图多造杀伤,但离剑对她极为留神,指使五、六个剑奴缠住她,李书秀武功再高,也难敌三人联手,更何况这六大剑奴?弹指间便接连遇险,蓦然左臂剧痛,被一剑奴刺伤,似伤了骨头。危急关头,李若兰使出人剑合一的心法,令六龙护身,运青山日月剑,竟令众剑奴稍有迟疑,她趁势翻身过来,将李书秀救起。
她喊道:“他们有些怕我,阿秀姐姐,你跟着我走!”
李书秀点点头,知道今日万难取胜,喊道:“咱们暂且撤退,逃回汗国,再做打算!”话音刚落,却见蒙脱、芬德尔、枯塘等人陆续被数剑穿心而死。李书秀心中一痛,想要回去相救,李若兰急道:“不能白白送死。。。。”
赤蝇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