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镜却以为他是对九和郡主说的话,心想:这人想要投诚,那便好办许多了。只是乱了称谓,想是这等粗鲁之辈,原也分不清这些文绉绉的说辞。当下和颜悦色的说:“郡主,你说该怎么办?”
郡主此时已经平静了许多,暗想:我好不容易说服父王,让我领着这些大漠豪杰出来寻宝,可莫失了咱们汗国的颜面。于是笑道:“从此以后,这位小兄弟便是百夫长了,回去之后,赏钱千贯,许美女婚配。”
苍鹰仓促间没弄明白,问:“什么?”
突然间,他手中短剑被一股大力牵引,险些脱手而出,他猛然回头,只见玄镜在一旁凌空虚抓,一股凌厉气劲黏在自己短剑之上。他脑中灵光一闪,暗叫不好,知道这道人武功极高,居然能使出隔山打牛般的气功。当下来不及多想,卯足全力,将短剑朝郡主脖子上抹去。
但听一声长啸,一人横在郡主身前,挥长剑在短剑上一挡,两股巨力相合,苍鹰再也拿捏不住,短剑脱手而出,同时胸口挨了一脚,低哼一声,翻滚着摔到一边。
也是他运气极好,刚刚稳住颓势,那短剑的剑柄不偏不倚恰好又回到他手里。他心头一喜,立觉眼前银光闪动,他连忙挥舞短剑,将激射而来的箭矢挡开。
趁着蒙古人与苍鹰交手的瞬间,李书秀施展轻功,如飞燕般冲入敌阵,手中长剑轻颤,在蒙古人手腕上连点,转眼间连续击落数架弩弓,还顺手将几个鞑子踹下马来。
苍鹰身边一人跑过,将他扶了起来,他回头一见,正是那位名叫拉普的哈萨克族青年。拉普赞道:“真是好兄弟,好英雄。”随后拉开长弓,猛然射出一箭,正中一位蒙古士兵脑袋。
此时另一位蒙古士兵手持长剑,已经将李书秀缠住,两人招式精妙,一时难分高下,苍鹰认出这人正是刚刚替郡主挡剑的人。玄镜在一旁观看,捋须而笑,居然颇为镇定。
蒙古士兵腾出手来,架起弩弓,朝哈萨克族人还击。但此时众人已经找好掩体,时不时以弓箭还击。但蒙古士兵弩弓装填方便,威力胜于长弓,哈萨克众人虽然悍勇,但却接连有人中箭倒地。
苍鹰此刻冷静下来,慌忙躲开飞矢,跑到李麟洪身边,问道:“陛下还好么?”
李麟洪气冲冲的吼道:“总算没给你害死!”
苍鹰连声致歉,回头查看场中形势,暗想:这玄镜功夫奇高,好在自高身份,此时并不出手。而那与李书秀相斗的剑客,只怕是玄镜的徒弟。说不得,我得助李书秀除去此人,随后再联手与玄镜相斗。
他心思一定,施展身法,如野兔般在箭雨中躲闪,来到敌阵近处,假意袭击郡主,趁着敌人心神稍乱,跃在马背之上,飞身直取剑客,那剑客骂道:“好不要脸!”转身躲闪,险险躲开苍鹰的猛攻,便在此时,苍鹰感到一股凌厉掌风如排山倒海般压了过来。
苍鹰回身出掌格挡,同时将短剑飞掷而出,对准的并非那剑客,而是朝他遥遥发掌的玄镜。玄镜万料不到此人居然如此狡诈,此时他全力出掌,防守薄弱,只听嘶地一声,短剑刺入玄镜肋下,顿时血流如注。同时,他的掌力正中苍鹰,将他如碎石般击飞出去。
李书秀轻叱一声,长剑招式凌厉,变化繁复无方,那剑客遮拦不住,长剑被李书秀绞脱了手,李书秀趁势一招“铁圈扫腿”,正中剑客脸颊,他惨呼一声,重重摔倒在地,呕出一口鲜血,一时竟爬不起来。
李书秀剑指剑客咽喉,对一众蒙古鞑子说:“放下弩弓,不然我杀了他。”
玄镜将短剑从伤处拔出,凌空点穴,止住鲜血,笑道:“这小子鬼头鬼脑,居然能伤得了我,但挨了我这‘金花不落掌’,只怕此刻也早已见了阎王。”
李书秀侧目朝苍鹰那儿瞧了一眼,见他一动不动,心中不禁一阵哀伤,又见玄镜如此功力,脸上变色,手中长剑捏得更紧了。
玄镜看看倒地昏迷的爱徒,心中百般不忍,望了望九和郡主。郡主沉默半饷,说道:“我放你们离去,你们放了天德师兄。”
李书秀怒道:“交出凶手,将藏宝图还给我们!”说着长剑往前一伸,抵住天德脖子上的肌肤,她用力稍重,几乎刺出血来。她身后的哈萨克族人纷纷跳了出来,大声为她股劲儿助威,一个个满脸激愤之色。
李麟洪暗暗发愁,心道:这些哈萨克人真不识好歹,我们虽然表面上占据上风,可敌强我弱,若是对方不管人质,一股脑冲过来砍杀,咱们可万万抵挡不住。
九和郡主见这等场面,不禁怒火中烧,心想:还真当本郡主怕了你们么?于是冷冷说道:“玄镜道长,天德师兄英勇战死,我回去定然重赏你们全真教。我数到十,若她还不放人,我便下令将这些人全数杀了,一个都不要留下。”
玄镜长叹一声,跃下马来,叹道:“小兄弟,你若伤了老夫爱徒。老夫发誓,若能由此生还,定会用尽手段,杀光天下所有哈萨克族之人。”
李书秀心头极为犹豫,她武功虽高,心地却着实善良,生平极少杀人。这天德与她无冤无仇,此刻毫无还手之力,更是下不了手。她彷徨无措,刹那间竟浑身颤抖,露出女子柔弱之态。
活下来哈萨克的勇士走到她身旁,拉普毫不畏惧的挡在她身前,说道:“李兄弟,你先走。回去告诉我爹爹,说我拉普生死都不曾害怕,还有安曼,你让她不要等我,若你有心,便娶了她为妻吧。”
李书秀心下凄苦,想要朝心上人一述衷肠,可又如何说得出口?她想了想,咬牙说道:“我和你们一起死在这儿,大伙儿早就说好同生共死,我万没有独活的理由。”
此言一出,居然惹出哈萨克人一片赞同之声。李麟洪在一旁瞧得傻了眼,他想:这些哈萨克人都是些死脑筋吗?这非但是下下之策,简直可谓愚不可及。若是李兄弟逃了出去,这些人说不定还能作为人质,苟延残喘。若他留在此处,那才真是枉送性命。
正在哈萨克众人沉浸在生死义气的时刻,九和郡主只觉得脖子一凉,手臂被人捏住,忍不住再度惊呼起来。
玄镜回头一望,心中震惊得无以复加,只见苍鹰正坐在九和郡主身后,手持长剑,又一次将她性命掌握在手里。
他失声道:“你。。。你怎么没死?”
苍鹰答道:“你那一掌打歪了。我吐了两口血,此刻已无大碍。”
玄镜颇为沮丧,但随即又想:这人定是在强撑,我这‘金花不落掌’在江湖上威名远播,当者立毙,这少年能有多深功力?我看他已经重伤难治,不久就会一命呜呼。
但心头这般想,眼前形势不饶人,此人若一时半会儿不死,便得好好伺候他,免得他恼怒起来,拿九和郡主开刀。
九和郡主却偏偏颇为淡定,她心想:我偏不信他有胆动我。于是张口说道:“你若伤我一根寒毛,便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其中轻重,你可要看得清楚些。。。。呀呀呀!!!”
她陡然尖叫起来,手臂骨骼发出一声清脆响声,痛的几欲晕倒。她勉力睁眼去瞧,发现自己的右臂软绵绵的耷拉在身旁,已经被这疯子施展狠手折断了。
苍鹰一张清秀的脸扭曲起来,表情歇斯底里,口里絮絮叨叨,不知在说些什么,蒙古士兵齐声怒吼,眼中杀意陡现,可却只能硬生生忍住,玄镜离他大约有三丈远,本可使出‘凌虚擒拿手’夺取敌人手中长剑,但此时受伤,功力不纯,把握极小,因而不敢贸然出手。
苍鹰长剑倏忽一闪,如戏法般到了他右手中,而他的左手也拽住了九和郡主的左臂,他喃喃说道:“这手臂细的跟鸡爪一样,一捏就断,真是岂有此理。”
九和郡主再也压抑不住心中恐惧,哇的一声,放声大哭,她哭喊道:“我什么都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
蒙古将士中有两人从马上跳下,用粗鄙的汉语喊道:“杀人偿命!还你们便是!”同时翻出匕首,扑地一声刺入自己胸口,闷哼两声,翻身躺倒在地,当即毙命,毫无半分迟疑,当真是视死如归的勇士。
玄镜取出一卷地图,长叹一声,轻轻一挥,那薄薄的纸张如风火般朝李书秀飞去,骤然下坠,如同铁杵般刺入泥土之中,深入数寸,这等功力,当真令人万分敬畏。
苍鹰眼神渐渐恢复正常,他大声说:“好汉子!好敌手!大伙儿握手言和,不得再行相斗。”在九和郡主断骨处摆弄两下,郡主发出惨叫,脱臼的骨头被重新续上。她喘了几口气,点头道:“就照你说的吧。”
苍鹰离开她的坐骑,步伐沉稳,头也不回,朝同伴方向走去。他知道蒙古人最重承诺,若是反悔,那便是难以洗刷的耻辱,是以丝毫不担忧他们会食言。
五 月下狼眼()
月光洒在这清冷的峡谷之中,如梦似幻,宁静无声。空气有些寒冷,不经意间便渗入肌肤,令人不禁发颤。
苍鹰走回哈萨克族人当中,对李书秀说道:“放此人回去吧,鞑子不会违背诺言。”
李书秀一听不用杀人,登时如释重负,长吁一口气,伸出纤细巧手,在天德胸口推宫过血。拉普将此人扛在肩上,昂首走到蒙古人面前,将此人交还给玄镜。
玄镜心头气闷至极,他身为全真教顶尖高手,在江湖上声望卓著,自来纵横无阻,可算得上鼎鼎大名的人物。而全真教自从归顺忽必烈之后,一向倍受蒙古皇帝器重,每年赏赐无算,行事更有诸多便利,从来不曾吃亏。谁知今天面对无名之辈却接连失手,非但自己和得意弟子各自负伤,更累得九和郡主断了条胳膊,吃足了苦头。
念及于此,他猛然惊醒,心道:若是有人向皇上告状,说我办事无能,非但护不住郡主,更连这下手之人都捉不住,我从此在朝廷上地位一落千丈,在江湖上更会惹人耻笑。不成,我非得想个法子,将这些叛逆全数捉回去受罚不可。
他这般想着,脸上却一片平静,朝拉普鞠了鞠躬,温言致谢。
蒙古士兵在山壁处安营扎寨,就地歇息。蒙古人最重义气,刚刚一战死了三位同胞,若全数是战死疆场倒也罢了,偏偏有两人还是为郡主安危而自尽的。想到此处,他们眼中怒气冲冲,不时狠狠朝这边瞪视,嘴唇紧闭,不发一言。
哈萨克族人心头又何尝不怒?他们来了十二人,此时几乎半数丧生于蒙古人之手,想到此处,心头火起,露出凶狠表情,嘴里骂骂咧咧,看他们模样,也不肯就此善罢甘休。
苍鹰疲倦的坐回李麟洪身边,赵盛连忙跑到他身前,关切的问:“苍鹰哥哥,你没受伤么?”
苍鹰轻声道:“陛下金口关怀,令微臣心中安乐,这区区伤痛又如何奈何得了微臣呢?”
赵盛笑了一声,依偎在苍鹰怀里,苍鹰心中感动,暗想:陛下待我如此亲切,我就算拼得性命不要,也需保护他平安。只不过这一大帮人涌入峡谷,虽然暂且罢手不斗,但将来如何,只怕难说得很。
他望望蒙古士兵,又望望哈萨克人,暗想:原本两伙人之间的局面并非如此恶劣,经过一番拼斗,虽然结下更深的仇怨,但却居然能就此停战,真可谓荒谬至极。可眼下双方的损失与最初相比却不可同日而语。可见这战事虽能止战,却不过是以毒攻毒,饮鸩止渴罢了。
他感慨万千,回味起今日的战斗,不免觉得心神愉悦,通体舒畅,仿佛这生死搏斗的每一个瞬间,皆有无上乐趣,令人流连忘返。
他喜欢这般厮杀的日子,喜欢在生死一线间所体会到的恐惧、激动、惊讶与喜乐。恍惚间,苍鹰觉得自己早就死了,行尸走肉,失魂落魄,唯有在与强敌作战的时刻,他才算回过魂来,获得重生。
哈萨克人已经升起火堆,朝苍鹰他们这边望望,热情的挥手招呼。李书秀朝他们走来,用豪爽的语气说道:“三位朋友,咱们生死之交,感谢的话我就不多说了。咱们烤了些马肉,准备了些马乳酒,快些过来一起享用吧。”
赵盛一天没吃饭,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此时听李书秀一说,又闻到那边香气,肚子立时叽里咕噜的响了起来。李麟洪豪气云干的说:“既然都是好朋友,那咱们可就不客气啦。”
李书秀见状,微微一笑,做了个有请的手势,三人跟在她身后兴冲冲的朝火堆走去,挑地方坐下,便有人递上烤的喷香的马肉,三人见了这美味佳肴,眼睛发直,模样宛若饿鬼,连客套话都顾不上说了,抓起马肉就往嘴里送去。
李书秀轻轻拍打赵盛的手,拿起一捧沙子浇在他的小手上,稍稍揉了揉,又用一块抹布将他的手擦拭干净,笑道:“小孩儿肠胃娇嫩,若是用脏手抓肉吃,只怕吃坏了肚子,这儿的沙子极为干净,原可用来洗手。”
李麟洪哈哈大笑,说:“劳烦兄弟费心了。”心里却想:亏你还是大男人,这般忸怩,当真好笑。
苍鹰却想:皇上玉体要紧,咱们两个粗鲁汉子,原也照顾不过来。须得要这般细心的女子,哪怕武功再高,心思细腻之处,也胜过咱们男人十倍。
李书秀随后走到远处,遥遥望着围拢成一圈的众人,眼神空洞,神情恬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苍鹰匆匆吃完马肉,与拉普等人喝了几杯马乳酒,问拉普道:“那位李书秀兄弟为何独自坐在一边?”
拉普笑道:“他武功这般高,自然也有孤高的脾气。咱们族的祖先,神勇的半神——乃蛮王波拉,原也是像他这样安静,说话不多。”
可他随后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神情有些担忧,说:“他一个汉人,虽然来咱们族时间不长,但难免有些难处,三位朋友,如果真主保佑,咱们能找到乃蛮王的宝藏,顺利返回家园,你们可千万要劝他回到故乡。”
苍鹰奇道:“她哈萨特语说的如此娴熟,我还以为她在这儿生活了大半辈子呢。”
拉普道:“他也许以往生活在其他部落,不和咱们在一道呢。可咱们部族上下的人都受了他大恩,待他自然有如亲人一样。”
赵盛问:“大恩?是了,他定是打跑了欺负你们的蒙古鞑子,就像今日一样。”
拉普露出严肃的神情,用力点了点头,说道:“蒙古鞑子想要抢走我的未婚妻安曼,全村最美的女孩儿,咱们部族的所有壮年全都外出放牧打猎去了,险些让他们得手。若非李兄弟将他们杀得落荒而逃,事情就大大的不妙了。”
李麟洪问:“那你们伤了蒙古鞑子,岂不是会惹来报复?”蒙古人横行霸道,却容不得半点反抗,其余民族的人,无论汉族**,若是受了欺凌,往往只能忍气吞声,若非如此,便会遭到疯狂的屠杀血洗。
拉普说:“杀了蒙古人之后,咱们整个部落立即迁往别处。但部落的长老翻出一张地图,说这荒漠中有祖先栖身的宝地,任命我领着全部落最勇猛的青年们外出寻找那片乐土。李书秀兄弟十分仗义,坚持要随我们一同前来。”
苍鹰叹了口气,道:“可如今这些蒙古鞑子也知道这地方啦。我劝你们还是放弃寻宝,早些脱身为妙。”
拉普神情激动万分,他嚷道:“真主会惩罚这些异教徒,他们会让这些异教徒死在迷宫之中。不是死在我们手上,就是死在真主的神力之下。”
苍鹰闭上眼睛,苦笑着想:若真有什么真主,他也不会唯独对你们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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