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跟着小叔和刘氏去的人不多,伺候小叔的小厮和两个婆子,两辆马车拐出了中街,直奔东城郊而去。蕙畹还真没来过这边,出了城门就看见一座青山,虽然不是很高却郁郁葱葱的,很有些气势,临济寺并不远,依着城外的山麓而建,是一座木制禅宗古寺。
到了山门前,蕙畹扶着刘氏下了车,小叔已经在前面等着了,山门前的空地上停着不少或奢华或朴素的车辆软轿,有那呼奴唤婢的矜贵女眷和锦衣绣服的官人,都缓缓越过山门向寺里而去,也有衣着朴素的平常老百姓,大概是正值十五,是拜佛的好日子,故人满为患。
山门前也是异常热闹,空地上也有许多买卖家,卖些香花火烛,还有些小孩子的玩意,间或吃食茶滩一应俱全,蕙畹看的有些目不暇接,打量了一圈,看到侧面一块空地上停着几辆豪华的车马,旁边有严整的小厮们在那里候着,马车上有平安王府的徽记,蕙畹不禁暗暗一笑,看来他们已经进去了,遂转过身扶着刘氏向山门走去。
小叔也上前来扶着刘氏,刘氏打量了他几眼满意的点点头,今天小叔穿着一件月白的儒袍,头上同色纶巾,虽简单却显得小叔愈发的俊朗文雅,走到山门前蕙畹看去,山门的侧面立着一块大砥石埤,上面满满的字迹,大约日久年深,已经模糊的难以辨的很清晰,蕙畹猜测大概是寺院的来历或是什么的介绍,山门两侧的对偈曰:“广种心田莫虚受生来佛性,细研戒律要能持立下因缘”颇有禅意,步入山门回首仰望,很有意思,苍劲有力的筽法写道:“回头是岸”四字,其下对偈更有趣,有如绕口令:“ 心含净土净土含心,心净土净心土原同净, 佛念众生众生念佛 ,佛如生如佛生本一如”小叔看了片刻道:“这里倒是个不寻常的所在”蕙畹和刘氏点点头,不多时就到了大雄宝殿,大雄宝殿无檐柱,以密集的木材为檐做两层伸出,以承受出檐的重量,达到了檐深的效果,在隅角更做四十五度放射性出挑,颇具视觉效果,且密集的檐构成了令人感动之图案。建造的巧夺天工,右侧屋檐下挂着一个古意盎然的钟和钟槌,其上镂雕佛菩萨数尊,斑驳的铭赞三句一行,依稀可辨,铭曰:“巍巍星岳,朝辉夕岚 灵气所锺,成此剑潭 游赏设庵,公余来去……”
洋洋洒洒的一篇美文,大体是说临济寺多么巍峨辉煌,而雄伟美奂能出其右者,亦寥寥可数等溢美称颂之词,殿宇外面的大香炉里香烟缭绕,跪拜祷告者多不胜数,可见香火鼎盛,蕙畹一向对这些神佛类的东西敬而远之,不是不信也不全信,即使自己穿越来了这里,也觉得命运始终是握住自己手里的,这些都是一种寄托罢了,但刘氏和小叔却对神佛甚是敬畏。
蕙畹只得跟着两人,随着朝拜的人群依次虔诚叩头,进了大雄宝殿,里面供奉的是释迦摩尼像,刘氏和小叔跪拜,蕙畹却到侧面看那炫彩艳丽的壁画,是佛经里的小故事,突然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蕙畹回身,见是杨紫安的两个大丫头春花秋月,遂笑了道:“你两个怎么到前面来了”这两个丫头惯常和蕙畹混的很熟络的,遂嘻嘻一笑道:“我们这不是俸了我们世子爷的令,来这里寻你这位小爷来了吗”蕙畹嘿嘿一笑道:“可是我小叔和娘亲还在的”春花掩嘴轻笑道:“你真当那刘府的夫人是傻得,你看”蕙畹像后面院里看过去,果然院子里有两个体面的婆子正和刘氏说话呢,蕙畹道:“你们且去,我过会儿就去”秋月道:“世子和少爷们都在后面桃花林的亭子里呢,你可快着点儿”蕙畹点点头,刘氏那里已经向她招手了,蕙畹急忙走过去,两个体面的婆子看到蕙畹笑道:“这定是三公子了,果真是个好模样”刘氏客气几句对蕙畹道:“这是刘夫人身边伺候的妈妈,可巧今儿刘夫人也来布施,派了两位妈妈来,请我过去后院喝茶说话,你随我去吧”蕙畹瞥了一眼旁边的小叔,小叔已经是有些脸红了,其实看两个婆子打量小叔的样子,也大概知道是先来相看一遭的,不禁微微笑了,小叔微一躬身道:“即是刘夫人有请,嫂子尽管去吧,闻的这临济寺里景致不同他处,弟弟自去逛逛倒也便宜”刘氏点点头,蕙畹叫住向后面走的小叔道:“小叔,听宗民哥哥说,后院的桃花开的正好,您去哪里瞧瞧去吧,您一向不是最喜欢陶翁的桃花源记吗”说完冲他调皮的眨眨眼,张云昊领会过来,脸瞬间有些微红,轻轻点了点头,自去了,两个婆子倒是笑道:“怪不得我家少爷总说学里的博蕙少爷有趣,瞧着可是灵透的很呢”刘氏道:“上了学也没改了,尽是淘气”博蕙随着刘氏走进了后面,蕙畹四下看了看,后面的院落也是层层进进的仿佛没有尽头,比那深府大宅仿佛还要大些,有两个知客僧和手为礼,引着几个人进了侧面的一个跨院,小院里很安静,花木错落间掩着几间精致的禅房,禅房前还有两个伺候的婆子共五六个小丫头,立于檐下,蕙畹心道,只这排场自家就是赶不上的了,真不明白那刘知府怎么会看上了小叔。
到了门口,两侧的丫头婆子行过礼,打起帘子道:“张夫人和三公子到了”蕙畹扶着刘氏走了进去,里面站着两位夫人一个小姐,两位夫人年纪看上去都是三十来往,和刘氏差不多,大约保养得当,虽年轻却有些微微发福,边上立着一个十五六岁大的少女,蕙畹不禁细细打量,体态微丰,珠圆玉润,五官不是很漂亮,但眉眼温柔,梳着简单的发髻,侧面簪了一朵桃红色的绢花,显得容色亮丽,上身穿着一件桃红色短襦,下面是白色的绫子裙,站在那里也是袅袅婷婷甚是好看,蕙畹不禁微微笑了。
正中的大约是刘府的大夫人,果然,寒暄过后,蕙畹才上前去一鞠躬给两位夫人和刘小姐问好,大夫人一把拉住蕙畹的手,拉到近前仔细端详片刻道:“那日听说你去了府里,我竟也不知道,若知晓定要见了的”说着对旁边的夫人道:“你瞧瞧,可是个端正俊秀的模样,比那些小姐瞧着都好”二夫人笑道:“常听大少爷提起的,说也是个特别会读书的呢,将来必是个不凡的了”刘夫人点点头,放开蕙畹,携了刘氏的手坐在软榻上,二夫人坐了下首的凳子,刘小姐却立在一边奉茶,一个婆子端来了一个杌子让蕙畹做下,大夫人道:“我们两家原不远,早该走动走动的,一直也没得个机会,可巧今儿终是见了面”刘氏也客气了几句,却觑空打量刘小姐,见他行动大方,得体温顺,不禁暗暗点头,蕙畹眼珠一转,一把拉住刘小姐道:“刘姐姐,我听说后院的桃花开的可好了,你带着我去瞧瞧可好”这刘小姐虽是庶出,因刘府的大夫人是个和善容人的,所以从小也和嫡出的一样教养,因着是大雪天生的,故取了闺名映雪,虽读的书不是很多,但却是个极知礼的,且有些主意,及笄后就是婚姻大事,大夫人虽和善,父亲的几个妾室却都不是省油的灯,因此娘亲的日子过得也不是多舒心,故在自己的婚姻大事上特别留心,就怕找了一个朝三暮四的,自己一生就交代了,不过爹爹还是疼自己的,和娘亲透了话,说是看中了新任府知事的弟弟,十几岁就中了举的张云昊。
刘映雪就怏着自己的奶娘去打听了来说与她听,奶娘回来叹道:“人家端是不错,到底贫寒了些”细细与映雪说了,只听说这张老爷有三个公子,却只得一个正妻,映雪就想哥哥既如此,弟弟也不会差太多,就是嫁了那起子门当户对的,自己庶出的身份也难免受些闲气,嫁给这个张家到平顺些,且可想而知张云昊必是个有前途的,不然也不会入了爹爹的眼,于是就应下了,听奶娘说和那张云昊,远远照过面,是个文雅俊秀的好模样,可是毕竟自己没见过,可巧今儿来上香就遇到了张夫人和这个三公子。
刘映雪是知道些故事的,毕竟惊动了世子,她和张云昊的事情也就是过了半个明路了,现在不过是些面子上的规矩罢了,遂也想着,能远远的瞧瞧心里就更踏实了,听的蕙畹的话,很有些意动,但是毕竟规矩要守的,遂看向首座的大夫人,刘夫人笑道:“你一向也少出门。领着博蕙去外面逛逛也使得,只是要看好他,别碰着磕着了,去吧”蕙畹嘿嘿一笑一鞠躬道:“谢谢夫人”说完拉着刘映雪就出去了。
静日生香
刘映雪低头看了一眼拉着自己的博蕙,不禁从心里喜欢他,不过四岁大小,粉妆玉琢机灵古怪的,甚是可爱,听弟弟提过很多次,和他一起上学的有一个四岁大的,是新任府知事的三公子,叫博蕙,其实之所以知道他,还因为偶然听爹爹说过他们第一天进学的趣闻。
那个博学的洪先生,原是想出了极难的对子难住他的,却没想到被他不仅对了出来,还甚是工整得趣,遂引为得意弟子,爹爹原是个科举进士出身,虽祖上也是几代的官宦之家,但却是个极喜读书的,故和洪先生等一干文人多有交际,常听父亲言道:那张家虽小门小户,但终究是书香世家,即使极小的这个和言鹏一起进学的博蕙,也是个不凡的,洪先生经常和他们谈起这个弟子的敏锐和机智,那些个解读四书五经的妙论,令他们一干读书人都暗暗称奇。
说起这个来,其实里面有个缘故,洪先生是个很偏心的老师,他从一开始不想接受蕙畹,到后来的欣赏继而喜欢,一段时间接触后,更是觉得蕙畹潜质深不可测,皆因他有意无意的试探过几次,随便摘了一段四书五经上的文章来让她抄写,每每她必会投机取巧的来和自己解说一遍,洪先生发现,她虽然不见得都通背下来,却真真的吃透了,有时候比他理解的观点还要精辟太多,而且论点清楚,这说明什么,洪先生知道,这说明这小子是个天才,而且他平日里读书算最不用功的一个了,但是悟性却奇高,最关键的是她才四岁而已啊,四岁。
洪先生甚至觉得,自己若悉心的教导她几年,说不定能教出年龄最小的一个秀才举人也说不定,所以洪先生对她的要求也越加严厉,但是和一干朋友们说起来的时候,却总是赞着自己这个得意弟子的,所以蕙畹完全不知道自己其实弄巧成拙了。
出了小院,蕙畹左右看看,见前面远远看去透着一片粉色,遂道:“刘姐姐,那里是不是就是后面的桃林”刘映雪来过多次,所以大略知道,点点头道:“我们过去瞧瞧吧”蕙畹嘿嘿一笑跟着她走了过去,穿过两侧园子的月洞门,就看到了一片如烟如霞的桃花林,桃树植的很密,中间却有蜿蜒的小径伸向桃林深出,蕙畹向远处看了看,没看见有亭子啊,不过这片桃林可真是不小,女孩天生就喜欢花草,何况刘映雪不过十五六的小姑娘,面对这么一大片落英缤纷的桃林,当然是难以抗拒的,遂牵着蕙畹缓步走了进去。
蕙畹却透过桃树的间隙去寻小叔的影子,心道,这桃林没想到是这么大,这要是遇不到可就白费了半天的力气,正暗暗着急,忽然听的前方一个清越的男声:“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可不就是小叔的声音,蕙畹不禁咧嘴笑了起来,刘映雪显然也听见了,脸一下就红了,一片桃花中,越发显得容色鲜艳,蕙畹拉着刘映雪转过了小径不远,就发现有一道清澈的山溪蜿蜒而过,小叔正对着溪畔伸展出的一枝桃花吟诗,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来,正好和刘映雪打个照面,即使知道这是有意安排的,刘映雪也不禁含羞低头。
小叔何曾见过几个女子,一直甚少出门,见的最多的也是张家村的村姑粗妇,赶考的时候见过一些,不过正经的闺秀这还是第一次,而且是这么个桃花盛开的情境,顿时就有一种蓦然回首那人就在身后的感觉,遂有些怔怔的瞧着刘映雪出神,刘映雪过了初时的害羞,也微微抬头悄悄打量对面的男子,胸腔里不禁有些扑腾腾的乱跳。
看上去不到二十岁,白袍纶巾,举止文雅,相貌俊秀,负手而立,的确一表人才,蕙畹轻轻咳嗽一声道:“小叔你怎么在这里”张云昊一愣,不禁道:“不是你让我来这里逛的吗”蕙畹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掩饰,心道,自己竟然忘记了小叔一向是个老实的,遂直接摇摇刘映雪的手道:“刘姐姐,这位是我的小叔张云昊,小叔,这是刘府的刘姐姐”刘映雪遂轻轻一褔轻声道:“见过张公子”小叔急忙一躬身道:“不敢,不敢”两人目光一对,遂急忙错开来,两人的脸都是通红一片,蕙畹瞧着不禁满头黑线,心道这古人有时候还真保守的令人发指,这不过看一眼,有什么可脸红的,这样一来,看上去更暧昧,蕙畹看小叔有些手足无措,不禁又觉得很可笑,想了想开口道:“小叔刚才听你念的两句诗虽好,不过不应景,我来念两句你听”一句话说的小叔和刘映雪都看向蕙畹,蕙畹嘿嘿一笑,看了两人几眼,指了指刘映雪身后的一枝桃花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小叔,我说的可应景”一句话使得两人脸更是红了个彻底,张云昊扫了刘映雪一眼道:“到是比我的更好”刘映雪顿时羞不可仰,正说着,侧面的小径处衣袂翩然,转出春花秋月两个丫头,看到这场景也不禁抿嘴低笑两声,张云昊微微扫了一眼,看衣着知道是世子身边伺候的,急忙躬身为礼,刘映雪也微微一褔,春花秋月两人急忙还礼道:“博蕙公子,让我们好等,你不去,世子爷也不叫传斋饭,却怎的耽误了这许多工夫”蕙畹突然想起杨紫安说过,这临济寺的斋菜算的一绝,遂有些馋了起来,想到这都快午时了,想必那刘夫人定然会留母亲吃饭,遂开口道:“春花姐姐,你引着刘姐姐回去,顺便和我娘亲说一声,就说我和小叔去寻哥哥们去了”春花答应一声,引着刘映雪去了,张云昊看着消失在小径的白绫子裙摆,不禁有些怔忪,蕙畹上来牵了他的手低声道:“不用瞧了,几个月不到,她就是小婶婶了呢,那时你就是瞧一辈子也是有的”秋月扑哧一声笑了,小叔脸不禁一红,瞪了蕙畹一眼,蕙畹嘿嘿一笑道:“好了,小叔,这里的斋菜听说好吃的,我们今天可有口福了”张云昊不禁道:“你来这里难道不是为了拜佛,竟是为了吃食来的”蕙畹眨眨眼道:“我何尝拜过神佛,就像像世子哥哥说的,临时抱佛脚也是不大管用的,所以不如来尽兴一饱口福之欲到便宜”小叔摇摇头,两人跟着秋月如转迷魂阵一样的转了几转,待听到一阵叮咚的水声,才看到桃林的后面依着山建了一个八角的亭子,亭子后面有一眼山泉涌出,下面依次接了竹筒,引到了亭子旁边的一个小水塘里,设计的真是巧妙,亭子里,几个同窗都在座,伺候的小厮都在亭子外面站着,看道蕙畹都急忙行礼,蕙畹摆摆手,进了亭子。
亭子里原有一个大大的石桌和几个石凳,几人都围坐在一起,杨紫安坐在上首,侧面的座位空着,上面放了一个秋香色绣麒麟的锦垫,看到她进来,杨紫安勾起嘴角笑了笑道:“这大半天也不见你,遣了丫头们去寻你也不见影子”贺仲之道:“你不来,可连累的我们跟着饿肚子了”蕙畹急忙作揖赔礼,张云昊毕竟和他们不熟,虽然年龄上说,比贺伯之也大不了多少,但终究有些拘束,不过他可不能像蕙畹一样和他们笑闹,依着规矩给杨紫安行礼,杨紫安站起来亲自伸手把他扶了起来,仔细打量了几眼,侧头看着博蕙道:“你到是颇肖令叔啊”博蕙道:“当然,不然我哪能这么英俊潇洒呢”一句话说的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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