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天监奏,水星偏离星宿轨道,中原大不利。”刘知远答道,这位皇帝陛下御内极严,所以尽管司礼监权大,私自处理奏折,而不回禀他的情况,也是极少见的,司礼监也只敢动些小手段和花样,为自己谋利。
“嗯……”雍乐皇帝对钦天监发不出怒气,“敬天爱民”是皇帝的自我标榜,汪应元逞上的钦天监奏折,和内阁调停奏折,果然平息了他的怒气。
“汪阁老说,唐太宗能听魏征死谏,朕若是对此不大发雷霆,便是一代明君贤君,这些文臣沽名买直,朕便不置喙,又说历来科道官为天子耳目,好你个贾琮,真敢说,不如去当个御史好了……”雍乐皇帝也觉得这事办得不妥当。
既然遭受群臣的一力反对,他不得不妥协了,否则内阁六部一旦以辞职威胁他,谁来给他办事?
不过,皇帝玩得就是制衡,怎么能便宜了他们?这样朕很丢脸啊!
“刘知远,传旨,着锦衣卫、司礼监举行廷杖!”雍乐皇帝很是不爽,贾琮那封奏折,也被他留中不发了,纵使他知道这样更会受到御史指责,但他也要这么做。
刘知远心下一喜,忙去通知锦衣卫左都督了,龙案下等候多时的锦衣卫提督仇斌进言道:“皇上,近来各地百户所的探子查明,薛家这个皇商,大有借内帑之银,私吞腰包之举,内帑,可是皇上的私银……”
雍乐皇帝脸色阴沉,对他来说,第一信任的是太监,第二就是锦衣卫、各地巡按御史,因为这些人直接对他负责,而锦衣卫明显比廷臣更可信任。
但是,像贾琮这样的臣子,也是不可或缺的,朝廷需要办事的人,这种愚忠和死谏,对于维护皇权统治,也是很必要的。
敢贪他内帑银子,那是动了皇帝的大忌了,崇祯宁愿亡国,也不愿意开内帑的,雍乐皇帝更是如此:“着户部和光禄寺,把薛家的皇商革了!”
在京人命案子归刑部处理,时时发生,在大理寺复核之前,每年人命案子的名单,包括薛蟠打死仇公子,雍乐皇帝自然不会知道这种小事,也就更不会知道仇斌挟私报复,各家皇商、甚至内库太监私吞内帑,那已经是很普遍的事了。
【注释:书评意见会听取,就当做是写作经验和教训吧。
另,祝所有书友元旦快乐!】
第202章 直名震天下()
“皇上有旨,尔等群臣既已上了奏折,如何又于午门外跪奏死谏?扰乱内宫?着本司和锦衣卫廷杖,钦此!”刘知远笑眯眯地一屁股坐下小内监搬过来的椅子上,瞧瞧这么多人跪在自己脚下,真爽呀!
然而,非常奇怪的是,这些参加文死谏的大臣们,有六部侍郎、郎中、员外郎、主事、科道官,他们不仅不悲愤,反而个个喜形于色。
这就是一种诡异的价值观,遭受廷杖,那就是忠臣,留名青史,他们巴不得提起屁股挨打。
不过,廷杖是一门十分有学问的艺术,司礼监、锦衣卫会不会借此打击平时不和睦的人?公报私仇?大有可能,所以一些平时对司礼监太监不恭敬的人,内心摇摆不定,患得患失。
贾琮虽然是一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舍生取义模样,不过他余光还是看见了这些人各不相同的脸色。
贾琮看得很清楚,这群人里面,不乏一些为皇帝失德、违反祖制而悲愤的愚忠之臣,但那只是极少数,像徐有贞等人,报的心思和自己差不多,沽名买直,居心叵测,他们哪里甘心去死?
能把生死、功名富贵抛到九霄云外的人,不是没有,这种人大多数属于御史,而且是年轻的御史,他们资历浅,不是老油条,也不会顾及什么前途,因为,御史也是最容易被皇帝施加处罚的人,动辄罚俸、降级、调外任、充军,尤其是充军,虽然充军比死刑低一等,但是生不如死,比死刑都残酷,这似乎也是很多御史的宿命。
不过凡事要分为两面来看,御史言官本来就要承担很大的风险,甚至是死亡的风险,但是御史的升官资格,翰林院也望尘莫及,这也是皇帝的一种鼓励手段。但凡是御史出身,调外任都在四品知府以上,直接进布政司参政、参议,这又是让熬几十年资历的人羡慕不来的。
这些认识与观察力,自然对贾琮的未来官场大有助益,他还看到与司礼监秉笔刘知远并列的锦衣卫左都督余彪。
“刘知远是戴权的干儿子,必然知会过,至于余彪,是自己人了……呵呵,这回还是我完胜了……”贾琮内心大笑,他飞快扫视二人,果然发现二人快速给他传达了一个放心的眼神。
随着刘知远一声令下,几十个杂役太监、锦衣卫力士风风火火上来,不由分说,把贾琮等群臣按到午门外的一条沟道边。
锦衣卫力士分别两人按住一个官员,杂役太监提来木板铺在下面,又拿来绳索,双手、双脚全部绑上。
难怪说自从明朝廷杖开始,士大夫之辱,前所未有,这也是皇帝驾驭群臣的一个手段,不听话,内阁大臣,照打不误,贾琮心里都大骂了。
他仔细地左右看看,果然看出门道,大约四五十个官员,却是分批出来的,贾琮、司马匪鉴、王应麟、张茂才等和司礼监、锦衣卫有交情的,被分在最后一批。
钦天监等分在第二批,徐有贞、魏无知、罗敏、蒋化蛟、丌诗轩、贾斯文等分在第一批。
锦衣卫掌刑百户、校尉们一人分配一个,挨个站好,就等刘知远发话。
张茂才瑟瑟发抖:“子礼,我来的时候,什么也不怕,就觉得跟着你,大有希望,可现在不知怎么回事,双腿双脚控制不住地发抖,牙齿不停地打颤。”
“害怕就是害怕!找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司马匪鉴呸一声:“掌刑的锦衣卫,能够做到白纸放在砖石上,砖石破而白纸不裂,谁不知道啊?”
王应麟沉默,也不知道他是后悔,还是什么心情,就在此时,刘知远品服下面、余彪一品都督狮子袍服下面的脚,突然向外张开成外八字:“第三批,行刑!看着打!”
掌刑百户、校尉是老手了,他们得到了两个信号,第一脚步是外八字,代表不能打死。第二,看着打,就是走个过场,随便打,起码十天八个月就能下地走路。
“啊!”
“啊啊!”
“啊啊啊!”
张茂才的叫声简直震动云霄,穿金裂石,第一批行刑虽然只是外八字、看着打,不会伤筋动骨,但那种皮肉之苦,养尊处优的人还是受不了,另外两批人,已经有人不受控制地尿裤子。
贾琮死命忍住不出声,只觉得屁股凉嗖嗖的,明显是流血了,他暗道:“流得值得啊,这回不仅能保住小命,还能一劳永逸地干掉魏无知他们……”
轮到第二批,余彪咳嗽一声:“吕纯良,你可以走了。”
吕纯良正是那个钦天监,他摇头反驳:“微臣以水星偏离星宿轨道,劝谏皇上,自愿遭受廷杖。”
实际上是他想进忠臣名单,背朝天躺在木板上面不能动的贾琮无语了,还有这种人,不过想想,他又何尝不是这种人呢?
余彪微微一笑:“用心看着打!”
脚步还是外八字,等轮到第三批的时候,刘知远、余彪的脚后跟突然分开,靴尖并拢:“好生着实用心看着打!”
魏无知他们虽是看不到刘知远两人的脚型,但说话明显不一样,知道受人报复了!可他们又能如何!
锦衣卫动刑,棍数、力道看起来没有什么差别,然而这些练过的人,一种只让人受皮肉之苦,一种却是五脏六腑都震碎了!内八字显然不会活命!必死无疑!
到时候如果责问到他们,他们搪塞的借口也很简单,是因为大臣身体不好!或者伤势治愈不当!不是我们的错!
第三批人的叫声却不及张茂才那么大,也许这种有差别的刑法,感觉是不同的,廷杖完毕,太监去正阳门外通知各自的轿夫、小厮奴才进来收拾。
“琮爷……”孙福看得十分伤心,这可是从小陪他一起吃一个人的奶长大的人啊,抹着泪吩咐轿夫直接抬木板,能坐一回轿子出宫,贾琮等人也算光荣了。
一个个抬出去的时候,并排的魏无知等人,看贾琮的眼神,似乎要生吞活剥了他。
贾琮却以看死人的目光看着魏无知他们,等再次来上班,他不会看到这些政敌了。
……
新科状元贾琮带头上书,并且遭受廷杖,先是传遍了皇城的六部科道各衙门,很多官员对贾琮的印象大为改观,忠臣,少年领袖,就要这个模样。
继而消息迅速向内城、外城传播,第二天,勾栏酒肆茶馆、天桥说书人就新鲜出炉了一回“贾修撰冒死救黄河,吕钦天上书说中原”。
说得绘声绘色,传遍街头巷尾,好像他们亲眼见过一样。
最后这个消息以京城为中心,迅速向天下各省辐射,贾琮、司马匪鉴、王应麟、张茂才不出几日,被时人并称为“丁丑四君子”或者“山海四君子”,这次廷杖被人称为“丁丑上书”,津津乐道。
贾琮之直名,震动天下。
第203章 夫妻感情升温()
涿州,涿鹿驿。
免职回京的贾政,在此遇到传邸报的驿卒,于驿站房屋读毕,贾政老泪纵横,遥向京城下跪:“皇恩浩荡!祖宗显灵!我贾家诗礼簪缨之族,奈何……”
“奈何子孙不孝,东府败坏门风,今贾政因窝藏赃银、政绩不显被劾,愧对列祖列宗……”
“然,又幸有庶子贾琮,挺身而出,继我贾氏门楣之浩然正气,丁丑上书,陛下不再向户部要银,以国事为重,贾政幸甚!贾氏宗族幸甚!贾家有救矣!”
说着竟是哽咽嚎啕,泣不成声。
长随钱槐装模作样地抹泪,心里却不以为然:“什么政绩不显,窝藏赃银?我家老爷真是迂腐啊,要找罪名,就是那些巡按的御史老爷,难道就没有贪污的么?老爷还看不清形势啊……”
……
丁丑上书之事,轰动贾府,一时荣国府下人都在传贾家真正出了一位大忠臣,引以为荣。
荣国府买办出府买东西,腰杆都挺直了不少,不再像当初宁国府的一样,过街老鼠,人人喊打,逢人就说:“咱可是荣国府的买办,咱们荣国府有位贾修撰……”
雍乐十五年的冬天,燕京有句民谣最火:“骂了当今皇上,打了贾府修撰。”
丁丑上书的事件,成了不少人围着火炉说话的谈资,作为京城人,不知道这件事,就太土了,天子脚下的都看不起。
……
荣国府,里间八步床上。
“哎哟!轻点,轻点……”贾琮在自家里面,便不再装硬骨头了,所有的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都是装给别人看的,八步床上的他,露出白花花的屁股。
“还疼吗?”宝钗敷好药,伸出素手为丈夫拉上裤子,坐在床沿,一边抹泪。
贾琮趴着,拉妻子的手道:“刑部隔翰林院并不远,我去问过了,刑部正在初审,卷宗还要交大理寺复核,初审的结果是斩监候,而且户部光禄寺革了你们家的皇商户籍……我读过《会典》、《大顺律法》,那仇公子不是奴才或平民,不受刑是不可能的,况且有锦衣卫暗中监督,不是斩立决,就已经是万幸了,我能做的,就是让他在牢里少受些苦吧。”
“别说了,这个时候别说这些。”薛宝钗扶住他肩膀,轻声道:“你都这样了,就别惦记他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是他没福,身在福中不知福。”
贾琮倒有些奇怪,在他心里,宝钗外冷内热,他估计薛蟠的分量,也就是哥哥的分量,在宝钗心里肯定比丈夫重,想不到因为自己受伤,宝钗反而肯迁就他。
“你知道吗,听到消息,我好害怕,要是你有个万一,我……我们怎么办呢……”薛宝钗闭上眼睛,睫毛颤抖,线串似的泪珠便掉下双颊。
她又没有子嗣,如今娘家又那样,丈夫又是个庶子,贾琮伸手揽腰,安慰道:“你看我是那种愚蠢的人吗?凡事必有点把握才去做,你这样好的姑娘,我怎么忍心让你去做寡妇。”
忽然觉得唇角冰凉,薛宝钗玉指堵住贾琮嘴唇,又伸手**他脸颊:“琮弟,宝姐姐现在只有你了,我自小没了父亲,又快没了哥哥,我从小就想进宫,你不知道,其他三家姻亲,都是富贵,唯独我家是只富不贵……后来进宫不成,心思也淡了,再后来跟了你,我也没觉得哪儿不好,一进门就是安人诰命,林妹妹也没这荣耀……”
“可现在不同了,原来做官也是不保险的,皇帝一句话,上司一个绊子,又说县官不如现管,现管的又来一个绊子,你的性命都有危险……也许我是妇道人家,那些事你都不和我说,就一个人扛着。”
贾琮出神了半晌:“这些不是你想要的吗?大富大贵,荣耀加身。有了功名利禄,就有了安身立命的所在,就有希望,古往今来的世道,不允许好人有好下场,好人有好报,那只不过是无奈而又无能地一种安慰,至少这样,我光鲜过,你也光鲜过,哪怕哪一天不幸出了事,至少没白活啊。”
“我想要的,不仅仅是你给我的妻子名分啊。”薛宝钗瞪大水杏眼,右手食指按住了贾琮心口。
贾琮笑了笑,摸摸她手腕的银镯子,看看她脖颈道:“你的金锁呢?怎么不戴了?”
“嫌累赘,很笨重的。那不过是儿时有病,游方的和尚道士乱说的,今天病好了,还戴它做什么,你也别花那些冤枉钱给我买。你一年的俸禄也不多,钱还是书社进来的。”薛宝钗低头,没直视他。
贾琮倒是颇为玩味,金玉良缘,已经成过去式了吗。
经历了几个月的夫妻生活,作为主母的宝钗也接管了他们一房的月例银子,贾琮做官了,那是当家做主了,有能力承担自己一房的生活了,银钱虽然经宝钗手,不怕她荼毒晴雯香菱,第一道却是贾琮自己经手过来的,因此宝钗也不知道贾琮在外面的花费,有没有别的女人之类的,如果有,她也应该能看出端倪吧。
薛宝钗在家里面,也不是无时无刻端着,至少这一刻贾琮能看到她小女儿的一面,娇羞的一面,有一种夫妻感情是从婚后开始的,这就是包办婚姻,门当户对,又有共同语言,婚后相爱也不是不可能。大抵到了这个层次的人,嫁娶、婚配有各式各样的眼光,世俗、势利都夹在里面,因此贾琮从来不奢求纯粹的情的层面,琴棋书画诗酒花,是以柴米油盐酱醋茶作为铺垫的,一旦失去了物质基础和外在条件,爱情,将会变得一文不值,只是文青们无病呻吟的幻想物而已。
这是贾琮自己的想法,在他看来,宝钗、袭人这种类型的人,做事自然势利、世俗方面多些,和他自己是一类人。既然是一类人,就不能互补,然而一类人的相敬如宾,却是不难,举案齐眉的生活,也不错。
“我想,等我们下次在山海书社举行文会的时候,你也跟过去,和几位官家夫人在内堂开席。兵部尚书、左副都御史等夫人,你应该应付得过来。”贾琮要不遗余力地利用夫人外交,物尽其利,人尽其才。
“嗯,好。”薛宝钗笑笑,并不排斥:“你快躺下,伤还没好呢。”
“好几天了,可以走了。”贾琮因为廷杖,可以在翰林院、西阁缺席一个月左右了,他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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