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卷起贾琮袖子一看,果然红了一块,袭人大惊失色,正要赔罪,贾琮连说没事,又突然左手似乎不听使唤地一抖,那杯黄酒,倒退回去,浸了袭人一脸。
哐当!
“啊!”袭人蹲下来,捂脸痛呼。
“袭人!”
“花姑娘!”
“袭人姐姐!”
贾宝玉被这一连串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怎么会这样?发生了什么?他关切地道:“袭人姐姐,你还好么?”
……
“没事,真的没事,是我不小心烫了琮爷,也是自个儿不小心烫了自己,不关别人的事。”袭人可怜兮兮地道。
众人上来看看,她捂住不给看,袭人美眸含泪,泪光莹莹:“别光顾着我,先瞧瞧琮爷怎样了?”
“没事,皮肉之苦,擦点凉药就好了。”贾琮意味深长地笑笑。
“夜里都关门了,明儿你两位再请郎中吧。”李纨发号施令:“鸳鸯,这些事不能回老太太,咱们遮遮掩掩,也就过了。平儿,你也是能守住口的。宝兄弟,你也不要再闹了,如今琮弟和袭人都这样,你顾点大局,好不好?不为别人,也为你袭人姐姐。”
“是,是。”贾宝玉一个劲点头,颇为心疼袭人姐姐,冷哼一声,他、袭人、麝月、李嬷嬷先散了。
“对不住了。”鸳鸯歉意地过来福礼,她和袭人同样身材高挑,鹅蛋脸异常的媚:“你们放心,我不会吓着老太太的。”
贾惜春、贾兰自然恐惧地先走了,李纨接着告退,薛宝钗犹豫一会儿,与林黛玉相继出去,黛玉点点小下巴:“这比什么《山门》、《状疯》都好看。”
“好看什么?一家子乌眼鸡,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贾探春感叹。
薛宝钗不置一词,笑笑:“莺儿,待会送两份药过去吧,两边都送。”
……
“姐姐真是抱歉,临了还出了这么些事,原是想让你开开心心出府的。”贾迎春心疼地拿上晴雯递过来的温帕,给贾琮左手红肿的一块敷上,没奈何道:“说是要瞒,人多嘴杂,哪里瞒得住呢?”
“不碍事,没有伤筋动骨,过几天就好了。”贾琮送迎春出去,门外孙福在与绣桔窃窃私语。
收拾好狼藉的杯盘,晴雯挤眉弄眼:“快快招来,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和袭人究竟谁是故意的?袭人那狐媚子,西洋点子哈巴狗,怪会装贤惠,我最是气不过……活该这一回,怎么不烫伤她的眼呢?哎,你说她脸上会不会有疤?有了疤还能做姨娘么?你说……”
“好了,别想那些没用的,睡吧。”贾琮躺进里间,袭人的卑鄙阴险,他很了解,亲身体会感触更深。袭人,袭人,暗中袭击别人。
明明是她和贾宝玉嘿咻了,还告诉王夫人怕宝玉做出荒唐的事,贼喊捉贼,莫过于此。当然,若论卑鄙、阴险,袭人怎么比得了贾琮……
没有心机、手腕,贾琮根本拜不了师、出不了头、救不了人。
“真的不痛吗?”晴雯脱了睡鞋,穿粉红中衣。
“习惯了,就不疼了。”贾琮笑道:“安安稳稳睡吧,明天我还要出府呢。”
“嗯,行装早打点好了。”晴雯在隔间睡下,随时准备伺候饮食起居,今晚她又快意又担心,她早就气不过袭人,过来这边,那种心思才淡了些,袭人有罪受,她觉得快意。担心的是他的伤势,不过担心也无谓,琮爷可不像宝二爷,一点伤风感冒,就要死要活,连累得人没法睡觉,特别是宝二爷一摔玉,简直是百发百中的杀手锏,多少下人要遭受池鱼之殃、无妄之灾,这些宝二爷是从不考虑的,但琮爷不会做出这种事情,连那个出府的小石榴,都过得好好的。
莺儿果然送来了一种药水,那时贾琮已睡熟了,晴雯蹑手蹑脚过去擦了,嘀咕地笑道:“这人心真大,睡得比猪还死,就当没事似的。”
诚如迎春所说,人多嘴杂,别有用心者又居多,次日一早,邢夫人、王夫人、贾母都知道贾琮、袭人烫伤这事了。
第37章 学不成名誓不还()
宣纸,这玩意儿很贵的。天天用宣纸练书法,贾琮也消耗不起,就说,往后用竹纸。大顺朝廷的奏折,都说“物力维艰”,从不用丝绢、宣纸的。
放下毛笔,窗外的风干了那从右到左的四列笔迹,贾琮眸望院里,葡萄架与桑树愈发璀璨了,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植物和人,都是一样,超脱不了达尔文的自然选择。
“这诗好,我念着就朗朗上口。”晴雯手捏纸张,欣然:“你真一点不担心袭人那边的事啊?”
“能有什么事?走了啊。”贾琮像往常一样打招呼,孙福苦哈哈地背起笔墨纸砚、四书五经、换洗衣物,还有金子,好在,文房四宝不多,预定好要在外随买随用的。
这情景似曾相识,上一回也是这样的,晴雯懒洋洋地挥手,低头看双脚,女人的双脚,比胸口还隐秘,是轻易不让男人看到的,有些女人成亲了也羞于给丈夫看。她记得有一晚洗脚,琮爷好像无意中看了一眼,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他那种眼神……似同情或者怜悯,三寸金莲,她宁愿相信他没有看到,裹小脚不是你们男人爱看的吗?当初被裹了……也是好卖进大户人家。
“琮爷。”
“怎么啦?忘了什么?”贾琮回头道。
晴雯指指廊下鸟笼,绿羽八哥叫道:“琮爷,你真没事吗?”
“它学我了。”晴雯拍手笑道。
“呵……”贾琮也笑了,温暖、阳光。她又一次目送他离开了,离别是人生常有的事,总是在不经意间,事后回想,不舍,也是不经意间的。晴雯终于能读懂诗词了,秋桐阴阳怪气地来说大太太叫回话,晴雯把那张纸拿过去。
……
娇红是贾赦比较年轻的小老婆,在他众小妾之中,颇为擅长房中之术,这一大早上,她是不尽兴的,不爽,毕竟……大老爷人又老,小老婆又多,难免精力不济的,她好久没尝过巅峰的滋味了……也难怪,秋桐要找琏二爷了。
“好!不愧是我贾赦的儿子!”贾赦又拿贾琮的诗词,出去大肆宣扬,给儿子打广告,主要是,争贾赦自己的脸面。
“人家还不尽兴呢……”娇红衣裳不整,埋怨,但是,无论爽不爽,她每次都要装出很爽的样子。
……
外书房梦坡斋,几位混吃等死的清客相公,交口称赞,卜固修一字一句道:“孩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好句,子礼世兄这一首,大显府上门楣,真不愧是公府之家出来的,我等惭愧。”
“学不成名誓不还,气度志向已现。东翁,恭喜贺喜,子礼世兄明年必然高中!”詹光、单聘人、胡斯来连连恭贺,纷纷叫好。
贾政一早穿上五品白鹇补服、捧上牙笏,正准备上班,忽然看到这首诗,复杂难言:宝玉比起贾琮,差的真不是一点半点!
……
“袭人手脚还挺利索的,是我调教出来的丫头,怎会烫伤自己呢?这么不小心。”贾母疑惑道:“鸳鸯,当时可是有人故意的?”
“老太太,我没看清。”鸳鸯摇头,不是为贾琮隐瞒,她的职责,就是尽量让贾母开心,不开心的事不能回。鸳鸯是家生女儿,忠诚度高,父母老了,在金陵帮贾家看房,哥哥金文翔是贾母房的买办,嫂子是贾母房的浆洗头儿。老太太对她来说,恩同父母。除了行事公道,她也近人情,潘又安、司棋在大观园偷情,可谓惊世骇俗,她代为隐瞒了。
有人这样排过红楼四烈婢:晴雯、鸳鸯、司棋、金钏。
“琮儿怎么就有这么多事呢?”贾母对贾琮愈发地厌恶,浑然不觉得,她的宝玉也是多事的。
……
“娘亲你说,琮叔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昨晚孩儿看到了……”皇帝的新装,也只有小孩会去说破,小贾兰嘴唇微动,他觉得,琮叔越来越看不透了,一次又一次地刷新了他的三观。
“兰儿,不关自己的事情,不要议论!”李纨教训道:“要学就学人家好的,看看你琮叔,会作诗,也会作八股,你连四书也没读通,考县试还要几年?为娘就等着你荣耀加身,我的儿啊,你是我的命啊,知道么?”
“噢……”贾兰小嘴一撇,挠挠头,又去背朱熹的集注了,怕娘亲,也怕先生的戒尺。
李纨看着儿子,心底生出一抹疼痛,暗道:“不要怪为娘,琮弟明年就县试,你只小他一岁,他还是奴才生的,你是我生的,我能不急么……琮弟这人,才学不论,看似不是坏人,但,绝不是好人!这人太可怕了!也不知道你跟他学是好是坏……”
……
“那小娘养的,还出着气哪?”王熙凤问平儿,对来回话的林之孝家的,视而不见。
“是呢,今早晴雯拿了一首诗过来,大老爷、二老爷又夸了,我记得一句……学不成名誓不还……”平儿念着念着,自己好笑,王熙凤也笑。
“果然是奴才生的,毛毛躁躁,袭人定是他烫伤的。”王熙凤这才看林之孝家的。
原来管房田租子的林之孝,因为那次“民怨沸腾”,重新换了奴才去管理,这一家,也不得势了。林之孝夫妇,是林红玉的父母,他们后来把林红玉送进怡红院,目的不言而喻。这林之孝家的,虽然老,却是王熙凤的干女儿,心腹之一,后来倚老卖老,教训贾宝玉、打压柳嫂子、监禁柳五儿。如今左膀右臂一一败落,王熙凤心里堵,对于不得势的人,她哪会正眼去看?
“走吧走吧,别碍眼了。”王熙凤美眸含煞:“我倒要看看,他如何做到学不成名誓不还?万一灰头土脸地回来,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
“太太,这实不关琮爷的事儿,是我过于手忙脚乱,忘了那黄酒是滚烫的。”袭人在东耳房回话,低声下气,我见犹怜。
“我的儿,这不怪你,琮儿算得了什么……”王夫人冷哼:“偏偏大太太,早上还想兴师问罪,多亏你是老太太调教出来的……不然……玫瑰露、茯苓霜……你都拿去试试,不要留下疤痕,若是疤痕抹不掉……”
看着王夫人那犹豫的眼神,袭人宛如跌入深渊,秘密回报了一些话,回到“绛云轩”,又去哄弄贾宝玉。
他们两人,已经尝试过男女之事了,那时还是八岁的宝玉强迫十四岁的她,她半推半就。去了晴雯那个狐狸精,可谓少了一个心腹大患,袭人哄了半晌,贾宝玉对她有点点心疼,但是早已没有了性的渴望:“袭人姐姐,你好好将养,那个琮弟,也太可恶了,什么学不成名誓不还?沽名钓誉之徒!”
贾宝玉爱护女人,但必须是出色、漂亮的女人,傻大姐、刘姥姥这种,还是别想了……宝二爷是实实在在的外貌协会。
“我还不是为了你?不,更是为了我……”袭人心里不甘,自己的模样,虽是比不上晴雯冠绝众丫鬟,但也是中等偏上,做姨娘过得去,再说行事、心机、手腕,宝二爷房中丫头,哪个不对她服服帖帖?恭恭敬敬的?她家里穷,老子娘要饿死,揭不开锅,才卖进贾府的……要改变处境,她要上位做姨娘,党同伐异,讨好王夫人、哄骗贾宝玉,有什么错?就是想不到,贾琮还比她奸诈阴险……
“这伤疤一时半会复原不了……”袭人一时有些心灰意懒。
第38章 八股文和刘皇叔()
东府后街廊下,廊下如果作为地名称呼,有两种地方,一种是寺庙周围,一种是显赫门第的环抱区。但不论哪一种,都不是贵人住的。曾经的东府主人贾珍、尤氏便暂住在廊下一院。
贾琮进来问候,贾珍许是哪里吃喝玩乐去了,贾琮之所以过来,仅仅是拜师时尤氏赞助了他,虽然,人家落魄了,还是他贾琮作为幕后推手的……但是,一码归一码,丁是丁卯是卯,即便尤氏也仅仅是会做人,但,人家愿意投资他,贾琮就不会忘记,不像王熙凤,用到你的时候恩威并施,用完了你一脚踢开……
这不过是贾琮的一种行事准则和心理底线,当初看红楼,那是局外人,而今是当事人,很多应对、感受都是不相同的。局外人能选择你喜欢的角色去可怜、同情,当事人不是这样。
“你珍大哥有事外出了,这样吧,我这还有些余钱,待会叫银蝶送来,你一并拿去。”尤氏身穿缎服,眉目有郁结之色:“连日来我们这边遭逢大变,难得琮弟来看一转。”
曾经作为族长夫人,多少族人要来奉承,比如璜大奶奶之类,贵族应酬,多么风光,一下子从天堂跌落地狱,人情冷暖,心境可想而知。但是,没有权力的贾珍,对整个家族来说才是好的,贾琮不能把这种长远的想法说出来。尤氏要说凄惨倒也不是,那时帮着管家,不可能一点私房钱都没有。
“银子倒也马马虎虎,珍大嫂子不必客气……族弟收几两就成了。”不收,她心境反而更不自在了,就有看不起的意思,贾琮道:“这人情我记得呢,日后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族弟可不会推辞。”
“有你这句话就成。”尤氏笑:“还得多谢你,贾蔷做了族长,也不敢忘本,我们也不可能过不下去。”
银蝶儿递了包裹,贾琮拜谢出来,贾蔷那边自然也以族长名义拨出了一点银子,他倒不用担心钱的问题。
上一世读红楼,尤氏这个女人,不入任何一本金钗之册,但是尤氏的形象,在贾琮心里,反而比贾元春、贾巧还要深刻,她的篇幅也有很多,不是一句好、坏能评定,尤氏,就是一个能说能笑、娘家没后台的、活生生的小女人。
“琮爷,我觉着,得罪了宝二爷和花大姑娘,可不妙啊。”小跟班孙福思考,边走边说。
“你知道袭人为了帮宝二爷,当时存了什么心思吗?”贾琮淡淡道:“如果欺不到我,也欺不到我的自己人,大家相安无事,否则……我决不会手软的,你也是一样……”
贾琮的眼神变得森冷,孙福一缩脑袋,他可是很多事情的知情者,赶忙拍胸脯笑道:“爷,你放心,好多事小的也不知道,知道的也绝不说半个字。”
贾琮在对待孙福这个心腹上,也是费了心思的,从不吝啬银钱犒赏,让他死心塌地,但也不会一味纵容。
古代的奴才,不能天经地义地以为他们会本本分分的,奴才欺主不是稀罕事,像贾政后来上任江西粮储道,为下人所戏弄。晚明恶奴告主、欺主更是家常便饭了。
待他们走时,后院一间厢房,贾蓉正发出欢乐的笑声,扑在尤二姐身上,床沿坐着的尤三姐道:“蓉小子,你家爵位、地位都被削掉了,为何还这么乐呢?”
“爵位地位算个屁,他们扶了贾蔷上去,我们能缺金少银吗?二姨、三姨,你们放心,饿不死你们的。”贾蓉噘嘴道。
尤二姐笑骂:“那你还大白天这样,你娘听到了怎么办?”
“娘?你们才是我的娘啊!来来来!我的亲娘……”贾蓉上下其手,二姨温柔、三姨妖媚,那身材、容貌,他简直爱不释手,手上摸一个,下面刺进去一个,表情就像屈原的忧国忧民,“嗯”的一声悠长:“娘!我的亲娘咧!咬死我了!”
……
明代的商业、手工业、陶瓷、丝绸、制盐、冶铁、炼铜……都发展到一个高峰,徐光启《农政全书》、宋应星《天工开物》是其中珍宝。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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