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怔怔地看着自己的身子,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被摧残得这么厉害,刚才她还没有太多感觉。虽然这件事,她也有种快活,和被征服的感觉,以及难以言喻的复杂,但更多的是崩溃,蓦然她凤眸宛若开了闸门的黄河大坝,泪水扑簌簌地掉落:“哇……”
伏在浴桶边缘,放声痛哭……
从没有过的委屈,心灵的崩溃,浓浓的挫败感……
金贵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
山东的上旬月很明亮,如镰刀挂在树梢,触手可及却又遥不可及。
出浴之后,王熙凤又强自装作镇定:“我们就跟着他,看到巧姐得救才走。”
“嗯嗯。”金贵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她现在最佩服的是贾琮,能把她们家的千金小姐打击成这样,那位传说中的状元爷真是厉害……妥妥的爷们。
……
晚风吹动树林,这股风从德安驿站西边的大运河吹过来,越往南走,觉得气温越高,山东没燕京那么冷。
舒爽一番的贾琮又是另一番情景,房里案牍劳形。
因为安德驿站西侧是非常接近运河的,秦家那边的书信,也派民间驿传,传了过来,贾琮就叫贾芸、柳湘莲进来,让贾芸看了一些文件,说道:“我的任务职责很繁重,比如吊刷案件这一项,一个人是记不过来的,你文书工作行不行?”
贾琮观察入微地看见,柳湘莲似乎闪过一种鄙夷的眼神,他仿佛知道贾琮刚才做了什么,但是贾琮故作看不见。
“这个,侄儿的字倒是识几个,这些怕忙不过来……”贾芸面有难色,他小时候也进过族学,后来家道中落就不去了,舅舅卜世仁又霸占了他们家的田地,因此文化不怎么高,这事怕有困难。
贾琮看他写了几个字,就有定论了:“好,你以后和孙福一起管拜见我的客人、送银子之类的,帐到我这儿记,先下去吧。”
这个安排比较妥当,贾芸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他和孙福一起管银子,能够互相监督,不至于完全蒙蔽自己。
贾芸出去之时,甚是内疚,觉得自己真无用,辜负了叔叔的信任,决定多看几本书。贾琮便暗暗琢磨,得寻个办事效率高的秘书,起码也得有秀才的学问、聪明灵活的脑筋,绍兴师爷那个级别最好,死脑筋的书生就不要了。
这种人不好找,因为如果学识不够,《大顺律法》他们都看不懂,还如何帮他?
“侍卫随从还听话吗?”
“噢,大人不必担心,俞禄、鲍二今儿送信返回来了,虽有小伤,多是筋骨酸软,但也可堪一用。”柳湘莲淡淡道:“伍三哥、武状元、龙傲天身手都不错,我吩咐他们轮班当值。”
定然是他们当值的时候,听到什么了,而且王熙凤正门入,正门出,停了一个多时辰,没事也有事。
在官场,大老爷们玩个女人,根本不算什么,只是谁也不会大肆宣扬罢了,贾琮倒不忌讳:“我看柳大哥似乎对某些事有偏见,比如涿鹿驿的吃黑秤,此类事情并非只在涿州有,你是浪迹江湖的游侠,有时行事不顾一切,率性而为,但是官场的事,只能按照官场的规矩,你如果拔剑杀人,逞一时之快,不仅后患无穷,而且,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再比如今天我的所作所为,这只是我的个人私事,无需放到台面来讲,也不是大事。”
柳湘莲秀气的眼珠转了转,抱拳道:“大人说的是。”
“场面上叫我大人,私下我们也算兄弟。”
柳湘莲走了,他说过贾府除了两个石狮子,没有什么是干净的,贾琮的思维和他不同,贾琮早已习惯了这种世界,当做头发也可以逍遥自在,塑料姐妹见机就撇清关系,还有什么是真的呢?
小憩半晌,贾琮现在有一件事情轻松下来了,自从升官成为翰林院侍读学士,他就不用每个月都参加考试了,而且回京还有当皇帝老师的机会,终于摆脱了八股文的魔咒,这事儿别说多爽快了!
都察院规定他得从淮安府开始进行巡按,京师到山东,再走出去,差不多有一千里,这个不是直线路程,驿道是弯弯曲曲的,约莫还有十天左右,才能到淮安,这赶路,也是让人劳累,谁说古代好玩的?通讯和交通工具,就让人难受。
蓦然有铮铮铮的琴声从驿站的西北方向传来,清脆如泉过山石,贾琮皱眉道:“谁在深夜弹琴?”
他出门朝声源方向走过去,那已是跟他一行的女眷所在了,木门还是开着的,不用说是妙玉,贾琮听了一会,没有进去。
裙风一动,妙玉却出来了,超然道:“既然来了,喝杯茶再走不迟。”
第266章 撩妙玉()
走进妙玉屋子,桌椅茶几洁净得一尘不染,因为她和邢岫烟有一层半师半友的关系,贾琮便不拒绝,能让妙玉请来喝茶,本是件难事,大概也是因为邢岫烟,但贾琮并不引以为荣,这七八年,走直隶,下江南,考科举,“我也曾赴过琼林宴,我也曾打马御街前”,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见这个古怪的女人,仅仅是他繁忙之余的一点消遣了。
妙玉背对他,沏好了茶,她头上束的巾带很长,回转身子走路时随着飘动,“这杯茶算我谢你,搭了你的顺风路,当初来的时候,有师父人手随行,平安无事,这几年倒怕路遇蜂贼了。”
“不用,修行之人南北奔波本是常事,但你是女儿身,胆气就不小。”贾琮此时斯文地喝了一杯,“再说岫烟是我表姐,婚事也基本成了,你和她又有十年情分,就是你不说,我也该问问,不知你此去,到何处立足?”
妙玉厌恶地皱起眉头:“当初我离开玄墓山,便是为权势所不容,得先安下师父的灵柩,落叶归根,入土为安再说。苏州是不想待了,天下寺庙何其多,且我钱财还有剩余,再找个安身之地就是。”
“你带发修行也是为了病,如今病好了,不打算还俗?”贾琮打起了主意,倒不仅仅是为了妙玉的美色,当然妙玉气质脱俗,是官宦家的女儿,美也是美的。贾琮是想让妙玉来做自己的秘书,这种穷研佛法、庄子的人,脑袋肯定不蠢,带自己起草文书、下笔,肯定绰绰有余了,眼前资源要学会整合利用,不然岂不浪费。
如果是别人说这话,妙玉说不定就赶人了,贾琮有人情在、也有邢岫烟的情分在,妙玉才多了点耐心,却不接着谈下去,此时的贾琮虽然有名气、有官位,她却不了解,就入不了法眼,摸摸案上的琴弦道:“公子可知此琴何人所造,抚它有甚好处?”
这古怪的性子又来了,贾琮心里暗笑一下,他看过京城、扬州的印刷作坊,贾府的筷子、家用器具都不是凡品,一些木料自然认得出来,他摸了摸,皱起眉头不说话。
妙玉就小瞧了他几分,在她的人生观里面,不符合她要求的,都是俗人。
对面屋里,尤三姐道:“他进去了哎,那个妙玉看起来是个正经人,原来也会勾人。”
尤氏暗暗叹气,絮叨道:“高僧、名士、美人、知己,官爷们所交的,不就这些么?这样地方,我们总是劣势。”
尤三姐冷笑:“最见不得这种装模作样的女人,妙玉一路走来,这个不搭、那个不理也就罢了,偏生清高成什么样,凭你什么人,也不能进她的屋子,一副目中无人,眼高于顶,她纵使曾经是千金万金的小姐,如今都不是了,还装个什么劲。深夜请男人进屋,将来还不要来个贞节牌坊了。”
“罢了三妹,何必说人家。”尤二姐担忧道:“我不放心的是,来日他夫人若是知晓我们,会不会亲自登门来闹?那样我们果真无法生存了。”
“应该不会。”尤氏有几分笃定,“他夫人不像凤丫头那样泼辣,是个知书达理的,这样大闹,也是不给他脸面”
尤家这三个姐妹,对贾琮和别的女人怎样,是毫无办法的,不敢也不会阻挠,但是醋味总有一些,裁剪布匹的时候,不免狠狠下手,尤氏也只能报以一声轻叹,男人总是如此,得不到的,才是最想要的,看来以后不能事事迁就他了,时不时给他一个冷板凳,失去了,他才会知道好。
贾琮又喝了一口茶,长篇大论、摇头晃脑地道:“此琴乃伏羲氏所琢,见五星之精,飞坠梧桐,凤凰来仪。凤乃百鸟之王,非竹实不食,非梧桐不栖,非醴泉不饮。”
“伏羲令人伐之,其树高三丈三尺,按三十三天之数,截为三段,分天地人三才此乃瑶池之乐,故名瑶琴,长三尺六寸一分,按周天三百六十一度外按五行金木水火土,内按五音宫商角徵羽,后加二弦,又叫文武七弦琴。”
“我说的对吗?”贾琮卖弄了一番,妙玉听得果然一笑,贾琮的确见多识广,她的物品不是名贵,也是古董,这琴也有多种名目,尽管只是传说,梧桐木是不错的。
妙玉檀口轻启道:“不错,你不愧是状元,不过弹琴有七不弹、六忌、八绝”
“嗯”贾琮点头:“一忌大寒,二忌大暑,三忌大风,四忌大雨,五忌迅雷,六忌大雪。闻丧者不弹,奏乐不弹,不净身不弹,衣冠不整不弹,不焚香不弹,不遇知音不弹。八绝,也就是八个字:清奇幽雅,悲壮幽长。”
“我听到这琴声,那我应该算知音。”贾琮厚起脸皮,自我陶醉地一笑,妙玉白雪似的脸瞬间红了。
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
太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
妙玉的“太高”和“过洁”,曾经引发过两个人的不待见,第一个就是贾环,说妙玉不正眼看人,唯独看宝玉什么的,贾环本不是好人,他爱妒忌也正常。
可另一个人就不同寻常了,就是李纨,李纨当众说过,她不待见妙玉。要知道,李纨可是一位“活菩萨”,下人口中没有她的不好言论,但是,连李纨这么好的性子,都不能和妙玉相处,妙玉的不讨人喜欢,也几乎达到极致了。
或许,在她的世界里,没人了解她。
也许,她家道中落的经历,在苏州玄墓山的一些“为权势所不容”的具体细节,包括她对佛道的感悟,造就了她这种性格,也就是厌世,讨厌这个世界,讨厌陌生人。
几百年后,也有这种群体,被称为佛系心态,这种社会人群的形成,不是天生的,而是时代的产物。
当然,妙玉入的是佛门,喜欢的却是道家的庄子。
贾琮又喝了第三口,妙玉才终于抓到话茬:“一杯品,二杯饮,三杯饮牛饮骡。”
“事情来了,我宁愿做俗人,也不愿做雅人,茶道我不懂。”贾琮甚是潇洒地喝完,告辞出去,妙玉想想,起身送他出来,这次相谈,这个人还是给了她一点好感的。
贾琮返回下榻之所,又接到孙福的火速报信,看完便脸色阴沉:“皇帝派太监下来监察,已经到淮安了,这分明是节制监督我。”
一时间贾琮又头疼了,有这么一个不懂外地政治民情的太监牵扯,总感觉要坏事,幸好这个镇守太监是有点交情的刘知远,贾琮又心疼了,心疼他的钱,不送礼,不搞好关系,他就等着太监打小报告了。
第267章 王熙凤沦陷()
二月初八,贾琮决定在德州暂停一日,他备好德州三宝的礼物,往西行到运河口岸。
德州运河埠头,东西两岸山势凸出,碧绿的水面泛出倒影,两岸有当差服役的民众开挖河道。
贾琮身穿蓝色的官服,按规定一到四品红袍,五六七蓝袍,八九青袍,胸前背后獬豸补子,脚踏官靴,身后柳湘莲、贾芸、龙傲天等一一随从,埠头亭子设了接风宴席。
只见运河上偌大一搜多桅多帆的、江南市舶司所产的宝船上,走下来一个人,众太监簇拥,这人一身七品青袍,补子鲜亮,正是监察太监刘知远,按制也是七品。
贾琮远眺这边河岸,也有民众拉船,暗叹一声苦,皇帝派太监下来,不仅他苦,老百姓也苦。
“哎呀!贾大人何必如此多费周折?”刘知远一走上埠头,笑着拱手,一见贾琮官服竟然比自己高好几级,心里腻歪,老大不是滋味,太监这种动物,总是小心眼的。贾琮的巡按御史虽是七品,奈何兼着翰林院侍读学士。刘知远本来也有司礼监的品级,出来时皇帝给夺了,警告他办不好事,就别想要,因此刘公公还没离京,就打定主意要在江南狠狠搜刮一番。
刘知远的名头也是“三省监察”,贾琮比他更腻歪呢,这狗皇帝真是多疑啊,不过换做是他,估计也这么干,巡按三省,权力太大了。
贾琮作揖还礼,笑哈哈地、无比亲近地执起刘知远的手,行到亭子,笑道:“应该的,应该的,公公和我同样是代天子巡狩天下,正该和衷共济,为陛下分忧才是。”
刘知远眼睛一眯,贾琮一句话,就是应该平起平坐,相互团结的意思,但是贾琮并没有看不起他,这就让他舒心,最讨厌那些嘴炮文官,开口闭口说他们阉人。
柳湘莲、众太监等退出亭子守卫,贾琮做了请的手势,这两个即将在江苏闹出无数风波的大佬分宾主而坐,贾琮优雅道:“公公请,我才来到德州,就听说德州有三宝,扒鸡西瓜金丝枣,昨儿惦记着公公,不敢先尝,今儿咱们一同品味。”
说着给他倒了一杯绍兴女儿红。
“嗯……”刘知远愈发舒心,碰了一杯,这顿饭菜,就不下几百两银子,他惬意地靠着身子:“西瓜金丝枣不合节令,定是冰窖里面存起来的,难得,这些山东的鲁菜,我在宫里品尝到的也不多,管不到那个司,托贾侍读的福,哈哈。待咱家回去,定把这几样也带给宫里的娘娘们尝尝……”
贾琮眼珠一转:“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不知哪位娘娘如此雅兴?”
“康妃娘娘……”刘知远附耳道:“最近正得宠呢……”
“噢……”贾琮恍然大悟,两人就你来我往地大快朵颐,茶、酒、饭、菜,没有一样是凡品。
临了酒足饭饱,贾琮变着花样说话,皱眉道:“刘公公,你看让这些粗俗的民众拉船,多俗气呀?书上有种说法,御剑乘风来,除魔天地间,有酒我亦乐,无酒我亦癫,想刘公公您老是何等高雅之人?莫不如顺风而来,顺风而去,引一二文士谈论其间,江南江北必有无数人感念公公之文雅豪放,闻风而来,岂非一桩流传千古的美事?”
“噢?这倒是不错,本官是何等高雅之人!”刘知远挺挺胸,贾琮又送上一千两银子,刘知远当即吩咐山东民众不用给他当差拉船了,看到贾琮这样“倾囊相交、句句肺腑”,刘知远亦是感动不已,“天下英雄,唯刘知远与贾琮耳”的感慨油然而生,自认为是管夷吾与鲍叔牙、俞伯牙和钟子期的高雅之交了。
关键皇帝心里怎样看贾琮,他也拿捏不清楚,吃饱喝足,刘知远就恋恋不舍了:“咱家倒是想进德州观光一番。”
“大可不必。”贾琮巴不得赶紧送走这个瘟神:“德州除了三宝,民生寥落,实在没有太多好处,我刚到一天,州衙送的冰敬炭敬也是可怜。”
“这样啊,也好,那本官与山海兄,就在淮安,不见不散。”
贾琮又亲自送他上船,看着宝船渐渐南下,洒泪而别。
结交好这个监察太监,是贾琮想都没想就要做的事情,将来如果因为分歧彼此上书攻讦,皇帝明显更会信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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