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传说- 第168部分

拉着筱雨赶到首都中心医院，这里的消毒水味让我心烦意乱，除了那一次帮菲特偷身体，我一向讨厌主动来医院。这里总能让我想起曾经使用过数次“死亡重生”的经历，那些回忆可并不美妙。

在住院部的顶层我找到了刘洋洋，这货正蹲在走廊的椅子旁边，双手抱头，一脸痛苦。

“到底怎么了？”

看见我来了，刘洋洋这才从地上站起来，脸上的沉重却怎么也抹不掉。

“你跟保守派们起冲突了吗？筱雨呢？”

“她没事，我把她留在家里了。”我对刘洋洋的顾左右而言他表示不满，“快说，藤秋颜到怎么了？”

刘洋洋叹了口气，把怀里的一纸诊断书递给我，转身走到走廊的另一侧又蹲下了。

我把诊断书摊开，看了一眼就觉得眼前一黑。

“藤秋颜什么时候得了这种病？”我扔掉诊断书，一把拽起蹲在地上的刘洋洋，怒吼道，“你给我说明白，这他妈的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早点打电话告诉我？”

纵然我不想承认，首都最好的医院，最好的权威医生给出的诊断书，白纸黑字放在那里，让我都不想再多看一眼。

“可能早就有症状了，她从没跟人说过。”刘洋洋被我抓着衣领也不在意，声音里透着一股无奈，“我刚才问过她，她对自己身体状况一直很清楚，只是没想到全面发作会这么快。电话是她不让我打给你的……”

那边一个小护士正走过来，对着我喊了一声：“医院里禁止喧哗，你们注意点！”却不知她的声音比我们都大。

小护士的呼喊让我冷静下来，无力地松开双手，我退回到墙边差点没站稳。纵然经历过各种大小磨难，哪怕连自己的死亡我都经历过好多次了，此时我的心中依然感到一片混乱。藤秋颜的病房就在我前方十几步远的地方，我甚至不知道走进去之后如何面对她。

刘洋洋比我冷静一些，他深深叹了口气，拉了我一把：“还是去看看她吧。”

我木然点点头，一步一步挪到藤秋颜的病房里。

病房很素净，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就像藤秋颜这个人一样简单干净。我看到身穿一身病号服的女子坐在床上，背后垫着枕头，脸上挂着淡然的微笑，望着我。这一幕让我觉得心一下子就碎了，那个之前强硬、高傲乃至于有些让人讨厌的藤秋颜早已不见了，坐在我面前的女子是一个平静到了极致的女孩，她很年轻，她没多久之后就要死了。

沉默片可口，藤秋颜先开口了。

“不要这么看着我，我还活着呢。”

我心中一酸，走到藤秋颜面前，望着她。

“看到这样的你，我很不习惯。”

房间里只有静音空调的声音在微微颤动，这种级别的声音也只有我能察觉，我却觉得自己迟钝死了，为什么没有早发觉？

藤秋颜凝视着我，声音依然很平静。

“别在意，人生而已。”

我迎着那双落在我脸上的目光，努力摇头：“不，我不能接受这种事。”

藤秋颜无声地笑了：“那你能怎么样？让我康复吗？真的别在意，这只是人生的一部分。”

现代医学已经发展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根据我对历史的了解。即使是史前文明也未曾有过如今的发达水准，在针对各种疾病的治疗上，我们这个时代无疑是最优秀的。但即使这样，某些疾病依然无法治愈，譬如藤秋颜这种遗传性的血液绝症。

据说这种病到最后病人会觉得全身冰冷，四肢无法动弹，只能眨动眼皮表达情感。

眼前的情形让我想起一句话，好像是古代某个科学家说的——“你可以改变世界，但你不能改变命运”。以前我不相信，现在我有点信了。

坐在藤秋颜的床边，我看着面色苍白的她，心中一阵阵绞痛。我们彼此之间的好感还没上升到至交好友的程度，依然有一股灼烈的痛楚在我胸口涌动。面对冷静的藤秋颜，我终于知道自己其实没她成熟。

“筱雨没事吧？”

我默默点头，仗着自己强势救回筱雨的得意之情早就烟消云散。此时此刻坐在藤秋颜身边，我多希望时光能够重回到她对我怒目而视，我们之间互相敌视的那些日子。

“我本来以为自己还能有多两三年的时间。”藤秋颜说起自己的病情语气平淡，我能听得出她曾经为了这些问题挣扎痛苦过很久，“没想到居然提前发作了，看来我是没机会陪你一起去见艾雪了。”

“说什么傻话。”我想努力装出生气的样子，可惜没能成功，“你是赢在起跑线上的人，一定会活得比我长。”

藤秋颜笑了：“我为这一天准备了二十年，现在它来了，我为什么要逃避？真的不要在意，我没什么。”

我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人生的痛楚总在不经意间浮现，譬如失去亲人，譬如失去寄托，譬如失去好友，譬如失去自己想要爱的人……也譬如失去每一个可能相伴一生的好朋友。

人生总是失去，真让人痛恨又无奈。

第217章　绝望的转机

藤秋颜从被褥下伸出自己的双手，握住我的手掌。她的手指冰凉，她的目光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澄净。

“我要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不会看见那么多精彩好玩的事。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有勇气面对自己的困境。你能明白吗？现在我很开心，我终于成为一个完整的自己了。”

我不知道怎样回答，藤秋颜则张开双臂，努力做出一个从来不属于她的活泼微笑。

“可以抱抱我吗？”

我当然说好。轻轻抱住张开双臂的藤秋颜，我才意识到她的骨骼居然如此纤巧，她的体重一定比看上去更轻。这个强悍到了极致的美女内心当中也有柔软。只有在这种无人知晓的时刻，她的柔软才能偶尔绽放，娇美得让人不敢直视。

所谓人生到了悲情尽头总会有些自嘲的念头泛起，我轻轻抱着藤秋颜，让自己的心情也和她的双眸一样澄清。在这静谧时刻里，我听得到少女心脏强有力的跳动。一想到这样的心跳在某一天就会停止，我就觉得自己内心伴着她的心跳也在翻涌，那些跳动里充满苦涩。

我们这样静静拥抱了很久，也许只是很短暂。藤秋颜才慢慢松开双手，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红晕。

拥抱过后有点尴尬，这感觉冲淡了悲伤。

“岑梦无你这个混蛋……”不知为何，藤秋颜恢复了自己正常的说话口气，“我这一生里所有的便宜都被你一个人占了，你要记住我。”

我怎么会记不住呢？之前十几年孤苦无依的人生到了今天这个样子，我会记得住每一个让我生命里多一些温暖的人。

没有谁比我更冷漠，也没有谁比我更渴望关怀。在矛盾中我渐渐成长，却仍嫌不够成熟。时至今日，我不知道自己为别人付出了什么，得到的却已经太多。

见我低头思索，藤秋颜伸手打了我一下，状甚娇嗔。

“好啦，不要装作深思人生的样子好吗？总让我有种你比我年纪还大的错觉。”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心中苦愁已经没有刚才那样浓密了。此时的藤秋颜一身素白坐在床上，灯光照在她脸上，让她的肌肤都显得有几分微微透明，眉宇间的英气化作了无尽娇柔，连全无血色的双唇都显得有些诱人。

对着藤秋颜我也算心直口快，直接说道：“你现在看起来好诱人。”

藤秋颜低头一笑，笑容里更多是苦涩：“谢谢，平时我总觉得自己挺吓人的。”

“你不是冰山美女，你是美女凶猛。”我调侃了藤秋颜一句，声音在中途就戛然而止。生活总是这样，悲伤在欢乐之后。

默默对视片刻后，藤秋颜笑着对我说：“你以前肯定讨厌死我了吧？现在开始请不要再讨厌我，我已经没多少时间被你讨厌了。如果有可能，我还希望看到你带着艾雪来看我。”

“一定。”我想到艾雪的放浪师宿命，心情更差。这个世界上太多事个人努力完全改变不了，我到底能做什么？

嗯？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划过。

想到放浪师，我脑海中蓦然闪过一道灵光。

“等等，你等我一下！”

不管藤秋颜惊讶的目光，我快步跑出房间，对刘洋洋做了个站在原地不许动的手势，自己已经从走廊的窗口直接跳了下去，跃入医院的花园式中庭里。

“艾尔西娅姐姐，别装死了，赶快出来一下。”

艾尔西娅的声音跟我的召唤几乎没有间隔，女神姐姐的依然高贵万分：“人类，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那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

“一个人类的生死，是神族应该关心的吗？”艾尔西娅的反问让我哑口无言，“你们人类之关心自己，却总是希望神族能够关心人类，这不是很可笑吗？”

我被艾尔西娅刺激得不知道怎么回答好，愣了一下才道：“好吧，就算你说得对。现在我求到你了，帮个忙，告诉我有没有办法救她。”

“人类，每天到转生界报道的灵魂至少以十万计，你这样奢侈的愿望，我不知道是否应该回答你。”

“你就回答吧。”我干脆耍起无赖，“反正你在这个世界上亲朋好友也不多，就当闲来无事做点善事。”

艾尔西娅沉默了一下，大概是在思考。我就双手握拳站在医院的中庭等待答案。旁边一个巡夜的小护士撑着伞提着手电惊讶地长大了嘴巴，用看怪物的警惕眼神望着我。

艾尔西娅沉默了不过是十几秒钟，对于我来说则像是度过了一个百年时光那样漫长。再次悠悠开口的艾尔西娅朗声说道：“人类的疾病在绝大多数神族看来依然没有治愈的办法，这些灾病经各界主神共同承认并降下人间，是为了让这世间的人有更多牵挂，忙于俗世。”

我愣了一下：“绝症也是？”

“你们人类解决一种，就会出现一种新的。”

“我操。”我只能想到这么两个字来形容自己心情。

艾尔西娅还没说完，继续说道：“想要解决也很容易，只要有一滴智慧泉水就足以让她痊愈。”

我一听当时就疯了：“这不是废话么？智慧泉水连主神都只能喝一杯，我们上哪儿弄去？”

“不，我知道有一位神族珍藏有智慧泉水。”

没想到艾尔西娅还有后招，我顿时有精神了。

“谁谁？快说！”

其实我知道艾尔西娅所说的智慧泉水是个什么玩意。这东西是说是泉水，不如说是一个小型水塘，传说深不见底。泉水涌出却不流走，只在那一片神国的山石中央翻滚。传说这东西是远古神族留给神国的最后礼物，只在新一任神王继任之后泉水才会涌出。因此这东西在神国算是主神大人的个人禁品，谁也不能碰。

有机会被主神赐予智慧泉水的神族不多，主神麾下那些自不必说。智慧泉水名义上是让神族能够通晓过去与未来的神药，实际上没那么夸张，更多的是能够提高神族的神格，让其拥有神王级别的实力。说白了这玩意有点像官僚社会里提拔干部的庆功酒，喝了之后你就高人一等，倒不必在乎这酒是否壮阳。

艾尔西娅又斟酌了一会，才告诉我那个名字，倒也不算陌生，我在梦中还见过那位。

“厄运女神克拉拉。”

我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那个一身漆黑，脸红羞怯的小姑娘。

这种奇妙的联想自然是来自于我梦中那些直观印象，在普遍的世人概念中，传说里那个厄运女神可是个威风凛凛的御姐，爆乳性感，穿得异常华丽，行事也几近嚣张之可能，还据说她行走之处各种惨状不一而足。

“你的意思是说，只要厄运女神——呃，也就是你最好的朋友愿意，藤秋颜就可以痊愈？”

艾尔西娅一如既往地诚实，让我忍不住想骂人：“不，人类你忘记了。神族的东西想要通过镜面世界来到这个世界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我们真正打通了神国和人间的通道。”

我一屁股坐到草地上，只觉得浑身无力。艾尔西娅的话太诚实了，诚实到让我不得不正面去思考：如果不能真正打通秘境，人间与神国之间的阻隔依然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空间。神族只能通过灵魂的方式来到这个世界，就像艾尔西娅和曾经的那位光明女神仆从一样。

这是当今世界上最大的难题，甚至可能是人类社会目前的终极命题。

打通秘境？无数放浪师前仆后继，现在只能算是有了个不怎么样的开始，凭什么就要在我需要的时候忽然成功？

围观护士大概被行为中透着古怪的我吓到了，跑过去喊了肥头大耳的保安过来。

我完全无视那边正一步一颤地跑过来的保安，问艾尔西娅：“还有没有别的解决办法？比如让克拉拉把智慧泉水——只需要一滴是吧？把那玩意带过来，利用某种能够穿越两个世界又送来物质的仪式。”

“那种仪式的确存在。”艾尔西娅说，“但我现在也记不得具体的使用方法了，在这之前我还要利用你的精神力量让克拉拉定位咱们，问问她的意见。”

“那就这么定了。”我从草地上站起来，看着一脸凶悍的保安已经站在我面前，“我会回去安慰一下美女，咱们就开始努力。”

在我对面，保安正抽出他的橡胶棍对我摆出一个随时能抽过来的姿势，气势汹汹地开始训话：“哪里来的小屁孩？赶紧给老子滚！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里是可是首都中心医院，也是你撒疯的地方？”

我心中本来就够烦了，看见这么一个嘴里没一句人话的保安，干脆一脚踹在他小腹上，将他整个人踹飞出去。

那边刘洋洋正趴在窗户上往下看呢，见我跟人动手了，想也没想学着我的样就从楼上跳下来拉住我。

“冷静，冷静！”

“你才应该冷静。”我站直了对刘洋洋认真地说，“你没发现，自己跳楼引起了大家的围观吗？而且你这么拉着我，人家会以为咱们性取向有问题。”

刘洋洋愕然抬头，那个原本一脸警惕的小护士居然眯起眼睛对着我们笑……这你妈是超级腐女吧？

第218章　惆怅的去向

殴打首都中心医院的保安不算是小事，刘洋洋拦住我之后跑过去处理了。即使抬出刘家的名号，这种事也要卖院长等人一个面子，表面上让人家看得过去。我则旁若无人地在那个星星眼小护士的注视下回到顶楼藤秋颜的特护病房，伊人仍在房间里静坐着，目光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犹豫了一下，心中飞快地闪过自己的所知和个人经历，刚才那股失落的情绪已渐渐稳定。

“刚才想到什么了？”见我回来，藤秋颜的语气依然很平静，却怎么也掩饰不了其中深藏的哀伤。

我此时却顾不得那许多，走过去抓住藤秋颜的手，目光炯炯地望着脸色苍白的少女，看着她的眸子，总觉得自己像要看到她的心里。

“听我说，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力量能让死者复活，也亲眼见证了许多不可思议之事，所以我知道哦啊一定有救你的办法。”我望着藤秋颜，语气从未有过的坚定，“我不会让你死，请努力活下去。”

大概是被我的表情所感染，藤秋颜郑重地嗯了一声，目光迷离，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心中一动，忽然有了一股冲动，轻轻揽过藤秋颜，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啄。

这个动作进行得飞快无比，反正就算不快藤秋颜也没能力反抗我。

事实上美女也完全没反抗，甚至我揽过她的时候还感觉到一丝顺从。

“等着我，活下去，答应我。”

“嗯！”脸色苍白的藤秋颜满面羞红，在灯光下显得尤为迷人。

刘洋洋去见了院长回来，正巧走到门口，看见我们这一幕，尴尬地咳了两声。我却恍然未觉地拍了拍藤秋颜的脸颊，在少女羞得要钻进被子里之后才转身出了病房。

“回来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