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七品以上京官都要去地。曹颙就吃了早饭,换了朝服,准备早点过去。
珠儿见曹颙没有戴那串珊瑚朝珠,就双手捧着,道:“大爷,还有这个呢!”
曹颙对这镜子,正了正帽子,然后摆摆手道:“那个太扎眼了。侍卫戴得,从五品部官却是没有的!”
出了二门,天色渐亮,小满已经在这边等着了。也换了簇新的衣裳,见到曹颙,笑着说:“大爷的官服真是气派!”说到这里,挠挠头道:“只是这鸽子有些肥!”
曹颙听了。不由得笑出声来,低头看了两眼,小满说得还真没错。这五品文官的白补服乍一看确实像个肥鸽子。
到了前院。管家曹忠与魏黑魏白、吴茂、吴盛都等着了。原本曹颙是想让魏白往后免了早晨的差事的。在府里兼个闲差什么的,可魏白却不干。他自己言道。不过就是这把子力气,能够充当个护卫随从,做其他的却实在是应不来。
户部衙门在天安门东侧,紧挨着宫墙。因要先进宫朝会,所以曹颙没有去那边,而是先去了午门外等着上朝。
眼下离朝会还有大半个时辰,但是午门外已经到了不少人,但是大家站着的位置都比较靠后,前面反而都空着位置。曹颙心里明白,这就是规矩了,越是王公显贵,怕越是踩着点来地。
虽然不至于交头接耳,但是等着上朝的官员还是三三两两地说着话。今儿虽然大朝会,却不是像以往那般在太和殿进行,而是就在午门前,举行颁布次年年历的仪式。
对于那些低品级京官,曹颙根本就不认识几个;那些品级高些的,却是有些眼熟,多是原来在上书房书时,在乾清门偶遇过的。其中,还有几位是去年曹寅进京时,曹颙随着应酬过的。眼下,他也没有上前攀谈的兴趣,只看着诸人的补服,在五品六品这边靠后站了。
原先做侍卫时,他也曾参加过大朝会,不过是形式罢了,虽然庄严,却甚是无趣。今儿也是如此,不过是个过场罢了,却用了大半个时辰,直到辰正二刻钟方散朝。
昨儿曹颙去吏部办文书时,就仔细问过户部衙门。从午门往东,挨着宫墙的一溜的高墙大院,第一座就是吏部衙门,第二座就是户部衙门。
衙门门口,都有都有专门地笔贴式值班,验过腰牌后,请进入的大人们签到。
进了户部大院,除了正房几间外,四周一圈屋子,都是挂着不同牌匾的屋子,什么“江南司”、“山东司”、“湖广司”等等。
户部,除了满汉尚书与左右侍郎算是堂官与副堂官外,其他如郎中、员外郎、堂主事、主事、笔贴式就都算是司官。
圣命只是让曹颙来户部任员外郎,但具体在那个司当值还要看主官安排。不巧的是,满尚书是昨儿方任命地,还没来坐堂。汉尚书病了好些时日,只有个侍郎在这边,又不好直接安排人事。
直到初四,新任命的满尚书穆和伦上任,曹颙才被分派到福建司,方算开始正式在户部当值。
户部衙门下设江南、江西、浙江、湖广、福建、山东、山西、河南、陕西、四川、广东、广西、云南、贵州共计十四司。
除主管对应省份的财政相关事务外,每司还各有兼管。如江南司兼稽江宁、苏州织造支销,江宁、京口驻防俸饷,各省平馀地丁逾限未结者。湖广司兼稽奉省厂课,荆州驻防俸饷,各省地丁耗羡之数。山东司兼稽青州、德州驻防俸饷,东三省兵出纳,参票畜税,并察给八旗官养廉,长芦等处盐课。福建司兼稽直隶民赋,天
。东西陵、热河、密云驻防俸饷,司乳牛牧马政令,支供,五城赈粟等。
各司主官是郎中,下面办事的是主事与笔贴式。曹颙作为副主官,一时之间,还真没有什么上手地活计,新官路就是在一片清闲中拉开帷幕。
初五,是曹家向淳王府下大定的日子。因通书过礼的仪式需得上午进行,因此曹颙放假一日。早早带着抬聘礼地队伍往淳王府登门下定。前几日,曹佳氏已经依规矩先向淳王府要来大格格地衣裳尺寸和“小日子”,然后着人算地婚期。
并非曹家故意奢华,实在是过礼礼品讲究太多,导致整个送礼队伍十分庞大。
小件的聘礼皆要用大红什盒盛装。一抬什盒有四层,三尺长,一尺半宽,每层深六寸,每层只能装两样礼品。本就装不了多少东西地,而第一层还要空着。只能放装了礼单的拜匣。如此一来,光什盒就已是六十四抬。
依规矩,要有“鹅笼”、“鱼池”、“酒海”等等,皆是六角柱体笼皿盛装。所有的物什数目都要对称,每件容器只许装一双,这又十六抬。
再有尺头料子、四季衣裳、头面首饰、合欢被褥,猪肘、羊腿、干鲜果品……细细琐琐的物什。又耗上无数人手。
只有这样的时候,曹颙才会觉得家里人少。能用的男丁都用上了,还得向平王府借些人来才够使唤。
虽然繁琐又麻烦。但收到的效果不错。淳王爷与福晋对于这份体面地聘礼十分满意。曹颙也暗自松了口气。总算没白忙活。在淳王府少不得一番客套,行了过礼之仪。定下迎娶的吉期为腊月二十六。
回了曹府,曹颙跟紫晶交代近几日淳王府的人要过来量新房尺寸好打家具,叫她有个准备。
瞧见换茶上来的珠儿,曹颙想起之前看过聘礼中给新娘的四季衣裳,此时的衣裳虽看不出胖瘦,却是看得出高矮的,照那尺寸瞧,大格格倒是不太矮,能到自己肩头吧,那就和珠儿差不多高。他自己想着,又瞧了珠儿两眼,比量了一下。
曹颙是无心,珠儿却暗臊,碍着紫晶在,她也不好意思多逗留,放了茶又取了茶点,这才扭身出去。
紫晶瞧在眼里,暗自摇头,瞧小主人这样子,是不会在大婚前收屋里人了。且这是娶了天家女,这屋里人又哪里是好做的?
*
十月初七,淳王府的管事上门量新房尺寸。因量的是内院,故此派来地主事是两位嬷嬷。
这两个嬷嬷,一个姓额苏里,一个姓瓜尔佳,都是王府的头等管事嬷嬷,淳王福晋的心腹。她们来既是有量屋子的差事,也带着点考察曹颙屋里人地意思。总是要为大格格嫁过来做准备么。曹家这边又没有亲长,大格格过来便是要撑家的,而她毕竟年纪尚轻,若有人会影响到大格格主母的地位,也是王府容不得的。
闻得门房通报,紫晶忙迎到门口。
两个嬷嬷一见紫晶都是一愣。那日下小定时,紫晶是跟着曹佳氏一同去地,两人是见过她的。彼时紫晶跟在曹佳氏身后,两人只当她是平王府的管事姑娘,这会儿瞧见,还道是曹佳氏派人来给弟弟帮忙地,也就没太在意。
虽然曹颐是待嫁女,不理家事,但按照规矩这两个嬷嬷是要先拜见她地。她们先在紫晶地引领下去绣院见了曹颐。
曹颐客气了几句,便将紫晶介绍给两个嬷嬷认识,笑着叫她们有事找紫晶就是,又叫紫晶带着她们去东院量房。
两个嬷嬷这才知道紫晶是这曹府的“女总管”,不由重新打量闺女打扮地紫晶一番,两人对视一眼,心底各有思量。
出了竹院进了主院,瓜尔佳嬷嬷开始细瞧各处布置,暗暗点头,难怪福晋都夸曹家做事讲究,小定大定的礼都是极精细考究的,瞧这宅子也知道主人家是风雅之人。想是这般想,却是没有丝毫表情带出来的。
额苏里嬷嬷则压根似无视周遭景致,微带着有些呆板的笑容,语气平平,客客气气问了紫晶几句年纪多大、管些个什么的话。
当听到紫晶已二十三时,额苏里嬷嬷吃惊的表情在脸上一闪而过,一直沉默的瓜尔佳嬷嬷也略有动容。
紫晶见了,知道两人误会,也有些尴尬,一个二十三岁未嫁姑娘,在少主子府里管家,任谁不误会也难。紫晶先岔开了话题,又绕着弯子委婉的解释了自己的身份。
两个嬷嬷听了,却是喜忧参半,喜的是此女并非额驸爷的屋里人,不必担心将来分了大格格的宠;忧的却是此女聪明如斯,又是管着内宅,若一直如现在这般柔顺倒好,一旦将来有些个争执,怕是想压制她也要费些个力气。
进了上房,珠儿翠儿四个大丫鬟都过来请安见礼。两个嬷嬷阅人无数,瞧着几个女孩儿都是没被收用过的,心底都替自家格格欢喜,但见几人都是美人胚子,又各个温柔和顺,不免担心日后。
瓜尔佳嬷嬷向额苏里嬷嬷略点了下头,然后便开始吩咐人进来量了屋子尺寸,又一一写下来当摆箱放柜的位置。额苏里嬷嬷则以免得挡碍为由,把几个人叫到屋外,似笑非笑和几人聊了两句,有意无意的拿话相弹压。
这几个丫鬟中,环儿最小,懵懵懂懂尚不知道她说的什么意思;钗儿最为聪慧,心底冷笑,她既没做妾的心思,也就事不关己,只做出恭顺的样子听着就是;珠儿翠儿听了却是五味陈杂,对未过门的女主子生出几分畏惧之心。
第一卷 世家子 第一百四十四章 人际
王府的两个嬷嬷回去,好生赞了曹家园子一番,然后人,先是将额驸爷尚无通房妾室之事说了,然后又提到紫晶。
珠儿几个丫鬟,额苏里嬷嬷并没太当回事,唯紫晶,让她忧心忡忡,忍不住和淳王福晋细细说了紫晶的品貌身份,又道:“现下曹家内宅的事,都是这姑娘操持。若是……福晋还是要早拿主意才是。”
淳王福晋听了,想了一回,摇头道:“听你这么说来,这姑娘保不齐是额驸小时候带过他的,额驸府里没乳母嬷嬷,她既能管内宅,必是额驸的亲近人了。这样姑娘非但动不得,还当敬着。否则不是打了额驸的脸?心里要生了嫌隙,咱们便是能压得小两口在一块儿,却也是压不得和睦的。况且,也不是压的事儿。”
两个嬷嬷忙点头称是。
淳王福晋顿了顿又道:“回头你们也别和大格格浑说去,她性子疏阔豁达,不是个多心人,叫你们那么一说,反倒让她思虑惦记了。虽这一年来教了大格格不少理家的事,可也只是说说教教,没真个让她操持过些什么大事,这过去了,还少不得这姑娘扶持。你们当同她提这姑娘的好,跟她说过去了多给这姑娘体面,若这姑娘敬她帮她,府内上下更是无人不服了。”
瓜尔佳嬷嬷见额苏里嬷嬷脸上有些尴尬,笑着向福晋道:“老奴们也是一片为大格格的赤心,但这眼界却是哪里及得上福晋的?到底是福晋想得周全,咱们是一味地担心。想左了。”
淳王福晋笑道:“我自是知道你们两个为地大格格好。其实你们多虑了。平郡王福晋你们都是见过多次的,也知她可是一等一的妥当人,行事最稳妥不过,既然下小定那日她能带着那姑娘来,你们还有什么担心的?”
两个嬷嬷陪笑着应是,然后告退去见侧福晋和大格格。
*
送走了淳王府的嬷嬷们,内宅的丫鬟婆子都松了口气。当初郡王府派来嬷嬷教尚是秀女的表小姐规矩时。她们就领教过王府嬷嬷地厉害。
今日来的这两个可是皇子府的嬷嬷,都是规规矩矩方方正正,虽刻板却不尖利。虽不跋扈。可骨子里透出地威仪却让人望而生畏。那些个丫鬟婆子站在她们身边,便都不禁屏气凝神,提着十二分地小心。生怕有一点儿错。
待她们走了,几个管事的媳妇子都忍不住过来和紫晶叨念两句皇子府的嬷嬷不好相与。紫晶笑道:“天家地气度自是不凡,却也不是无事便治人的,只是规矩更严了些。往后咱们担些小心就是了。”
几个人心里有数,说说笑笑也就散了。珠儿和翠儿两个瞧着紫晶欲言又止,到底没说出什么来。也悄声去了。
紫晶料理了账务,端了盏茶稍做休息,回手拿了《妙法莲华经》摊开来了一段,又捻着手上的念珠想起心事来。待新主母进府了,也算功德圆满,该是回南边的时候了。待把家里事务都移交出去,就回去南边,找个一个小庵,安安静静的……
正寻思间,外面小丫鬟来报,香草娘张根家地有事求见,紫晶忙将她让进来。
张根家的矮了矮身子,紫晶笑着问好,让她坐了。张根家地客气了两句,才道:“今儿是来求姑娘给我个主意,眼瞅着三姑娘就出阁了,论理,我家香草是当陪着过去的,可毕竟香草已逾陪房的年纪了……这个毕竟也不合规矩……”
紫晶笑道:“原来婶子是为了这个事。先前大爷和三姑娘不是都交代过么,香草愿意跟过去,也依她;若是不,那就你们自己寻亲家,府里是放人的。”
张根家的叹了口气:“也不瞒姑娘,虽是蒙大爷恩典叫自行聘嫁,但咱们却也不敢坏了规矩,自当是在家生奴才里寻的。只是香草年纪大了,府里年岁相当的小厮都已成家……”
紫晶道:“婶子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咱们大爷和三姑娘的性子婶子也当知道,既然许了你们自行聘嫁,自是不拘府里的人。既然婶子还放不下规矩,我就再替婶子去问一次,好叫婶子放心。”
张根家的忙道:“烦劳姑娘费心。”
紫晶笑着点点头:“婶子客气了,且等着信儿吧!”
送了张根家的走,紫晶就往竹院这边来瞧曹颐。进门时,正见曹颐在忙着绣活。
紫晶过来请了安,瞧她炕上摊的花样子,是榴开百子图。一片绚烂的榴花如火似霞,枝间亦有结子的石榴,籽粒饱满,殷红欲滴,既寓意日子红火又暗喻多子多孙,是贺新喜的吉利图样。
看到紫晶满脸笑意,曹颐不由红了脸,忙道:“紫晶姐姐别笑,这幅不是给我自己绣的,是绣给哥哥嫂子的……”
紫晶一笑,拿过绣件瞧了,道:“确是极好的。只不知道姑娘要做什么。”
曹颐道:“我还想着问姐姐的。姐姐看这图可能裱成个四扇的小炕屏?”
曹颐是一心想给哥哥做个贺新喜的物件,但新婚夫妇的衣服鞋帽、被枕头都是有说道的,要“全福人”来做,好借福气,曹颐只好往别处想。她原打算竹个帘子铺布之类,可寻了花样比量一回,又觉得没甚意思,最后想到了做个绣屏,既吉利又好看,这才动起手来。
紫晶拿手扎量了图,点头道:“做得。回头我叫人送炕屏样子来,让姑娘选。竹好了就直接送去裱了。”
曹颐笑着谢过,又问:“姐姐过来是坐着的,还是有事?”
紫晶便将刚才张根家的所说香草之事和曹颐说了,又道:“他们始终守着规矩,不敢贸然从外面寻人家。这事还得请姑娘发句话。让他们安心。”
曹颐笑道:“张婶子素来谨慎,这是怕在哥哥那边失了礼,才来讨你主意。其实哥哥最是通情理的人。姐姐甭为这
了,我去和张婶子说吧,需得要香草找个好人家我才
紫晶应了。晚上曹颙下班回府,紫晶便将日里地事逐一跟曹颙回了。
听了香草地事,曹颙点点头:“原就是答应让他们随意找的。瞧上了哪家找媒人去说便是。不必管什么府内府外的。香草是个好姑娘,当初多亏她护了萍儿,又这么一直忠心耿耿的。回头她嫁了。咱们也当厚厚的陪送些嫁妆。”
至于别的事,他原就是撒手叫紫晶全权代理的,自己不过偶尔出个决策罢了。现在上了班,他是更加没时间也没心思管家里地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