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不过九月中旬,天气还不冷,这酒菜就摆在了菊请了庄先生过来,曹颙、曹颂兄弟作陪。另外一桌是曹颐拉着紫晶并曹颂房里的玉蜻坐了。此外,前院也摆了两桌,请曹忠、曹方、魏黑、曹颂的武师傅等人吃酒。其他的,各个院子的管事,也都送了螃蟹过去。
曹颂进京将近一年,别的本领不见长,酒量却是上来了。曹颙见他一连喝了好几杯,怕他醉倒,微微皱眉道:“怎么这样喝酒,你还小,小心伤了肠胃!”
曹颂不以为然道:“哥哥,我都十五了,没几个月就十六,怎么还小?”
曹颙看他憨态可掬的样子,微微摇了摇头:“武师傅请了快一年了,你拉得几石弓了?再让你松快几天,你也该好好用用功了!”
曹颂“嘿嘿”笑着:“哥哥放心,弟弟不会给哥哥丢脸的,明年我就考武举去!”
因庄先生在坐,曹颙又不是爱杯中物的,曹颂喝了几杯就觉得无趣,与两人说了一声便去前院寻魏黑去了。
曹颐身子虽然,但螃蟹性凉,也不敢多吃,与紫晶、玉蜻三人没一会儿也吃完了出去。
菊池旁,只剩下曹颙与庄先生两个。曹颙伸手提起酒壶,给庄席倒了一杯,又给自己也满上,然后端起酒杯道:“我不在这半年,京中全靠先生费心了,今儿借着这杯酒,聊表谢意!”
庄席举杯饮了。却是微微有些歉意:“终究是有些老了,难免有疏忽的地方。原本以为公子既然回了南边,京城这边应该不会波及到曹家才是。没想到这场督抚之争,还是差点将曹家卷进去!”
因开席前,曹颙将六月里有人“好心”举荐自己在江南担任总兵之事说了,庄先生有些自责。
“先生这是说什么?既然是有人暗中动手脚,又是没能如愿地,怎么会有音讯传出来?只是我琢磨半天。却猜不透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这般安排?”曹颙皱眉道:“总觉得是虚张声势罢了!那狼山总兵是正二品衔。我眼下才是正五品,中间差着多少个品级!再说,这也不是玩笑,哪有任命十六岁二品总兵的道理?”
庄席笑着点了点头:“公子能够想到这些,却是不容易!老朽也想着,那人这般作态是做什么,一时之间。却有些摸不清是敌是友了,或许是未雨绸缪,或许是浑人出昏招!”
曹颙略略思索,似有所悟:“先生的意思是,对方或许是好意,得知有人想要将我滞留江南,故意反其道而行,破了那人的手段!”
“嗯!却有这个可能!五六月间。京城曾有流言。说是今春山东有海盗出没,苏浙闽沿海都加强了戒备,调动了不少绿营兵。还有说那边绿营烂。吃空饷严重,需要加强练兵的。公子的出身品级,不管是下去做五品的守备、千户,还是从四品的宣抚使,倒也都说得过去。”庄席一边摸着胡子,一边慢慢道。
自己在京城碍着谁地眼了?曹颙微微皱眉,有些想不明白。
庄席也沉思了片刻,放道:“当时大人病着,公子若是这个机会被留着南边,少说也要一两年方能回京,却也一时想不到他们地用意!”
“还能有什么缘故呢?怕祸根还在那几处茶园子上!”曹颙想了想道:“若是真将我留在江南,父亲又病着,自然有能够拿捏着我地人。若是我回到京城,这边多少双眼睛看着,谁敢轻举妄动,就算想要陷害也难以做到十分机密!”
庄席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倒也未必是要拿捏公子,怕也存了拉拢之心。就算不倚仗大人那边,公子有平郡王府与淳郡王府的关系,又是十六阿哥的伴,是万岁爷另眼相待的。况且,公子又是曹府长房嫡子,未来的家主。若是拉拢了公子,这其中的好处可也不小。在京城避讳太多,不好下手这个倒是真的!”
曹颙不由苦笑,自己小时候还想着做王爷地小舅子很威风,也算是纨绔,没想到又成了另外一个王爷的女婿。眼看曹家要从江南的那趟污水中脱身,自己又成了香饽饽,差点让别有用心之人拖下水。
如今,既然提起差事,曹颙想起十六阿哥说得去六部当差的话。自己是嫡长子,又没有其他同胞兄弟,若是为了将来支撑门户,总是要走仕途的,断没有一直在京城混闲职的道理。想到这些,他开口问庄席道:“先生方才所说的那些个守备、千户、宣抚使什么的,前途如何?”
“公子想到军中发展?”庄席连忙摆手:“不成,不成!虽然眼下公子抬了旗,但毕竟不是纯粹地满人血统,家族又没有兄弟叔伯在军中,独木难支,前程有限?”
曹颙也想知道这点,只是京城这边风起云涌地,说不定哪天就是牵扯到自己头上,实在让人心生厌倦,若是能够早些离京,再避开江南官场,那就是大自在了。
“公子毕竟年轻,就算想要外放,也要熬上一两年,六部这里差事虽然累些,升迁却也是最容易的。以公子如今的品级,只要不出什么大错,想要升官却是不难。”庄席道。
还升官呢?曹颙想起前几日自己劝宁春那些话,暗暗祈祷,当差就当差吧,只是避开最麻烦地户部就好。最好是个顶顶清闲的衙门,每日过着舒舒心心的日子。熬上些时日,也找门路出去当当父母官什么的。那年马俊走时,自己还羡慕他“京里有人好做官”,回头若自己也能走那条路,便也可倚仗倚仗姐夫与那老丈人,在地方上悠哉几年。
*
城南。松树胡同,程府。
星车刚进府门,小厮鹤鸣就迎了出来,悄声向程梦星胡家三爷来了,在厅上等您呢!”
程梦星“嗯”了一声,喊人把螃蟹抬下来,又吩咐道:“告诉厨下。挑鲜活的洗出二十只来。拿清水泡阵子吐吐沙土。然后蒸了。记住,叫他们只搁净水蒸,别做花样坏了鲜味。余下地先搁水养着。”
仆从应声去了。程梦星一边儿往里走,一边儿漫不经心问鹤鸣:“他又来打秋风?这回又怎么说?倒出息了,知道在厅上等我。”
鹤鸣回道:“这次却不是,三爷还送了礼来。”
程梦星顿住脚,略带诧异地瞧着鹤鸣:“送礼?这倒新鲜了。他说什么了?”
鹤鸣摇头道:“奴才不知。只是三爷今儿一脸的得意。与往日却是不同。”
程梦星摇了摇头,回房换了衣裳,往前院厅堂走,拐过甬道,正瞧见自己那拐了十七八个弯才沾上点儿亲的表弟胡季仁拦着两个抬螃蟹的下人,瞅着螃蟹指指点点评论一番。管家程海站在一旁,一脸的无奈,嗯嗯啊啊地支应着。
程梦星瞧了一眼鹤鸣:“我说什么来着。他要是知道规规矩矩等着。那就是出息多了。”
鹤鸣陪笑道:“怕是海叔搅缠不过他,奴才过去说说。”
程梦星点点头,径直往前厅去了。
少一时。胡季仁笑嘻嘻地进了厅,先行礼请安,然后笑道:“表哥真会挑蟹,瞧着真好!今儿我可就厚着脸皮留下来向表哥讨杯酒喝了!”
程梦星端着茶盏瞧了他一眼:“老三,怎么今儿想着过来了?”
胡季仁自己坐下,小厮送上茶来。他品了口茶,方笑着回道:“多谢表哥借我的银子,我托上了那门路,果然在户部得了个缺,堂主事,正六品!我已派人家中报喜去了,过些时日家中送了银子回来,我就还表哥。”
这胡季仁是程梦星姨丈的堂侄,勉勉强强算得上亲戚,本来并不熟识。因两人都是四十八年进京赶考,又多少带了些亲,便一同上的京,最初胡季仁还在程家借住过些时日。那年程梦星运气不好落了榜,胡季仁却只强了一点点,虽然中了三榜进士,却没得实缺去处。
胡家也有些个家资,胡季仁便四下攀关系使银子,好歹谋了吏部地笔帖式先做着。他家虽不是没钱地,但因多处随礼花销太大,又在京买了宅子,手头就紧迫起来,便开口向程梦星借钱。
程梦星家中甚是阔绰,又是个满撒手地人,并不拿银钱当回事。胡季仁张口,他自然是爽快借了。胡季仁是每借几百两,就来还几十两,做出个要还却着实困难的样子,然后一而再再而三的借钱,借钱的借口也越来越不靠谱。
程梦星并没指望过胡季仁还钱,却是极厌烦他找些愚蠢的借口来敷衍,后来就懒得见他,只叫管家程海打发了他。
然而前几日胡季仁一大清早就跑来,将程梦星堵在家里,却是开口要借万两白银。说是买官缺,要四万,他自己能凑三万,要跟程梦星借一万,又极其罕见地写了借据,上面还有程梦星姨丈的签押。
因胡季仁为了赖账方便,从前单次借银从不超过千两。这次程梦星见他开口颇大,理由过得去,这样早的赶来,一脸焦急,又是郑重写了借据,甚至拉了姨丈做保,便点头应了,又借了他一万。
今日程梦星见他这么快就跑来,还当他买官银子又不够,还想再借些,倒没想到他真捐上官了,还知道“还钱”二字。当下点点头:“先恭喜了。可告诉姨丈了?”
胡季仁道:“同喜同喜。已告诉大伯了。听了大伯好一番教诲。”他顿了顿,试探着问道:“昨儿跟几个同年喝酒,听广大哥说表哥你现在帮着人家打理园子?”
“嗯,帮着个朋友小修下园子。”程梦星答道。
胡季仁看了看程梦星地脸色,又问:“听说,是曹家……可是江宁的那个曹家?”
程梦星“嗯”了一声:“怎么,听你这语气,是认得的?”
胡季仁摇头笑道:“唔,不算认得。表哥这几个月常去走动啊?”见程梦星微一点头,他忙道:“那我可得向表哥打听个人。”
程梦星道:“因只是帮着修修园子,那边府里我也没认得几个人。”
胡季仁想了一回,微微叹了口气:“也是。我问的算是内眷,表哥你也未必见过。”他顿了顿,“叫紫晶的,听说是跟来北京了,应该是曹家大公子房里的吧?”
程梦星奇道:“你认得她?”
胡季仁也惊诧地反问:“你认得她?”
程梦星仔细瞧了他一回,才道:“只见过两回面。”
胡季仁眼睛闪亮亮的:“她果然来了京里。”见程梦星一脸狐疑,他笑道:“细说起来也是我家亲戚,早年间还有走动的……嗐,我说这没用。表哥见着她了?她现下怎样?听说在曹府是管事姑娘……”
胡季仁一口气问了七八个问题,在程梦星听来都是极不靠谱地。待他问罢,程梦星忍不住笑道:“我竟不知你问地是什么了。我怎知她情况?我只见了她两次罢了,其余也不尽知。既是尊亲,怎地……”
程梦星本想问怎的是曹府的丫鬟,因想起紫晶气度不凡,怕是有些来历地,也不便多问。当下又岔开说了别的话。
胡季仁口里应着,却心不在焉,满脑里算计着休沐时上曹府去一趟。
第一卷 世家子 第一百四十章 淳王府
月十五是淳王府嫡福晋纳喇氏的生辰,曹颙作为未来提前三日就收到了淳王府的请帖。
按理说,曹颙已经与淳王府大格格定亲,早就应该登门,给未来的岳父、岳母请安的。因曹寅在南边,曹氏宗族又没有其他亲长在京,曹颙这未来的姑爷也没有自己登门的道理,这淳王府的大门他还一直没有机会进入。
这一日,上书房的课完了,十六阿哥就随曹颙一道出了宫,他也是要去淳王府吃酒的。
淳王府在东江米巷,出了东华门,顺着长安街,往崇文门方向骑马行上一刻钟就到。因礼部衙门与鸿胪寺、四译管都在这边,往来的车马官轿很多。这“四译馆”,就是“会同馆”,又被称为“四夷馆”,是专门接待来自安南、蒙古、朝鲜与缅甸四个藩属国时节的,所以这边还有一些异族打扮的行人往来。
曹颙想着自己可以会去六部当差的事,看到礼部衙门的牌子就觉得有些眼热,这可算是个轻省衙门,没有那么多弯弯道道,清水衙门最适宜偷懒。
十六阿哥与他骑马并行,见他望着那边的礼部衙门,笑着说:“怎么着?这就想着差事了?其他的部还可,只是礼部你却是不要想了!”
曹颙明白十六阿哥的意思,心中苦笑,自己也就这么一想罢了。如今,淳郡王正分管礼部,自己又是他的未来女婿,就算要避嫌疑,上面也不会让自己去礼部当差。
“我看还是户部不错!最近空了不少缺出来,听说各处都往里塞人呢!要不咱们走走四哥的门路,去户部。备不住能够谋个高品级的!”十六阿哥说着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不过,就四哥那脾气,可不是好相与的,就你这倦怠性子,怎么能够入得他的眼!”
曹颙笑着摆手道:“我可有自知之明,还是找个清闲处吧!”
说话间,已经到了淳王府。
淳王府门前已经停了不少车马骡轿,门口地迎客管事二十来岁,看来是认得十六阿哥的。忙快步上前,先打了个千:“奴才王青见过十六爷,给十六爷请安!”而后,亲自牵了十六阿哥的马缰,请他下马。
十六阿哥翻身下马,随手抛了几个金瓜子,笑道:“算你小子伶俐,眼下都那些府里的到了?”
王青回到:“各位主子爷、福晋都到了,简王府、平王府、顺承王府的几位爷刚进去!”因看着十六阿哥身后的曹颙眼生,又不是随从侍卫装扮。所以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十六阿哥笑骂道:“贼眉鼠眼的,看什么看,还不快请安,那是你将来的主子。大格格的额驸曹爷。”
王青眼睛一亮,一边凑上前来打千请安,一边忙唤小厮们来给两位爷牵马,而后自己亲自陪着十六阿哥与曹颙进府。进了外门。穿过狮子院,才是正经的王府大门。
刚进王府大门,王青就高声道:“十六爷与曹府大公子到。”
这边是王府前院。自有又有迎客地管事。带着曹颙与十六阿哥进去。
王府中路是银安殿虽然是主建筑。但是真正起居却是在东部这几进房子。东部前院,正房与东西配房都是五开间。正房上挂着一块匾额。上面书着三个大字“叠福轩”,这就是王府的客厅了。
叠福轩里,已经到了不少客,曹颙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不过看着着装品级,不是亲王郡王,也是贝勒贝子的,有几个非宗室的,也都是公侯品级。
“小十六来了,来,来哥哥这边坐!”大嗓门招呼的,正是与八阿哥与九阿哥坐在一起的十阿哥敦郡王胤誐。
淳郡王本来是坐在椅子上,侧身背对着门口与两位亲王说话的。听到十阿哥的招呼声,他转过身望门口看来,刚好看到跟在十六阿哥身后进来地曹颙。
看着曹颙温文儒雅的模样,淳郡王脸上不由露出一丝欢喜,随后又止住,慢慢摆出“威严”的长辈模样。
十六阿哥已经向十阿哥那边抱拳笑道:“谢谢十哥,弟弟见过七哥就过去!”说话间,与曹颙两个一道进了客厅。
皇子见礼,不按品级,只是抱拳礼。曹颙这边,却是要行晚辈礼,规规矩矩地打了个千。
淳郡王先与十六阿哥见了礼,然后冲曹颙点了点头:“起吧!”看向他的目光,颇带几分满意。
曹颙面上低眉顺眼,心里却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这老丈人实在太年轻了些,就算是端着长辈地样子,也难以让人打心里生出敬意来。
虽然曹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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