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年没见,常听曹颙提及你。能熬出头来,爷也为你高兴。这些虚的,就算了。闹出来,明儿传到外头,反而让小人说嘴。”十三阿哥扶了他的胳膊,淡淡地说道。
在康熙四十七年,“一废太子”前,十三阿哥是康熙最宠爱的皇子。乾清宫的常客。 魏珠当时是粱九功手下打杂的小太监,年纪虽小。但是为人机灵,会来事儿,十三阿哥还记得他。
对于早年的十三阿哥,是高高在上的皇子阿哥,魏珠晓得自己个儿身份,见到只有叩首俯身的份儿;如今他成了御前最倚重的总管的太监。连三阿哥、四阿哥也不敢随意给他脸色者,但是他丝毫不敢张扬。
因同曹颐的亲近,他对于“落难”的十三阿哥,早就存了同情之心;这下听了十三阿哥话,想着他能认出自己个儿,魏珠的心里的,也是颇为触动。“十三爷,请同奴婢来。”魏珠没有再说别的,躬身道。十三阿哥抬起头,望向不远处宫殿。只觉得这条路分外遥远。他冲魏珠点点头,随着魏珠一同向前。
行宫中,康熙坐在坑上,裤子退到大腿处,裸露出半条腿。膝盖附近的穴个上,都扎了银针。
方种公长吁了口气,蹲不身子。将穴位上的银针依次取出。不晓的是屋子里热,还是针灸吃力,他的额上汗津津的。
随后,有随侍的大宫女上前,将康熙的裤腿拉下《网 //》。
“这钟炎的法子,你都记下了?”康熙看着方种公,说道。
“回皇上的话,草民依照皇上的吩咐,都记下了,交给了黄御医。”方种公虽已经赐了御医顶戴。但是还没有“官身”的觉悟。
康熙点点头,道:“除了针炎之法。与药炙之法,再没有其他法子了么?”方种公沉思片刻,回道:“皇上。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草民不敢妄断。草民出身市井,医术匮乏,所知到底有限。”
从方种公奉召到热河,至今已经半年。
对于眼前这个老者的性子,康熙自诩也摸清几分,所以听了他这番话。点了点头,相信他没有欺瞒之处。
“朕晓得,你不耐宫里规矩。与太医院的同僚关系也平平。朕也不勉强你,朕有个儿子,腿疾多年,往后你就到他那边吧。”康熙说道。
方种公听了,实是郁闷得紧。
早在七、八月间,将康熙的左臂针灸好些时,康熙就问过他想要什么赏赐。他的回答是不耐宫中规矩。又不放心年幼之女,想要早日出宫。
好不容易熬到圣驾回京,他原以为皇帝会放自己个儿离去,谁会想到这到了眼前,又生生的变卦。
都说皇帝说话是金口玉言,那真是扯淡。方种公心中郁闷,到底是摄于天威,只有俯身应命的份儿。
说话间,魏珠已经带着十三阿哥到了,进来禀告。
康熙沉默了片刻,方道:“宣。”
方种公在御前半年,对于宫里宫外的传闻也听到此,晓得十三阿哥是不受宠的皇子,已经分府出去。与曹家关系却好。
他心中松了口气,只要出宫就好,就怕是指派外客里几位小阿哥身边。那样的话,还不知要熬到多暂功夫,才能脱身。
十三阿哥已走进来,上前两步,双膝跪下,摘了帽子,放在一动,俯身道,“儿臣……胤祥……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万福金安……”
康熙看着十三阿哥头上花白了一半的头发,不由怔住。
屋子里一片寂静,方种公站在一边。都跟着难受。
这皇上皇子坐着都不容易,父子见上一面,还要磕上几个头,才能。“听说你九月就要汤泉休养?你的腿疾如何,可好些了?”过了半晌。康熙才冷冷地问道。
“儿臣是九月初五出的城,腿疾在入冬时发作过一回,已经好些。”十三阿哥没有抬头,低头回道。
他自然不会天真到以为皇父破天荒传召自己是担心自己的腿疾,看来也是同他这半年出府相关,想要确定他是不不是有其他心思。 这地上有地热,触手之处,都有余温。但是个三阿哥仍是觉得心中冰冷一片,只觉得鼻子酸涩难当。一行清泪,已经滚落。眼泪掉到地上,行成小小的水渍。
十三阿哥不愿让人看到自己的失态,将身子俯得更低。
“既是身子不好,数安心休养。不要想杂七杂八的。朕这有个好太医,时于风湿颇有建树,让他随你过去,好生为你调理。”康熙的声音,带了几分湿煦。
十三阿哥却是越发心凉,算有为国效命之心,又能如何?皇父不信任他,这是要将他再送回不是牢笼的牢笼中。
“儿臣遵旨!”十三阿哥攥着拳头,叩首道。
“这就是朕给你选的太医,都跪安吧。”康熙指了边上的方种公,道。
十三再哥抬头顺着康熙所指,望了方种公一眼,再次叩首领命,随后退了下去。方种公犹豫了一下,也跟着退了出去。
至始至终旧十三阿哥都没有抬头,望向炕上黄垫子上坐着的康熙。
康熙转过头,看着炕桌上的奏折,问旁边的魏珠道:“使人问问,九阿哥、十二阿哥他们到没到。”
“嗻”魏珠应着,躬身退出去。心里松口气。
幸好今儿皇上主子传召的皇子。还有九阿哥,十二阿哥、十六阿哥。使得十三阿哥的传召不那么惹眼。要不然的话,等十三阿哥被传召的消息传到那些皇子阿哥耳中,还不知道会了来什么猜忌。
只是说来也奇怪,这皇上主子怎么想起来的,都是平素不显山、不露水这几个阿哥,一直辅故的三阿哥、四阿哥等人,却一个都不召见。
圣心难测,这就是圣心难测。
不仅魏珠奇怪,在行宫外相遇静九阿哥与十二阿哥、十六阿哥也面面相觑,想不出为什么皇父会传召众人来。
原本十六阿哥还惦记圣驾回京。就会对“烟草”之事有所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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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如今太后病重,皇父也龙体欠安,似乎不是说这个的时机。
没想,这次康熙传召他,正为了此事。
待几个阿哥进来,跪拜请安后康熙拿起一个折子,对十六阿哥道:“这个烟草折子,朕已看了。想法不错,堵不如疏,也能为国家增加赋税。只是百姓眼光浅薄,若是见了烟草之利,说不定就要减少耕地。这其中若是出了差池,使的烟草抢占耕地,就是祸国之举。”
对于这点,十六阿哥与曹颙早已商议出对策,上前一步回道:“皇阿玛,儿臣也担心过这点,所以这相关规矩才应当制定的严密些,将烟草用地,与地方上已经登记造册的良田区分开来,防患于未然。”
康熙闻言,点子点头,道:“你向来喜好乐理与术数,对于商贾之行走外行。曹颙那边,虽点子多。也是另有职责,未必能尽心此事。依朕看,还要另外寻个妥当人,细细筹划此事方好。”
十六阿哥听了,正是合心意。
这烟草的差事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这其中的琐碎之处甚多,要是想达全功,真得三小五年的经营不可。
“皇阿玛圣明,儿臣也晓得自己个儿不足,担当不了此事。皇阿玛最是慧眼识人,还请皇阿玛指个人手才好。”十六阿哥躬身回道。
听着这父子对答,与十六阿哥同跪在地的九阿哥与十二阿哥心中滋味儿不同。
九阿哥听到曹颙的名字,只觉的刺耳得很,却也生出几分好奇。
曹颙这些年的折腾,多同银子相关。只是这烟草,《网 //》有什么可拿到御前说的?那个东西价格低廉,地润薄,九阿哥都稀罕沾手。
十二阿哥这边,则是充满羡慕。
自打他舅舅九门提督托合齐问罪。他就闲赋。草说他不是“太子党”,不是“八爷党”,但是却跟个隐形人似的,被皇父与兄弟们疏忽。
“这个人选,朕想好了,就九阿哥吧。”康熙的声音不大,却镇的十六阿哥与九阿哥心肝乱颤。
九阿哥与十六阿哥都抬起头来。两人皆是震惊不已。
就算这“烟草”大计看着像是能赚钱的样子,也不用指个皇子来负责此事吧?
“除了河南府,山东与山西丘陵山地也多。不用同时种植,不过可以每省选一州府试行此事。”康熙说到这里,看了九阿哥几眼,道:“朕之前说过你几遭,你却仍是不自重。只爱行商贾之事,爱黄白之物。好好的皇子阿哥,弄得跟没见过世面的乡下老财主似的,不成体统。现下,朕给你寻了差事,你就要用心。许你尽力行事,却不许你生贪婪之心。做的好的,朕自有赏赐;做的不好,小心朕将你的家财都收归国库充数!”
九阿哥听着前面,还觉得生出几分趣味,颇为兴奋;听到最后,却是晓得这不是捞钱的差事,是要出苦力的,忙道:“皇阿玛,儿臣顽劣。不当大用,不敢误了皇阿玛差事,皇阿玛还请另择贤能,省得儿臣庸碌,成了大清罪人。”
“君无戏言。你这几年也闲散的够了,不为朝廷出力,就随京城商贾为伍,成何体统。”康熙的声音。带了毋庸置疑的决断。
九阿哥见“君无戏言”都出来了,晓得此事已经成定局,只能俯身领命。
十六阿哥在旁,真是诧异不已,不明白皇父此举何意。
按照他与曹颙的说法,就算这件差事明面上选个司官负责,实际上还是要由十六阿哥主抓,不假他人之手。就怕这“烟草”大计尚未获利。就成为贪官污吏敛财手段,成了劳民之举。
十六阿哥虽对商贾之事不在行。但是由世代商贾出身的韩江氏安排细节,也能做到事事心中有数。谁会想到,皇父会生出别的主意,将差事直接给了九阿哥。
康熙见九阿哥领命,转向十二阿哥,道:“内务府的差事日盖繁重。从即日起,十二阿哥到内务府当差吧。”
几个阿哥闻言,都是心中一禀。
皇子阿哥到内务府当差,都是兼领总管内务府总理大臣一职。内务府的规矩,都是固定的,能有什么“日益繁重”?不外乎,国丧。
户部,衙门外。
曹颙翻身上马,只觉得脸上凉丝丝的,天上已经飘起了雪花。他抬起头,看了看晦暗的天色。早日下雪也好,也能早日大晴……
第十卷 游龙舞 第七百七十三章 宗法(上)
进了腊月,京城人家就开始预备过年,各处都忙起来。三就是曹府,有紫晶帮衬着,初瑜也忙得团团转。偏生曹颙在户部当差,年底又是最忙的,整日里也是早出晚归,一刻不得闲。
李氏早已将管家之权交利媳妇手中,不好再插手,又心疼媳妇,就将孙女接到兰苑照看。
天慧倒是显得乖巧,不像其他孩童那样顽皮,总是规规矩矩地坐着。听着祖父祖母说话。
李氏也没闲着,自打从宫里回来,听着大后念念不忘科尔沁,她就让人寻了蒙古样子的袍子。照着样子。办给太后做套蒙古样赤的衣裳。
太后身为大清国母,吃穿都有规矩。这衣裳就算穿不得,也能做陪葬之物,算是解解太后时科尔沁的念想。
用的,是府库里最金贵的衣服料子,需要纽扣盘花,也用的是金玉小宝石之物。
曹寅这些日子,却为一件事费心,那就是丰润老家那边一个族叔的。
曹家江宁这一支,昔目离宗后。就脱了丰润宗家,这成为曹玺的终身憾事。曹玺临终前,还对曹寅交代,要是能归宗,还是归宗。
没想到因长辈早年的恩怨,就算曹玺与孙太君葬进丰润坟茔,这归宗之事还是没有定论。
早年丰润本家族长是曹颀之父。书多了,最是迂腐。怕别人说他允江宁这支归宗,是贪图势利,始终没有松口。
等他过世,曹颀孝满回京,也没有主动提及此事。
他是嫡宗宗子,按照宗法算,就算曹寅这个伯爵,待这个族侄也要礼让三分。只是曹寅这支富贵,曹颀没有摆这个谱,也没有近前巴结。
两家往来,始终是不冷不淡。
这次丰润那位族叔也不是无故提及,而是因曹颀继娶之事。曹颀之妻王氏去年病故,至今已是经年。
曹颀父母都过身了,京里的正经长辈,也就是曹寅。
他是宗子,这宗妇人选对于一个家族来说,也是大事。丰润老家那边,自然为他操心。
根据那个族叔所说,想要在明年二月进京,就是为曹颀续娶之事。
这合适的人选,就请曹寅与李氏帮着挑选。在信尾,就提到明年端午族里大祭之事。虽没有直接提请曹玺这支归宗的字眼,但是大概齐就是那个意思。
若是这封信早几年来,曹寅指定会欢喜万分,毕竟这个是亡父生前念念不忘的大事。拖到现下,曹寅也拿不定主意。
曹颀进京已经一年半,逢年过节也按照规矩过来给曹寅夫妇请安,与曹颗也见过几遭。他不怎么同曹欺亲近,曹腼也没有太迁就这个族兄的意思,两个人交情淡淡的。
曹寅思及此处,就有些踌躇。毕竟他已经将甲子之人,往后这曹家交际往来的,都是儿子,他不能不考虑儿子的意见。
李氏见丈大这几日心事重重的,问道:“老爷可是担心皇上那边?颙儿不是说,皇上金安么?”曹寅坐下来,犹豫子一下,道:“丰润那边七太爷来信了,提了曹颀的亲事。曹颀如今在内务府当差。要留在京城,在京里寻门亲事更妥当些。”
李氏闻言,想起病逝的王氏,以了口气,道:“旗里的话娘多金贵着,像王氏那边柔顺的少。可怜见地,盈姐儿才八岁,就跟着小大人似的。”
王氏身子弱,与曹颀成亲多年,只留个一个,女儿,乳名盈儿。
“七太爷的意思,明年端午族里有大祭,想让咱们回去。”曹寅坐下来,说道。
这宗族大事,李氏不好多嘴。岔开话道:“怎么是端午。就算侄儿现下说亲,这半年的功夫,就要宗妇进月也仓促此。”
李氏嫁入曹家多年,也晓得曹家江宁这支与羊润本家的是是非非。
“没有宗孙,长辈们都心急,也能体谅。”曹寅说道。
“侄儿性子傲,老爷可别轻易拿主意。还是问问侄儿,他那边有什么合适的再说。省得好们卖力不讨好。毕竟这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宗妇担子又重,寻个不妥当的,以后老家那边再埋怨起老爷来。”李氏想了想,说道。
曹寅点点头,晓得妻子说得在理。
曹颀现下在内务府当差,凭着曹家车十六阿哥的关系,十六阿哥对于曹颙这个族兄也多齐照拂。可惜的是,曹颀性子有些方正,不知变通。对于十六阿哥的亲近,丝毫没有投桃报李之心,反而越发恭谨疏离。
一来二去的,十六阿哥也觉得没滋味儿,跟曹颙抱怨了两遭,就不再搭理他。到底是顾及曹颙的面子,不与之一般计较。
曹寅这边听说,原想叫来曹颀,好生教导一荐的,却是被曹颙拦住。
如此一来也好,谁都晓得曹家与丰润本家不亲近,对曹颀来说,未必不是一种保护。
如今,曹寅、曹颙两代人先后为天子近臣,伴君如伴虎,还不晓的曹家将来会遭受什么风雨,何必在拉不相干的人上船。
想到旧事,曹寅叹了口气,看来儿子是不会愿意归宗的。
阅果不其然,曹颙从衙门回来,听到父亲提及此事,就是请父亲三思。说句白话,要是曹家现下抄家,不过是抄曹寅这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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