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什图笑着说大家原都是醉了的,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去地,然后又问曹颙:“可好些?早上听说你昨儿晚上发热了,所幸退了。大夫请来没?”
曹颙便说已经喝过药好多了,又问他们今儿出去战果如何。
提到打猎,宝雅就忘了先前想揶揄曹颙的心思,忙不迭炫耀道:“你今儿没去上真是亏了。咱们猎了一头鹿!塞大哥好身手啊。箭无虚发!马上的功夫不逊于苏赫巴鲁了。哎,要是苏赫巴鲁来了就好了,可以和塞大哥比试比试!”
曹颙奇道:“一头鹿?”这又不是东北森林里。这周围荒山野岭有些山鸡野兔獐子就不错了,还能有鹿?
“是啊,很大一头!”宝雅比比划划地形容了一番,旁人也皆点头说确是一头鹿。
这里永胜是常去权贵家庄子里打猎的,深知这猎兽实情,荒山野外的,哪有那么多猎物可打。若非是仿照皇家猎场那般豢养野兽专门供打猎,大抵就是庄子管家花银子买来的活物,在主子要去打猎前放到林子里。想来这鹿啊什么地就是曹家管家特地放进去地,想到这些,他这脸上就挂出个心知肚明地笑容来。
曹颙原也想到这节儿,见永胜笑的古怪,便知自己所料不错,没有在多说。不管是圈地养猎物,还是临时买活物充事,他心里都不赞成。虽说是享受了狩猎的过程,但心理上实在不舒服。
宝雅犹在哪里兴高采烈的说着这鹿,又说了自己射下的一只兔子。曹颂忍不住插了句嘴赞了她一句,在女子里箭法确实不错。
宝雅极少听到曹颂赞自己,因此十分得意,自我夸奖一番,而后又说:“其实永佳姐姐的骑射都是极好的!可惜了她今儿没能去。”
正说着,小丫鬟打起门帘,却是永佳和曹颐一前一后进来了。
曹颐刚才回来先去找了紫晶问了哥哥地病情,而后才过来这边瞧哥哥的,一进门就关切地问曹颙道:“哥哥可大好了?”
曹颙点头说无碍了。曹颐过来仔细瞧了他脸色,这才放下心来。
宝雅一旁笑道:“我瞧曹颙没什么生病的样子!”然后又扭头向永佳道:“永佳姐姐,今儿我们猎了头鹿呢!可惜你不在,我刚还和他们说,你骑射是最好的。”
永佳微微笑道:“你这般替我吹嘘,我可不敢认了。没的让人笑话。”
宝雅摆手道:“我又没有虚言诳他们。”
因今儿是曹颐的生辰,等到下午吃了席后,宝雅就嚷嚷着要大家晚上聚在一起热闹热闹,省得如昨夜般各做各的,实在乏味。众人都是爱热闹的,自然赞好。
因曹颙歇在瑞华院这里,大家照顾他不能见风,就将晚上地聚会定在这边。
*
瑞华院位于庄子东路,是庄子地主院之一,正房三明一暗的结构,很是宽敞明亮。紫晶早早地叫人烧了西屋的大炕,房间里弄得暖暖地。炕上拼了两个大些的方炕桌,摆了满满的干鲜果品、点心蜜饯。
下午开始天上纷纷扬扬地洒起雪来,到晚上越发大了,大家都围着披风提着灯盏从各个院子过来。
曹颐穿着件绛色梅花缎的衣裳,脸上带着笑,很是有几分寿星的坐派。大家齐聚,十来个人开始分配座次,自然是齐齐地请寿星上座。
曹颐哪里肯?又让永佳、宝雅、秋娘等人上座。众人皆不依,笑着推她上炕坐好。她右手这边。依次是永佳、宝雅、秋娘,紫晶被拉来静陪末座;左手那边是男宾,自然要挨着自己兄弟。曹颙年长,又赶上身子还不很爽利,就让大家让到炕里坐。他的左右边,侧是按照年纪,依次是塞什图、宁春、永胜,曹颂最后。正好与紫晶相邻。
待到大家坐好。紫晶又招呼两个小丫鬟送上酒。气氛就渐渐热闹起来。
大家说说笑笑,商量着找些什么乐子。有说击鼓传花地,有说连诗对句的,有说划拳行酒令的,众人意见不一。最后,还是秋娘柔声建议,掷骰子。抽花签。
这本是闺阁女儿常玩耍的游戏,宝雅与曹颐等人都附和。曹颂听了,不禁目瞪口呆:“那是女儿家玩儿的,我们这些爷们参合什么?”
说得宝雅猛瞪他:“不过是个游戏,哪里就分爷们不爷们的?好不容易是我们都喜欢的,看你可敢扫兴?”
宁春因是自家娘子说的,笑嘻嘻地在旁帮着说话。塞什图将几个小姑娘视之为妹,只当是哄她们高兴。自然也不反对。永胜更是没原则地。虽然心里想得与曹颂一样,但是在宝雅与曹颐面前却半分不肯显。
曹颙靠设在北墙地靠背上,望着眼前此情此景。想到红楼里面地夜宴,却是几分相似。想来这个时代的休闲娱乐少,翻来覆去也就这么几样。
曹颂反驳一句,却没有得到大家的回应,不禁
埋怨诸位哥哥实在不够义气。他想要再说什么,抬面带期盼地望着自己,心里原本的那点不情不愿也烟消云散,笑呵呵地对宝雅说:“抽花签,就抽花签!我倒要看看格格你是什么花,千万别是鸡冠子啊、狗尾巴花才好!”
宝雅见曹颂肯松口,也不恼他的打趣,皱了皱鼻子,笑嘻嘻地道:“我是什么花不打紧,保佑你抽个牡丹花,那才是真国色呢!”
曹颂被宝雅一句话噎得没话,扬了扬下巴,好一句才憋出一句:“哼,我就不信抽不出不带女儿气的花!”
说话间,小丫鬟送上来一个竹雕的圆筒,里面放着二三十支签子。又送上骰子盒,里面是两个玛瑙骰子。
谦让了一会儿,还是由曹颐先掷了,是个四点,数到紫晶。
紫晶接过签筒,笑着说:“倒是沾了姑娘地福气,就让奴婢为诸位抛砖引玉!”说着,摇了摇竹筒,掣出一根签来。
宝雅早等着了,立即伸手拾起,曹颐与永佳两个都侧身去看。签子上画着一株幽兰,提着“墨客知花”四字,下边是一句旧诗:兰蒽芬芳见玉姿。又有小注:花中君子,自饮一杯,上下两人陪饮一杯。
众人听说是兰花,皆道紫晶当得。秋娘是她上家,曹颂是她下家,两人都对紫晶举了举杯子,各自饮了。紫晶自饮一杯,而后轻轻掷下骰子,一个三,一个五,总计是八点,正好数到宝雅。
曹颂见了,忙将签筒递过去:“快些,快些,倒要让我们大家好好见识见识!”
宝雅也不扭捏,接过签筒,随手掣了一根,刚要拾起看,被曹颂抢先得了去。
“琐窗春暮!”曹颂举着签子,高声念道:“‘梨花有思缘和叶’,坐中同庚者陪一杯,同月者陪一杯。格格是株梨花呢!”
宝雅听得懵懵懂懂,也不放在心上,只举了杯子,问大家喝酒。曹颂与她同龄,宁春与永胜与她同月,三人皆举杯陪饮了。
宝雅再掷,却是一个六,数到塞什图。曹颂、永胜等忍不住笑了,塞什图也不计较,笑着从竹筒中抽出个签子。众人看了,只见上面是株荷花,四个题字“不怨东风”,下边是古诗一句“映日荷花别样红”,又有小字注解:得此签者,子孙繁茂,大家恭贺一杯,共同饮一杯。
花签上,还出现子孙繁茂的话,看来是取“莲蓬多子”的寓意,大家忍不住一阵哄笑。永佳与曹颐等人则暗暗庆幸,幸好没抽到这支签子,否则实在是羞煞人。
不过是吉祥话,塞什图也不放在心上,举着杯子,与大家共饮了两杯。饮罢,塞什图再掷,是一个三点,数到永佳。
永佳握着摇了一摇,掣出一根来,上面是一株百合,题着四个字“绝品可寄”,又有诗云:
几枝带露立风斜。下边的小字注道:共掣者三杯,大家陪饮一杯。
永佳见是百合花,想到其中寓意,不由得脸上微微发烧。因她年长,又一向端庄,大家倒不好与她说笑,随手放下签子。塞什图与众人陪饮了,永佳再掷,是个十二点,数到秋娘。
秋娘掣了一根出来,大家看去,上面是株杜鹃,题着“诉于苍穹”四字,也是一句古诗,道是:最惜杜鹃花烂。注云:“在席各饮三杯送春。”
曹颙听着这注词耳熟,不知为何想起“三春过后诸芳尽”这句话,心里隐隐有些不自在。秋娘为人纤细敏感,也觉得这“诉于苍穹”几字过于悲切,神情中露出几分忧虑来。
宁春最是有眼色的,知道这是心肝肉没掣到好签子心里犯应,当即笑着道:“这女儿家家的游戏,实在是文绉绉的没情趣,咱们还是击鼓传花,讲几个笑话听听,保准大家肚子疼!”
众人都笑着应了,因一时之间找不到鼓,就用了个小酒坛代替,又取了一支绢制的梅花。宁春先转过身,背对大家,随后用筷子,击打起酒坛来,口里还振振有词:“传花传花,传到谁家?传花传花,各个别拉!”
这梅花在众人手中过了两圈,宁春还没有喊停地意思。永胜实在是不耐烦了,伸手推他。偏偏这时宁春道出“停”字,梅花正落在永胜手中。
永胜正要在宝雅与曹颐面前卖弄,笑着喝了一杯酒,心里却有些犯难。平日间在朋友中说起地笑话,哪里适合在女儿家面前讲起?怕是大家还没逗笑,自己就要落得个轻浮的评语,那可实在是得不偿失。为求稳妥,还是讲了个古书上看到的中规中矩地旧笑话:
有甲乙两人,打算合本做酒。甲对乙说:“你出米,我出水。”乙问:“米若是我的,如何算帐?”甲回答:“我决不亏心。到酒熟时,只逼还我这些水罢了,其余多是你的。”
众人齐笑,都道那甲却是不亏心的,不过是黑心罢了。接着,是永胜转过身“击鼓”,梅花停在曹颂手里。
曹颂哪里会讲笑话?抓抓后脑勺,想了好一会儿,想到宗学里听来的一则笑话:
有个新媳妇初拜堂,就产下一个儿子。她婆婆嫌丢人,赶紧抱走孩子藏起来。新媳妇说:“早知亲娘如此欢喜,家中大的、二的,何不一发领来?”
这笑话虽是可乐,不过眼下讲来,还是不太妥当。大家应付着笑几声,反不如刚才永胜讲时热闹。
夜已深了,大家都有些困乏,又说了两句话,就各自回去安置了。
第一卷 世家子 第一百零三章 老父
然才是腊月初二,又赶上午后,但因昨日下雪的缘故气极冷。曹颙骑在马上疾驰,只觉得寒风是利刃一半。官道上人烟稀少,只有曹颙与魏家兄弟的身影。
原本打算今儿在小汤山庄子歇上一日,明儿在启程回京的。然而中午京城府里派人过来,说是老爷到京了,庄先生请大爷快点回府。
曹颙与众人说了缘故,言道自己要先行回京,大家可以这这边随意玩耍,明儿再回京。大家玩了两日,已经尽兴,便都决定也今儿返程。
曹颙急着回去见父亲,就将车队托给塞什图与宁春照看,自己带着魏家兄弟先行一步。
小汤山到安定门有六十里,纵然是快马加鞭,曹颙他们也有了一个多时辰。
回到曹府时,已经是申初(下午三点)。
刚进府门,老管家曹忠就迎了上来。曹颙忙问:“老爷呢?”
“刚用完晚饭,眼下与庄先生在书房说话。大爷是先换了衣裳,还是直接过去请安?”老管家见曹颙脸色有些憔悴,不禁有几分担心:“大爷这是怎么?瞅着比两日前倒清减了!”
“没大碍,我先给父亲请了安,再换衣服吧!”曹颙简单地整理整理领口袖口,往前厅去了。
前厅门外候着的,是曹寅身边的管事曹元。他是南边府里大管家曹福的长子,曹方的哥哥,小满地伯父。四十来岁。微微有些发福,见曹颙走来,忙打千行礼:“奴才给大爷请安!”
“闹这些虚礼做什么?老爷在里面?”曹颙伸手虚扶,对他很是客气。
曹元恭声答道:“回大爷话,老爷在里边的,可需奴才帮您通报?”
“嗯!”曹颙点了点头:“通报吧,我来给父亲请安!”
门口的说话声已是传到了书房里,曹寅听闻。便高声问道:“可是颙儿回来了?进来吧!”
曹颙应声进了。见到曹寅的那刻。他顿时觉得心酸不已。
父子自打三月分别。至今还不到一年,曹寅却已经是头发花白,面容枯瘦,却过去大不相同。若不是他腰板仍挺得笔直,眼神依旧带着几分犀利,实在很难让人将眼前这个老者与那个谈笑江南官场数十年的曹织造联系到一起。
曹颙上前来给曹寅请了安后,庄先生就退了出去。
曹寅叫曹颙坐了。随口询问了几句,不过都是以往家书中提到的事情。曹颙则问了母亲的身体,与江宁府上的一些近况。接着,就是无声地沉寂。
想到夭折地幼弟,曹颙对曹寅多了些许怜悯。这个倔强地老头,在大儿子面前摆严父的谱摆惯了,眼下竟不知该如何与儿子相处。同时,曹颙也忍不住检讨一下自己。自打幼年开始。就表现得不像个孩子,对母亲尚有呵护之心,对这个父亲却实在是没亲近过几回。
打破沉寂的还是曹寅。他略点打探地看了儿子两眼,清咳了几声,然后方开口说道:“茶园子已经上交内务府了,九月时候的事。原本说要问过你的意见的,不过自从你小兄弟去了后,我算是明白了,只有保住了性命才是要紧的。我已经老了,如今又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只要你能平安,我也就别无所求。”说到最后,甚是寂寥。
曹颙对那茶园本来就没有贪念,又是早就知道父亲有心上交地,因此并没有什么舍不得,只是想到曹家的债务,忍不住问道:“父亲,若是交了茶园,那亏空那边……”
曹寅见曹颙没有太在意的样子,面上神情也柔和了些,揉了揉眉头:“万岁爷知道咱们家的难处,特意给了恩典,许咱们家再经营三年,内务府三年后方派人接收。另外,还给拨了二十万两银钱,算是买茶园的费用。若是按照前两年的收入看,三年后就算不能还清全部亏空,也剩下不少多少了!”
说到这里,父子两个都松了口气,几百万的债务背着,就像是悬在头上的利剑,如今总算是有点指望。
气氛不再似刚刚那般沉寂了,曹颙由茶庄想到珍珠那边,眼看珍珠就要有所进益,那收入就算比不上茶园子,也定会很可观地。只是眼下还没有引起世人关注罢了,若是两三年后众所周知,难道还要这样拱手让人不成?不知不觉,他说出心中所惑。
曹寅并不是很担心,笑着宽慰曹颙道:“珍珠那边与茶园大为不同。盐茶之类,关系到国计民生,长久地握在手中,就是犯了朝廷地忌讳。但这太湖珍珠再好,也不过是速成之物,还能够好过东珠不成?咱家这类珍珠是做不得大用的,不过是些闺阁饰品罢了,便不必顾及许多。且咱们曹家,置办下一两处产业,也是无可厚非的。因此,颙儿你就不必忧
”说到这里,又顿了顿,看了一眼儿子:“只是这养是绝密,绝不能让外人得了去。那郑家地闺女……”
听了曹寅的话,曹颙自然明白他的用意,无非是纳了郑沃雪,不让养珠之法外流罢了。不过,那人工养珠,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技术含量,不管曹家怎么防范,只要养珠规模有所扩大,那外流是难免的。只要曹家的珍珠上市,引起行家的关注,自然就会出现有心人。
想到这些,曹颙突然想到了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那就是技术转让。邀请南北的采珠大户,将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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