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咳”了一声,对韩江氏道:“这是我家二弟,三弟!”说完,又对曹颂与曹硕道:“这是咱们的同乡,江宁六和钱庄的韩夫人!”
韩江氏见曹介绍,便站起身,福了福,道:“小妇人见过曹二爷、曹三爷!”
曹硕规规矩矩地俯身回礼,曹颂却是有些纳罕,脱口而出道:“六和钱庄不是姓江么,怎么出来个韩夫人?”
韩江氏涵养了得,倒也不恼,沉声回道:“小妇人娘家姓江,六和钱庄正是小妇人双亲所留产业!”
“倒是半个同乡呢!”曹颂听过便罢,没有放在心上,而是举着手中的点心包道:“嫂子,弟弟去买了细点回来,嫂子不是最爱吃玫瑰饼么?弟弟买了一大包!”
初瑜笑道:“这两天正不耐烦吃东西呢,倒是要谢谢二弟费心了!”
只见曹颂手中一摞点心包,就是后面跟着地曹硕,一只手里也提溜着点心包。目测下来,总有十来包。
曹看了好笑,对曹颂道:“你们这是打劫点心铺去了,怎地买了这么多?”
“绕是这样儿,弟弟还怕不够呢!”曹颂憨笑道:“哥哥嫂子,母亲的,弟弟妹妹地,还有田嫂子他们地,妞妞的,魏大哥他们院子的……都是大八件儿与细八件儿地,。”
曹见他能将众人都想到了,心里也很高兴。只是韩江氏在,也不好太冷落,他便点点头道:“既是如此,二弟与三弟便先去送点心,我同你们嫂子陪客人说会儿话儿!”
曹颂与曹硕躬身应了,又侧身跟客人韩江氏别过,才退了出去。
小哥俩儿刚走到门口,便听曹道:“慢着!”
曹颂与曹硕回过头来,曹的脸上比方才还欢喜,对曹颂招招手道:“二弟过来,将那大八件与细八件点心各拿一包给我!”
曹颂不晓得哥哥为何在客人面前如此,口中不禁嘀咕道:“哥哥这是饿了?”脚下却没耽搁,快步到曹面前,挑了两包点心出来。
大八件的八样饽饽是:福、寿、禄、喜、卷酥、枣花、核桃酥、八拉饼。细八件的八样饽饽是:杏仁饼、白皮饼、状元饼、大师饼、鸡油饼、囊饼、蛋黄酥与硬皮桃。不管是大八件,还是细八件。都是一套一斤。
曹仔细看了,见曹颂还在边上立着,摆了摆手。道:“去吧去吧,这两包点心先留在这边儿!”
曹颂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不好违哥哥的意,便稀里糊涂地走了。
曹却是眼睛一亮,对初瑜与韩江氏道:“我晓得该做什么买卖么!京里的点心铺子虽然多,但是翻来覆去卖的都是这几样。说起点心来,还是南面儿地点心细致,苏州地点心师傅是出了名的。南味儿点心偏甜,未必合京里人地口味。所以京里卖南味儿点心的铺面反而不如这京味儿点心的铺面多。不过说起来,在京里做官的。十人里八个是南面的人。这点心倒是不愁卖去!”
其实,他是想起稻香村来了。上辈子,他的父母可是就好这一口儿的。对稻香村的乌麻饼与牛舌饼都很偏爱。
稻香村的点心就是苏式为主,广式为辅,因其点心花样多,口味多,不管老人还是孩子都喜欢他们家地点心。
这要是比较起来,可是比现在京城买的这些点心精细多了。
江家在江宁,也是数一数二地富户。韩江氏打小便没缺过银子。其扬州母族那边。又是富甲一方地大盐商。
这点心铺子,却实算不得什么上台面的生意。因此。韩江氏听了,神色有些僵。她实是想不明白,当初上百万两银钱拍卖养珠方子的曹,怎么会在乎这些蝇头小利。
曹心里想得,却是个长久地营生。他用手指敲了敲椅子把手,道:“要讲究味道正宗,这工人可以雇京里的,大师傅与前堂伙计却是要从南面找。你也别着急,我写信给南面去,打发那边的管事直接去苏州寻几个好的点心师傅。广州那边,有魏信在,也写信同他说一声。那边有传教士,要是能寻个洋味儿点心师傅,那就更妥当了!”
韩江氏微微皱眉,道:“曹爷,这种铺面,店小利薄,经营何益?”
曹见她看不上这个,道:“京城这种走亲访友用饽饽,平素大人小孩零嘴是饽饽,赶上红白喜事,需要的还是饽饽。除了这个不说,应季的元宵、粽子、月饼、重阳糕等等,要是做出名头来。四九城五、六家铺子是少说。吃穿用度、吃穿用度,京里人讲究吃穿,这点心铺子做好了,一个字号闯出来,那可就是金字招牌!”
韩江氏犹豫了下,道:“委实利薄了些!”
曹见她如此好高骛远,正色道:“韩夫人,虽然看在程先生与令姐情分上,曹某愿意帮衬一二。只是曹某本身就是懒散性子,不愿意多招惹是非。对于韩夫人属意的钱庄生意,请夫人好好思量下其中难处。京城同江宁不同,都是旗人权贵,随便拉个人,就是带着爵,有着官身地。要是夫人执意要做钱庄生意,那曹某只能是说声抱歉了!”
初瑜本对韩江氏还颇有好感,但是见她这般固执,对于曹地好意也不领情,心里也有些恼。
韩江氏见曹已是这般说,再说下去也是无趣,便道:“这毕竟是要关系到日后经营的大事,请曹爷容小妇人思量几日!”
曹想了想,道:“韩夫人,这京城里买卖人家地典故,也传出不少来。你回到你舅舅家去,寻几个京里的老人儿,仔细打探打探,便晓得这京城的水深水浅了!”
韩江氏晓得他不会莫名其妙地说这些话,起身道:“曹爷的话,小妇人省得了。既是如此,今日小妇人便回去,这里谢过曹爷与夫人为小妇人安身之事费心!”
曹与初瑜也打座位上起身,同韩江氏别过。
初瑜身子不变,曹单独送出府又显得太郑重,便唤了管家来,将韩江氏的马车赶进院子,送她离去。
待韩江氏走了,曹使劲脚,叹了口气道:“这样好强做什么?赚出个金山来,也不过是吃一碗饭,睡一间屋子!还不若早日寻人嫁了,倒叫人省
初瑜看着那开打的饽饽,对曹道:“额驸真想要做饽饽铺子的话,就算韩夫人无意于此,咱们寻人做就是!”
曹点点头,想起曹颂与曹硕他们兄弟来。眼瞅着一个一个都大了,得寻个机会,好好问问这几个小兄弟的志向。除了做官的,还有想要做其他的没有。虽说这个时候经商是贱业,但是大户人家的铺面买卖,多是下人打理,家里使人盯着就好。
虽说不愿意将这几个小兄弟养成好吃懒做之人,但是公中还要陆续置办几样有进项的产业才好。这样的话,就算是几个小兄弟都想要出仕当官,也不用为了银钱发愁,想着伸手去贪污受贿捞银子。
不过,也不能让他们小哥几个都觉得后顾无忧,失了上进之心。要是他们体会了银钱来之不易,往后便会减了奢靡,不会去胡乱浪费银钱。
这兄长当得委实不易,曹摇头苦笑,怎么有种“我家有子初长成”之感?
虽然初瑜说无事,但是曹还是不放心,搀她的胳膊,夫妻两个一道回院子。曹想起曹颂念念不忘的静惠,问道:“董鄂家的事情打听了么?有老太太在,静丫头应没事吧?”
初瑜点点头,道:“是没成,听说老太太气坏了,将国公府送的礼都使人退了回去……”
第六卷 清平乐 第三百九十三章 要案(上)
什刹海南岸,敦郡王府,前厅。
十阿哥坐在堂上,面色狰狞,看着地上跪着的两人,对左右侍立之人喝道:“给爷打,狠狠地打,爷倒是不晓得,这还反了天去,敢嚼主子的舌头!”
那两人一个叫福成,一个叫明善,素来是十阿哥当用之人,出入跟随。
现下,他们却只有瑟瑟发抖的份,却是连求饶都不敢。他们跟在十阿哥身边当差有两年了,见识过这位主子人惩戒人的手段,是最不耐烦别人求饶的。要是消停挨打还罢了,出了气便算了事;若是敢哭爹喊娘求饶的,那鞭子板子就没谱了,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在他们两个心里,怕是连肠子都悔青了,这事件的起因只因几句闲话。
原来他们两个今日当值,鬼使神差的,不晓得怎么说起主子来。一个道:“主子爷近日看着面善,慈眉善目的,倒是比过去宽厚不少。”
另一个道:“未必如此,听说这两个月内宅受惩治的不少,就是胜公公,前几日还挨了窝心脚!”
也该着这两个倒霉,正好赶上十阿哥一个人溜达出来,正听到这两句话。不晓得是触动哪里的邪火儿,“腾”地一下,立时火冒三丈,唤人将福成与明善给捆了。
就这般,福成与明善被拖到院子里行刑去了,就听到传来“啪啪”的板子声,与两人忍痛的闷哼声。
十阿哥阴郁着脸,犹自气呼呼地喘着粗气。
王府内总管小胜子公公却是有些听不下去,但是不敢触怒主子眉头,只能强忍着。直待十阿哥脸色稍缓,外头的闷哼声渐息,小胜子才躬身小声说道:“主子,这两位爷身上都带着职呢!”
福成与明善并不是王府家奴,而是内务府指派来的王府三等侍卫。身上是从五品的官职。
十阿哥冷哼一声。就算是出自满洲大姓如何,还不是皇家的奴才。只是也不用为一时之气,平白与他们两家结了宿怨,因此十阿哥冲小胜子摆摆手,道:“叫人停了吧,让那两个狗奴才自省!”说到最后,声音里带着几分森冷。
小胜子忙应了。低着头退出去传话。
一顿板子下来,福成与明善两个已经站不直溜,疼得满脸都是冷汗。两人却还要按照规矩,在门口跪了。一边叩头,一边口称:“奴才谢主子恩典!”
看着两人铁塔似的身子板,十阿哥原本有些平息地怒火又“腾”地一声起来了:“混账东西,还不给爷滚远点儿!”
福成与明善听了,不敢再有半点儿磨蹭,挣扎着起身,使人搀扶着下去了。
十阿哥站起身来,在堂上走了几步,只觉得胸口堵得慌,实让人透不上气儿来。
他“蹬蹬”几步。出了堂上,走到院子中来。
甬道两侧。一侧植了株玉兰,另一侧植了株石榴树。如今,已经是二月下旬,玉兰花早已凋零殆尽,只剩下嫩绿的叶子。石榴树上则方萌芽,枝头浅绿点点。
十阿哥仰着头,看着那株石榴树。石榴多子啊。真是好兆头、好寓意……
他地脸上越发阴郁,想要立时唤人将这石榴数给砍了。但是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避讳。怕那样儿地话,以后越发没得指望了。他心里叹了口气,狠命地脚。
昨儿九阿哥打发人请他过府呢,他称病未去,实没心思去掺和他们那些所谓大事。
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十阿哥觉得不对劲,直觉得若有若无的腥臭味儿挥之不去。他皱着眉,唤了王府管事,问道:“门外怎么回事,这是掏暗沟呢,怎么这么臭?前几日不是掏过了么?”
说起在京城的暗沟,还是元朝修建“大都”时修的,在主要街道地下都有。每隔一段儿地上,便有与之相通的渗井。污水倒入渗井后,通过暗沟流向水关、河道。
这暗沟年代久远,淤积了大量秽物,但是因修在地下,疏通不便。每遇到淤住之时,便脏水横流,臭气熏天。后来形成惯例,每年春分后,由地方兵马疏通大小沟渠、河槽、水塘,由各街道住户的家丁与雇佣的“掏夫”掀沟盖,掏挖渗井中地淤泥,疏通地下暗沟。
那管事忙回道:“回主子的话,不是马路上的味儿,是海子那边儿清淤呢!”
“海子清淤?”十阿哥听了,有些奇怪。
什刹海水面广,又同后海、西海连着,并不像其他水塘那样是一谭死水。这边的清淤,却是三、五年一遭。每次不过是走个过场儿,在海子边挖点淤泥什么地意思意思。
那管事的见十阿哥疑惑,小心回道:“主子,是顺天府衙门同兵马司两处的人,使了民夫杂役在海子那边儿清淤。昨儿已经泄了水去。
这般大张旗鼓,十阿哥不禁纳闷,对那管事道:“出去打听打听,到底是谁想出的幺蛾子。弄得这般腥臭,还叫人待不待?”
那管事的没有转身就走,而是回道:“主子,这事儿奴才晓得些。听说前几日有人打海子里钓了鲶鱼,肚子里有截人手指头呢,去报了步军统领衙门。虽说报案的旗人,但是因关系到地方,便由顺天府衙门与兵马司的人一起接了案子。为了捞尸首出来,便张罗起清淤来!”
十阿哥听到“尸首”二字,撇了撇嘴巴。他已经开府多年,这些年府中暴毙的下人奴仆,除了炼了的,这海子里也填了几个。
就是前几日,他还使人将个婊子的尸首沉了海子。
他是高贵地皇子,对于娼妓之流向来不屑。但是因他这两年得了隐疾,病情时好时坏,心里实在烦躁。
既是男人,若是雄风不振,那成了什么。不是成了“二尾子”了?
今年他才三十二。正是壮年,摊上这样的“病”,又是不能对人言地,如何不郁闷?连带着,对于八阿哥与九阿哥那边的事儿,他也是兴趣了了。
他生母出身尊贵,使得他初封就是多罗郡王。在众皇子中。初封为郡王的,只有三人,除了大阿哥与三阿哥,便只有他了。
就是向来有贤名的八阿哥。至今不过是贝勒,九阿哥与十四阿哥同十阿哥一起领地封,都是康熙四十八年初封地,可两人也只得个固山贝子。
十阿哥妻妾不多,儿女双全,日子原是最省心不过的。就是跟着八阿哥与九阿哥他们混,也不过是因兄弟年龄挨着,平素亲近,不党而党。
今年他才三十二,要是一辈子这样下去。那还不如早日死了安生。这两年,为了重振雄风。他吃了不少偏房,多恶心地药引子都用了。鹿鞭、虎鞭泡地酒,更是一日没断过,但却始终是成效不佳。
他听说婊子花样多,最能勾人火儿的,因此,实是没法子了。打发人去妓院买了个头牌回来。
因怕那婊子晓得他王爷身份。放不开手脚,头前儿便喂了药。待人事不知后再送到府里地。
那婊子原还乖觉,闹不清这架势是怎么回子事儿。待被收拾干净,抬到床上,她才晓得,不过是老差事罢了。
十阿哥虽嫌她脏,但是为了“治病”,便任由那婊子施为。
那婊子也是诚心要侍候得服帖,恨不得七十二种武艺都使上了,但却仍是未能入巷。那婊子手酸嘴酸的,实是受不了了,就撇了撇嘴,面上就露出不耐烦来。
十阿哥本就心中有鬼,见了这婊子如此,只当她是瞧不起自己个儿。他向来倨傲惯了地主儿,哪里受得了这个,立时甩了那婊子两个耳光。
那婊子被打懵了,不禁“嘤嘤”地哭起来,求饶不已。
十阿哥只觉得耳朵“嗡嗡嗡”的,越发心烦,伸出扼住那婊子的脖子……
嗯,世上清净了。
当晚,他便打发人将那婊子的尸首拖出去沉海子了。算算日子,这不过才几日,春日水凉,那婊子尸首估计还完好着。
十阿哥并没有放在心下,这种事谁会查到他身上来。就算是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查到敦郡王府上来,随便打发个人出去顶罪就是,根本算不得是什么大事儿。
他郁闷地,是因这清淤,弄得这味儿太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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