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士名为协助皇帝处理政务,实在上不过是起到参赞的作用,大事小情还需皇帝说了算。说实话,大学士就是有宰相之名,而无宰相之权这样的一个职位。
还未到兰院。就听曹寅又道:“为父……此生碌碌,往后都看你的了……”声音中,满是无尽寂寥。
曹想起小时候祖母说过地,父亲自幼喜诗书,小小年纪便立志要做名臣之事。
他六、七岁入宫为伴。十几岁为侍卫,而后下江南三十来年,想来当初也是意气风发吧。充作耳目,笼络江南士庶。做地不过是“家奴”差事,以一生心血为皇帝效忠,被世人当成佞臣,他的心中也会有所抱憾吧!
曹苦笑,自己只想求平安康泰罢了,想拥有一定的权利,保障家人的安危。对于那个所谓地“相国”真没甚兴趣。
待曹扶着父亲进屋。李氏见丈夫醉醺醺地,唬了一跳,忙从炕上起身,迎过来:“老爷不是同你舅舅与表叔吃酒么,怎么还醉成这样?自打你二叔过身后,他将近一年没沾酒了。”
曹同母亲一道将曹寅搀上炕边,俯下身子帮他去了靴子,扶他躺下,而后回道:“儿子也不晓得。刚在门口碰上的。”
李氏叫人端来清水,投了帕子,给丈夫擦手擦脸。等曹寅这边安置妥当了,她才起身出来,对曹道:“午后回来报信地。说是你升官了。可是皇上的万寿节恩典,其他人也是如此;还是。就单单你一个?”
曹见母亲神情带着忧虑,笑着劝道:“母亲,不必担心,算不上升官,只是有个官员中风了,手上差事忙,儿子只是暂代罢了。估计等大典过后,就会有妥当地人来接受。”
李氏闻言,抚了抚胸口,松了口气,道:“如此,大善。早先听老爷说过,文职不同武职,幸进的少。以儿的年岁,在宫里升任二等侍卫不算什么,出去任四品道台已是显眼,还是稳妥些好。”
曹听了,笑道:“母亲别担心这些没用的,就算儿子真升官了,那是儿子的本事,母亲也当欢喜才是。”
李氏笑着看着儿子,道:“晓得儿是个有本事的,只是我们当老人的,不求你们富贵,只求你们平安顺心。”
曹点点头,道:“儿子晓得这些,母亲放心就是。”说话间,就听“咕噜”一声,肚子响了。
李氏看看窗外,略带嗔怪道:“这都啥时辰了,儿尚未用饭?若是饿着了,可怎么好?你先回去梳洗,我这就打发人给你准备吃食,一会儿叫人送你院子去。”
曹半夜起来,折腾了大半日,也有些乏了,便同母亲道别。
李氏想起初瑜归省之事,不免又嘱咐一句:“初瑜下晌回来地,虽说淳王福晋无大碍,但是我瞧着她说话没什么欢喜样,儿别忘了好好宽慰宽慰。”
“是!母亲。”曹应了,出了屋子,回梧桐苑去了。
初瑜得了信儿,晓得丈夫回来,正在屋子里听动静。听到脚步声,她便掀开帘子,迎了出来:“额驸!”
曹笑着进屋,到了西侧间后,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不想再动。
初瑜见他露出疲色,有些不放心。曹摆摆手,笑道:“没事,就是起地太早了,又城北、城南的折腾了一下晌,现下有些个犯困。”
说话间,曹觉得有些不对劲,抬起胳膊,闻了闻衣服上的味道,立时皱起鼻子,对初瑜道:“快使人准备热水吧,我到马场去了,许是停得功夫久了,浑身净是这个味儿。”
初瑜闻言,笑道:“好好的,额驸怎么跑到马场去了?听母亲说额驸要升官了?”说着,吩咐喜云下去传水,自己个儿走到曹身后,帮他捏肩。
曹抬起胳膊抓住初瑜的手,道:“别捏了,怪累人的,我身上味儿还大,仔细把你也熏臭了。”
初瑜轻轻抽回手来,还是帮曹捏着,笑着说道:“哪里有那么娇贵了?只是捏肩罢了,这些个力气初瑜还是有的。额驸在外头忙了一日,初瑜也想尽心心力,侍候额驸。要不然,初瑜可真成了吃了睡、睡了吃的废人了。”
摊上这样的老婆,可不是自己地福气?曹惬意地往椅子里靠靠。微微阖了眼,享受着妻子地体恤。
“福晋身子如何?可曾有起色?”曹随口问道:“不会是弘曙、弘倬那两个小子淘气,惹了福晋生气吧?”
半响不听初瑜回话,曹睁开眼睛,转过头来。问道:“这,被我说着了?”
初瑜不愿瞒他,三言两语,将弘曙兄弟的事情说了。
曹听得目瞪口呆。弘倬才多点大,这就多了个媳妇了?虽然觉得这番安排太过儿戏,但是想到弘曙能够不拘泥规矩,能够作出这番安排,也颇有些欣慰。
初瑜见曹不吭声,还当他怪罪弘曙、弘倬不守礼,不晓得怎么为兄弟两个说话。就听曹问道:“对了。瞧见弘曙、弘倬两个没有,这小哥俩儿个还好吧?”
初瑜点点头道:“瞧见了,他们两个被阿玛罚禁足呢。”说到这里,有些自责道:“前天弘曙来寻我,只说是要同弘倬两个好好说话,想个兄弟和解的法子,没想到他们两个竟是去打架。”
曹笑道:“打架有什么?大小伙子,有几个不打架的。你瞧着弘倬可是服了地模样?”
初瑜想起两个弟弟鼻青脸肿地模样,有些哭笑不得。回道:“原看着弘曙稳重,弘倬也渐大了,如今才晓得这两个都像没长大似的。下午见着我时,两人满是得意,弘曙还特意吩咐我转给额驸听呢。”
说话间。喜云带着人送了热水。
待曹沐浴更衣后。李氏已经使人送来晚饭。
因担心嫡母与生母之间地纠葛,初瑜晚上也只吃了两口饭。这会儿便坐下,陪着丈夫又用了半碗。
用晚饭,小两口又往兰院去了一遭。
曹寅因醉酒,已经先睡了;李氏在东屋逗孙子,见了儿子、媳妇过来,很是高兴。
曹与初瑜陪着李氏说了几句闲话,而后方回来安置。
虽是身子乏,但还不到戌时(晚上九点),曹一时也睡不着,夫妻两个躺在炕头说话。
想到弘曙、弘倬打架的事,曹说道:“赶明儿咱们给天佑添个弟弟,要不天佑想要打架找谁去?”
初瑜闻言,笑道:“还有左住与左成两个呢,大半月没见着,还正有些想他们了。”
曹摇摇头,道:“不行,若是天佑一个打一个,那当哥哥地欺负弟弟,实在不像话;若是天佑一个打两个,别再被小哥俩给揍了。想来想去,等出了孝,咱们还是应早日给他添个兄弟。”说到最后,手脚已经开始不老实。
初瑜被摸得发痒,忍不住低声求饶,说了身上不便利之事。
听了初瑜的话,曹暗暗叹了口气,难道这就是运气?这不是逼着自己守礼么?明明他都要忍不住,兽性大发了。
东直门内,李宅。
李鼎坐在炕上,只觉得说不出的郁闷。今天下晌原是约了几个亲朋故旧喝酒,没想到乘兴而去、败兴而归,只因听到的曹被点为太仆寺卿的消息。
说起来,他比曹年长三岁,早就考取了举人功名。不管是从学问上,还是待人接物上,他认为半点不必曹差。可偏偏运气这块儿,是比也比不了的。
不是心胸狭窄,想要嫉妒,只是向来好强的他,实受不得曹那副自以为是地嘴脸。想到这里,他不由冷哼一声。
见他阴郁着脸,旁边侍候地美婢香彤伸出雪白的胳膊,搂住李鼎的脖子,吃吃笑道:“二爷这是因何恼了,可是听说老爷往那边去,心里觉得酸了?奴婢就不信了,她就那么好,让老爷魂不守舍的,让二爷这般惦记着!”
这香彤本是李煦身边的丫鬟,十六,长得双丹凤眼,皮肤尤为白皙。
她是李家家生子,十来岁时就看出是个美人胚子。李煦无意中见到,便叫人好好教养。几年后她出落得很是出挑,将满府的姬妾丫鬟都比了下去。
这两年,李煦很是宠爱这个美婢,这次北上也带着她在身边。李鼎对这个美人也是惦记许久,只是因父亲没发话,也只能干看着。
因白瑞雪之事,李鼎怕儿子心里不自在,便将香彤给了他。
这两日,两人正好得蜜里调油一般。
听了香彤的话,李鼎笑着搂了过来,揉了揉她的胸脯:“你这小蹄子,混说什么?同爷说,到底是哪个心里泛酸?”
香彤被揉得遍体娇酥,软在李鼎身上,微喘着说道:“好爷,是奴婢心里酸了,往后爷只准疼奴婢才好……”
第一卷 世家子 第三百零六章 赴任
次日一早,曹到吏部,办了“委署太仆寺卿”的手续,而后便去了西单牌楼附近的太仆寺衙门。
唐执玉与伊都立已经到了,陆经远还未到。按照规矩,太仆寺与兵部属于半隶属的关系,銮仪卫衙门亦是如此。
銮仪卫也在附近,由伊都立带着,曹这位新官要是先拜见銮仪卫衙门的主官。
虽说两个衙门距离不算远,但是毕竟要保持官威,总不好步行而去。
曹坐在马上,就听伊都立说道:“如今的掌銮仪卫内大臣,由领侍卫内大臣阿灵阿兼着,这几日正是忙着,想来应在这边办差。那边衙门里,比大人品级高的还有銮仪使讷音图与鄂齐。嗯,他们两个都是黄带子,讷音图是镇国公额尔图子,三等辅国将军,身上还有护军都统的职;鄂齐也是三等辅国将军将军,辅国公鄂飞的嗣子,前锋营副都统。除了这三位,其他的官职都比大人低,不需理会。”
阿灵阿早就是内大臣了,曹做侍卫时,见过几次,晓得是“国舅”,风头强劲。如今,他又成了十七阿哥的岳父。
不过,曹记得清楚,这位国舅爷向来同八阿哥往来密切,是众所周知的“八爷党”。想起自己这差事,本就是八阿哥他们视为“囊中物”的,曹的心里就多了些提防。
讷音图与鄂齐都是头一次听说,讷音图还没什么,鄂齐使曹想起鄂飞来。若不是造化弄人,鄂飞没有蹉跎这些年,那早已子孙满堂了吧。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銮仪卫衙门。
阿灵阿并不在这头,听说是在东华门銮仪卫库房那边,稍后才过来。讷音图与鄂齐两个在,看样子也是刚刚进门的模样。
讷音图四十来岁,长着大胡子。颇有武人之风。与那些看上去养尊处优的宗室不同。鄂齐看上去,则更像是文官。二十七、八的年纪,说话斯文有礼。
今儿已经十六,明天下午太仆寺衙门就要将大典所需的大象与马匹送进城。交接给銮仪卫这边。
而后,銮仪卫这边安排皇帝出行的仪仗,就没有太仆寺那边什么事了。
曹闻言,松了口气。他还真怕事情太多,自己闹不明白,折腾了几日,反而落得一身不是。只是他心中也疑惑,若真这样轻省,那大家怎么好像这个缺不能离人一般?
他正在迷惑不解,太仆寺那边就有属官追了过来。禀告道:“大人,方才畅春园马监那边使人来报,太后龙凤车的驽马两匹病毙,要太仆寺使人去看,还请大人拿主意,是要补两匹马,还是重新换一批马过去?”
曹心里甚是好笑,看来自己真成马倌了,连这样换两匹马的事都由自己定夺么?他看了那属官一眼,并没有立时答复。而是问道:“若是按以往的例呢?”
那属官回道:“回大人的话,若是按照常例,或是补,或许重新换马都是有地。”
曹打量了一下这人,不晓得他是无心。还是故意。缓声道:“这块儿原是哪位大人负责?叫那位大人往畅春园跑一趟,看看这马儿到底是需按什么样地例处置。”
那属官微微一怔。躬身道:“大人,这是下官负责此事,因时日紧迫,不敢自专,还请大人做主。”
曹神色未变,看着那人,好半天没吭声,最后说道:“若是本官没记错,太后十七日回宫应乘坐龙凤舆才是。不知这位大人,因何急迫?”
那属官支支吾吾,扯东扯西说了两句,也辩白不清楚,红着脸往畅春园去了。
这属官穿着六品服色,是从六品的太仆寺丞。若是没有人指使,怎么敢来给主官一个下马威?
曹只觉得同吃了苍蝇一样,甚是恶心。这个缺,真不是自己想要地,不过是个养马的头头,怎么就那些人惦记?
阿灵阿姗姗来迟,直到快要午时才到。曹将昨日南苑马场的情形说了,请阿灵阿派人明日同太仆寺官员一道将象马带到城里。
阿灵阿出身高贵,是皇后之弟,皇子岳父,态度有些傲慢。不过,他对曹说地那几句勤勉当差之类的话,听着倒有几分教导关切在里头。
从品级上来说,他是世袭国公,与曹家的出身爵位不可同日而语;从年岁辈分上说,他是康熙的同辈,曹的祖辈,自然无需同他客气。
只是,他虽然有些托大,但是尺度拿捏得刚好,反而让人生不出反感来。
曹以往在康熙面前见过他八面玲珑的模样,如今又见他明着傲慢,却有隐隐端着长辈架子,像是不把你当外人一般,心下十分佩服。
若是换做其他人,见阿灵阿这般态度,肯定会生出亲近之心,认为这位大人将自己当成亲信晚辈一般教导。曹却只有钦佩的,这就是“叫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很会收买人心的主儿。
打銮仪卫衙门出来,曹谢过伊都立,自己个儿带着长随护卫往畅春园去。既是新接手差事,他还需去递牌子,请求陛见,听康熙老爷子的相关安排啊、指令啊什么的。
刚出城,曹便觉得肚子饿了,有些愧疚地对跟着地魏黑、小满等人道:“看来,今儿饭时又要耽搁了。一会儿到了园子那头,你们就近寻个能吃饭的地儿,先垫巴垫巴。若是那边人多,我还不晓得要候见多久。”
魏黑只是笑笑,没有应声。小满催马上前说道:“大爷,您就别操心我们,您瞧……”说着,指了指随身带着的一个包裹,道:“这是紫晶姐姐使人送出来的,说是奶奶叫人备下的。因晓得大爷不喜甜的,就没备点心,一水儿的烧饼夹牛肉,除了大爷的。小的们都有份呢!大爷要是不急。前头遇到茶水棚子,就可打尖了!”
曹只觉得心里很是熨贴。有媳妇惦记着,到底是不一样。礼之母觉罗氏携孙女董鄂静惠登门拜谢。
虽然虔心礼佛,但是对董鄂静惠这个没有父母缘儿的孙女,老人家还是很疼爱地。
前年冬天,若不是曹兄弟搭救,和瑞郡主地容留,董鄂静惠怎能平平安安地回到祖母身边?因此,老人家对曹他们甚是感激。
只是因曹夫妇在山东任上,曹家二公子在南边守孝,老人家想道谢也始终不得机会。
这次万寿节,各地进京地都是勋臣老官。觉罗氏没想到曹也会进京。
昨儿下午,老太太往畅春园给太后请安,回来时无意听人论及,道是四品道台曹担了太仆寺卿,她才晓得曹也回京了。
回到府后,老太太使人一打听,晓得曹家太太与和瑞郡主都在京中,便有些个坐不住了。
今日一早,觉罗氏使人送了帖子。探听出婆媳两个都在府中,下午她便带着孙女董鄂静惠亲自上门来。
一年未见。董鄂静惠眉眼长开了些,仍是不爱说话,但是见到初瑜时,脸上不禁有了笑模样。
觉罗氏在江宁住了几年,与李氏也是熟识的。先说了道谢地话。随后两人说起家常来。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