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通府金沙镇郑家,是早先南边采珠的世家之一,只是后来没落了。王鲁生没想到郑虎竟然是郑家子弟,亦是吃惊不已,想起养珠的方子,疑惑着问道:“那方子……是郑家的?”
郑虎忙摇头,道:“这个,老虎可不敢昧良心,那方子是我家爷的,好像是打洋人的书中翻出来的,说是洋人那边早就有这个。”
王鲁生这两年在珠场养珠,晓得这不是种庄家,当年就有收成的,最少也要小三年才好些。他这年就是,十月底才采了第一次采珠。
听到郑虎提到这方子是曹的,他心里算了算江南珠子上市的年月,像是康熙四十八年的事,再加上养珠子的三年,这是七、八年前的事。
再想着曹地年纪。他不禁叹道:“到底是大家子弟,打西洋书里还能晓得这些个。若是不知道的。瞧着那方子上重重禁忌。谁会想到这方子竟是外行人弄地?”
郑虎到曹家多年,又是曹元地女婿,对曹之事晓得的多些。听了王鲁生的话,心下暗中得意,那珍珠方子算什么,就是东南那几样贡茶也是自己爷的功劳。只是他不是长舌之人,也晓得有些是不好卖弄的,便只是憨憨笑了。
虽说定亲之事,还需等王全泰那边,但是郑虎与王鲁生两个却晓得。事情已算差不多定下。
魏黑来日照送信,王鲁生自然是盛情款待。
因是口信儿,不好打外人去传,王鲁生便叫了义子郭全有,细细嘱咐了,打发他去蒙阴。
日照这边,则留了魏黑喝酒吃席。因不好往城里大动干戈,怕引起有心人的关注,王鲁生便打发人往花楼里接了几个颜色好的姐儿过来唱曲陪客。两人都是爽快汉子,年岁又相差不了几岁。都是直来直去的人,说话甚是投脾气。
席间,推杯换盏,喝了个痛快,王鲁生方打发两个姐儿扶着魏黑去客房安置。
虽然瞧着另外两个姐儿也不错,但是毕竟是家里,他自己个儿又是一家之长,总要避讳些个。摸了两把叫管家送回去,自己往吴氏屋里安置不提。
几百里外的沂蒙山中,秦老大与赵老三两个还没有回来,关氏放下头发,穿着中衣。坐在炕上。望着在梳妆台前卸妆的罗氏发呆。她思量着要不要劝她一劝,省得东窗事发。恐有性命之忧。
想起昨儿上午之事,她不禁面红心热,想不出看着甚是规矩地罗氏怎么那样放浪。
突然,她想起来落在廊下的食盒,不由得变了脸色,略带不安地瞧瞧了罗氏,见她并无异色。标记1毕竟是涉及阴私之事,罗氏应该也不好开口,她只装糊涂便是。关氏这样想着,方稍稍安下心来。
今晚,是罗氏主动提出要过来歇的,道是秦老大不在,她自己个儿带着孩子害怕,便央求了关氏,往这边来安置,并且让杏花带着关氏的两个孩子往她院子里,同她的丫鬟与儿子作伴去了。
去了钗环,罗氏只穿着了件小衣,笑嘻嘻地上炕来。因见关氏正瞅自己个,娇声问道:“姐姐瞧什么呢?可是脸上方才没擦净?”说话间,伸手往脸上胡虏了。
虽然早先罗氏也这般叫过关氏,但是被秦老大说了之后,便改口了。
现下,罗氏听她这般叫,有些不安,说道:“大嫂,俺可不敢当姐姐,快改了口吧,省得往后大哥与我们家三爷要怪俺不懂规矩。”
“这是咱们姐妹的闺房私话,又不当他们面喊去,怕什么?在秀秀心里,只当姐姐是亲姐姐般的……”说到这里,罗氏却是红了眼圈,靠在关氏胳膊上:“秀秀同姐姐不同,也没有娘家兄弟在山里,与大爷也不过是半路夫妻。这两年在山里熬着,也全靠着姐姐照看,方算是好些。”
关氏听得心酸,忍不住低声道:“咱们女人家,不就是要这样苦熬吗?若是你真当俺是姐姐,那少不得要劝上一句。大哥……小宝……哎!还是好好过日子吧!”
罗氏听了,晓得她的话中之意,羞愧不已,使劲地往关氏怀里钻,肩膀一耸一耸的,却是已哭泣出声:“好姐姐,妹子也是良家妇人,只是若是让妹子同仇人做夫妻、过日子,却是不能。”说到最后,已经是咬牙切齿。
关氏还是第一次听这个典故,唬了一跳,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大哥不是那般辣手之人啊?”
罗氏抓了关氏的衣襟,哭着说:“姐姐这般说,是不相信妹子吗?是妹子亲眼所见,还能有假不成?那年十月,正赶上妹子娘家爹烧周年,我们当家地牵了毛驴,送我回娘家给爹爹上坟,路上刚好遇到了他与二爷打外头进山,瞧见妹子。不住眼地瞧。我们当家的,是个急脾气。忍不住吼了两句。他便将我们当家的给打死了……”说到这里,却是泣不成声。
关氏听着不禁动容,隐隐记得罗氏初来时是穿着孝衣,原还当是没了男人的小寡妇,没想到却是这个缘故,这却是不好劝的了。
罗氏“嘤嘤”地哭着说道:“妹子实在是怕他,同他一道安置也睡不安稳,总能梦见我们当家的浑身血淋淋地瞪着我……”
关氏见了,甚是不忍心,坐起身来。拿了帕子给罗氏拭泪,想要安慰两句,又不晓得如何说起。若是小宝是秦老大的骨肉还好,毕竟有孩子在中间牵系着,再大地仇怨也解了;只是听着两人昨儿说话地意思,小宝的生父却是刘国泰。
罗氏任她给试了泪,哀叹了一声,说道:“好姐姐,虽是你不说,二爷的事……姐姐心里指定也是瞧不起妹子……将妹子当淫贱妇人看的……”说到最后。已经低不可闻,脑袋已经垂到胸脯上。
人就是这样奇怪,有时候即便不做亏心事,也会心虚,关氏便是如此。就算她是立定主意,要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地,但是想着那漆花食盒,想必罗氏面上也转不开。
这样想着。关氏甚是愧疚不安,心里不停地埋怨自己为何这般多事,若是不想着昨儿去送粥,不就什么事都没有。偏生她嘴巴还笨,越想要辩白。越说不清楚。最后已经要诅咒立誓了。
罗氏见关氏急得额上已经出汗,心里暗笑。面上却还是凄楚可怜地模样,道:“姐姐真没瞧不起妹子?”
“没有,俺真没有!这些个事情,哪里是俺们女人能够自己个做主的,这都是命罢了!”关氏拉着地罗氏的手,恳切地说道。
罗氏心下感动,不由生出一丝愧疚来,不该这般算计她,但是随后想着刘国泰向来是面慈手辣的,这般也是为了保全她地性命罢了。
她笑着点点头,拿帕子将脸上的泪擦了,披了件衣裳翻身下炕。
关氏见了,只当她要小解,指了指外屋,叮嘱着说道:“马桶在外屋柜子边呢,举着灯过去,仔细别磕着。”
罗氏回头笑道:“只是口渴了,倒杯茶吃,姐姐也吃口吗?”
今儿的火炕烧得滚烫,屋子里本就有些燥热,又被罗氏连哭带闹折腾了半宿,关氏觉得口干,笑着说:“正想要吃茶呢,劳烦妹子帮俺也倒盏。”
罗氏背对着她,倒了两盏茶,端过来,递给关氏一盏。关氏几口饮尽,伸手摸了摸炕头,烫得烙手,因说道:“妹子,咱们两个的被窝得往炕梢挪挪,今晚这炕烧得有些热,炕头怕是热得不能住人。”
罗氏将茶杯送回,翻身上炕,手里却举着灯,搁在一边的炕桌上,“咯咯”笑着说:“姐姐,妹子怕寒呢,这样烙着觉得身上熨帖!”说着,将中衣脱了,只剩下个大红肚兜,露出一身白肉。
关氏忙劝道:“可不好穿得这么少,仔细后半夜受凉,骨头疼。”
罗氏见关氏一身严严实实的中衣,笑着说:“好姐姐,你也不嫌束的慌,妹子向来这么睡的,寒冬腊月也是无碍的,姐姐放心。”说着,略带俏皮地打枕边摸出个小木匣子来,笑着说:“姐姐,给你瞧个稀罕物
打了开来,却是两层,上面装着薄薄的几册书。
关氏带着羞臊,说道:“好妹子,俺爹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没教俺识字呢!”
罗氏笑着说:“不识字有什么,妹子也不识呢!不过是当个画本看罢了,只当是瞧描花样子。”说着,翻开一本,摊在枕头上,举了灯,唤了关氏一道儿看了。
“哎呀,羞死个人了……”关氏初还瞧不真切,细看后才发现是两个光溜溜地男女搂抱在一起,忙捂着脸转了头。
罗氏一把拉了她的胳膊,嗔怪道:“姐姐,咱们都是女人家,有什么好臊得慌的。妹子巴巴地寻来这些,不还是为了姐姐。赵三爷每月有大半月在山下过,谁不晓得他是去窑子里找姐儿去了!姐姐虽然贤惠,却是规矩过了。还不若好好瞧瞧这些个,栓栓三爷的心;要不然。等哪日三爷打窑子里给孩子带回个小妈来。姐姐想要再看,却是晚了!就算姐姐不心疼自己,也要心疼心疼孩子们。三爷才三十来岁,想要再添个小子,不过是几个月的事罢了。”
关氏是晓得丈夫的毛病的,只是她性子向来柔顺,早年婉言劝过几遭,对赵三爷抡了两个耳光便怕了,再也不敢违逆。
听着罗氏这般说,关氏心酸不已。因丈夫爱嫖。经常是常住山下地,孩子们十天半月见不上爹爹一回,大地还好些,知道认人,小地这个次次见到爹爹,都只当是生人,哄了半天也不肯叫“爹”。
扭扭捏捏地,关氏还是被罗氏拉过来,趴在被窝里,仔细地挨张看了。越看越觉得身子热得慌,被子已是盖不住一本书看完,关氏的脸已是红扑扑的。罗氏笑着说:“姐姐也去了中衣吧,汗津津地,怪难受地。”说到这里,打了个哈欠,说道:“夜深了,妹子再去倒盏茶。润润嗓子,咱们歇了吧!”
关氏摸了摸身上衣服,可不是要湿透了,在被窝里悉悉索索地脱了,也跟着罗氏似的。只剩下个肚兜。
罗氏下地倒了茶。将茶盏送到关氏手中,有些伤心地说道:“姐姐。妹子是真心亲近你地,往后要是有惹姐姐气恼的地方,还需姐姐多担待些。”
关氏擦了擦脸上的汗,接过茶盏,笑着说:“妹子这却是外道了,相处了两年,妹子还不知道俺是个实心人,惯不会挑歪理的,哪里会恼妹子?”
罗氏见她喝了茶,心里叹息一声,想着早已等在外屋地刘国泰,也有些泛酸,但还是忍不住又叮咛一句,说道:“好姐姐,就算是遇到什么憋屈事,你也要想开些,到底要看着孩子面上呢。这世上,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为了两个小的,姐姐也要万事开怀方是。”
关氏听她劝得古怪,不禁心下生疑,蹙眉到:“妹子,你说啥呢,俺咋听不懂?难道是俺家三爷在外头有人了,妹子听到风声?”
罗氏勉强笑道:“姐姐多心了,只是多说两句,让姐姐心里有个底罢了。省的往后遇到什么难处,姐姐再钻死胡同。”
关氏笑着说:“好妹子,难为你疼俺,俺领你的情。妹子就放心吧,俺早想开了,就算俺家三爷不待见俺,也没啥,俺只守着小凤、小龙好好过日子……”说话间,眼睛已经睁不开了,倒在枕头上。
罗氏见关氏昏昏沉沉,只觉得眼睛一酸,险些要落下泪来。她将关氏露在外头的胳膊放回被窝,方将自己的中衣穿好,抱着自己的铺盖,往外屋去了……
“折腾什么,外屋可冷,没得叫爷心疼……”
“爷,亲爷,你莫不是要逼死她?就算爷舍了面皮,奴家也没脸看着……”
“秀秀这是心里不舒坦了?明儿爷在好好疼你……”
沂州道台府内宅,曹趴在炕上,看着给五儿唱催眠曲的初瑜,很是怨念地说道:“还是找个妥当人看五儿吧,总不能老这么着!”
初瑜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低声说道:“额驸,好不容易才哄着,小声些。”说着,又去轻轻地拍五儿去了,甚是专注。
虽然有些可笑,但是曹心里真是嫉妒了,低声说道:“我都躺了将一个时辰了,你也不同我说说话。”
初瑜听了,很是意外,还是头一次见丈夫这般口气说话。瞧着他皱着眉,面色有些黑,她心里有些不安。
低头见五儿睡得差不多了,她便轻声唤了喜云,抱着五儿往东屋安置去了。而后,她到了曹身边,说道:“额驸别恼,五儿这些日子掐奶呢,正是闹的时候。”
曹伸手将她搂在怀里,略带埋怨道:“这些日子,就见你带五儿,都不怎么管我同儿子,我倒是没什么,天佑多可怜。”
初瑜身子一僵,笑着说道:“柳家地是个稳当人,瞧着是真心疼天佑的。”
曹被初瑜身上的奶香惹得心热,使劲地抱了抱,亲热了一番,却不敢再下一步。对于“临门克制”的这种避孕法子,他是不敢再信了。
还有五个月,继续熬吧,他心中哀叹不已。
第一卷 世家子 第二百八十二章 进香
沂州城北,宝泉寺,因这边稍显僻静些,除了初一、十五、佛诞这些大日子,往来的香客不多。
今儿,二月初三,刚好经历了二月初一与初二的两天大法事,这边的香客陆续散去,只有一些散客。
不过,客人不多,不代表小沙弥们轻省,这不客房这边便有客人闹将起来。知客僧得了音讯,忙快步赶来,没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出的大嗓门:“娘希匹,坏了心的猴崽子,爷使了五十两银子吃顿饭,你们还敢糊弄爷爷俺,可不是讨打?”
接着便是小和尚的惨叫声,低声劝阻声,知客僧忙到门外,口宣佛号道:“小僧本海请见刘施主!”
“快给老子滚进来,正好找你这个秃驴算账!”就听里面有人粗声喝斥道。
说着说话声,有人过来开了门,放本海进去,屋子里的八仙桌边,坐着两个三十来岁的中年汉子,面色都不好看。看着穿着打扮,还算体面,像是地主乡绅,边上站着几个五大三粗的管家长随。
这边奉客的小沙弥一个捂着脸,一个捂着屁股,都哭丧着脸。见本海进来,原是想要告状,但是瞧着屋子里这几个凶神恶煞的模样,便吓得不敢吭声。
那坐着的两人,一个清瘦些,皱着眉头,脸色有薄怒之色;另一个身量高大,瞪着双牛眼睛,带着几分彪悍之气。
这瘦的,就是本海口中所称的“刘施主”,因他在布施册子上写了“蒙阴刘某”,所以本海这般称呼他。
虽然出家人应戒嗔,但是见自己的两个小徒弟被打得这般狼狈,本海也有些恼,忍着怒气,问道:“刘施主,这是?”
姓刘的尚未开口作答。就听旁边坐着那壮汉扯着嗓门道:“你这秃驴,好不晓事!爷没寻你,你倒是寻上门来了?”说话间,已经站起身来,指了指桌子上的斋饭,问道:“你自己来瞧儿,看看爷有没有冤枉你糊弄人?”
本海只当是上错了素席,也近前看了,“素火腿”、“扒素鸡”、“素什锦”、“香菇面筋”、素虾”、“香椿鱼”、“小松肉”、“咯炸盒”等,正是上等的席面。这十来个菜,值二两银钱呢。哪里糊弄人了?
正在不解,就听那壮汉又道:“当爷是山货不成?鸡啊、鱼的,爷也是见天吃,怎么不知道竟然还能有豆子味儿?”
竟是遇到了混人。就算是不敬神佛的。应该也能明白什么是斋饭吧,若是真的大鱼大肉上来,那不是佛门罪过。
本海合了掌,刚想要出演辩白,就听旁边那位刘姓施主带着怒气道:“三弟,不要胡搅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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