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萝了然，她是见过那位先后的，是个厉害角色，而叶嬷嬷也说了，那小高氏也是个高调人物，曾经还谋害过正妃，先后自然会怀恨在心。
“可这和梅妃梁氏有什么关系？”
顾吉祥从藏青广袖中掏了一样东西，递过给白萝，便笑道：“这是老宫人当年整理先后遗物事发现的，便私藏下了，你且看看。”
那是一折叠齐整的宣纸包，白萝好奇的打开了，便看见里面放着一方手绢，甫一展开，就见百花刺绣的锦团旁，用朱笔题了寥寥几行小字，她莫约一看，是一首十分文艺的情诗。
“嘶，这字迹怎么……”白萝愈看愈发的眼熟，那疾走的笔锋又暗藏着情谊，很显然是男子所写，想到这点，顿时她就恍然大悟了。
“不错，这绢子是梁氏所绣，而字则是陛下的，当年小高氏随陛下前往阮阳，便惊觉陛下这一异常，她自然是不平，却又不敢私下出手，就将这绢子送回了天都递给了先后。”
白萝暗抽了一口冷气，说来这小高氏还真是个心思活络的女人，先后容不得她，自然也容不得另外一个民间女子，复观这首诗，洋溢的都是满满的爱意，哪个正妻看了会不翻脸？
“后来是怎么回事？”
顾吉祥想起了那老宫人不忍的所述，便稍是皱眉道：“彼时梁氏已然身怀六甲了，先后自知唤不回陛下，便伙同了宠妃梅氏一道骗了陛下。”
不曾遇到梁氏之前，姿色倾城的梅妃可谓是宠冠王府，才情了得，还甚是良善，帝王自然是宠之又宠，待梅妃一纸书信传来，道是宫中有变，一心不愿错过皇位的帝王必然赶回天都。他这前脚方走，后脚梁府便被人给围起来了，待白淳璇赶到时，梁氏已经被小高氏灌了堕胎药，乱了胎气发动了……
“后来的事情同你母亲说的无二，不过，她唯独想不到的是，当年陛下走时，嘱咐高氏送到梁府的，其实是安胎药。”
白萝愣然良久，所以，皇帝是爱梁氏的？可惜他却万万没想到，高氏会在先后和梅妃的指使下，将安胎药换做了堕胎药。
“原来如此……”
便是因为这个原因，皇帝在继位后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才将梅妃废黜打入冷宫，甚至不喜卫明贞，却又不能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儿，所以就将废妃之女扔回了同州梅府，任其生灭。
“若是阿娘知道了，不知该如何作想。”
顾吉祥不赞许的摇了摇头，不曾多想便清声说道：“你母亲这些年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便是知道了所谓真相，恐怕也不会停下，只怕还会更加变本加厉，你且不要多想。”
白萝垮了肩头，紧锁着眉头将昨夜卫明贞的话思量了好些时间，才对上顾吉祥道：“卫明贞似乎也知道所有的事情，她不会放过白家的，我……”
“绒绒，你是不是喜欢她？”
顾吉祥打断了白萝的话，直截了当的问了这个问题，俊逸的眉宇间是掩不住的悲凉，大掌紧握成拳，便冷冷的看着垂头的白萝，从他这个位置看去，还能隐隐瞧见她唇上残留的疤痕。
可是，直到最后，白萝也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聪明如顾吉祥，他怎会看不出白萝的犹豫不决呢，那个隐藏的答案，他已然是知晓了，放声笑了几番，便赫然起身来，看着垂头不知想什么的白萝，他给出了最后的忠告。
“做好最坏的打算吧，明日……我便要走了，你也不用来送，若是有朝一日没了去处，便来找我。”
“我在的一日，她又怎会没去处，顾大人便安心的走吧。”
就在白萝想要说话之际，那道特有清冷的声音便高扬的传了进来，下一刻，紧闭的镂花殿门被推开了，冷面妖娆的卫明贞踱步走了过来，着了月白龙纹广裙的她，缓缓站在了顾吉祥的面前，身姿极尽高挑，竟与大男人平齐，举手投足都是清贵。
“殿下。”
顾吉祥垂了眼，他感受的到对面女人的敌意，却还是恭声行了一礼。
白萝见势不对，忙敛了暗涌的心思，起身就走到顾吉祥的旁边，伸手戳了戳他的肩膀，稍是勉强的笑道：“吉祥哥不是还有事么，快些走吧，明日……我会去送你的。”
方一说完，她便对上了卫明贞似笑非笑的凤眸，瞬间头皮都有些发麻了，推搡着顾吉祥的动作都不好大幅度，奈何今日的顾吉祥转了性子。
“臣毕生只有绒绒一个妹妹，殿下既然这般说了，便请照顾好她，不要让臣有机会回来接她。”
这是白萝第一次听见顾吉祥喊她妹妹，和平日那个时有吊儿郎当玩笑的态度完全不一样，他一面强硬，可言语间竟似有颤意。
“吉祥哥……”
“我的人自然是要护得一生一世，不劳顾大人上心，白萝是我的。”不大的声音，却陡然添了几许霸蛮，其中意味昭然若揭。
顾吉祥面色一僵，第一次见卫明贞时，他便知道这是个危险的女人，除了敬而远之便是不能招惹，可是她却能说出这样的话，足见对白萝的心思用的极深。
“明日不必来送，照顾好自己，我走了。”
侧首对白萝说完这句话，便拱手对着卫明贞行了拜礼，转身朝殿门走去，长身玉立的背影渐渐远了，最后消失在了白萝的眼中。
“吉祥哥……你干嘛，松手！”
白萝下意识的想要追上去，却被卫明贞擒住了手腕，一股狠力就将她拽了回去，几个踉跄差些没站稳，亏得卫明贞伸手扶了她一把。
“刚刚为什么不回答？”卫明贞冷冷问到。
回答？白萝一愣，旋即明白她是在说什么，不禁有些恼了，没个好声的说道：“我不知道，所以我没有答案，你弄疼我了，松手。”
她恼，卫明贞又何尝好过，她就站在殿外，连顾吉祥都能问出那样的话，可白萝却没有半声回应，期间她甚至期待着白萝能说出她想要听到的，可惜结果让她痛心。
“松手？我松手了，你岂不是就要走了？白萝，你真的看不到吗？”
卫明贞不愿松手，反而将人拉入了怀中，狠狠的抱住，拼了命的恨不能将她揉进自己身体里，这样她是不是就不会患得患失了……
白萝被她的大力弄的生疼，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怀疑抱着她的人，似乎是想要杀了她，察觉到卫明贞的不对劲，她也不好挣扎。
“你，你说过给我机会的。”
这样的癫狂让她有些害怕，其实在顾吉祥问她那个问题时，她真的很混乱，如果是以前的她，一定会给一个快速的否定，可是这次她却犹豫了，因为她的脑海里都是卫明贞的身影，悲凉的、高傲的、冷然的……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竟然在自己的记忆里留下了那么多的身影。
“小胖墩，说你爱我吧，快说吧……”
太久了，卫明贞觉得，若是再听不到那个她等了太久的三个字，她都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掐着白萝的肩头，她陷入了另一个疯狂的境界。
终于，箍着她的力量轻了些许，死里逃生的白萝缓缓透了口气，她听到卫明贞那轻微的声音在呢喃着，而颈间甚至隐约还有些凉意，这个认知让她大惊。
卫明贞，她哭了？
可是，为什么明明是她哭了，自己反而还难受了呢？
可惜还不待白萝多想，已经清醒了几分的卫明贞，忽而使力将她推倒在了旁边的矮榻上，就在她愣然惊呼的瞬间，她欺身而上……
彼时，站在门外的顾吉祥彻底失了神，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胸膛的坐左侧，那里空荡荡的难受，可是，他已经说了那是他的妹妹了。
白萝，如果他能早点说出心中藏了许久的话，是不是这一切都会变成另外一个样？
可惜早已没有了这个如果，待他走下玉阶时，不经意的看见了不远处的南夜，那男人一袭岩性隗戳裕闭媸欠缟Ъ氯侨搜邸�
他冷哼一声，便打算绕路离开，可南夜却没有放过他的心思，顶着那张变花的妖异面孔，就大咧咧的站在了顾吉祥跟前。
“你要离开天都了？”
顾吉祥狠狠的皱了眉头，一想起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情，他便对这个男人厌恶的紧，挽着衣袖就想开打，可是却被南夜一把抓住了拳头握在手中。
“为什么离开？因为我？”
一扫前一刻的凄凉，顾吉祥此时火气顿时起来了，看着南夜那张不似人的脸，就冷声道：“我是个正常的男人，你以后离我远点！”
南夜不置可否的挑眉，看着咬牙切齿的顾吉祥，便风骚的一笑，一个倒栽葱就往顾吉祥的怀中钻了过去，还一边笑道：“我知道你正常，可是我不正常啊。”
顾吉祥：“……”
第92章（）
顾吉祥走了，等不及登基大典，便自请调离往西边去了，离开之时，天色将亮，落起小雨的天气，和那日与白萝在剑州相别，何其相似。
白萝就站在皇城高墙之上，看着顾吉祥朝她挥手示意，鼻息间的酸涩之意难忍，他不愿与她做最后的道别，只这一挥手，便上了马车去。
珍重……
说不出的萧瑟，看着老旧马车渐渐离去，白萝恍惚忆起这些年的点点滴滴，良师益友的顾吉祥，助她太多。
烟雨蒙蒙，直到一柄明黄色的油纸伞遮上了头顶，白萝才回过神，侧首一看，竟然是卫明贞，不禁有些愕然。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要处理政务么？”
不曾着妆的卫明贞，依旧冷艳逼人，黛眉微挑，便朝城楼下看去。直到隐有马蹄声传来，白萝才看到了另一道身影，穿过皇城门，勒马停在了城墙下。
“南夜？”
看着一袭黑色劲装，玉冠挽长发的南夜，白萝甚是惊讶。雨幕渐重，却见他翻身下马，朝城墙之上的卫明贞下了跪，重重的叩首。
“他这是何意？”不可避免，白萝看到骏马上驮着的包袱。
卫明贞的的面上毫无表情，只朝跪在一片雨水中的南夜挥了挥手，便缓缓阖上了凤眸。
尽管隔的远，白萝却能看出今日的南夜很是不一样，没了素日的吊儿郎当妖气，一反常态的干练，翻身上马后，就朝方才顾吉祥离去的方向追去了，很快一人一马便消失在朦胧雨幕中。
“他，他这是去追吉祥哥了？”
南夜近来对顾吉祥的变化，她多多少少是看在了眼中，亦真亦假，她都看不清楚，却不料他今日竟然会放弃卫明贞，而去追随顾吉祥，这不禁让她再度更加好奇，他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站在高高的皇城之巅上，一眼便能收尽望不到边际的天都城模样，笼罩在绵绵细雨中的朱雀玄武内外城，格局井然，庄严肃穆极了，这就是天子脚下的都城。
“当年，我便是从这里被送走的，母妃也是站在这个位置，不过她哭的很伤心。彼时，我被人灌了毒，发不出音，也就没能喊她最后一声，听宫里的老人说，我才走不过片刻，她便撞墙自尽了。”
白萝骇然，卫明贞的声音放的太轻，若不是她听觉灵敏些，这些喃语只会随着细雨而落下，看着这一米来高的护墙，她实在是难以想象当年在这里所发生的一幕。
身侧的人还是那般的清冷，可是高挑的身影却早已被孤寂包围，白萝下意识伸出的手，总是在将要碰触时，迟疑住了，她想要安抚卫明贞，却又迈不出心里那道坎。
她忽而忆起，在山洞的那些时日，卫明贞无意间透露的过往，只因为当年被送出了这座皇城，她往后的几年时光都是那般苦难，落入蛇窟，还被种下生死蛊……
不做多想，她握住了她的手，那一刻，似是打破了什么，前所未有的喜悦，是从白萝内心发出的，这种熟悉的感觉，她终于再度找回了。
她的温暖遇上她的冰冷，两相交织，已经麻木太久的卫明贞，似乎感觉到了那抹热度，从回忆中走出，看着身旁的白萝，凤眸微眯间，偶有满足的光芒闪逝。
“陪我多站一会吧。”
那一日，两人难得平静，相携手站在城巅许久，尽管一字未发，却是彼此靠的最近的一次……
当天夜里，白萝收到琅启递来的家书，才知道她阿爹已经快临近天都了，字里行间隐有成事之意，甚至明说了与她母亲契约一事，彻底冷了白萝的心。
坐在矮榻上，她缓缓叹了一口气，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师妹，趁早离开吧，师父说师叔蛰伏太久，这一次不会手软的。再者，我近日观卫殿下的身体，似乎大不如以前了，想来已是生死蛊的末期，只怕过不了多久……”
“不可能！”
白萝瞪大的眼睛，手中的锦帛家书已被揉成了团，这些日子她一直和卫明贞在一起，除却发现她面色一日比一日憔悴，也并无其他，又怎会是油尽灯枯之像！
琅启也不是狠心的人，看得出白萝的在乎，却也是不忍，只得微敛俊眉说道：“你若是不信，便悄悄查看下她最近用过的手绢，若是血迹泛黑，便知我所言真假。”
被他这么一提醒，白萝忽而变了脸色，难不怪近日里，卫明贞捂着嘴干咳的次数渐多，其实不用查看，她也该知道的。
“就没有法子可以救她么？”
“我翻遍了医术，都不曾找到方法，这种蛊毒来源不详，你且先问问她的师父是谁，找到根源，希望还能大些。”
白萝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沉重，按理说，她被强行禁足在宫中，是该怨恨卫明贞的，可是偏偏一想到她会死，她这心，就控制不住的疼。
这种陌生的难受和清晨那股压制不住的喜悦一样，都是发自内心的感触，让她悄然熟悉。
卫明贞究竟师承于何方高人？这个问题当日在山洞之时，白萝就曾试探性的问过，可惜卫明贞是避之不谈，今日白萝再度有意问起，只叫卫明贞生疑。
“已然多年不曾见她，至于她的来路，我也不甚清楚，只知她非中土之人。”
这话倒不是她刻意敷衍，而是对于这位口头上的师父，卫明贞也是机缘巧合才遇上的。当日她救了她，在她身上种下了生死蛊，留下一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暗卫队伍，约定了时限后，就彻底消失了，这么多年，卫明贞从未放弃过寻找，却一直都是枉然。
才说着，卫明贞便觉喉头一股甜腥味涌上，下意识的捂住了薄唇开始干咳，她委实不愿在白萝面前暴露，几番强忍后，终是一口鲜血喷在了金龙案上。
——若是血迹泛黑，便知我所言真假。
白萝眼睁睁的看着那滴落在奏折上的黑色血迹，便坐不住了，从怀中掏了绢子递给卫明贞，就跑到了她身边。
“已经到了这步田地，你为何从不告诉我？”
她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发颤，卫明贞又何尝不是呢，渗着血迹的纤细五指抓住白色的手绢，也不及擦拭唇侧飞鲜血，便勾起一道阴测测的落寞笑容。
“告诉你？我怕告诉你了，你就会再不不回来了……”
说到底，她还是怕她会离开，生死蛊，自种下那日，每长一岁，便会随着年龄而愈发严重，当年她才八岁，还未遇上白萝，并未将这条命挂记在心，只等复仇过后，去了也罢。
可后来，她有了牵挂，这些年每每想到不记得她的白萝，对于生的渴望，她便浓了一分。可惜，时至今日，她怕是也撑不久了。
“我唯一的遗憾，便是怕你再也记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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