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大卫胤帝十九年,六月三,盛夏日里,帝之八皇女,册封太子临朝监国,荣国公府世女白萝,择为太子妃,大典在即,史册始记。
这一日,注定成为轰动一时的大事件,直到后世均是广为流传。
凤储宫打夜前开始,便是灯火不息,红彩靡靡,往来宫人匆忙窃窃,凌晨时分就要准备着伺候白萝入汤池沐浴,换吉服,梳礼首。
好在白萝前一天补好了眠,披着薄纱随宫人进入了凤储宫最大的汤池,踩着花瓣慢慢走下还飘着袅袅烟雾的池子,两只手依旧不松开披肩的薄纱,瞧着岸边跪了几排的宫人,就甚是不自在。
依着要求在里面泡了半个时辰,不时撒进来的香料,熏的她是昏昏欲睡。突然,半边的一个老宫人抱着一卷黄绸开始念话,语速虽慢,却都是生僻字语,白萝听了个大概,无非是些吉语。
沐浴完罢,换了一身刺凤薄纱裙衫,瞧着挂在身上的大红龙凤肚兜,白萝的脸是红了又红,身后的宫人轻曼的替她系好了摇着流苏的带子。
内殿衣橱隔间的红布被几人合力掀开,传闻数十国手绣娘赶工的吉服,就一尘不染的挂在架子上。绯红鎏金九翅飞凤吉服,黄白交加的九层单衣外是广袖长尾凤袍。锦绥压在八宝玉带下,带着同心流苏微微摇曳,章之华美。
“可以开始更衣了。”
姚尚宫看好的时刻,方唤了宫人开始,着衣这大工程,天擦亮时,才完罢。穿着累珠的金凤宫鞋,白萝动作都慢了好几拍,宫人扶着坐在镜前,才缓了口气儿。
“真阳长公主来了,可以开始梳妆了。”
真阳长公主,当今圣上之亲姑母,在鸿安贵圈里,其地位远在镇海王一流之上。大卫朝若是女子外嫁时,都将由德高望重的女人来戴最后一支簪子,才能显示其重视,未想皇帝居然请来了真阳长公主,白萝一时有些忐然。
因着是戴凤冠,不用梳高髻,节约了不少时间,天大亮时,真阳公主便进来为她带上了最后一支凤头长簪,还顺手替她理了理凤冠上的珍珠流苏。
“瞧你这丫头,生的福命。”
毫不显露苍老的曼声女音,促使白萝睁开了眼睛好奇看去,她并未见过真阳长公主,以前只偶尔听闻,是个厉害的奇女子,曾助皇帝顺利平定五大藩王,收回失地,修改过国法等等。
如今这一看,便是微微一愣,很是平常的容貌,却全然不似六十老妪,身姿高挑,月白红纹边的绣金宫装,朴素不失庄严,一双眼睛温柔又不失精明。
“谢谢长公主。”
“还叫的这么生疏,过了今日就该改口咯。”
白萝作势半羞涩的垂了垂首,头上重如千金的凤冠,压的她丝毫不敢乱动,可是外边的宫人居然才过来汇报,说是太子仪仗方出皇宫。不及抱怨,便梳妆完毕,被一众宫人簇拥着送到了供着开国圣昭淑元后的画像前,慢慢跪在了明黄锦缎的垫子上。
“殿下仪仗到来之前,还请娘娘将这本册子读完。”
写满了蝇头小字的手册递到了白萝的手里,洋洋洒洒便是十来页,登时白萝就觉得不好了,圆润的下颚根本不敢低下去,只能将手高高举起,捧着册子慢慢读起来。
这也好在是她常年习武,一时半刻还受的住,实在是无法想象之前的太子妃们,究竟是怎么捱过去的?
卫明贞的仪仗到时,白萝的双腿都跪僵了,勉强站起又拜了几十位历朝皇后的画像,一众人方才往前殿去。彼时,日头已经高挂了。
握着太子妃的玉笏,踩着小碎步,由宫人搀着出现在了前殿,礼乐刹那奏响,额间的衮珠轻动,白萝第一眼便看见了站在人前的卫明贞,和她相似的吉服,却独是绣着蟠龙,冕旒高戴,别样威严。
“娘娘,注意脚下。”
身边的宫人小声提醒了一句,白萝这才惊觉自己差点踩空了。
待在卫明贞身边方站稳,下边的百来人便齐齐跪了下去,礼官开始洪声念着手中的册子,在白萝还愣愣的时候,卫明贞已经握住了她的手,带着她走下了高台。
“跟上。”
勉强瞥见金龙冕旒下,苍白妖娆的女人轻吐了这两字,很明显是在跟她说,十指相扣,缓缓从人群中让出的道走过,白萝竟恍惚觉得握住她手的冰冷五指,似乎也不是那么冷。
长龙见首不见尾的仪仗队伍一路排开,六百来禁军压前,接着便是幡丈金锣礼乐,往后才是二十八人抬的明黄銮驾,清风吹动了边沿喜庆的绯色流苏。
同卫明贞一起上了去,并排跪坐好,接下来的行程才是最重要的——祭天册宝。
卫氏宗庙距离凤储宫不是太远,掐着时间过去,现场已是人山人海,除却文武百官,还有各国来使,世家内命夫妇,好不热闹。
銮驾到时,卫明贞要先册封为太子,便早行了一步,留下白萝直挺挺的跪坐在里面,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着鼎沸人声渐息。
莫过多时,便看见卫明贞走了过来,身边的宫人开始搀扶她下銮驾,已经发虚的身子,差点栽地上,好在是卫明贞伸手快,将她扶住。
这广袖款群,倒也看不清两人的动作,唯独白萝清楚自己现下的苦楚,方才卫明贞伸手来时,她下意识缩了一下,这会被她擒住手腕,简直疼的不要不要的,整个人都清醒了好些!
“疼!”
仗着有衮珠挡面,白萝咬牙极富技巧的朝卫明贞控诉着。
可是九冕旒下的冰肌美人连个眼神都没给她,瑰丽的薄唇边,隐约带着些许浅笑,掐着白萝的手,终究还是松了些劲道。
在众人的注视下,两人齐齐走过了红绸毯,长尾凤袍逶迤行在无数鲜花瓣上,当真是美轮美奂。礼乐宣鸣中同卫明贞一起,白萝随着跪在了高坛之下。
站在上面的威武帝王又让人将册封圣旨念了一遍,搁着太子妃的金册宝符被送了下来,白萝端着便行了三拜,然后就与卫明贞开始燃香祭祖,受朝臣跪拜。
“你没事吧?”
将将把一指粗细的香柱插在金鼎中,白萝就察觉到身边的卫明贞似乎有些不对劲,赶忙伸手去拉了一把,可是到底是来不及了,比她长好许的高挑身子直朝她压来。
“殿下!殿下!”
然后的场面,稍微有些慌乱,白萝是毕生都忘不了,那个老态龙钟的太医对着她摇头了……
这就是她的大婚之夜,张灯结彩的东宫里却是一片阴霾密布,早上晕倒的太子殿下,到现在都还未醒来,被迫留在内殿看侍的白萝,连吉服都没时间换掉。
“姜太医,如何了?”
老太医拿着脉的手都不太稳,很明显是被旁边窝成一坨的大白蛇吓到了,而坐在蟠龙柱边的白萝,已经把太子佩剑拿在了手里,只待那胖东西有个风吹草动,就……
“老臣……老臣再看,看看……”
年近六旬的老太医怎么都不敢离了榻前半步,尽管看不出是什么情况,可也不想跟前几个同僚一样进蛇腹去啊!
白萝也被方才的几幕吓的够呛,任凭南夜一句话,那畜生便将两个年轻帅气的小太医吞进了肚子里!愣是没有一滴血,一口一个,连求饶的时间都没有。
这场面的冲击力实在太大,白萝都毛骨悚然了。
摸着蛇脑袋的南夜,依旧笑意不减的复问了一句,吓的老太医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好在卫明贞及时醒来,才没给妖男放蛇的机会,白萝抱着佩剑就打算去她的寝殿,却被卫明贞叫住了,咬着唇不自在的转身过去,便瞧着胖蛇悠悠然的回了湖里,而南夜也识趣的闪了人。
“过来。”
人初初醒来,真气内力俱损,卫明贞说话都无甚力气,白萝也就放松了些警惕,拢着长长的凤尾裙摆,几步过了去。
“凤冠呢……”
微咳了两声,修长玉指便指着白萝散下的长发,眸意陡然锐利。
她这一问,白萝才想起被自己扔在桌子底下的大凤冠,摸摸头顶,很是尴尬的笑了笑,便跑到了自己那会藏身的地方,捧出了很重很重的凤冠来。
“在这呢!没弄丢!”
瞧着白萝吃力的模样,卫明贞没来由的便笑出了声,一扫此前不悦,换下白日里冷漠高贵公主的面具,招手将白萝叫了过来,起身顺手接了凤冠,便朝内殿中央指了指。
“去将桌上的酒都端来吧。”
白萝言听计从的过去了,也没多想,便将盛满酒水的鸳鸯盏端了起来,用最快的速度给卫明贞送了过去,她现在唯一求的,便是能早点离开这里,睡个安稳觉先。
“坐下。”
也不急着接过酒盏,沉静的凤眸凝视着慢吞吞的白萝,在她坐稳后,便将手中的凤冠又放回到了她的头上,还很是认真的拨了拨衮珠帘,这才接了酒盏过来。
白萝被头上重量一压,疼的伸手想去推,却被卫明贞捉住了手腕,微举手中酒盏,意在同饮。只想着能尽快走人的白萝,也就豪爽的跟卫明贞碰了杯,一饮而尽。
可是青酒还未及下腹呢,事态就变了……
“放开我!”
第32章()
一饮而尽的合卺酒盏被卫明贞陡然挥落,准确无误的擒住白萝的右手腕,往大大的五爪龙榻上推去,不受重力的硕大凤冠仓促滚落,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华丽的弧线后,珠帘轻响落在了红毯上。
“放开我!”
将将提起内力,下意识就想反手拍过去的白萝,在慌乱中看见了卫明贞病态的华颜,动作立时慢了半拍,就此被压制住。
分明瞧着比谁都瘦弱的人,偏生压在身上,怎么都挣脱不开,按在几处的力道过于刁钻,面朝崭新的大红凤枕,白萝气喘吁吁的愤懑着。
“手拿开!”
灯火辉煌的内殿方才还是一片清冷,这会子早已回温,绣着飞凤的凌乱广袖下,一只白皙的手臂还在垂死挣扎地动着,另一只病白的手臂却轻如细羽覆了上去。
“别动。”
不带一丝温度的轻喃在耳边回荡,本就受了刺激的白萝,趴在软枕中甫一听都要泪了,手臂被按的生疼不说,平时引以为傲的细腰都感觉快掐断了!
“殿下!你做什么,快放开臣!”
余下一双穿着绣凤白袜的小脚,在这突如其来的压制中胡乱踢着,大抵也是她过于动弹,卫明贞直接整个人覆在了她背上,立时压的白萝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长长的乌黑青丝散乱的落在龙凤枕上,迷了白萝的眼,稀疏作响的凤袍被扯开了一角,不过她很清楚,最先扔掉的还是她腰上那条压幅玉带。
“方才不是还自称么,怎么又换了?不过按着礼数,是该改改了……”
冰冰冷冷带着异样清香的喘息洒在白萝的脖颈耳后,瑟缩间,她自然知道以宫礼该如何自称,就此直接认为卫明贞是在报复整她,咬牙趁着一手松了些压制,用手肘就撞了过去。
“绒绒可真行。”
轻松躲开的卫明贞无声一笑,留着长长指甲的玉白五指袭上了白萝滚烫的后颈,摘了五凤镂金璎珞圈毫不客气的扔开,又伸手抽了她矮髻上的凤头簪,如瀑青丝瞬间泄下,清冷的目光瞬间被撩住。
半响听不见动静的白萝,勉强把施了脂粉的芙蓉小脸侧开些呼吸,她和她的头发合在了一处,挡住了她的视线,想要伸手去拨开,却被卫明贞按住了。
“七年前……你是不是去过秦川?”
隔着一层幽黑青丝凑在白萝耳边说完,几乎不可闻的声音,根本不似是疑问,又像是在印证着什么。难得正常了点的话,白萝就随意想了想。
七年前?秦川?那是同州府辖下的一个地方,算算时间,白萝确实去过……彼时她阿爹才带着她离了鸿安,管治边疆绝非易事,听闻秦川有一能人异士,便携了白萝出游去寻。
“你怎么知道的?”倔声疑问,七年前的事情没多少人知道,如果卫明贞不提,她自己都可能记不起来。
她的话也算作是另一种承认,没来由的,卫明贞绕着青丝的手指6姆镯杏辛诵┬硐苍茫诎茁芸床患牡胤剑雌鸬谋〈教诹怂耐贩5希剖乔孜前惚丈狭搜劬Α
不曾抬起消尖美丽的下颚,只模糊询问道:“那……可还记得遇见过什么人或事?”
已有戒心的白萝细思了一下,她现在已是案板上的鱼,任人宰割,惯来容易选择性忘记的她,很乖的说了大实话出来。
“这倒不记得了,反正我没杀人放火。”那时她学武尚且不精通,唯独能记住的,便是秦川通街小食挺不错的。
很轻巧的一句话,却无形成了一把锋利的刀刃。
游离在发丝中的薄唇瞬间笑意全无,凤眸幽然睁开,混乱的炙热消失殆尽,微起了些的上身,凝视着乖然的白萝,有那么一丝杀意在涌动着。
然后……
然后白萝连宫鞋都没来及穿,抱着摔掉一颗东珠的凤冠跑了出来,一身凌乱的靠在汉白玉廊柱上,悲伤再次逆流成了海……
“哟,这是闹哪出?”
很准时准点的,南夜妖孽再次出现在了她背后,好在几边空荡宫廊上的宫人都被遣走了,白萝这一身狼狈也只叫他开了眼界。
“让我猜猜,殿下是不是说了某些奇怪的话给你?然后又是三个滚字。”
白萝不说话,他就自行欢脱畅想,最后那句连问号都省略了。
很不幸,全部言中。
膝盖生疼的白萝,这次信了邪,抱着无比重的凤冠惨兮兮转了过去,看着一身简单中衣的南夜,她顿时美目微眯,有了不好的联想。
指着绯红的暗纹中衣,她墨色的眼瞳星星点点全是质疑,道:“你穿这样出来?”
火红的冰绸中裤在晚风中微飘扬,抱着双臂好整以暇还洋洋得意的他,眼皮轻动将白萝上下扫了一番,很不留余地的说:“你都能穿这样,我为何不能这样?再者,等会进去还方便呢。”
不知为何,情商本不高的白萝,却听出了方便二字的别样意味。
她瞬间更加惨兮兮的捂住了颤抖的小红唇,抖着手指了指通明华丽的侧殿,又伸手指了指风骚无比的他,似乎再次明白了什么……
“哟,这可是你想的,千万别跟殿下说是我讲的,咯,你的婚床就在正殿里,去吧。”
一个媚眼外加怜惜无比的笑,足够白萝喝一壶了,然后她就傻呆呆的站在掠着一丝凉意的晚风中,看着大妖男扭着腰,欢脱进了侧殿去。
正巧路过巡逻的侍卫们,目有斜视的投来了一片可怜的眼色。而很适宜出现的一群宫人,口上说的是迎她入正殿就寝,可是她们的眼神,让白萝很不自在的摸了摸头顶。
无形的绿帽啊……
错觉,一定是错觉!心好累,她要去睡。
甫一踏进正殿,白萝就不禁打了个冷颤,不愧是惨死历代数十任太子的地方,金雕玉砌的华丽堂皇,也掩盖不了庄严的肃杀。
难怪卫明贞宁愿住在低了一等的侧殿也不住这儿……
“娘娘,殿下吩咐了,往后您都居此,让奴婢们伺候您就寝吧。”
感觉心脏有些微微不适,她就知道会被报复,却没想到会被报复的这么冠冕堂皇惨不忍睹!
“那个,我没……”
“娘娘,您已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殿下,请自称。”
白萝不禁侧眸看去,果不其然是上次给她介绍那只胖蛇的宫女,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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