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然后我说大概是怎么回事,当然只是一种可能性。跟您说吧.看病就是这么看的,不能操之过急.得搞清楚了才行。”
“您认识这个孩子吗?”
“当然认识,她是我的病人.这里有两个大夫;我自己,还有莫拉尔。恰好我是雷诺兹家的家庭医生.乔伊斯嘛,是个很健康的孩子。得过孩子们常得的小病,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吃得太多,也说得太多啦.话多对她没什么危害.吃得太多使她患上以前称为胆汁病的一种病,偶尔发作。她得过腮腺炎和水痘。别的就没有了。”
“您说过她有这种嗜好.兴许在某个场合她又多嘴啦?”
“您就是为这个而来的?我听人说起过,您的意思是她多嘴招来了杀身之祸?”
“可以成为一种动机,一种理由。”
“哦.是啊,就算对吧.可是还有不少别的理由。如今一般都把神经受刺激作为答案.怎么说呢,法庭上往往这么宣布.她死了谁又能得到什么呢,也没有人恨她.不过我觉得如今您用不着在孩子本人身上找原因,原因在别的地方,原因在凶手的心中.在于他的精神错乱.或者生性歹毒.或者孤僻乖张.怎么说都行.我不是精神病医生,有时候我都听腻了这句话:‘要求出具精神病医生的报告。’…个小伙子偷偷溜进某个地方、打碎了玻璃、偷威士忌或者银器、把老妇人头部击伤等等,都会有人提出这一要求。如今事实是什么样的已不重要啦,就是要求精神病医生出具证明。”
“但在这桩案件中,您觉得谁有可能需要精神病医生出具报告呢?”
“您是指那天晚上作案时在屋里的人中?”
“对。”
“凶手一定在场.是吧?要不也不会出谋杀案,对吧?他在客人当中,在帮忙的人之中,或者事先已起了歹心从窗户钻进去的.说不定以前去过那里,四处探察过一番.兴许把那屋里的门栓的情况摸熟了.好好看看你的孩子.他想杀人,司空见惯啦。在曼彻斯特就有一起.六七年之后才真相大白。那男孩子才十三岁,想要杀人,他就杀了个九岁的孩子,偷了辆车开到七八英里外的一片小树林中,把她的尸体烧掉,然后溜掉啦。据我们所知,从那以后到他年满二十一岁他没有再干过坏事.告诉您吧,我们只是听他自己这么说,说不定还继续干过这类事呢.很可能干过,说不定他就是有杀人的癖好。也别以为他已经杀了许多人,或者有警察已经找过他啦。但是不时他就涌起这种冲动.精神病医生的报告说是精神错乱期间犯的谋杀罪,我是想要说明这桩案件就是其中一例.反正就是这种事。谢天谢地我不是精神病大夫,我有一些朋友是精神病大夫,他们中有些还挺理智;有一些呢—我不客气地说,他们自己都该找个精神病大夫诊断诊断啦。杀害乔伊斯的家伙很可能出身于体面人家、举止文雅、相貌堂堂。人们做梦也想象不到他会有什么问题.抓起一个又甜汁又多的红苹果,一口咬到核,突然邪恶之心骤起,宛如一只猛兽向你摇头摆尾而来?许多人都有这种倾向。应该说如今这种人比过去多多啦。”
“而您没有怀疑对象?”
“我总不能伸长了脖子,没有证据随随便便就认定谁是凶手。”
“不过,您还是承认肯定是参加晚会的某个人下的手.没有凶手哪来什么谋杀案呢。”
“有一些侦探小说中当然比比皆是.兴许您那位可爱的作家女士就是这么描写的。而在本案中我承认,凶手一定去过现场.可能是某位客人.某位帮忙的人,或者从窗户跳进去的什么人.只要事先细细研究过窗户有没有栓上就很容易办到.说不定哪位疯子突然觉得在万圣节前夜的晚会上杀个人挺新鲜挺来劲儿呢。您得从这儿入手是吧?看看参加晚会的都有谁。”
浓密的眉毛下一双眼睛对准波洛不停地眨着。
“我本人当时也在,”他说,“去晚了一步,只是随便瞧瞧。”
他使劲地一点头。
“这是个问题,是吗?就跟报纸上的公告似的:
‘在场的人之中…有一位是凶手。’”
第十章
波洛抬头看着榆树小学,禁不住心中连声称赞。
他估计请他进门并把他带进校长的书房的可能是位秘书。校长埃姆林小姐从桌旁站起来欢迎他。
“久仰大名,波洛先生。见到您真高兴。”
“您太客气啦。”波洛说。
“我从一位老朋友布尔斯特罗德小姐那里听说过您.她是草坪坝中学的前任校长.也许您还记得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吧?”
“谁会忘了她呢.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对,”埃姆林小姐说.“是她使草坪坝中学名声大振。”她微微叹了口气说.“如今学校稍微有些改变.宗旨不同,方法也不同啦,不过还是一个很有特色,既在不断进步又保持了传统的学校。哦,对啦,别老提这些陈年往事吧。不用说,您是为乔伊斯.雷诺兹之死来找我的。我不知您是否对此案有什么特殊兴趣.我觉得您平时好像不大负责这类事情。您大概是认识她或者她家的人吧?”,“不,”波洛回答说,“我是应一位老朋友阿里阿德理·奥列弗夫人之邀请来的.她在这里小住了几日,参加了那天的晚会。”
“她的书娱乐性很强。”埃姆林小姐说,“我也碰见过她一两次.哦,如此说来,讨论起来就简单多啦。既然没有个人感情的因素在里面,我们就开门见山吧.发生这种事实在可怕极了.照说发生这种事简直不可能,相关的孩子们都半大不小的,没法归入哪个特别的类型.说明跟凶手的心理状态有失。您说呢?”
“不,”波洛回答说,“我觉得是一场谋杀,跟一般谋杀案没什么两样.有作案动机,也许动机还很卑鄙。”
“的确如此。那么是为什么呢?”
“因为乔伊斯的话.我听说她不是在晚会上说的,而是那天早些时候一些大孩子和帮忙者帮着做准备的时候说的。她大声宣告她曾经目击过一场谋杀。”
“有人相信她吗?”
“总的来说,没有人相信。”
“八成是这样的。乔伊斯一坦白地跟您讲吧,波洛先生,我们也不想让不必要的感伤混淆视听…她是个非常一般的孩子.既不太笨也不怎么聪明。坦率地说,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老撒谎.我并不是说她特别狡诈、不诚实.她并没有故意避免报复,也不管别人看不看得出来.她只是吹牛,胡诌些从未发生过的事,借此镇住那些听她吹牛的朋友们.结果呢.他们当然渐渐都不相信她那些离奇的故事啦。”
“您是说她吹牛说目睹过一场谋杀案,想借此显得很了不起,来引起某个人的兴趣一?”
“没错.而且无疑她想引起阿里阿德理·奥列弗的注意……”
“看来您觉得乔伊斯根本没有目睹过什么谋杀案?”
“我非常怀疑。”
“您的意思是全是她瞎编的?”
“也不是。也可能她真的目击过一场车祸,或者有人在高尔夫球场上被球击伤了—她可以添油加醋地把它加工成一个很令人震惊的事件,一桩早有预谋的谋杀案。”
“因此我们惟一能肯定的是凶手参加了万圣节前夜的晚会。”
“那当然,”埃姆林小姐镇定自若地说,“那当然.从逻辑上讲.理当如此,您说呢?”
“您觉得谁会是凶手呢?”
“这是个十分敏感的问题,”埃姆林小姐回答说,“怎么说呢,参加晚会的孩子们大多数在九至十五岁之间,我想他们都是或者曾经是我校的学生.对他f门我应该有所了解。同样,对他们的家庭背景也有所了解。”
“我听说贵校有位教师一两年前被掐死了.凶手没有找到”
“您是指珍妮特.怀特吗?大约二十四岁.是个多愁善感的姑娘.据我所知.她独自出门,也许是安排好了跟某个年轻人约会.她挺有魅力,追求她的男人不少。凶手没有查出来。警方询问了许多年轻人,采取了各种办法调查,却找不到任何证据起诉其中的任何一个人.从他们的角度讲很不满意.应该说,从我的角度讲也是的。”
“您同我的原则一致.我们都对谋杀持坚决反对意见。”
埃姆林小姐盯着波洛看了半晌.她的表情没有半点变化,但波洛觉得她在仔细打量他,心中在掂量着什么。
“您的话正合我意,”她说,“从报纸上看到的也好.听说的也好,似乎谋杀已经渐渐地确确实实地被一大部分人默认。”
她沉默半晌,波洛也没有说话。他想,她是在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办。
她站起身按了按铃。
“我想。”她说,“您最好跟惠特克小姐谈谈。”
埃姆林小姐出去大约五分钟之后门打开了,一位四十上下的妇女走进来。她赤褐色的头发剪得短短的,走起路来大步流星。
“波洛先生吗?”她说.“我能帮助您吗?埃姆林小姐似乎觉得我能够。”
“要是埃姆林小姐认为如此,那无疑您就能帮我.她的话我完全相信。”
“您跟她很熟吗?”
“我今天下午才第一次见到她。”
“可您对她一见如故,马上就完全信赖她啦。”
“我希望您会说我眼力不错。”
伊丽莎白.惠特克轻轻叹了口气。
“嗯.是的.您真的没看错人。我猜大概是有关乔伊斯.雷诺兹之死吧,我不知道您究竟是怎么插手此事的.是警方请的?”她有点不相信,轻轻摇了摇头。
“不,不是通过警方.是一个朋友私下请的。”
她坐下来,把椅子往后推了推,好面对他。
“那好。您想知道什么?”
“我觉得没有必要细说,没有必要浪费时间问些无关紧要的问题。那天晚会上发生的事大抵就是我应当了解的.对吧?”
“对。”
“您也参加晚会啦?”
“我参加了。”她回忆了片刻,“晚会办得不错。组织得相当好.算上各种帮忙的人,一共约有三十余人.有孩子一青少年一成人一还有些在一边做清洁、准备饭菜什么的人。”
“您参加了那天上午或者下午的准备工作了吗?”
“事实上没多少忙好帮的。德雷克夫人非常能干,用不了几个人帮忙就能把各种准备工作做好。实际上更需要的是帮助干点家务活。”
“我明白了.不过,您是被邀请去参加晚会的吗?”
“那自然。”
“出了什么事?”
“晚会的进程无疑您早已弄清啦。您是想问我有没有注意到什么,或有没有我觉得很重要的事情?要知道.我不愿意白白浪费您的时间。”
“我敢打包票您不会是在白白浪费我的时间。对啦.惠特克小姐,简要地跟我说说吧。”
“那天晚上一切都按计划进行.最后一项活动实质上是圣诞节游戏,而不是在万圣节前夜玩的.火中取栗,即点燃一盘葡萄干,上面浇了白兰地,大家围在一旁从火中取出葡萄干一惊呼声、笑声不绝于耳.葡萄干熊熊燃烧,大家欢呼着.不一会儿.屋里就变得很热。我走了出去,站在大厅里.正在这时我看见德雷克夫人从厕所出来站在二楼楼梯上.她端着一大瓶秋天的红叶以及花朵.她在楼梯拐角处停了一会儿才下来。她越过楼梯向下看.不是朝我这边.她是在看大厅的另一端,那里有门通向书房,在通往餐厅的门的正对面。她眼睛盯着那边看看,停了一会儿才下褛。她用手轻轻地转动着花瓶的角度,似乎很沉、很费劲,我猜一定是装满了水。她仔细地调整了一下花瓶的位置好一手端稳,另一只手则扶着楼梯的拐弯下来.她在那里站了一会,眼睛仍旧不看手里的花瓶,而是盯着大厅里。她突然动了一下一我想一定是吃了一惊—对,肯定是让什么吓了一大跳,吓得手一哆嗦花瓶掉到地上去了,水溅了她一身.花瓶滚落到楼下的大厅里摔得粉碎.弄得满地都是。”
“我明白了,”波洛说。他注视着她,沉默了片刻。他注意到,她的双眼十分机警,显得十分睿智,似乎在询问对她的话是否应该发表一点意见.“您觉得发生了什么事会使她吓着了呢?”
“后来回忆起来时,我觉得她看见了什么。”
“您觉得她是看见了什么,”波洛重复着她的话,“会是什么呢?”
“我说过她的眼睛是在看着书房的门.我猜测她是不是有可能看见门开了,或者门把手转动了一下,或者实际上她看见的还不止这些。也许是看见谁开了门打算出来.她兴许是看见了一个相当出乎意料的人。”
“您也朝那边看了吗?”
“没有.我只是向上盯着楼梯上的德雷克夫人。”
“您确实觉得是看见了什么才使她吓了一跳吗?”
“对.也许是只看见门开了。一个人,一个不知怎么混进院子的人从门里进去了.就在一瞬间使她攥紧花瓶的手一哆嗦.装着水和花的沉重的花瓶一下子就跌落下去啦。”
“您看见有谁从门里出来吗?”
“没有.我没有朝那边看.我觉得没有人真的从门里出来走进大厅,倒有可能是又缩回书房去啦。”
“接下来德雷克夫人干什么啦?”
“她恼怒地尖叫了一声,下了楼梯对我说:“看我都干了些什么!弄得一团槽!,她把几块碎片踢到一边.我帮着她扫成一堆,堆在墙角里。当时不可能彻底清扫。孩子们开始从玩火中取栗的屋里跑出来。我取了块擦玻璃的布随便给;她擦了擦身上的水,很快晚会就结束啦。”
“德雷克夫人没有解释一下她是吓着啦,也没说起是什么使她大惊失色吗?”
“没有。只字未提。”
“而您觉得她的确吓着啦。”
“波洛先生,您是否觉得这只不过是完全不重要的小事,我却太小题大作啦?”
“不。”波洛回答道,“我压根儿没这么想过.我只见过德雷克夫人一面。”他若有所思地接着说,“是在我跟我的朋友奥列弗夫人一道去拜访她的时候一也就是,在察看作案现场的时候。在这短短的一次会面中.我观察了一下,她似乎不是一个很容易被吓着的女人。您同意我的观点吗?”
“一点不假。这就是我为什么一直纳闷的原因。”
“当时您也没有问一句吗?”
“我也根本没有理由这么做呀。要是您在某家作客,女主人不幸摔碎了她最好的一只玻璃花瓶,作为客人,您要是问.你怎么搞的弄成这样啦,似乎也不太礼貌吧?我敢肯定要是说她笨拙她一定会大发雷霆。”
“您刚说过,随后晚会就结束啦。孩子们跟着母亲或朋友们纷纷告辞,单单不见了乔伊斯。
这时我们知道乔伊斯死在了书房里.有没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一个人正想从书房里出来,就听见了大厅里的声音,他重新关好书房门,后来趁人们在大厅里告别、穿大衣等的时候偷偷溜走了?惠特克小姐,我想直到找到尸体您才有时间回忆刚才的一幕吧?”
“是的,”惠特克小姐站起身来,“恐怕只能告诉您这些了,甚至连这些也无关紧要。”
“不,很值得注意.凡是值得注意的都值得铭记在心,顺便我还想问您一个问题.实际上是两个问题。”
伊丽莎白.惠特克重新落座。“说吧,”她回答道.“想问就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