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诡夜
月色如水。
有风呜呜地从树梢盘旋而过,吹得卢家挂在大门口的白色灯笼晃来晃去,里面的蜡烛似是要熄灭了一样,烛光时明时暗,飘忽不定,让人毛骨悚然。
院子里的纸钱打着旋地在地上滚来滚去,瞬间纷纷朝正堂呼啸而来,打在木门上,又落下来,在门口堆积起来。
屋里的烛光跳动了一下,腾地亮了起来,桔黄色的烛光穿过薄薄的窗纸透了出来,给清冷的夜里平添了一抹温暖的光晕。
“如今你爹不在了,可是日子还得过下去,你们都要好好记住你爹临终时的话,把卢家的家业重新支撑起来。”孟老太太怀里抱着个枕头,端坐在炕上,满是忧伤地看着倚在炕边的儿子媳妇,叹了一声,抬起袖子拭了拭眼角,又道,“咱们家暂时是没落了,可是娘还有你们,卢家还有希望,你们大家都有什么想法,就都说出来,看看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说着,她望了望卢海峰,继续说道:“海峰,你是老大,你先说!”
孟老太太五十多岁,面色白净,很是富态,只是因为卢老爷子的去世,鬓间仿佛一夜之间平添了许多白发,人也跟着憔悴了许多。
卢海峰刚想说什么,却觉得有一道目光突然从身边直视过来,他悄然一扭头,触到吴氏的目光,便挠挠头,说道:“那个,我,我们一家一直跟着爹在外面打理铺子,如今铺子没了,我这心里也没着没落的,一切都听娘的,娘说怎么过就怎么过。”
吴氏禁不住地轻咳了一声,她这些年好不容易攒了些私房钱,不分家,怎么花……。
卢海峰自然知道他媳妇的心思,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败家娘们,刚回来就要闹分家,一大家子要吃饭,分了家,他们又不会侍弄庄稼,喝西北风啊!
“老大媳妇,你有话说?”孟氏把枕头放在膝盖上,轻轻地抚摸着,不动声色地问道。
吴氏丝毫不理会卢海峰的目光,她太了解自家男人了,一味地想依靠家里,从不为自家打算一下,所以她有私房钱这件事情,他并也不知道,若是他知道了,肯定会想方设法地从她手里拿走的,她又不傻!
想到这里,她的脸顿时拧成了一朵花,笑道:“娘,以前爹在的时候,我们一家子跟着爹娘在外面做生意,老二留在村里打理家里的地和宅子,老三跟他媳妇住在他岳父家里,三家也不经常见面,所以分不分家倒也无所谓,可是现在爹不在了,铺子也没了,一大家子还搅在一起,什么时候是个头,还不如分了家,各人过各人的日子,娘也跟着省心……。”
说着,她一抬头触到婆婆阴沉下来的脸,又忙扭头拽了拽白氏的衣角,说道,“他三婶,你跟老三也是这个意思,是不是?”
白氏原本想鼓动老大一家说出来分家的事情,自己正好顺手推舟的同意此事,哪知吴氏在这个时候竟然把她也给卖了,不禁有些尴尬,她悄然看了看自家男人一眼,见他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忙说道:“娘,您看,我爹娘只有我一个女儿,也一直拿我当儿子看的,所以我跟俊峰成亲后,就一直住在我娘家,不是我们不顾卢家的死活想分家,而是觉得与其这样继续拖累家里,还不如跟大哥二哥一样,分摊点家里的债务,这样大哥二哥肩上的担子还轻一些。”
说着,她的目光落在婆婆手里的那个枕头上,听说不久前卢老爷子还收到一笔三年前的货款,婆婆口口声声说拿去还债了,可是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如今,老爷子一死,婆婆就公然抱着个枕头不放,敢说那个枕头里装的不是那笔货款?
如果现在不分家,这笔银子很快就败光了,到时候哪有他们的份,不管钱多钱少,总是老爷子的钱,既然是老爷子的钱,那么他们就有份……。
况且,卢家做的是银楼的生意,既然是拖了三年的货款,肯定不是小数目……。
“老三,这也是你的意思,是吧?”孟氏挑挑眉,忍着怒气,望着坐在炕边一声不吭的卢俊峰,不动声色地问道。
“娘,这不是商量吗?”卢俊峰见他娘生了气,忙回头说道,“反正我们又不在家住,跟分了家也没有什么两样,就是一大家都回来了,就苦了我二哥了,是不是二哥?”
“老二,你也想分家?”孟氏扭头问道,语气异常地清冷。
“我听娘的,娘想分咱就分,娘不想分咱就不分,分家有分家的过法,不分家有不分家的日子,我们两口子怎么都行!”老二卢明峰大概是对这样的纠纷早就司空见惯了,心里早就有了应对的法子,当即痛快地答道。
说到这里,他悄然拍了拍罗氏的手,以示安慰。
罗氏生性温婉,自始至终也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地听着,自家男人既然已经表态,那么她也就不再有什么意见。
虽然是多年的妯娌,但是她跟大嫂和三弟妹一年也难得见几次面,说起来也没有过多的来往,现在卢家没落了,老大一家刚回来,如果他们也闹着要分家,难免在村里会落个薄情寡义的名声。
看来,自家爹娘还真是孝顺,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愚孝?卢晓娴不声不响地偎依在罗氏身边,望着坐在炕上的每一个人,顿时有一种云里雾里的感觉,她不明白她怎么会坐在这里,听这些陌生的人说这些陌生的事情!
听说以前这个家很是殷实,城里有铺子,家里还有不少地,现在,卢家铺子没了,地也没剩多少了,还欠了一屁股债,而她却来了……。
坑爹的穿越!
吴氏和白氏对视了一眼,嘴角讪讪地,敢情你们二房是两边都不得罪,老奸巨猾!
“也就是说,除了二房,你们大房跟三房都想分家,你爹刚刚入土,尸骨未寒,你们就要分家,是不是成心让你爹死不瞑目啊!”孟老太太忍着怒气环视了一圈她面前的儿子媳妇,一字一顿地说道,“那么我现在就告诉你们,只要我活着,这个家就别想分。”
如果分了家,卢家就再无重振的可能了!
啪啪啪!正堂那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拍打着房门。
屋里的人顿时神色一凛,除了卢晓娴,家里的其他孩子都在自己屋里歇下了,正堂里没有人,怎么还会有那样的声音?
媳妇们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一丝惊恐,听说刚刚去世的人,就算已经入土为安,但是魂魄还是不愿意离去,依然觉得自己还活着,所以,会像以前那样在家里来回出入,如今,老爷子刚刚下葬,莫不是……。
“我,我出去看看!”倚在炕边的卢海峰望了望屋里的人,战战兢兢地下了炕,朝正堂走去。
火盆里的最后一张纸悄无声息地燃尽了,没有风,盆里所有的灰烬却轻飘飘地飞了起来,带着幽蓝的火星,在卢老爷子的牌位前飞扬,像一张无形的大手在扬撒着那些纸灰,场面异常诡异。
“娘,您快出来看看,我爹怕是走的不甘心啊!”卢海峰看着满屋子飞扬的纸灰,不禁后退了几步,大惊失色地喊道。
孟老太太闻言,迅速地下炕,掂着小脚冲进正堂,见状,忙掐腰对着卢老爷子的牌位骂道:“你个老不死的,都是入土的人了,还不去享福,回来吓唬我们做什么?你再回来装神弄鬼的,小心你儿子媳妇不给你送钱花!”她回头看了看站在门外战战兢兢地媳妇们,心里一转,继续说道,“老爷子你放心,我们不分家,就算是分家,也得把银楼赎回来再说!你如果再不走,小心我找人拿纸符押你走!”
话音刚落,满屋子的纸灰瞬间落了地,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躲在门后的众人不禁面面相觑。
娘呀!
老爷子还真是回来了?
“娘,您多心了,人死如灯灭,我爹已经入土为安了,您就不要这么说他了!”卢俊峰见他娘对着卢老爷子的牌位,连骂带数落地说了一番,心里似乎有些不安,他看了看卢老爷子的牌位,上前扶住他娘,劝道,“这都是风吹的,管我爹什么事啊!”
“娘,我看,咱们还是烧点纸吧!”罗氏上前颤颤地说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别让我爹在路上饿着!要不然,他不肯走怎么办?”想必这些事情她耳染目睹听得太多,如今碰到这事,情不自禁地想到了这些……。
卢晓娴见罗氏说得有板有眼,心里也是一阵发毛,她忙拽了拽罗氏的衣角,低声道:“娘,您不要吓我,世上哪有什么鬼神啊!”
姐可是无神论者啊!
难道卢老爷子知道她不是他原来的那个孙女了,想回来求证一下?她不禁胡思乱想起来,不要啊!姐穿过来也不容易啊……。
“没你的事情,回屋歇着吧!”罗氏拍拍她的手,悄声道。
“算了,我还是在这里陪着娘吧!”初来乍到就遇见这样的事情,谁敢一个人回屋啊!
“老二媳妇说得对,你爹怕是担心钱不够,想回来拿点,阴间跟阳间一个样,凡事都需要打点,这次,一定要给他多送点!”孟老太太叹了口气,望了望那个牌位,眼里不禁浮起一丝哀伤,转身对卢俊峰说道,“老三,纸钱在南屋,你胆子大,你去拿,其他人都回屋吧!你们都是你爹的孩子,你爹回来只是想看看你们,也不是成心要吓唬你们的!”说着,低头拭了拭眼角的泪。
“嗯,我去拿!”卢俊峰皱皱眉,不以为然地迈出正堂。
世上哪有什么鬼?瞎扯!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纷纷朝里屋涌去。
还是老三胆子大!
片刻,院子里传来卢俊峰杀猪般的哀嚎:“爹,您饶了我吧!是我害了卢家,我有罪……,娘,救命啊!我爹回来了!”
说完,他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吓昏过去。
卢家顿时乱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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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院子里,静悄悄地。
哪有什么人影鬼影的。
众人却挤在门口,哆哆嗦嗦地不敢出去。
太吓人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诈尸?
“你们都不要慌,虎毒不食子,就算你爹回来,也不会害你们的!”孟老太太镇定自若地抱着枕头,快步走到卢俊峰身边,见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便像模像样地端详了他一番,拭了拭他的鼻息,沉声道,“老大,老二,你们快把他抬进屋里去,他只是受了惊吓,一会儿就好了!”
这个时候了,还不忘抱着她那个枕头,还真是奇葩!
卢晓娴坐在窗前,捂着脸从指缝里看着孟老太太,不禁心生佩服,她怎么可以这样气定神闲!
卢海峰和卢明峰闻言,挽挽袖子迅速跑过来,手忙脚乱地把卢俊峰抬进屋里。
白氏这才缓过神来,忙跑出来,跟着后面放声大哭:“俊峰,你不能有事啊!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娘俩可怎么活啊!”
“大晚上的,你嚎什么嚎?让人听见还以为卢家又死人了呢!”孟老太太低声训斥道,“放心,他没事,你快去给他用冷水敷敷面,等会他醒来,咱们问问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白氏瞬间止住了哭,手忙脚乱地去找木盆打水。
吴氏也讪讪地过去帮忙,边走边说道:“老三不是不信这些吗?怎么还吓得昏了过去?”说着,她又想起卢俊峰昏迷前说的话,又道,“刚才老三怎么说是他害了卢家,难道咱们家银楼倒闭跟他有关系?”
“大嫂,你说这话可真没意思!”白氏闻言,脸色一冷,她擦擦眼泪,把布巾浸在水里湿了湿,拧干,敷在卢俊峰的脸上,抬头看了看站在边上的卢海峰和卢明峰,见他们取被子的取被子,倒水的倒水,丝毫没有注意她们,便低声道,“银楼是怎么倒闭的,别人不知道,你们两口子还不清楚?要不是惹上了那个官司,咱们也不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如果不是我家俊峰花银子四处打点,爹和大哥现在还被关在牢里呢!我家俊峰是因为内疚,才这么说的,较什么真啊!”
“我也只是随便问问而已!”吴氏不以为然地说道,“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老三今天可是很反常呐!”
“我看刚才大嫂也吓得够呛,难道大嫂也做了什么亏心事,藏了银子?”白氏忍不住地反唇相讥,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些年老大一家一直跟在卢老爷子身边,明里暗里的还不知道攒了多少银子呢!
如今,卢家倒霉了,就不信他们能把自己的私房钱全都拿出来补贴这个家,反正卢家在外面欠的债,兄弟三个一起还……。
“我们哪有什么银子?家里的银子都拿去还债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又不像你,有个殷实的娘家!”吴氏有些心虚道。
“够了,你们不要吵了,小心让娘听见!”卢海峰不悦道,“没看见老三还没醒吗?”说着,看了看卢明峰,朝两人递了个眼色。
妯娌俩这才愤愤地住了声。
卢明峰知道大概两家是有什么事情当着自己的面,不方便说,便皱皱眉,不声不响地走了出去。
虽然都是亲兄弟,但是老大和老三跟着卢老爷子在外面经商多年,关系自然要亲密一些,对于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他不好过问,也不愿意过问。
“怎么样了?”孟老太太一手拿着枕头,一手拿着一叠叠好的纸钱走过来,俯下身,关切地问道。
罗氏和卢晓娴也跟着走进来,上前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卢俊峰,见他双眼紧闭,脸色苍白。
“还在睡着。”白氏禁不住地抽泣了几声,又道,“娘,要不,就请个大夫来看看吧!我有些不放心!”
“不要紧,他一会儿就醒了,这是我儿子,我心里有数!”孟老太太颤颤巍巍地蹲下身去,把手里的纸钱点着,口里念念有词。
白氏不禁脸一沉,不就是心疼钱嘛!敢情在老太太心目中银子比儿子的命最重要?她望着蹲在地上的婆婆,面无表情地说道:“请大夫的银子,我们自己出!”
吴氏和卢海峰对视了一眼,嘴角讪讪地没有吱声!
“不是银子的问题,他这病,大夫治不好!”孟老太太不看她,自顾自地地把那些纸钱点着。
屋里顿时弥漫着一股烟味。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卢俊峰才悠悠地醒来,喊着要喝水。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纷纷回屋歇着。
夜里,卢晓娴躺在床上,想到刚才的那一幕,依然感到心有余悸,她望着房间里古香古色的桌椅屏风,不禁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说实话,她对这宅子比较满意,虽然是在村里,但毕竟不是摇摇欲坠的茅草屋,也不是家徒四壁的旧瓦房,而是前世她梦寐以求想住的带着前后院的大宅子!
卢家人虽然多,却也不至于挤在一起,每个人都有独立的房间,很是宽敞。
只是这个卢家并不像外表看起来这么风光,而是地地道道的富过之后又穷了的落魄人家。
穷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富过之后又穷了。
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嘴自然咽不下粗茶淡饭,还不如从来都没有发迹过呢!
她算看出来了,要让这一大家子人劲往一处使,那是不可能的,同在一屋檐下,其实是各怀心思,还有那个老是偏袒大伯父一家的祖母,成天神神秘秘地抱着个枕头,吃饭睡觉都不离手,这是要闹哪样啊!
若是让她来当这个家,她就提出分家,搅在一起是不会有好日子过的,还不如把外面欠的债三家一起分摊一下,然后各自过各自的日子来得痛快,一大家子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你算计我,我算计你,好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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