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尔智者在吁了一口气之後,托了托他那副老花镜,神态仍然停留在旧羊皮上,用一种十分沉缓的声音问:「有什麽问题吗?」
黄绢听到了这样的发问,一时冲动,几乎想问达尔智者:「尼格酋长到哪里去?」但是黄绢毕竟不是阿拉伯人,不会把智者当作是无所不能的先知,她来看达尔智者的目的,只不过是想了解尼格酋长在失踪前,究竟和达尔智者讲了些什麽。
因为尼格酋长在见了达尔智者之後,据和他在一起的那三个人说,酋长显得十分忧郁,而且过了没有多久。就突然作出了到夏威夷去的决定。
黄绢也知道,不管尼格酋长私下对达尔智者,有著一种天主教徒对神父的崇敬,当他们心中有难以解答的疑难之际,会去向智者倾诉,寻求解答。所以,尼格酋长究竟说了一些什麽。就是一项十分重要的线索。
黄绢吸了一囗气,道:「我想知道,若干时日之前,尼格酋长曾经来见你,他和你讲了一些什麽?」
达尔智者一听。抬起了头来。托高了眼镜。回黄绢望了过来。他的声音仍然是这样沉缓,道:「任何人和我之间的谈话,除了真神之外,其他我不会转述给任何人听!」
黄绢的心里有点恼怒,但是在表面上,她仍然维持着对智者应有的恭敬,她道:「你必须告诉我。因为在和你合面之後,尼格酋长有一项非常奇异的行动,他到了一个遥远的地方,然後失踪了,几个月来,我不知他的踪影。我是受整个阿拉伯世界的委托,调查他的下落,所以请你告诉我!」
黄绢不能肯定达尔智者是才知道尼格酋长失踪的消息,还是早已知道了的。总之,他听了之後,一点震惊的神态也没有,只是缓缓抬起了头,看著帐幕的顶部,一副沉思的神情。
黄绢等了一会,未见他开口,有点不耐烦,於是又道:「请你──」
可是她才讲了两个字,达尔智者就作了一个手势,令她别再讲下去!然後,他又沉默了片刻,才道:「尼格并没有失踪!」
黄绢实在忍不住,她要切切实实地找出尼格酋长的下落来,而并没有兴趣和任何人来打原始哲学上的哑谜,她加强语气,道:「酋长肯定是失踪了,是在一种很神秘的情形下失踪的,可能有敌人──」
达尔智者陡然低下头,直视向黄绢,他的眼光是那麽有神,所以当他向黄绢逼视过来之际,黄绢不由自主住了口,智者缓慢地扬起手来,道:「敌人?只要心里没有敌人的话,敌人就不存在!」黄绢苦笑了一下,她不想争辩,这种问题争论下去,是永远没有结论的,这似乎是信仰上的问题。
智者接著说:「尼格没有失踪,他在见他乐於见到的人,在做他乐於去做的事!」
黄绢皱著眉,一时之间,不知道这样说法,是什麽意思,她正想再问,智者接下来所说的话却令黄绢感到了震动。
达尔智者接看道:「由於你是代表著整个阿拉伯世界来的,我可以告诉你一点。尼格来见我,是因为他的心中有疑难,他不知道是否应该接受一项邀请。」
黄绢听到这里,心中已经陡然一凛,「一项邀请」!这是什麽意思?
达尔智者接看道:「尼格有了一切,他自以为已经有了一切,可是他为什麽还要受不住一项邀请的诱惑呢?那只证明他实在是什麽也没有,有了一切,只不过是表面上的情形而已。我告诉他,如果一个人要追求自己很想得到的,那他就该去追求。」
黄绢仔细思索著这几句话,那几句话,听来还是十分空泛的,但是却又像是有所指而言。黄绢觉得自已已经掌握到了一点线索,是以她又道:「请问,谁邀请尼格酋长?」
智者摇头道:「不知道!」
他顿了一顿,又补充道:「不但我不知道,连尼格自己也不知道!」黄绢忍住了不满,再道:「他到什麽地方去?他去了之後,会得到什麽?」
这一次,黄绢得到的回答,更加空泛,道:「他会到他该去的地方去。他并不是要求得到什麽,而是应该放弃些什麽。近年来的生活,使每一个人的心灵蒙垢,能将这种污垢清洗掉,这就是他所求的!」
黄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技巧地试图在智者的口中问出尼格酋长还说了一些什麽。可是都没有结果,达尔智者最後的一句话是:「我对你说的话,当时也曾对尼格说过!」
然後,他又专心一致地去看那些旧羊皮,对著写在旧羊皮书那些弯弯曲曲的文字,再也不理睬黄绢的任何问题。
黄绢会见达尔智者可以说毫无结果,也可以说有了一定的钱索。
XXX
那时侯,黄绢已经通过了外交途径,取得了美国联邦调查局方面的全部资料,对尼格酋长的失踪,也已经订了一定的了解。
可是,尼格酋长有可能是接受了「一项邀请」这一点,却是连联邦调查局的调查小组都不知道的。黄绢的推断是:有人,制造了一个极动人的理由(还有什麽理由可以打动像尼格酋长这样的人,黄绢想不出来),使尼格酋长到了毛夷岛,然後,在尼格趋向针尖峰之际,令他失踪。这个人是什麽人呢?黄绢立即想到的一个人,就是亚洲豪富王一恒。
在美国联邦调查局的报告书中,黄绢知道王一恒曾派人密切注视尼格酋长的行踪,并且派了人跟踪他。一个亚洲豪富,虽然他的商业活动是国际性,营业范围遍及全世界,但是这样「关切」一个阿拉伯酋长国的首脑人物的行动,自然极其可疑!
所以,黄绢就决定来见王一恒,直接向王一恒询问他为什麽要这样做。
以黄绢如今的身份而言,她要做任何事,都有许多意想不到的便利。譬如说,别人要见王一恒,就不是那麽容易的一件事。但如果有人挂上了「阿拉伯大联盟贸易代表团团长」的名衔,要去见王一恒的话,那自然容易多了。
XXX
黄绢要见王一恒的信件,是由此间的一个阿拉伯国家领事馆代发的。
当这封信,由王一恒的一位秘书许小姐照经常一样,在上午十一时左右,送到王一恒的办公室中之际,许小姐尽了她秘书的最佳服务,她解释道:「这个阿拉伯大联盟贸易代表团,好像是新成立的,以前,从来也未曾听说过。而且,团长还是一位女性,这真是一件打破阿拉伯传统的事。」
王一恒本来已经决定要接见这访客的了,听得许小姐这样说,他迟疑了一下,道:「是不是有问题?」
许小姐道:「不会是假冒的,我已经向领事馆方面覆查过,这个团长,黄绢女士,是卡尔斯将军面前的红人,身兼数职,权倾朝野,在整个阿拉伯世界之中,和卡尔斯将军有相等的影响力。」王一恒点头道:「好,安排时间见她。」
许小姐离开之後,王一恒又拿起了那封信来看了一下,「有重要事项与阁下商议」,王一恒凭地敏锐的感觉,感到这个名字,看来像是中国人的「团长」,有点来意不善。不过,他也无法想到,黄绢要见他,会和尼格酋长的失踪有关。
第五章 原振侠助黄绢侦查
黄绢望著原振侠,原振侠把酒杯放在眼前,慢慢地转动著,灯光透过琥珀色的酒,产生一极奇异的光彩。黄绢道:「怎麽样,明天是不是和我一起去看王一恒?」
原振侠有点自嘲地回答:「算是你的随员?」
黄绢道:「可以说是顾问,整件事,可能是一项巨大的国际阴谋!」
原振侠低低叹了一声,道:「你还是不明白,事情越大,对我来说,越没有兴趣。我再说一次,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医生,并不像你,是一个有资格可以在国际事务中叱咤风云的大人物!」黄绢的声音很沉著,道:「你曾经对我讲过你的理想,你告诉过我,你学医,只不过是为了追求知识,目的并不是做一个医生。」
原振侠摊了摊手,道:「正如你所说,那是过去的事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原振侠在这样说的时候,多少有几分伤感。也使他自然而然地想起了以往和黄绢在一起的那段日子,那场大风雪,他和黄绢在山洞里的那几天,两个人溶成一个人的那种狂热。
黄绢停了半晌,道:「想不到你对那麽诡秘的事,也失去了任何兴趣!」
她一面讲,一面站了起来,指著早已在茶几上的一个文件夹,道:「这是美国联邦调查局调查尼格酋长失踪的报告书全文。调查小组的负责人,是一个叫温谷的上校,你不妨看看,经过十分曲折离奇,像奇情小说一样!」
原振侠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句,黄绢又道:「明天我会和你联络,要是那份报告书能引起你的好奇心,我们还是可以一起去看王一恒。」
原振侠喝下了一口酒,点了点头。
黄绢向门口走去,一面道:「事情实在很怪异,老实说,我希望你能成为我的助手!」
她已来到了门前,原振侠跟在她的後面。当黄绢在门前停下来,准备打开门之际,原振侠刚好在她的身後,两个人靠得极近。黄绢的身子,陡然震动了一下,原振侠很自然地伸出手,轻轻搂住了她的细腰。黄绢的呼吸有点急促,向後微仰著头,望向原振侠。
原振侠的呼吸也急促了起来,他在那一刹间,在黄绢明澈的眼睛中:看到了一种异样的幽怨。
黄绢应该不会有这样的眼神的,至少原振侠绝没有期望著这样的眼神。可是如今,她看来是那麽幽怨,再也不像是一个有著权势的女强人,只像是一个有著无故心事要倾诉的年轻女孩。
原振侠在那一刹间,完全陶醉在她那种比酒还醇的眼神之中,他低下头去,黄绢缓慢地闭上眼靖,长睫毛在颤动。然而,就在嘴唇快要相接,气息已可互闻之际,黄绢陡然低下头,打开门,挣脱了原振侠的拥抱,走了出去。
砰然的关门声,令得原振侠又从昔日的梦中,惊醒了过来。他又怔怔地站了一会,才转过身来。对於黄绢留下来的那份东西,他实在一站兴趣也没有,他只是任由它放在茶几上,走进了卧室,在床上倒了下来。可是躺在床上之後,思潮起伏,翻来覆去了好久,仍然一点睡意都没有。
他叹了一口气,走到客厅,把那份报告书拿起来,翻阅著。正像黄绢所说的那样,尼格酋长失踪的经过,是这样神秘,立即就吸引了原振侠全部的注意力。
等到他详详细细看完那份报告书之後,曙光已经透过了窗帘。原振侠只考虑了一分钟,就已经有了决定:不单是为了可以有更多的机会和黄绢在一起,也为了尼格酋长的失踪,实在太神秘了,他要回医院请假!
向医院请假的过程,其实是一个和院长激烈争吵的过程,历时一小时,最後,愤怒的院长吼叫道:「请假,我绝对不准,除非你辞职!」
原振侠叹了一声,道:「好,我辞职,我会在最短时间搬出医院的宿舍!」
院长听得这样的回答,不禁呆了片刻,原振侠是一个十分尽职的医生,医院失去了他,是一件可惜的事。但是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一地步,看来是无可挽回的了。院长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喝道:「走吧!」
原振侠在走出院长的办公室之际,心中也不免带著一丝歉意。离开了医院之後,他通过一个阿拉伯国家的领事馆,和黄绢取得了联系,他一开始就说:「我决定和你一起去看王一恒。」
黄绢听了,发出了一下高兴的呼叫声,道:「请你先到我住的酒店来。」
黄绢是住在全市最豪华的酒店的一间大套房中,原振侠在见到黄绢之前,见到了至少八个以上、穿著黑衣装、面目阴森的护卫人员。
原振侠对於黄绢目前的这种生活、地位,一点也不欣赏。虽然这样豪富权贵的生活,几乎是人人欣羡的,但是原振侠有他的一种知识份子的高傲,而黄绢权势的由来──卡尔斯将军,又是那样不堪的一个「小丑」型的人物,这更便原振侠感到厌恶。
原振侠竭力抑制著自己的这种厌恶,而事实上,在看到了神采飞扬的黄绢之後,这种厌恶,也大大减低。
黄绢今天穿看一套极其得体大方的衣服,看来不但美丽──而且高贵,但是又绝不掩盖她全身洋溢看的那股逼人而来的青春气息。
原振侠不由自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黄绢道:「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小时,我们之间,可以先交换一下整件事的意见?」原振侠摊开了双手,道:「全然是无可解释的!」
黄绢坐了下来,将她一双优雅的腿,美妙地斜侧向一边,道:「一定有解释的,一个人,一辆车,不可能在短短的一分钟时间内,消溶在空气之中──」
原振侠转过头去,望著壁上的一幅油画,道:「可是已知的事实,就是这样。」
黄绢挥著手,道:「我却感到,这其间有一个重大的阴谋在,一切全是精心策划的结果,目的是绑架尼格酋长。」
原振侠闷停了一声,道:「绑架的目的,无非是勒索,何以还未曾有人开条件出来?」
黄绢冷冷地道:「勒索金钱,只不过是小规模匪徒的目的。更大的阴谋,是制造混乱,从中取利。譬如说,阴谋者在道吉酋长国制造了混乱,将早已收买好了的人捧上台去当酋长,那麽所得的益处,比任何勒索得来的金钱,多不知多少!」
黄绢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虽然要执行这样的阴谋,过程如何,还全然不可思议,但黄绢的这种假设,却是可以接纳的。
原振侠想一想,道:「你的意思是,世界上能主持这样大阴谋的人,并不太多?」
黄绢道:「是,王一恒可以够条件了!」
原振侠又深深吸了一口气,王一恒这样的大豪富,如果真是阴谋的主持人,那麽,这是什麽样的一件大事,不知道要牵涉到国际上多少事和人!
黄绢和原振侠两人,这时,当然想不到,引诱尼格酋长到毛夷岛云的,只不过是那份请柬,那份神秘的请柬!
和其余五个人一样,尼格酋长也连续三年,收到这份神秘的请柬。开始的第一年,他连注意都未曾注意。第二年,他一笑置之。第三年,当他又收到这样的请柬之际,他仍然没有将之放在心上。可是,就在这时,却发生了一件不为外人所知的事情。却便是事後来到调查的黄绢,也不知道。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尼格酋长和他的众多兄弟中的一个。
这可以说是这个酋长国的「宫廷」秘密。
尼格酋长的这个兄弟,暗中勾结,收买了一批武装部队中的军官,已经回尼格酋长作出了最後通牒,逼他放弃酋长的街头,而由阴谋的策动者来继任酋长。
尼格酋长化了三天时间,去了解他自己的处境,发现他的处境,比他敌人告诉他的还要糟,看来除了照敌人所说的,到瑞士去避难之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
当然,就算到瑞士去,尼格酋长的日子还是可以过得很好,但是,那是变相的放逐,尼格酋长还想作最後的挣扎,当他向几个邻国的元首作了试探而反应冷淡之後,他又接到了那份请柬。
在一个没有甚麽要求的人而言,这样的一份请柬,除了引起强烈的好奇之外,不可能再有其他的後果。但是对一个有某种强烈要求的人而言,那就人不相同了。
尼格酋长先去请教达尔智者,在达尔智者那里,他其实并没有得到甚麽,他就下了决定,应邀到毛夷岛去。当他驾著车在驶向针尖峰去之际,他只想到一件事:要见到阴谋策动者的失败!
尼格酋长到毛夷岛的原因,就是那麽简单,黄绢当然想不到,因为酋长喜欢自己处理信件,三年来连续收到请柬的事,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黄绢和原振侠又作了一些猜测,都不得要领。和王一恒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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