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黄绢来说,时间也过得相当慢,但是她却并不像王一恒那样闲看,她有很多事要做。
一下机,一架汽车屋已经准备好,停在机场外。黄绢吩咐了几句,就独自驾著车,直驶向针尖峰。
黄绢手下替她准备的汽车屋,自然是设备最好的一种,虽然小,可是现代豪华设备,应有尽有。当黄绢来到针尖峰下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所有的游客,都已经离去,附近一带,幽静得惊人。
黄绢停了车,她拣了一个相当有利的地方停车。而她也配备了红外线望远镜。
这时,天色虽然黑了下来,可是当她调好了望远镜时,她可以清楚地看到大约三百公尺外的一株松树上,有两只松鼠正在追逐嬉戏。
然後,她在汽车屋的一张随意可以变换角度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把自己的身子,舒适地挨进柔软的椅子之中。
四周圈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所以,当她听到一阵汽车声传近来时,她知道,那是原振侠到了。几分钟之後,驶近来的车子,车头灯的光芒,射进了汽车屋的窗子,在车厢内造成一种奇异的图案。
黄绢仍然坐著不动,她看到车灯熄灭,然後,车厢的门上,传来了敲门声。
黄绢的心跳有点加剧,在那一刹间,她想到的是原振侠强有力的手臂,那双手臂,曾经那麽有力地拥抱过她,几乎令她窒息,也几乎令她快乐得昏过去。
她勉力使自己的声音镇定下来:「进来,门没有锁!」
门推开,原振侠出现在门口,他们两人对望著,谁也不开口。然後,原振侠慢慢走了进来,自己斟了一杯酒,坐下,两人之间,仍然保持著沉默。
就在这时侯,忽然又有汽车驶近来的声音,黄绢和原振侠都震动了一下。
原振侠翻腕看了看手表,才八点钟过一点,他望著黄绢:「那麽早,王一恒就来了?」
黄绢立时直了直身子,双眼凑向望远镜,转动著。这时,车声已经停止了,黄绢看了一会,冷冷地道:「我们的红头发朋友来了!」
「温谷上校?」原振侠感到诧异:「他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什麽?」
黄绢的语声听来相当伤感:「每一个人都有不同的目的,旁人怎麽能深究?」
原振侠也来到了望远镜的旁边,当他凑向前去看的时候,黄绢就在他的身边,长发有几丝拂在他的脸上,而他的鼻端,又被黄绢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股迷人的香味冲击著。如果不是他极有自尊心的话,他一点不再理会温谷上校,而转身将黄绢紧楼在怀中了!
原振侠暗中咬了咬牙,他一动也没有动,因为他知道自己并不是黄绢心目中的男人,就算黄绢基於生理上的需要,会很乐意他去抱她,但是,这是多麽无趣的一种情形,任何有自尊心的男人,都不肯做这种事的!
原振侠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从望远镜中看出去。他看到温谷从一辆小车子中走出来,四面看看,显然并未注意到汽车屋和他驶来的车子。
然後,温谷又上了车,把车子缓慢地倒退著,退到了一株大树之後停下。然後,他就坐在车中,点燃了一支烟,抽著。烟头冒出的亮光,在黑暗之中一闪一闪,看来十分异特。
原振侠喃喃地道:「大家都来了!至少有一个目的,是每个人都一样的:都希望看到,邀请王一恒来的是什麽人,和尼格酋长的神秘失踪,有什麽关连。」
黄绢的反应,看来不是很热烈,过了好久,她才道:「也许。」然後,又停了一会,才又道:「王一恒现在在什麽地方?」
原振侠摇著头,他望向黄绢,恰好看到黄绢的侧面,他看到黄绢的长长的睫毛,在不住地闪动。就在这时,原振侠的心中,像是被什麽硬物,重重地撞击了一下一样!他明白黄绢为什麽要来了!
黄绢是想要王一恒在这里看到她!
他同时也明白自己为什麽在这里了!黄绢是在利用他,作为一种填补,这就是原振侠何以忽然像是捱了重击一样的原因。
这实在是超过一个人所能忍受的极限了!
原振侠知道,自己在那一刹间,脸色一定变得极其难看,所以当黄绢向他望来的时候,才会现出一种讶异的神情来。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道:「我并不後悔这次前来,但是我可以肯定,以後再有这样的情形,我一定不会再来!」
这时,原振侠的情绪,已然极其激动。
黄绢听了之後,并没有出声,只是自然而然,现出了一个十分轻视的微笑来。
那种微笑之中所包含的卑视,只有身受者才能了解,原振侠在刹那之间,感到了心口一阵绞痛,他不自觉地,发出了一下呼叫声,根本不及再去考虑其他,一个转身,冲向门口,拉开门,就跳了下去。
这时侯,他心中的愤懑、哀痛、激动,真是到了极点,落地之後,他又大叫了一声,然後,不顾一切,向前疾奔了出去。
他不知道自己要奔向何处,他只是用尽自己每一分力气,向前奔跑看,希望摆脱黄绢那种充满了卑夷的微笑。
突然之间,他在黑暗之中,一脚踏了空,整个人向前,直倾跌了出去。
当他感到自己向前跌出去之际,他仍然不及去想自已会跌成什麽样,他在想的只是:黄绢为什麽要这样对待自己,自己纵使不是她心目中的男人,但也不应该这样没有地位!
在如此激动的情绪之下,原振侠实在没有法子分辨自己究竟会跌成什麽样子,他只是在一瞬之间,觉得自己忽然撞中了什麽,坐跌在硬地上。
当他喘息著,还不想睁开眼来之际,他忽然感到了一股寒意,那股寒意,令得他不由自主,全身发起抖来。
然後,突然有一个柔软丰满的胴体,紧紧抱住了他。
原振侠的喉际,发出了「咯」地一声响,他的神智十分清醒,他已经觉出事情极不对头,一定有什麽极其古怪的事在他的身上发生了!
他还未曾来得及睁开眼来,两片湿热的唇,已经吮住了他的唇。原振侠心中叫了起来!
黄绢!只有黄绢的吻才会这样热烈!
是黄绢追了出来,看见他跌倒了,把他扶了起来,又亲吻他?他可不要这种施舍,原振侠一想到这里,陡地感到一阵愤怒,睁开眼来。当他一睁开眼来之际,他整个人如回遭到电殛一样地呆住了!
原振侠一睁开眼来之後,首先看到的,当然是黄绢俏丽的脸,离得他极近,可以看到她脸上细小的汗毛。然後,原振侠看到了一堆火,火光在闪耀著,那使他立时看到,自己是在一个山洞之中!
而且,他对那个山洞再熟悉也没有,那个山洞,就是他曾和黄绢渡过三天的那个!这三天,已成为原振侠一生之中,最最难忘而又一想起就有心头阵阵绞痛的回忆!
怎麽又回到这个山洞中来了?黄绢怎麽又在他的怀中了?这是不可能的事,几秒钟之前,他还在夏威夷,绝不可能在几秒钟之中,就到了日本,不是的,那一定是梦境,他记得很清楚,他在急速的奔跑之中,曾跌了一交,那一定是他跌昏了过去之後的幻觉!一定是!
原振侠一面心念电转,一面伸手去,想去推开黄绢。可是黄绢却抱得他极紧,神情有点惊讶地微睁开眼来,原振侠可以完全感到她因为喘息而喷在他脸上的热气。
原振侠忍不住叫了起来:「黄绢,是你?」
黄绢的声音令人心醉:「不是我,会是谁?」
原振侠双手用力抓住黄绢的手臂,他的手指,甚至陷进了黄绢丰满的手臂之中,同时,他不住地摇著黄绢,摇得黄绢的身子,前後摆动,长发也随之凌乱地披拂在脸上。这种真实的感觉,原振侠可以知道绝不是梦境,但是他还是一面摇著黄绢,一面叫道:「不是的,我在做梦!我在做梦!那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他陡地一用力,推开了黄绢,向外面奔去,可是才一奔到山洞口,一阵刺骨的寒风,把他逼了进来,他的身子不由自主缩紧,陡然之间,眼前一黑,那堆火的火光不见了,他不知道自己在什麽地方,只觉得寒意在渐渐减退。他拚命睁大眼,想看清楚自己到了什麽地方,可是四周围的黑暗,是如此浓稠,他完全看不到,他伸手四面摸索著,想摸到一点东西,他也不断移动著他的身子,然而,他就像是处身在一个什麽也没有的虚无境界之中一样,不论他如何努力,他什麽也碰不到!而且,他也开始感到,自己的双脚,也根本没有踏在任何实物上,他的整个人,是飘荡在空中的,可是又不是在飘荡!
原振侠心中真是骇异之极,他刚想大声叫,就听到了有人在讲话:「怎麽一回事,这个人怎麽不受控制?」
另一个人道:「或许是能量还未完全集中,就给他破坏了。」原振侠清楚地听到了对话,但是却完全听不明白。
原振侠喘著气,大声叫了起来:「甚麽人?甚麽人在我的身边?」
原振侠没有得到回答,可是他又听到了声音:「咦,他到哪里去了?怎麽他忽然不见了?」
另一个声音道:「我找到他了,他在……他在超越空间的过程中,奇怪,他怎麽停顿在两个不同的空间之中了?这种情形,你能理解麽?」
另一个声音道:「是啊,这是怎麽一回事,我实在无法理解!」
这时,原振侠的心情,已经从极度的惶惑之中,慢慢镇定了下来,他也有点了解那两个人的对话,他尽量使自己保持沉著,道:「请,请回答我的话,你们听到我的话麽?请回答我的话!」
在原振侠这样说了之後,是一片死寂,那是真正的静寂,原振侠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血液在体内流动的声音,而他的心跳声,听来就像是鼓声一样。死寂维持了并不多久,他还是没有得到回答,听到的仍然是两个人的对话。
一个道:「看来又是意外,和去年的一样!」
另一个道:「去年的不能算是意外,我们的空间转移是成功的!」
第一个道:「不算是成功!那人在空间的转移过程之中,产生了极度的恐惧,以致不能克服,用佩枪自杀了!」
第二个道:「可是他的记忆系统却继续了转移的过程,不过那种转移过程,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结果送出了范围,连我们也找不到了!」
原振侠心中怦怦乱跳,叫道:「你们在说尼格酋长!」
这时,原振侠对於自己的处境,多少也有点了解了。他明白,自己曾经在刹那之间,经历了「空间的转移」,从夏威夷忽然到了日本。可是他只明白这一点,何以如今自己又会在「两个空间之间」,他就不明白,而黄绢何以会出现在山洞中,他也不明白。
从那两个人的对话听来,吕特生和温谷上校的假设,倒是事实,在空间转移的过程之中,尼格酋长由於极度的惊惧而自杀,可是转移在继续著,他的身体和他的车子,不知道被转移到甚麽地方去了,他的「记忆系统」却在转移过程中「逸出了范围」。「记忆系统」,那就是一个人的灵魂,原振侠倒是知道它去了何处,它和徐玉音的脑部,发生了作用,使徐玉音变成了另一个人!这一切不可思议的事,是由谁在促成的呢?
原振侠由於不断在大声叫著,以致他的声音听来有点嘶哑。可是他还是叫著:「你们究竟是谁?」
可是在交谈的两个人,显然听不到原振侠的呼叫,两个人继续在自顾自交谈。一个道:「真不懂,他刚才不是已经在他一直想要处身的环境之中麽?为什麽他又要放弃?说自己是在做梦?说那不是真的?」
另一个叹了一声,道:「我也不明白。当他们脑子的活动感应到了之後,对他们来说,就是真的,还有什麽真假之分?真的就是假的,假的就是真的,全在於他们脑神经细胞的活动,这个人好像有点特别,或许他的脑细胞活动,比较受控制?」
第一个道:「不是很清楚。事实上,真、假、虚、实,根本全是他们脑细胞活动的结果,这一点,在他们之中,几千年前已经有人知道了,且还建立了一套完整的解释,不明白何以那麽多人还不明白!」
另一个又叹了一声,道:「如果这个人不去深究,他不是已经找到了他想找的?我们还是成功的,只不过他突破了我们的控制!」
两个人的对话,一个字一个字传入原振侠的耳中,直听得原振侠遍体生凉!那两个人对话中解释真假虚实的道理,更令得原振侠战栗不已!他刚才在山洞中,空间的转移是确实的,但是黄绢的出现,却是虚幻的,只不过是他脑细胞活动的结果。然而,虚幻的和实在的又有什麽不同?许许多多以为是实在的事,又何尝不是虚幻的?
「几千年前已有人建立了完善的解释」,那倒是事实,自从释迦牟尼悟道以来,所有他的学说,全是环绕著这一点建立起来的,可是一直到如今,又有多少人明白这一点道理呢?
原振侠不再出声,那两个人的对话却在继续:「转移空间的能量全被这个人用去了,积累这种能量,又要一年的时间,王一恒今年要失望了,明年他是不是会再来?」
另一个道:「谁知道,他们每一个人都有那麽多愿望,又有那麽多失望,我们选择的对象,已经算是最少愿望不能达到的了,可是他们一样要追求虚幻的境界。」
第一个笑了一下,道:「要是他们不是这样无知足的追求,我们的工作也无法进行了,嗯,明年,请柬还要多发一份,发给谁好呢?」
另一个道:「这倒可以慢慢商量。」
原振侠听到这里,又忍不住叫了起来:「喂,你们究竟是什麽人?」
他仍然得不到回答,听到的,依然是对话。一个在说:「他们的脑构造,倒十分奇妙,当他们看到一样东西,摸到这样东西的时候,只不过是脑细胞传给他们感觉器官的一种作用,至於这样东西实际上是不是存在,他们是不可能真正知道的,只要他们在感觉上觉得有这东西存在,就以为是真的存在了!」
另一个道:「是啊,所以我才说这个人有点奇特,在经过空间转移之後,他嚷说那是假的!」
第一个道:「唉,还是那句话,真的就是假的,假的也就是真的!」原振侠是一个医生,他自然确切知道人体各感觉器官是接受脑部活动的指挥的,手指碰到了一样东西之後,要由感觉神经将讯号传到脑子去,由脑细胞的活动,来决定这是什麽东西。如果脑细胞的活动有错误,那就不能作出正确的判断了!如果脑部的活动,将不存在的当作存在,那麽,真和假,还有什麽分别呢?刚才在那个山洞之中,活色生香的黄绢,明明是在自己的怀抱之中,那是虚幻的,还是真实的呢?
原振侠只觉得自己的思绪,乱成了一片。
在这时侯,那两个人的对话还在持续著。一个道:「不但是实际的东西,就算是抽象的意念,对他们来说,情形也相同。」
另一个道:「是啊,当一个人的脑部活动,决定他是一个快乐的人时,这个人就是快乐的人了。只可惜他们之中,好像很少人能达到这样的结论!」
第一个道:「如果他们都快乐满足了,我们也不能邀他们前来了。现在我们可以肯定的是,转移空间的实验,已经成功,而且,在转移空间的过程之中,我们可以使一个人,脑部活动最想实现的事,对他来说,变成事实。」
另一个道:「对,这一点成绩是肯定的。而去年的那个,虽然有了意外,我们倒也有意外的收获,我们知道他们的记忆系统,可以独立存在,形成一组微弱的电波,在偶然的基因下,还可以和活动的人体,发生关系!」
第一个沉吟片刻,道:「是,这一点十分重要,他们在若干年之後,可能发展到这组微弱的电波单独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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