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曼凝嘴角缓缓绽出一痕冷冽的弧度,张开眼睛,那双漆黑的瞳子射出淬毒的寒意:这具身体拥有两份记忆,但昔日那个懦弱的沈曼凝已经死了,现在身体里的灵魂只有一个——那就是她重生后的冷曼凝!
再获新生,她势必让前生今世所有欺她辱她毁她之人碎尸万段死无葬身之地!
*
冰蝶端着一只食盒走进内室,放到床榻前的一张木几上,对仍然坐在妆台前的曼凝报告了一个消息:“听说二夫人吃了汤药不久就退了烧已经醒过来了!幸好如此,不然……”
不然,沈曼凝肯定难脱其咎,毕竟卓芸是在她的屋子里晕倒的。
曼凝听着冰蝶欲言又止的话,只是沉默不语。
“大小姐,用晚膳吧!”冰蝶不知道为什么大小姐从醒后就特别爱照镜子,好像镜子里面有什么令人费解的秘密似的,真奇怪。
曼凝站起身离开妆台,走到木几前坐下,看着冰蝶揭开食盒的盖子,从里面端出一碗白粥两碟素菜。
“厨房里的管事说大小姐病体未愈,需食些清淡的饭菜……”说到这里冰蝶微微咬唇,眼眶不争气地红了。
明知道厨房里借机苛刻大小姐的饭食,却无计可施,冰蝶难过忿懑之余,又怕被大小姐看出端倪,徒添伤心烦恼。
看着眼前几乎连肚子都填不饱的“晚膳”,曼凝不禁气笑了。堂堂镇国公府的大小姐竟然可怜到如此地步,甚至连个下三等的婢女都不如,说出去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不过事实摆在面前,沈曼凝在府里毫无地位可言,甚至连吃顿饱饭都不容易。记忆中都是沈曼凝的无可奈何和悲春伤秋,而此女面对长期困境除了流泪似乎并没有其他法子。
“挺好的,我正想着素淡的吃食,很合胃口!”曼凝拿起匙子,小口小口地喝着白粥,看起来居然津津有味。
见大小姐并未像以前那般多愁善感动不动淌眼抹泪,冰蝶暗暗松了口气。
这时房门敲响,冰蝶忙过去开门,见易嬷嬷端着一只食盒神色匆忙地走进来。“大小姐正在用晚膳吗?我去小厨房里让厨娘用党参炖了只鸽子,最滋补的,亲自看着火刚炖好了!”
冰蝶目露喜色,接过食盒从里面端出小小的黑陶煲,拆了鸽子肉并汤盛了一碗端给曼凝。
曼凝望向易嬷嬷,目光有着询问的意味。
易嬷嬷怜惜地看着曼凝消瘦的身子,叹道:“不管怎么难也不能饿肚子,更何况大小姐刚从鬼门关里转悠一圈回来,身子亏虚得厉害,不好好补一补,如果落下什么病根,以后可怎么是好!”
听着真心关切的话语,曼凝冷硬的心顿时一热,半晌,问道:“已经这样抓襟见肘,还给我炖乳鸽,以后我们的银钱岂不是更拮据!”
“奴才们身子结实,吃什么都行。大小姐万金之躯,不能受委屈!”易嬷嬷慈爱地看着曼凝,嘱咐道:“趁热快吃吧!”
曼凝动容,她看看易嬷嬷,再看看冰蝶,寒凛的眸子里浮起一丝暖意,轻声道:“你们都受委屈了!”
听到曼凝说出这样感性的话,两人俱是鼻子酸涩,湿润了眼眶。只感动地看着她,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这时,突然就听到外面一阵吵嚷,隐约听到小丫头低头下气地哀求声,里面夹杂着尖厉的斥骂:“狗奴才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竟敢拦住本小姐的去路,快滚开……”
是沈素素的声音!来势汹汹,似乎比以往的骄横跋扈更多了些气急败坏。
身体竟然本能地哆嗦了一下,曼凝微怔,随即想到是这具身体对沈素素根深蒂固的恐惧在作祟,她不禁冷笑。“打开门,迎接二小姐进来!”
05狗咬狗
还不等冰蝶上前打开房门,就听“嗵”一声响,房门被重重地推开。进来的人不止是沈素素,还有向来和沈素素搭档的卓钰婵。
两人俱是眉眼含熬,火气冲天,进门就对曼凝破口大骂:“贱蹄子,你施邪法害得母亲抱恙,今儿个非来揭你的皮不可!”
曼凝从容不迫地站起身,冷凛的眸子射向那两个泼货,丝毫不见平时的畏惧之色,只淡漠而笑:“唔?二位好凶悍的架势,我倒想看看你们要怎么揭我的皮!”
冰蝶大着胆子上前,战战兢兢地走向看起来最凶悍的沈素素:“听说二夫人刚刚醒过来了,应该已经没有大恙,大小姐并未施邪法……啊!”话还没有说完,就挨了沈素素劈头一记耳光,打得她纤瘦的身影摇晃。
“贱婢子,这里哪有你插嘴的份,找打!”沈素素细眉倒挑,水眸满是佞戾之色。
就因为卓芸吃了汤药后醒转过来,结果沈纪柯就不再同意让法师过来作法祛邪,害得她和卓钰婵商定陷害沈曼凝的计划落空,能不让她气急败坏吗?
卓钰婵紧跟着一脚踹开冰蝶,顺便提醒沈素素:“二小姐别只顾着跟个贱婢生气,为母亲出头才是正事!”
沈素素点头,边气势汹汹地走向沈曼凝,边继续对其斥骂:“不要脸的贱人,当年仗着你爹娘的势头强行跟世隆订下亲事,现在世隆不要你,你便把满腔怨恨发泄到我和母亲的身上,用邪术加害母亲……”
听着沈素素贼喊捉贼倒打一耙,曼凝嘴角绽出一抹讥嘲的冷笑。然而,她并不反驳,只是用看小丑般的眼神看着沈素素继续撒泼。
正骂得起劲时,沈素素猛然看到小木几上居然放着一碗乳鸽汤,这让她大感意外,便停下口,用审贼般的目光盯着沈曼凝看了会儿,阴森森地审道:“哪来的鸽子汤,是不是去厨房里偷来的?”
她特意让丫头去厨房里“关照”过,给大小姐的“膳食”要清淡些,切忌油腻,只青菜白粥“调养”,怎么可能有滋补的汤水!
易嬷嬷连忙站出来,垂首道:“是老奴用自己的月钱买了只鸽子,想给大小姐补一补……”
“好一个刁奴,胆敢私下里背着主子弄这些把戏,真真活得不耐烦了!”沈素素瞪向易嬷嬷的目光里充满了狠戾,又对自己的丫头施了个眼色。
沈素素身边的大丫头秋荷立刻上前把整张木几都掀了,所有碗筷碟盏统统摔落,粥汤泼撒出来,满地狼籍。
饶是如此,沈素素仍然不依不饶,她大骂着易嬷嬷欺主,却忘了易嬷嬷是沈曼凝母亲的陪嫁并非是她的奴才!只因为在她的眼里,沈曼凝卑贱如奴婢,根本算不上主子,所有奴才都应该听她沈素素一人的话!
沈素素撒泼的时候,卓钰婵向来不甘落后。她见沈素素忙着斥骂易嬷嬷,她便把矛头指向了沈曼凝。“小贱人,你纵使恶仆偷窃该当何罪!今儿敢去厨房偷鸽子汤,也许明儿个就把黑手伸向夫人和老太太了!依我看,趁早把你身边这些下作的黑心种子都撵出府去干净……”
曼凝怒意不禁涌上心头,死死盯住卓钰婵咄咄逼人的脸,似乎透过这张嚣张的脸看到了另一个貌美如花毒如蛇蝎的女人——卓钰娆!
卓家的人果然都是她前生今世的死敌,处处相逼,不给她任何退路。就连自己身边的老嬷嬷用体已银子做碗滋补汤,也要小题大作,似乎不赶尽杀绝誓不罢休。
她冷盯着卓钰婵,新仇旧恨涌上心头,那双漆黑的瞳子瞬间精光暴射,好像暗潮汹涌的漩涡,竟像要将人卷进那暗无天日的幽异深渊,万劫不复。
卓钰婵停住口,整个人变得僵滞,痴痴呆呆地看着曼凝漆黑如墨的眼睛,似乎被吸走了魂魄般,浑身僵硬如同木偶,再也没有任何反应。
曼凝看着卓钰婵突然间的异样,也是有些疑惑不解,但随即想起了卓芸面对自己时的奇怪反应。当下心念飞转,灵光在脑海里乍闪,似乎有一种神秘的真相呼之欲出。
电光火石间,曼凝已有了主意。她微眯眼眸,纤纤素手指向正在对着易嬷嬷发淫威的沈素素,用唇语对卓钰婵命令:去扇沈素素两巴掌!
接下来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卓钰婵竟然直奔沈素素而去,走到对方面前挡开了正在被训斥的易嬷嬷。
沈素素正斥骂得起劲,冷不防见卓钰婵插过来,挡住自己的视线,不由有些意外。她抬眼望向卓钰婵,正想责问对方为何要拦着自己教训下人,却没想到卓钰婵二话不说,竟然左右开弓给了自己两记响亮的耳光。
“啪!啪!”两声清脆的声响惊呆了屋子里所有的人,诧异不解地看着卓钰婵和沈素素,不明白平日里狼狈为奸的两个人为何突然翻脸了。
猝不及防之下,两记重重的耳光几乎打懵了沈素素,她捂着腮帮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卓钰婵,半天厉声喝骂道:“你失心疯了,竟然敢打我!”
卓钰婵一反常态,只痴怔地盯着沈素素,好像不认识她。
听不到卓钰婵的解释,也不见她跟自己道歉。心高气傲的沈素素顿时恼火起来,大叫着:“好啊你,竟然帮着沈曼凝打我!说,她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啊!”
话音未落,她的脸上竟然又挨了卓钰婵两记耳光。这两下子更狠,将她打得踉跄后退几步,差点儿当着众下人的面失仪摔倒。
所有丫头仆妇都不敢相信眼前见到的,少夫人似乎对二小姐有着什么深仇大恨似的,竟然连番下狠手打她的耳光,实在令人又是惊诧又是害怕。
二小姐沈素素不但是沈纪柯夫妇的掌上明珠,镇国公府里最最金贵的千金小姐,也是卓钰婵的小姑,还是她未来的弟媳,两人往日都是一个鼻孔里喘气,这怎么突然就翻脸了。
沈素素哭骂着,完全忘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只想跟“发疯”的卓钰婵算帐。她可不能白白挨了四记耳光,按照她的风格,必须要加倍地讨还回来!
“你们都是死人吗?去,扇这个悍妇十耳光!”沈素素指着卓钰婵,咬牙切齿地对自己身边的丫头和婆子命令道。
06死过一回
沈素素向来心高气傲,哪里能容得下卓钰婵平白无故扇她四巴掌。尤其当着众多仆妇丫头,丢尽了她千金小姐的颜面,此等奇耻大辱,简直令她羞忿欲狂。
“你们都是死人吗?去,扇这个悍妇十耳光!”沈素素指着卓钰婵,咬牙切齿地对自己身边的丫头和婆子命令道。
卓钰婵身边的丫头映月连忙拦在主子的身前,满面焦急地分辩:“二小姐请息怒,少夫人和二小姐的关系一向和睦,今晚实在反常。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说到这里,她又环顾四周,眼里满是惊惶和胆怯,呐呐地提醒道:“二小姐莫忘了夫人……她、她也是在这屋子里中邪晕倒的!这里……很古怪!”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浑身一凛,遍体生寒。胆颤心惊地环视四周,最后目光聚向在旁观战的沈曼凝身上。
沈曼凝却仍保持着淡漠的神情,而嘴角却噙着一抹讥诮的弧度,开口道:“少夫人和二小姐跑来我的屋里闹腾,又是掀桌子又是帮我教训奴才,这半晌了也该歇歇了吧!”
说罢,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瞄向卓钰婵,心里默语:赶紧滚!
不等沈素素反应过来,就见卓钰婵突然跳起来,二话不说,飞步离开,谁也拦不住,转眼就去远了。
看到这不可思议的一幕,众人愈加哗然,早萌生了怯意和退意。先是卓钰婵的几个丫头跟着跑出去,后来沈素素带来的丫头里面有几个小丫头也脚步浮动,想溜之大吉,但碍于沈素素的淫威,一时间不敢擅自逃跑。
沈素素再次投向沈曼凝的目光一改平日的倨傲嚣张,终于露出惊惧和胆怯。看着沈曼凝那双黑如点漆的眸子,似乎射出妖异的寒芒,她嘴里惊呼着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然后转身就跑。
那些丫头早就胆战心惊,见主子都跑了,当然也忙不迭地拔腿,争先恐后仓皇而逃。
转眼间,屋子里的不速之客都走得干干净净,空气顿时净化了不少。
易嬷嬷唤进来小丫头收拾满地狼籍,再亲手将那只幸而没有搁置木几上而免于难的黑陶煲端起来,爱怜地看一眼曼凝,说:“还剩了些汤水,我再去厨房里热一热!”
曼凝点点头,等易嬷嬷离开后,她便唤过冰蝶,仔细察看冰蝶被打红肿的脸颊和被卓钰婵踹到的膝盖,幸好膝盖上的伤并不严重,便让碧霜端来冷水,绞了湿毛巾冷敷。
“大小姐,冰蝶没事!”冰蝶见曼凝如此关心自己,不禁眼眶都红了。
往日里,大小姐总是被二小姐和婵少夫人欺负,连带着她们这些下人们也常常挨皮肉之苦。这种时候,大小姐常常自顾不暇,哪里还顾及得上她们。
今天,见大小姐一反常态,非但没有再哭泣落泪,还对自己如此怜惜,不禁又是感动又是伤心。
“都疼得直掉眼泪,还说没事!”曼凝亲手接过碧霜递过来的湿毛巾轻轻敷着冰蝶红肿的脸颊,随口打趣了一句。
“咳……咳咳……”原本伤感落泪的冰蝶顿时呛住了,大概是生平第一次发现大小姐在这种境况之下居然还有心情打趣,一时间太过震惊。回过神来,小脸窘得发红,结结巴巴地辩解:“奴婢、奴婢不是疼得掉眼睛……奴婢是……是……”
“扑哧!”雪晴在旁边都忍不住笑了,不过看向曼凝的目光也充满了疑惑不解。
今晚的事情的确有些蹊跷,但她们并不怀疑小姐会邪术!也许婵少夫人早就跟二小姐有了嫌隙,借着这个机会发作出来,故意嫁祸给大小姐也未可知。
曼凝给冰蝶细细涂了药膏,微笑莞尔道:“她打了你一巴掌,现世报应就挨了四巴掌,这利息可满意?”
冰蝶顿时又惊得魂飞魄散,连声劝道:“大小姐,你以后千万不要随便说这种话,万一被有心之人听了去……那些人正等着拿大小姐的错,无事反倒能生非,诬蔑大小姐会邪术,嚷着要找法师来,如果……”
曼凝抿着嘴儿,脸上的浅笑不改,眸中闪过一丝冷光,笃定地道:“放心,我不会让她们得逞!”
看到曼凝如此自信淡定,跟以前的懦弱温吞判若两人,贴身的丫头们几乎都不敢相信她就是大小姐。
良久,只听雪晴嗫嚅着说:“大小姐,你好像……变了!”
意识到众婢发觉了自己不同于往常的变化,曼凝并不回避躲闪,索性冷笑一声,直言道:“我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难不成还要束手待毙,再让他们逼死一回吗?”
此言一出,满屋子寂静,良久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颤抖着道:“大小姐,你长大了!”
只见易嬷嬷去而复返,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饱含着心酸的喜悦,混浊的老眼里闪着泪光,无比欣慰地看着曼凝。快行几步走到她身边,紧握住她的手,感慨地说:“你终于长大懂事了!不愧是大夫人的女儿,身上流着和她同样骄傲高贵的血液!老奴盼了这么多年,总算盼到了希望!”
07灵蛇
一弯浅浅的瘦月悬挂夜空,星子浮沉明灭,俯照着暮色下的紫云城。
夜风和暖,阵阵袭来,带着宜人的芬芳,嗅之欲醉。
暮春时节,花园里群芳灼灼,竞相斗艳。香氛弥漫中,渗杂着醇美的酒香还有美人的体香。
纱幔随风飞舞漫扬,香雾萦绕,袅袅娜娜,玉盏金樽里的琥珀美酒映着美人如花笑靥,恍若置身琼台瑶池温柔梦乡。
丝管声声入耳,宛若天籁。八名美貌舞姬身着绯色轻纱舞衣,赤着玉足在汉白玉砌就的地面上翩翩起舞。轻纱如烟,掩不住曼妙的青春曲线,在烛光摇曳的夜幕下,透出诱人的玉色。
然而,就在这样春色宜人,乱花迷眼的温柔乡里,高高坐于金座之上那个尊贵而邪肆的男子仍然满脸阴霾,未见丝毫的笑意。
男子一身墨色的长袍,身躯颀长挺拔,既使慵懒随意地斜靠着座背,也掩饰不住那种浑然天成的高贵和邪佞。好像,他就是天生的王者,万物的主宰,有着目空一切睥睨天下的狂傲资本。
这位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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