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的目光缓缓扫视过在场的诸人，停留在曼凝的身上，与她对视。他的神色坦然磊落，对她微微一笑，似在安慰她。
“原来是盛天会的少主羽公子！”卓芸压下狂怒，但语气仍然掩饰不住轻蔑。“像羽公子这样身份地位的人，怎么也能随意信口开河！”
跟京城权贵相比，江湖帮派的地位无疑要低。不过盛天会号称天下第一帮，势力遍天下，就连皇室都理让三分，甚至极尽拉拢，所以朝臣也不敢轻易得罪帮会的人。
司徒羽似乎有些惊讶地觑向卓芸，朗声辩道：“羽只是将亲眼所见如实道出，怎么叫信口开河？还请卓夫人赐教！”
卓芸料不到半路杀出个司徒羽，将不利的局面搅得更糟，心中的惊怒可想而知。“卓公子亲眼看到沈曼凝行凶，他被她用迷香给迷晕了过去，又把二小姐三小姐如法炮制，为了得逞她的私欲，还把无辜的迟公子也牵涉了进来！人证物证俱全，还能如何抵赖？你颠倒黑白，为沈曼凝做假证，目的何在，居心何在！”
她没提沈曼凝会“摄魂大法”的事情，一则是怕没有确凿的证据被人笑她睁眼说鬼话，二则是怕抖露出来智光法师之事，与她脸上无光。（在这种时候，不能再节外生枝了！）
司徒羽听着卓芸的指责，他连眼睫毛都没颤一下，只诧异地反问道：“我为什么要给沈大小姐做假证？我又不认识她！不过恰巧路过望月楼看到她比二小姐和迟公子早离开，说了句公道话而已！卓夫人如此指责，倒让羽无话可说了！”
官员太太们交头接耳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瞅向卓芸的目光里盛满了鄙夷和讥诮。事情明摆着，有目击者看到了真相并且勇于说出来，而卓芸却背着人头不认赃，实在令人怡笑大方。
更何况司徒羽侠名满天下，他为人刚直，绝不会为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子做假证。
曼凝沉默着，心里却远比众人更加惊讶不解。她想不到司徒羽竟然会为她做假证，但不可否认，他的这个“证词”来得恰到好处。
终于，她开口了：“曼凝跟羽公子素谋平生，羽公子仗义执言，曼凝在此谢过！”说完，她对司徒羽盈盈弯腰福了福，起身时对他投去淡淡一瞥，表示自己记下了他的恩情。
然后，曼凝的目光转向卓芸，正式开始反击了。“二婶听到了吗？羽公子跟曼凝素不相识，卓公子却为了二妹妹跟曼凝退过婚，他们俩说的话，谁更可信，相信在场诸位心知肚明！故意颠倒黑白混淆视听的人，目的何在？居心何在？”
“大胆！”卓芸气得差点儿吐血，正要发作，忽听到外头有下人禀报说老太君和镇国公来了！
事情闹得太大，实在难以收场。何况有那么多的官员太太亲眼目睹了沈素素和沈婉儿秽乱闺阁的丑态，明天……整座紫云城将会传得如何沸沸扬扬，恐怕镇国公府将颜面无存。
沈老太君满头银丝，精神矍铄，仪容不怒自威。沈纪柯则满脸铁青，看到卓芸母子三人时，恶狠狠地瞪过去，好像恨不得将她们全部杀了来挽回镇国公府受损的颜面和威严。
两位婆子搬来了一张太师椅，沈老太君在沈纪柯的搀扶下坐了上去。待到听众人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差点儿气炸了肺。
事情明摆着，沈素素和沈婉儿不检点儿，分别勾引了卓世隆和迟恩启行苟且之事。至于为何两人搞错了对象，可能是酒喝多了弄错了吧！
东窗事发，为了掩盖丑事，就把沈曼凝强拉进来顶缸。问题是，现在沈曼凝有了一个不在场的人证，要想让她听话地认下这桩淫罪，恐怕不太容易。
“混帐！”沈纪柯急了，他的两个女儿做出这等丢人的事情，他以后还要如何在官场混下去？不行，必须要让沈曼凝顶罪！“沈曼凝，你小小年纪竟然如此歹毒！为了世隆退婚一事怀恨在心，设下了这么险恶的圈套，想害素素和婉儿身败名裂……”
曼凝见沈纪柯蛮横至此，竟然连脸面情都不顾了。为了保全他的两个亲生女儿，为了保全他的官职和官威，铁了心指鹿为马要牺牲沈曼凝这个侄女。
可惜，今日的沈曼凝再不是往日那个任人揉捏的软柿子，她一定会让他的黑心付出代价。
沈老太君积极响应儿子，准备用莫须有的罪名处置了沈曼凝来保全沈素素和沈婉儿！“沈曼凝，你身为沈府嫡出长女，半分大家闺秀的气度都没有。为了一已私欲，陷害两位堂妹，论罪当诛！来人，把沈曼凝拿下，押到后院的祠堂里，按家规族律处置！”
把所有罪名强按到沈曼凝的身上，夜里了结掉她的性命，明天就说她畏罪自缢！虽有损沈府的名声，也好过让沈素素和沈婉儿身败名裂！
29以死明志
沈老太君和沈纪柯太过雷厉风行的做事风格，让在场的众多官员太太们都惊呆了。她们想不到堂堂镇国公府竟然黑暗至此，连申冤告状的机会都没有了，直接被审判死刑。
苏夫人迈前一步，阻止道：“慢着！”
见有人出面阻拦，沈纪柯暗暗着急，忙对着卓芸打了个眼色。
卓芸便拦上去，皮笑肉不笑：“这是我们的家务事，苏夫人不必多言！”
苏夫人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口就被堵回来，不禁皱起蛾眉。旁边的赵夫人却冷笑道：“看来镇国公府还真是只手遮天有口难言的地方了！”
这话说得极不留情面，不少人脸上变色。
还不等卓芸反驳，就听到一个弱弱的声音响起：“是沈二小姐带我来望月楼的，她说家贤在雅阁里等着我一起喝酒！”
剑拔弩张的寂静中，这个弱小的声音却也十分清晰，引得众人目光纷纷投向他——竟是迟恩启！
迟恩启腼腆若女儿态，羞涩不敢抬头，却终于勇敢地说出了自己的声音。“进到雅阁里面，我并没有看到沈大小姐，她是无辜的！”
这下子，为沈曼凝洗刷冤屈的人证又多了一个！那些旁观的官员夫人们再也忍耐不住，有些性急的已经跟苏夫人赵夫人站到一起，忿然地低哼：“这还有没有天理王法啊！事实摆在眼前，硬要颠倒黑白……”
沈纪柯直抹额头的冷汗，他终于发现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假如他没有邀请这些不好拿捏控制的中间派，此时也不会有这些不识趣的女人给他添堵了！
曼凝冷笑着对沈老太君提议道：“祖母何不传二哥哥过来问询，他到底有没有约迟公子在望月楼的雅阁里饮酒不就一切大白了吗？”
记忆中，沈家贤虽然懦弱，但很善良，从不做仗势欺人的事情，他是这个府里极少数给予沈曼凝温暖的亲人之一。
沈老太君当然对那唯一的孙子极了解，哪里会传沈家贤上来自打嘴巴。眼下的形势极不妙，骑虎难下，但万万不肯松口。否则，岂不是坐实了沈素素和沈婉儿淫荡惑乱的罪证。
“哼，迟公子是你的未婚夫婿，他自然要向着你保全你，说的话并不可信！”沈老太君索性撕破脸，疾言厉色地喝斥家丁：“你们都是死人吗？任由这个狠毒刁蛮的丫头目无尊长，胡说八道！”
那些家丁见沈老太君发怒，都忙不迭地冲上来，想绑了沈曼凝。
沈曼凝不退反进，她走到沈老太君的面前，笑容恬淡如初。“祖母，你老糊涂了吧！怎么就是非不分呢？当着众位夫人们的面，如此草率行事，完全失了公允，实在污了镇国公府的清誉也丢尽了你的这张老脸！”
这番说辞实在大胆之极，众人都怔了。想到应是沈曼凝被冤之下的气忿说辞，倒也理解。不过这么一来，恐怕沈老太君对她的处罚更严重了！
苏夫人已遣了贴身的丫头悄悄地去请同在府里喝酒的夫君苏承睿，让铁面无私的苏刺史当场观看沈府的人如何颠倒黑白为所欲为。
赵夫人同样打发身边人去请了自己的夫君赵修儒过来，主持正义。
就在这时，沈老太君突然冲到沈素素的面前，不容对方开口，伸手就是两巴掌。“啪啪”两声清脆的炸响，可见用的力气之大。
沈素素顿时被打蒙了，两手捂着腮，差点儿跌倒。
沈老太君打完了沈素素，没有看任何人，转身就走！看那脚下生风的样子，似是气极了，不愿再看到沈素素等人！
辛嬷嬷和几个丫环婆子连忙追上去，也不敢开口，只紧随其后地离开。
转眼间，沈老太君和她带来的人都走得干干净净。
事情很明显，沈老太君无法再替沈素素掩饰，怒其不争，便伸手打了她离开。虽然没有亲口承认沈素素有罪，但沈老太君这番行为就表明了她对沈素素的失望。
变化来得太快，很多人都反应不过来。
卓芸却恍然大悟，她指着沈曼凝惊叫道：“妖女……又在施摄魂大法了！”
沈老太君如此古怪的做法完全不合常理，联想到以前的事情，顿时明白过来。
沈素素随即醒悟，她忙松开被打的脸颊，哭着扑到沈纪柯的腿边，提醒：“沈曼凝又施妖法了，她控制了祖母，就像那晚控制了二嫂子动手打我一样！父亲，快让人当场诛杀妖女，快啊！”
场面再次哗然，也许是被沈府的无耻给惊呆了，众官员夫人们反倒无话可说了！
阴谋败露之后，再也无法掩饰转圜，连沈老太君都负气离开，而这些人竟说沈大小姐是会“摄魂大法”的“妖女”，还要当场诛杀……这、这也可以吗？
沈府诸人跋扈狠毒的嘴脸完全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实在不堪入目。
好在苏承睿和赵修儒带着侍卫及时赶到，拦下了沈府的家丁。苏夫人再次护住沈曼凝，严肃地说：“已有两位证人证实沈大小姐与此事无关，沈老太君亲手教训了沈二小姐后离开，这件事情已经真相大白，真不知道为何一定要硬把沈大小姐给拉扯进来，非要千方百计置人于死地！沈尚书如此护短，为了亲生女儿诬害亲侄女，也要考虑到我们这些旁观者并非死人！”
沈纪柯被苏夫人抢白得灰头土脸，又惊又怒。他拼命想定沈曼凝的罪就是想给两个亲生女儿开脱。一下子被人当场点破，他再执意下去，恐怕就会坐实了苏夫人对他的指责。可是，如果松口的话，他的两个女儿这辈子都完了，只能给人做小妾不说，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同时连累他这个做父亲的也跟着抬不起头！
但如果再硬要把所有罪责推到沈曼凝的头上显然已引起众怒，十分不妥。
正在纠结的时候，听到沈曼凝清泠恬淡的声音：“该说的话曼凝都说了，该诅咒发誓的曼凝也照做了，如果二叔非要曼凝替二妹和三妹顶罪，曼凝宁愿一死保全清誉！”
话毕，她从发上拔下银钗，刺向自己的咽喉。
30赐封
曼凝从发上拔下银钗，刺向自己的咽喉。冰蝶等人当然死命拉住，哭劝一番。
眼见事情到了如此地步，沈纪柯彻底无望。再瞧见周围聚满了看热闹的官员以及家眷，其中有不少像苏承睿和赵修儒之流的“中间派”，弄不好就会授人把柄，也不敢再继续蛮横下去。
万般无奈，只好当众宣布道：“今晚的事情很蹊跷，肯定有人阴谋败坏国公府的清誉！不过沈某的侄女是无辜的，可以排除她的嫌疑了！”
*
尽管沈纪柯坚决认为自己的两个女儿冤枉，可惜旁观者并没有几人认同他的看法。
第二天，有关沈二小姐和沈三小姐秽乱闺阁的丑闻传遍了紫云城的大街小巷。女人原本就喜八卦，再兼之亲眼目睹，当然不可能闭口不言。
史部尚书沈纪柯官威再显赫，亦无法堵住同僚们的幽幽众口。尤其是苏夫人和赵夫人，极为同情沈曼凝。在她们的鼓动下，史部刺史苏承睿和兵部侍郎赵修儒上朝分别参了沈纪柯一本。
这样，连皇帝都知晓了，于是在圣殿之上亲自问起此事。
沈纪柯极尴尬，老脸胀得像猪肝，吱吱唔唔地说不出个所以然。
位于九尊圣座上的皇帝发话了：“你袭了你亡兄的镇国公爵位，不知感恩，如今怎能如此苛待他的孤女！朕最见不得如此忘恩负义之事！”
“微臣不敢！微臣不敢！”沈纪柯连忙磕头不止，额头冷汗如豆粒般滚下。他到底还是处事不周，被同僚逮住了把柄，这下子惹得圣上厌弃，他的仕途将大大不利。
皇帝略微停顿，再次开了金口：“可怜一介孤女，在府里无依无靠任人欺凌宰割，如果不是苏刺史和赵侍郎的夫人仗义相助，她可能已死得不明不白！朕怜她处境可怜，又是前镇国公沈之翰唯一的女儿，特封她为五品诰命县主，赏赐银两布帛，聊以抚慰！镇国公侯、史部尚书沈纪柯，治家不严，秉事不公，罚半年俸禄，小惩大诫！”
“是，谢主隆恩！”沈纪柯再次伏地叩首，冷汗潸潸。
*
“贱人，早没看出你野心勃勃，想方设法挤到世隆哥哥的身边，你现在得意了，跟我齐肩了！我掐死你！掐死你个小贱人！”
惠兰阁里传出尖厉的叫骂声，还有撕打声，乱成一团。此时，沈素素正狠命地暴打沈婉儿，又掐又拧又打，把她满腔的愤怒火气统统发泄到对方的身上。
沈婉儿并不敢还手，双手抱头，可怜兮兮地东躲西藏。 那些丫头婆子都知晓沈素素的泼辣性子，并不敢阻拦，只在旁边苦口婆心地劝解。
“二小姐，你千万别错怪了三小姐！她跟你一样，都被大小姐给设计陷害的呀！”李嬷嬷是仆人里面最有体面的，也是地位最高的，此时也就只有她还能说上话。
沈素素当然知道一切都是设计沈曼凝不成反被设计所致，可她就是容不下任何女人靠近卓世隆！这次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她的清誉完全毁了不说，卓家竟然来退聘，取消了她正妻的资格，只肯以小妾的身份迎娶。
这让心高气傲的沈素素如何能接受！她不停地哭闹，来惠兰阁一遍遍地求卓芸去母家求情，让卓家人看在卓芸的份上，仍然聘她沈素素为正妻。
卓芸无能为力，沈素素就吵闹不休，直到听说卓家准备让失贞给卓世隆的沈婉儿和她沈素素一起嫁进卓家做小妾，简直都要气疯了。
“不要再闹了！”卓芸忍无可忍地用力拍打桌案，喝斥：“婉儿失贞给了世隆，你却失贞给了迟恩启……卓家肯娶你进门做妾也是看在娘的面子上，你还吵闹什么！”
闻听此言，沈素素果然安静下来，只是眼神更加阴森骇人。“娘，我是世隆哥哥的正妻！我不要做小妾！不要做小妾！”
沈婉儿披头散发，跪在地上呜呜低哭：“婉儿不敢跟二姐姐争宠，求母亲作主把婉儿嫁与迟公子做妾吧！”
她原本就中意性格良善的迟恩启，想代替沈曼凝嫁给他做正妻。没想到阴差阳错，现在竟然要被送去那个风流成性的卓世隆身边做妾不说，还有个凶悍泼辣处处压制她的沈素素争宠，她这辈子岂不是都没有出头之日了！
相较之下，还不如给迟恩启做小妾更有些出路！当然，这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
“闭嘴！婚姻大事岂是你自己想怎样就怎样的！”卓芸烦躁地命令下人说：“叫裴姨娘过来把三小姐带走，哭哭啼啼烦死人了！”
“娘，我不要做小妾，我要嫁给世隆哥哥做正妻！我要做世隆哥哥的正妻……”沈素素兀自沉浸在自己的绝望里，拽着卓芸一只胳膊，拼命地摇晃。
屋子里乱成一团，吵成一团，就连门外丫头通报国公爷来了都没听见。
沈纪柯进到屋里就看到如此一番“热闹”景致，原本就铁青如锅底般的老脸简直气到七窍生烟。
“不知羞耻！”沈纪柯从齿缝里迸出四个字，用颤抖的手指戳着哭闹不休的沈素素，对下人喝令道：“把这个败坏家风的东西关到后院的伺堂里去，没有我的允许不许放她出来！”
见国公爷震怒下发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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