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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尔撩开帷幔，右手随意地搭在腰间的佩剑上，稳步下车，然后走到国王陛下和普利莫面前，单膝跪地。
“国王陛下日安，王兄日安。”
“起来吧。”
国王陛下的声音难得地褪去了几分慵懒，干脆利落，掷地有声。
随着国王陛下的话音落下，卡尔率先站了起来，然后其余跪着的人才全部起身。
赫梯的等级观念在这个时候表露无遗。
“卡尔殿下日安。”兰斯作为大祭司王享有不少特殊待遇，但是该有的礼仪还是要有的，虽然只是意思一下。
“大祭司王辛苦了。”卡尔冲兰斯点点头。
至于兰斯拐走黎雅一事，暂且记在账上，等重要的事情都忙完了再跟他算。
“时间差不多了，请陛下、两位王子和诸位勇士随我来。”
兰斯说完，站在一边的大祭司长和祭司王就先退下，进入神殿，各就各位。兰斯便慢条斯理地带着众人进入神殿。
黎雅数了数，加上她和萨恩，所谓的勇士一共有十二个。
大神庙中供奉着两尊赫梯主神，一为主神，掌管暴风雨的泰苏普，另一个，则是泰苏普的妻子，太阳女神海帕特。
踏进供奉两位主神的神殿，黎雅抬眼迅速地四处打量了一下。
这神殿当中，四壁都是纯白的颜色，唯有房顶上画着色彩斑斓的壁画，看那奇奇怪怪的样子，画的似乎是与两尊主神有关的故事，辨认起来难度太高，黎雅果断放弃。
而那被赫梯人所崇敬的两尊主神的神像，与天朝寺庙中金光闪闪的佛像不同，仅是两尊石像，若说什么特别的装饰，恐怕也只有神像的眼睛，两尊神像，四只眼睛，似乎嵌入的都是小铁球。
铁在这个时代可是比金银都要贵重的“贵”金属，用铁给神像做眼睛，还是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抛光之后的铁球，这也算是充分表明了赫梯人对于这两尊主神的敬重，虽然那四个小铁球在黎雅看来稍微有些奇怪。
神殿中，神像前面两边的位置已经有不少乐师和神职人员或坐或站，古老的乐器在乐师的手中合奏出最简单的音符，但配上那些神职人员吟唱的单音，就有了神圣的感觉。
同时黎雅还注意到，从进入神殿开始，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将军们全都有些束手束脚，想要作出严肃庄重的样子，却无论如何都有些不自在，也只有吉罗德看起来还算得上是泰然自若，但也只是看起来而已，紧抿着的嘴唇早已泄露他内心的紧张。
至于吗？摸摸鼻子，黎雅对此表示不理解。
兰斯一直走到两尊神像之下，才停下脚步，而国王陛下带着身后的一干人等，早在距离神像还有近一百米的时候停下。
兰斯微微抬手，前一秒还充斥整个神殿的乐声和吟唱声就全部戛然而止，没有一秒钟的拖拉。
这一次，连同国王陛下，所有人都单膝跪地，垂着头。
兰斯一开口，又是那种空灵圣洁的声音，用古老而神秘的语言，虔诚地向神明解释着这一场祭祀，并想神明祈愿。
祈愿结束，兰斯便退到一边，将位置让给三位手捧石板的祭司王。
不知道三位祭司王是按照什么样的顺序朗读着什么样的内容，黎雅的注意力全部都在三个人的声音上。
虽然都是那种极具包容力的空灵圣洁，可是却比兰斯的声音少了点感染力，但是或清朗或低沉，倒是都各具特色。
然后，祭祀的场地转移到大神庙正中间的广场，在那里，已经摆放好了祭祀主神所需要的祭品，——一头活羊和一头活牛以及一些新鲜的水果和美酒。
依然是由兰斯做开场白，然后，作为一场胜利战争的主导者，卡尔需要亲手杀掉羊和牛，然后是谢神的“演讲”和祈愿，在这个过程中，所有的祭品会由神职人员烧掉，以奉献给神明。
杀牛宰羊对于卡尔来说都完全不是问题，而卡尔宰杀的英姿黎雅也见识过无数次了，虽然与杀人想必，黎雅觉得宰牛更加危险一点，但这并不能吸引黎雅的注意力，直到卡尔开始谢神，黎雅的视线就再也没能从卡尔身上离开过。
虽然正午已过，但夏日的阳光活跃起来是不分时间的。卡尔背对着众人站得笔直，金色的长发在阳光的照射下光芒夺目，用他那特有的低沉有力却又微带寒意的声音吟诵着对神明的感谢，一字字一句句，都在广场上空盘旋回荡，然后归入黎雅耳中，收入黎雅心中。
比起兰斯柔和温暖又富有感染力的声音，卡尔的声音生硬强势，而且缺乏感染力，但是对于黎雅来说，这却是她认为最美妙的声音，这声音将她带回那天、那个房间，一个男人羞涩地为一个女人浅唱最古老的歌谣，那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黎雅心中最温暖的回忆。
感谢与祈愿全部完成，卡尔便静静站着，等待着祭品烧光，那他今天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一半。
不经意地扭头，正好与目不转睛的黎雅对视上，惊讶于对方眼神中的温暖和依恋，然后好笑地看着黎雅仓惶地收回视线。转回头，卡尔三日来的郁闷减轻了不少。
“殿下辛苦了。”终于，祭品被烧的只剩下点黑漆漆的渣渣，兰斯走到卡尔身边，微微欠身，然后两人一起走向国王陛下。
“嗯。”卡尔微微点头。
“心情很好？”
明明之前在神殿的时候心情还是一般，怎么突然心情就好了？难道是因为麻烦的祭祀已经结束了？不不不，卡尔才不会被这样的小事影响到心情。
“让你做的事情怎么样了？”
“无能为力。”兰斯自然知道卡尔指的是什么事情，只是，关于黎雅的事情，他不打算再插手了，能不能改变黎雅的决心，就看卡尔的魅力够不够了，谁让他的爱是先完全觉醒了的呢。
卡尔皱眉。
两人的对话十分简短，等走到国王陛下面前时，该说的就都说完了。
“陛下。”
“父王。”
“嗯，辛苦你们了。”国王陛下点点头，带着人开始往大神庙的外边走。
“还好，比劳恩塔吏亚什哈什节的时候轻松多了。”
“也是，不过那种场面，短时间内怕是不会再有了。”国王陛下笑笑，笑容有些落寞，“兰斯，听说你前几天从卡尔手上抢走了黎雅？”
“国王陛下还真是关心卡尔殿下。”
“怎么样了？”国王陛下想问的，自然也是那件事情。
“刚刚殿下也问了相同的问题。”兰斯笑了笑，难得这父子俩会中意同一个人，“陛下恕罪，这件事情，兰斯实在是无能为力。”
“嗯？原因。”
“这个……不能说，我答应过黎雅。”
“你到底是替谁办事的？”怎么才见过一次，那调皮的小野猫就连兰斯都能收买了？
“当然是替陛下办事的。”兰斯有些无奈，“可是我答应过黎雅不告诉任何人，包括陛下和殿下，如若不是这样，这个原因，黎雅也不会告诉我的。”
“不能让我知道，也不能让卡尔知道？”国王陛下挑眉。
“是的。”兰斯点点头。
“那给点提示总可以吧？负责转述神意却不能泄露天机的大祭司王不是最擅长这种事情吗？”
“陛下英明。”兰斯想了想，再次开口，“黎雅有她不得不做的事情，和不得不那样做的理由，我只能说理由很充分，如果换成是我的话，或许会做出跟黎雅同样的选择。”
“同样的选择？离开这里去做那件不得不做的事情？”卡尔皱眉。
“是的。”抛弃还存在的“过去”，投入到已经过去的“未来”，别说亲朋都在黎雅没有那种勇气，就连了无牵挂的他都没有那种勇气。
“放她去做的话，还能回来吗？”国王陛下提问。
“完全没有可以再回来的可能。”兰斯非常肯定地回答。
“如果不去做会怎么样？可能威胁到生命吗？”卡尔转头，表情严肃地看着兰斯。
“这个嘛……”兰斯轻轻蹙眉，片刻便松开了，“应该是不会威胁到生命，至于不去做的后果……可能会悔恨终身吧。”
“那就让她终身都没有悔恨的时间。”坚定地说完，卡尔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跟吉罗德一伙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的黎雅，“黎雅，过来，要走了。”
“诶？啊……哦。”黎雅一愣，左右看了看，跑到卡尔身边，跟着往前走。
等会不是要一起行动吗？干什么还要叫她先过来？闲杂人等太多，未免节外生枝，黎雅只能乖乖地跟着。
兰斯一愣。他没想到卡尔的回答竟然会那样强硬，不过，这样才是卡尔的风格不是吗？
既然这是他的神明坚定的愿望，那么，他也无法置之不理，再想想办法吧。
国王陛下看着前面两个人的背影，笑了笑，笑容中有些安慰，也有些苦涩。若是当年他有卡尔这份坚定，如今，他是不是就不会这么孤独了？若是当年……
071 祭祀庆典（2）
“黎雅。1”巡城的队伍即将离开大神庙的时候，兰斯突然跑到黎雅、马卡斯和萨恩的身边。
“怎么了？”
“黎雅，你跟萨恩在前面领队，马卡斯驾车，是吗？”
“嗯。大祭司王有什么要交代的事情吗？”马卡斯挑眉。
“刚刚国王陛下说，最后的巡城临时改动一下，让殿下到哈图萨的每一个神殿去一趟，各个神殿的大祭司长会在门口等着你们。而且，我跟你们同行。”
“去接受神的赐福？”马卡斯有些惊讶，“要是每个神殿都去的话，这阵仗可要赶上劳恩塔吏亚什哈什节了，陛下的意思是……？”
劳恩塔吏亚什哈什节，赫梯人最为隆重和规模宏大的节日活动之一，是国王远征归来之后举行的庆典活动，整个过程就是向赫梯所供奉的各个神明致谢、祈福，寻求庇佑。而其他时候，战争后的致谢和祈福都只在大神庙或者战神神殿，这也是要根据战役大小和领兵主帅来决定的。
今天陛下竟然下达这样的指示，并且还要求大祭司王同行，这是什么意思？
“陛下的想法哪是我们能猜透的？”兰斯拍了拍马卡斯的肩膀，“但是陛下不会害殿下就是了。征服了整个巴比伦王国，这场战役对于赫梯来说也是意义重大的，感谢诸神庇佑也是有道理的，无需太 担心。”
“那……兰斯和马卡斯跟殿下一起乘车吧，还是由我和萨恩来领路。”黎雅果断地作出了决定。
“嗯，这是哈图萨城中大小神庙的分布图，你照着这个顺序领路就可以了。”兰斯塞给黎雅一副地图。
黎雅接过来打开一看，立刻就无语了。这简笔画画得也太简单了点吧？就算毕加索也画不出这么模糊抽象的东西啊！
萨恩凑过头来一看，“噗嗤”一声乐了。
“怎么了？”兰斯能感觉到黎雅和萨恩的情绪，可是，这地图是有什么不对的吗？
“监军大人，怎么了？”吉罗德他们见黎雅跟大祭司王一起说着什么，还露出了无奈、郁闷、麻烦、厌恶的情绪，于是就都凑过来了。
马车上，卡尔喝着葡萄酒，看着聚集在一起的几个人，挑眉。
是遇上麻烦了吗？兰斯这厮又想玩什么花招了？不过，黎雅应该能应付吧。
于是，卡尔继续淡定地喝酒，偶尔丢一颗葡萄进嘴里，悠闲自在。
“没什么，只是突然发现，我应该学习一下看图说话的能力。”黎雅将手上的地图丢给吉罗德，无奈地笑笑。
吉罗德抖开地图一看，也笑了。
“哈哈，的确是啊，看惯了咱们监军大人画的地图，这种的，还真是有点看不明白了啊。”看完了，吉罗德就又将地图丢了回去。
黎雅伸手，一把抓住地图。
“今天完事了，让你们殿下把这地图的画法推广一下，不然就这破玩意，鬼才明白上面画的什么。”冲天翻个白眼，“别扯了，都赶紧上马，差不多该出发了！”
“是！”
黎雅一挥手，一声令下，不管是萨恩还是吉罗德，全部应和一声，然后动作迅速地翻身上马。
兰斯感受着各方的动作，有些惊讶这些将军竟然会听黎雅的命令。不过那声“监军大人”是怎么回事？直觉告诉兰斯这之前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而兰斯错过了。
不行，等一下要让卡尔和马卡斯给他讲讲。
“大祭司王，请上车。”马卡斯扶着兰斯登上马车。
“你怎么上来了？”看见兰斯上车，卡尔一愣，然后随手抓了软榻上的一个靠垫丢给兰斯。
“我怎么不能上来了？我可是有国王陛下的口谕。”兰斯抓住被丢过来的靠垫，惬意地在矮桌边坐了下来，伸手就抓起一串葡萄，一颗颗摘下来丢进嘴里，速度极快。
“啧，真想知道你的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卡尔剜兰斯一眼，继续喝自己的酒。1
你说他瞎吧，他偏偏行动自如，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没看他连葡萄皮都能精准地丢进装果皮的盘子里了嘛。可你若说他不瞎吧，他那双眼睛确实就是看不见的。真是个神奇的人。
“怎么回事？我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天知道突然什么都看不见的那天他有多害怕，可是当他发现及时眼睛看不见，也不妨碍他对周遭的环境、周围的人做出判断，明明眼前是一片漆黑，可是好像所有的景象都以某种方式流入脑中，形成画面。无法改变，也不知道怎么去改变，之后过了很长时间，兰斯就逐渐习惯了。
“父王说什么了？”
车队已经开始移动，卡尔瞄了一眼左前方的黎雅，小女人似乎拿着张羊皮正在研究什么，很是苦恼的样子，还有些烦躁。
“你给黎雅的是什么？”
“你让我先回答哪个？”兰斯挑眉，语气有些戏谑。
“按照顺序。”
在大神庙里呆了那么多年，怎么就没让兰斯学会清心寡欲？爱看戏的得瑟劲怎么就没被磨一磨呢？
“你怎么还是那么无趣？怪不得黎雅不要你。”兰斯撇嘴。
“……滚下去！”这话刚好戳到卡尔痛脚，因此卡尔毫不客气地狠狠瞪了兰斯一眼。
“唔……”兰斯有木有样地抻着脖子往马车下面看了看，“滚下去太危险了，你确定你舍得我就这么滚下去？万一脸先着地了怎么办？那赫梯可就又少了一个美男子，该有多少女人伤心欲绝啊。”
“闭上你的嘴！在大神庙里把你憋死了是不是？”几年不见，兰斯还是一如既往地聒噪。
“嗯，是这样的。”兰斯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天天呆在大神庙里，我除了像个精神病一样跟石像说话，哪还有人陪我说话了？那些呆子天天神啊神啊的，蠢死了。”
“大祭司王说这种话，你可要小心点。”卡尔斜倚在软榻上，一边喝酒一边看着黎雅的背影。
不论什么时候看，都觉得黎雅是小小的一只啊，怎么就养不大呢？一日三餐，他都嘱咐艾达按照黎雅的口味去做，并且偷偷地增加黎雅的饭量，因为只要合胃口，黎雅就都会吃下去，多一点或者少一点她都不会察觉到。
不过养了这么久，还是小小的。果然参加巴比伦战争的时候，消耗了太多能量了？
“啊，对了对了，有件事情我很感兴趣。”一串葡萄，在兰斯手上呆了不到五分钟，就只剩茎了。
“什么事？”估计不是什么有意义的事情。
“吉罗德将军喊黎雅监军大人是怎么回事？而且那几个将军似乎都挺敬重黎雅的，怎么回事？”
“马卡斯，你来讲。”果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卡尔放松身体，单手支头，慵懒地侧躺在软榻上。
马车上，马卡斯无奈，只能开始给兰斯讲故事。而马车下边，一左一右负责领路的萨恩和黎雅走着走着就聚到一起去了，凑在一起说些没用的话。跟在马车后边的十个人也都走得没了队形，不是凑在一起聊天，就是跟路边的姑娘们互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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