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辛格避开这一爆炸性问题,而端出了星期六仍未解决的非军事区问题。黎德寿根本就不愿谈非军事区问题。为了使谈判不致告吹,基辛格又使出了一招。他抛出了阮文绍最近提出的一个建议——交战4方,包括临时革命政府和西贡,全部在停火协定上签字。黎德寿愤怒地拒绝了这个主张,不承认这位“总统”有任何合法地位。河内以嘲笑的口吻把他斥之为美国的傀儡。这就使谈判又回到了这场战争的实质这一基本问题;争夺对南方的政治控制。
基辛格无法说服黎德寿接受固定的非军事区。他无法劝阮文绍在主权问题上对临时革命政府作丝毫让步,甚至在签字仪式问题上都无法说服越南敌对双方达成妥协,最后,他在“议定书”问题上陷入了“十足的僵局”。
12月14日上午,基辛格交给尼克松总统一份关于巴黎谈判的第一手报告。在以后的两天中,他们两人几乎商量了8个小时。为了通过外交行动结束战争,基辛格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更需要得到总统的全力支持。那天中午,两人作出了第一项重大决定。尼克松向河内发了一个措词强硬的电报,警告说,72小时内必须恢复“认真谈判”,否则就……尼克松在“盛怒之下”,随时准备恢复轰炸,在对河内进行威胁的同时,决定警告阮文绍,白宫的忍耐不是没有限度的,如他再反对,“总统而不是国会就要断绝援助”。
在作出上述两项决定后,尼克松又派基辛格去向政府高级官员吹风。在48小时之内,基辛格分别同国务卿罗杰斯、国防部长莱尔德、中央情报局长赫尔姆斯、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穆勒海军上将、副总统阿格纽以及白宫直接有关人员介绍了他对巴黎谈判的看法,并传达了“总统关于恢复轰炸的考虑”。
第三天,12月16日,基辛格奉总统指示,举行记者招待会,向公众说明巴黎会谈出现的波折。他向记者们解释了为什么和平还是著明若暗。他提到“总统”不下14次,暗示今后解决问题的关键在于尼克松。基辛格强调说:“我们没有能达成一项总统认为是公平合理的协议。”既然他与黎德寿相约要保密,为什么又把谈判情况公开出来呢?对此,他解释说:“总统决定,我们不能使美国人民蒙在鼓里。”
12月17日,下午三四点钟,这时尼克松限河内72小时开始“认真谈判”的最后时限已过。于是尼克松动用B—52,下令对北越恢复大规模密集轰炸,包括在河内和海防地区首次使用这种巨型轰炸机。尼克松不仅想摧毁北越人继续进行战争的能力,而且想把他们炸回到谈判桌上来,按照尼克松的逻辑,他是“以炸求和”。
轰炸一开始,黑格就带着尼克松总统的最后通碟来到西贡。如果阮文绍坚持阻挠签订协定,美国就单独同北越靖和,同时断绝对南越的一切军援和经援。黑格是12月18日到达西贡的,呆了不到48小时就离开南越。这时,北越很大一部分中心地带遭到破坏。阮文绍虽然对恢复轰炸喜出望外,可是他自己在接到尼克松的勒令后,也觉得事情不好办了。有人说:“阮文绍不想当吴庭艳第二,他想保命啊!”他在给尼克松的一封长信中,对若干关键问题作了让步。他说,他准备同意北越部队留在南方,同意让出一点主权给临时革命政府。他将接受基辛格的保证,即全国委员会不会成为联合政府。
在以后的12天里,美国飞机在尼克松的命令下对北越的轰炸越来越凶。B—52机群3架一组,同时投弹。每架飞机可携带500磅的炸弹20多枚,750磅的炸弹40多枚。约有100架这种巨型战略轰炸机和500架小一点的空军、海军和海军陆战队的战斗轰炸机,不分昼夜对五角大楼称之为“世界上最严密的防空地区”进行了轰炸。到12月30日,美国承认损失了15架B—52以及11架战斗轰炸机。据美国官方公布的数字,在整个12天的轰炸期间,有93名美国飞行员失踪。
美国对北越的狂轰滥炸,引起全世界大多数国家的震惊和反对。瑞典首相奥洛夫·帕尔梅强烈谴责说:“这是一种酷刑,是暴行,同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德国法西斯的暴行如出一辙。”勃列日涅夫警告说,美国政府要对这些野蛮行径负严重责任,并推迟对美国的访问。中国总理周恩来警告说,美国的轰炸严重损害美中关系,中国人民坚决支持越南人民的抗美救国斗争。教皇保罗六世说:“局势的逆转增加了世界舆论的不满和焦虑。”曼彻斯特《卫报》发表评论说:“于这种事的人准是在狂怒之下不顾一切,或者根本不懂得自己的行动会产生什么后果。”美国国内也是一片反对声。詹姆斯·赖斯顿评论说:“这是意气用事的战争。”参议员迈克·曼斯菲尔德说:“这是使对方沦为石器时代的战略。”《华盛顿邮报》的标题是“假和平之名,搞恐怖轰炸”。
在对北越进行大规模轰炸的12天中,尼克松始终未向美国人民解释过为何要使用B—52轰炸机的战略,事实上,他命令所有政府机构对轰炸保持沉默。据说,基辛格曾不止一次劝总统发表广播讲话,说明轰炸的理由,但尼克松未予接受。基辛格后来在一次电视谈话中解释说:“总统当时决定,如果这次行动得手,导致达成协议,那就无需多说了;要是达不成协议,他才有必要向美国人民说明……导致僵局继续存在的全部行动。”
为了打破僵局,基辛格和黎德寿分别于1973年1月7日和1月6日回到巴黎。谈判一开始,黎德寿就痛斥了美国的轰炸,不过也没有关上“认真”谈判的大门。第二天,1月9日,这两位外交家着手完成协定草案的工作。本来已经解决后来又重新提出的那些问题再次解决了。临到周未,他们已经完成了基本文件。1月23日,基辛格和黎德寿在最后一次长达4小时的会谈中解决了最后几个具体问题。接着他们在中午12点半,草签了《关于在越南结束战争、恢复和平的协定》。美国历时最长、引起最严重的国内分裂的这场战争总算非正式地结束了。基辛格和黎德寿面带笑容从美琪饭店走出来。两人一次再一次地热烈握手。
1973年1月27日,美国国务卿和越南民主共和国外交部长在巴黎正式签署了越南和平协定。人们要问:战争多打了3个月,包括1972年12月里对北越的大规模轰炸,究竟有什么效果呢?许多参加巴黎谈判的美国官员认为,河内方面恢复巴黎谈判并不是由于美国的轰炸,而是由于美国后来同意在基本上已于10月份拟定的协定上签字。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官员回顾那个关键阶段时说:“情况是这样的,我们当时的处境很尴尬,我们怎么能忽然说,10月份我们不愿签的东西,到了1月份我们就愿意签了?总得找个台阶嘛!于是就搞轰炸,以便制造一种假象,好像是敌人遭到了失败,只好爬回到和谈桌旁接受美国提出的条件。多么滑稽!”
作为美国巴黎谈判的首席代表和知情人,基辛格当然不愿、也不好透露真情,每逢谈起这一问题他总是不堪回首地对人说:“那是个非常时期,真是非常时期啊!”
协定签订了,战火停止了。欲知如何贯彻和落实协定的规定,且看下文分解。
第五十八章 停战以后
协议签订军民欢,翘首盼望十多年;
谨防敌伪搞破坏,紧握钢枪莫等闲。
巴黎和平协定签订的消息,确实使越南南方人民武装战士们松了口气。指战员们个个喜形于色。战斗的目的就是要迫使敌人签订停战协定,实现越南的和平和统一。
这场军事行动拖得大长,持续紧张,从春季攻势到秋季攻势,战士们累得精疲力竭。各军区、各作战单位都向南方司令部报告他们所取得的胜利,与此同时也不断报来困难,缺员、缺粮、缺少弹药,特别是指战员们的极端疲惫情况。第九军区(南部西区)司令部的电报直截了当地建议南方司令部,下令部队进行休整,部队已经没有力气再打仗了!但是,阮文绍集团却非常顽固。他们虽然在战场上遭到了惨败,在谈判桌上理屈同穷,被迫签订协定,但后来又出尔反尔,翻脸不认帐。指战员们说:“在此情况下,停止行动,休息,任务完成得了吗?不!只要敌人进攻,就必须继续战斗。我们要打得他们懂得什么是革命者的意志。”
1973年1月28日,也就是在“结束战争、恢复和平协定”正式签字的第二天,越南劳动党中央委员会和越南民主共和国政府向全国同胞和战士发出号召书。
号召书说:巴黎协定的签订,标志着我国人民的抗美救国战争取得了非常辉煌的胜利。这是越南民族反对外来侵略史上最激烈抗战的非常巨大的胜利,是印度支那各国人民并肩团结战斗、反对共同敌人的胜利,是社会主义、民族独立、民主与和平力量以及全世界爱好和平人民的具有划时代意义的胜利。
号召书强调:越南革命取得了非常巨大的胜利,但我们民族的斗争还要继续,要巩固已取得的胜利,进而取得新的胜利,建立一个和平、统一、独立、民主和富强的社会主义越南。号召书要求全民要竭尽全力,为保卫和建设祖国,为谱写民族壮丽的新篇章作出贡献。
与此同时,1月28日,越南南方民族解放阵线中央和南方共和临时革命政府就越南南方实现全面停火发出号召,强调“有利于完成民族民主革命事业的一个新阶段和新局面正展现在我国人民面前,但是,我国人民的斗争仍然困难、复杂。越南南方民族解放阵线和南方共和临时革命政府郑重宣布,我们自己将严格、彻底地履行所签协定,并为要求认真执行协定的所有条款而坚持斗争”。
为了表彰作战有功部队,越南南方共和临时革命政府会议作出决定,向在过去一个时期,特别是在1972年3月30日以后的进攻和奋起斗争中取得卓越成就的30个省和地方,授予“铜墙铁壁勋章”。
2月2日,中央联合军事委员会4方军事代表团团长举行首次会议。会议在西贡召开。会议讨论了就地停火、从越南南方撤走美军及外国军队、排除地雷等问题。
为了促进举行越南南方的双边磋商,按巴黎协定的规定,解决越南南方的内部问题,由丁伯诗率领的越南南方共和临时革命政府代表团与西贡政权的代表在巴黎的国际会议中心举行首次预备会议,讨论了程序问题。
2月12日至3月27日,越南南方共和临时革命政府分4批向美国政府交还了在过去的作战中俘虏和关押的127名军事人员和民事人员。另外还交还了一名未列入名册的军事人员。与此同时,越南民主共和国政府在嘉林机场交还第一批美国飞行员116人。其中中校10人,少校20人。
1964年至1973年,北越军民共俘虏美国飞行员472人。3月29日,最后一批美国飞行员107人,在嘉林机场交还给美方。
2月10日至13日,美国总统助理基辛格博士抵达河内,同越南民主共和国政府磋商战后两国关系和双方共同关心的其他问题。对此,基辛格在《动乱的年代》一书中写道:“1973年,我们首要任务之一就是巩固1月27日在巴黎签字的越南和平协定。为此,我对河内进行了第一次访问,这是我的生涯中最不寻常的一次旅行。河内在印度支那发动战争,从而在美国造成了动乱,是我们凶恶敌人的国都。我到那边去是为了同北越领导人讨论严格遵守我同黎德寿所谈妥的巴黎协定问题,并在这个基础上讨论我们两国之间建立较积极关系的可能性。”
“2月10日,飞机在河内着陆时,我好像登上了月球一般。”基辛格说,“10多年来,美国对这场战争的十字军东征行动竟变成了一场噩梦。善于冷静地操纵这类事的河内统治者大大钻了美国当局优柔寡断的空子。经常有来自美国的反战人士前来这个号称革命正义楷模的麦加朝圣。河内成功地宣传自己是受到野蛮的外国人欺凌的无辜而和平的国家,经过它派去巴黎的谈判代表把那些谎言进一步发挥,竟使人误以为美国历届政府都不大关心和平,以至坐失良机。河内深知最重要的战场之一就在美国人民的心中,他们在这方面战果辉煌。人们对这些狂热分子不能不佩服。他们早年献身于共产主义,为自己的信仰历尽艰难,英勇斗争,勇往直前。斗争对象先是日本人,接着是法国人,最后是美国人。他们既用真刀真枪,又通过心理战把所有的敌人拖得精疲力尽。”
经过10年的激烈战争和拖了4年之久的谈判,终于签订了“在越南结束战争、恢复和平的协定”。站在美国政府的立场上,基辛格对协定作了如下的阐述和强调:“北越接受了西贡政府的继续存在,而这是它过去一直顽固拒绝的。协定规定:越南全境立即就地停火;剩下的27000名美军全部撤走;释放印度支那全境内的战争俘虏;禁止河内向南越渗透部队和运送战争物资;由国际监察机构监督停火,监督通过指定的口岸运入供替换的军事装备。协定中有一个条款重新规定北纬17度线为南、北越之间的临时军事分界线,禁止一切军事人员越过这条线,民间交通必须经过南、北越双方协议。河内还同意从老挝和柬埔寨撤出其军队,同意不利用这两国的领土对南越采取军事行动。南越的政治解决留待越南双方以后去谈判。”
基辛格在河内访问期间,同越南民主共和国总理范文同进行了“严肃的对话”。“双方一谈起来,很快就发现彼此积怨甚深,只因不能够把对方搞垮,无奈何只好暂时罢手,但是互不信任,也不抱真正的希望。”基辛格说,“双方都懂得应该尽力克制自己,但是谁也不能忘怀往事,河内更难压下自己的情感,强作欢颜十分费劲,彼此都很别扭;往往一言不合马上会勾引起心头的猜疑和怨恨。”
在会晤中,范文同给这位美国总统助理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基辛格在他的长篇回忆录中作了如下的追述:
“范文同引起我的注意是在1967年1月,那时他接受《纽约时报》记者哈里森·索尔兹伯里的采访。他发表了一篇精辟的谈话,解释为什么河内能够坚信打败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范文同辩称,双方力量的悬殊只是表面现象;北越人准备世世代代战斗下去;美国在物质上的优势只能在有限的一段时间起作用。他们拖也可以把我们拖垮。结果证明范文同言中了,美国的军事战略帮了他不少忙。这种军事战略的声势浩大到足以损害我们的国际地位,可又因不能放手大干而难决胜负。
“范文同身材矮瘦,但很机警,目光炯炯有神,好像随时准备拆穿对方的诡计似的,同时意味着决不轻信大资本家的话。他站在现称主席府的那座大厦的台阶上迎接我……
“会见开始时相当轻松愉快,范文同和我都表示迫切希望建立一种新关系,并将为此进行不懈的努力,可是这位总理话锋一转,气氛顿变;巴黎协定签字不到两个星期,他就发出战争可能再起的不祥的暗示。他断言,如果新建立的关系不发展成为互利的坚实基础,那么,刚刚签字的巴黎协定‘只不过是一种暂时稳定的局面,一段喘息时间而已’。
“范文同说着说着又回到他早先对哈里森·索尔兹伯里谈话的主题上来:‘我们越南人生于斯,长于斯,我们将永远在这个地区呆下去。你们远处大洋彼岸。这个事实咱们不是也应该考虑在内吗?’换句话说,他是间我们准备什么时候放弃南越?我针对北越处于另外一个国家的地位而答道:‘这正说明尽管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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