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妃的眉骨轮廓都像是用刀子雕刻出来的,线条笔直流畅,近乎完美。但却失于柔美,给人的感觉美则美矣,却太过冷冽。
那一双丹凤眼一扫,众人都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这是众人第一次见宸妃。殿选时没有她,宣旨时没有她。但现在,她以自己独有的气势和魅力让人记住了她——这宫中皇后以下位份最高的人!
宸妃没有留人喝茶,略说了说话就将众人打发了。
“都去了明如月那里了?”宸妃闭着眼靠在榻上小憩。
“除了阮徽娥、江宝林、段宝林,其余的都去了。”宫人绿萝小心地奉上茶站在一旁回道。
“阮徽娥……”宸妃张开眼,微微皱了皱眉,“她父亲是阮毅朗吧,领着越州总督的职,倒是不错。明儿引她来我见见。”
“是。”
宸妃嘴角噙着一丝笑缓缓站了起来望着窗外。院子里的花大多残了。今年的天气真是反复啊,连带着皇后的病也反复地厉害。
宸妃从来没有小瞧过皇后。宸妃白翊甯是慕容皓还是太子时就跟在身边的人,她知道慕容皓是爱着皇后的,为了皇后甚至差点丢掉了太子之位。只是……如今这爱还剩了多少呢?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美女的涌现,那个九五之尊的人的爱,还剩了多少呢?
可是她,还是稳稳地坐在皇后的宝座上啊!
“来人,备轿。本宫要去看望皇后。”
凤仪宫四处都通着地龙,要比别处暖和许多。
“翊甯给皇后娘娘请安。”宸妃看着靠在床上的皇后,心想,是什么支持着她,她怎么还不死呢?
“妹妹不必多礼,快过来坐,陪我说说话。”
“娘娘这会子看着精神不错,要不让新晋的御女过来拜见?”宸妃坐了过去,挨着床沿,又隔着几许距离。
“算了,来了不过见一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皇后看着宸妃。从什么时候开始,白翊甯来这凤仪宫来得这么勤快了呢?是在明如月进宫以后吧。“我精神也不济,妹妹看着好便是了。”
“皇上和娘娘挑的人,自然是好的。”宸妃故意不提明如月。但她知道殿选后册封的位份,倒多是明如月的意思。殿选后皇后就病倒了,皇上又忙于政务,就把这事儿交给了明如月和礼部合拟。那个苏浅容,若不是皇上的意思明确,想来明如月也不会给这么高的位份。还算她聪明,没有天真到要去和皇上作对。
“都是名门出身,知书达理的。我殿选时见着那个阮徽娥倒是好,现在想起来,倒是和妹妹有几分相似呢。”
“呵呵,一个徽娥罢了,比不上苏容华。”
“苏容华……”皇后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明如月在皇后和宸妃有意的纵容下,已变得越来越嚣张了。这次御女册封,其差别之大,用意之显,想必皇上也不会不知道。明如月虽没有触及他的底线——将苏浅容封了容华。但有些东西慢慢堆积,总会爆发的。皇后是了解皇上的,至少,对于后宫这点事儿还是了解的。他可以宠着谁,也可以废了谁,但他也要考虑着后宫的平衡。进宫的又都是官家女儿,这又和朝堂上断不了联系。这一次明如月只将阮思泠封做徽娥,江妘笙美貌出众更是只做了宝林,她以为这样就可以压制别人吗?恐怕会适得其反吧……
“好的总是好的……”皇后颇有深意地看来宸妃一眼,又笑道,“果然还是身子弱,你瞧瞧,才这么一会子,就乏了。”
“既然娘娘说那阮徽娥与我有些像,那翊甯不妨再叫她来,好好瞧瞧……”宸妃站了起来,“娘娘既然乏了,那翊甯就不多打扰了。翊甯告退。”
皇后点了点头,允了。
“妘笙给明贵嫔请安。”
“琼儿给明贵嫔请安。”
“起来吧。”
“谢贵嫔。”
江妘笙微微抬起头,入眼,不由得惊诧——未央殿已是美轮美奂,但那高卧于殿上之人却压过了辉煌的建筑,精致的流苏,以一种俯瞰的态度看着周围的一切。那一举一动都牵引着人的目光,那一颦一笑都带出流光万千。
“昨天听郁徽娥说,你们身子不舒服所以没来请安?”明如月根本没有看下方的两人,自顾拿起一盏茶细细地吹了吹。
郁徽娥?江妘笙皱了皱眉,心里有些不可置信。这些日子,郁诗岚几次三番说江妘笙容貌过人,江妘笙已在心里疑了她了。可今日听明如月的话,郁诗岚难道真是帮自己的?
“回贵嫔。昨日妘笙确有不适,段宝林与我同在漱玉宫,便好心送我回去。”江妘笙顿了顿接到,“本来一点不适不该耽搁给贵嫔请安。只是昨日已拜见了宸妃娘娘,再来拜见贵嫔,妘笙恐有不敬。故而回去,今晨沐浴更衣特地再来给贵嫔请安。若有失礼之处,还望贵嫔见谅。”说完后江妘笙又跪下叩拜。
段琼儿这才从明如月身上移开眼,有些疑惑地看着江妘笙,她不明白江妘笙为什么要这么说。昨天江妘笙明明没有不舒服,不过那时候江妘笙确实说见过宸妃再去见明贵嫔有些不恭敬。
明如月有些嫌恶地皱了皱眉。
江妘笙的容貌是她不喜的。那日殿选,一个苏浅容已经让她坐立不安了,想不到还有一个江妘笙。不过还好,皇后刚好犯病,皇上才没有注意到还有一个江妘笙。
“你一番心思,本宫怎会怪罪。”心思而非心意。明如月并不打算接受这位新晋的御女。漂亮女人厌恶另一个漂亮女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谢贵嫔。”
看着江妘笙恭顺地样子,明如月冷笑了一声,挥了挥手。
“本宫乏了,你们下去吧。”
“是。”
“是。”
江妘笙与段琼儿又拜了拜才转身退离。身后传来明如月并不避忌的话语声——“如此作态又是何必,若是不喜直如那阮思泠便是了!”
出了未央殿,江妘笙与段琼儿取道归雁廊回漱玉宫。路上段琼儿几次想张口,可看着江妘笙的脸色都咽下嘴边的话。段琼儿有些懊恼,她低着头跟在江妘笙身后,良久,她终于打算还是问一问江妘笙。
“江——”
“阮徽娥。”江妘笙却停下了步子,段琼儿险些撞到她。顺着江妘笙的目光看去,正是阮思泠。
“见过阮徽娥。”江妘笙当先行礼,段琼儿愣了愣才跟着江妘笙行了礼。
阮思泠瞟了她们二人一眼,淡淡道:“想不到我们四人都进来了。”
江妘笙无以应。
“是啊阮姐姐。”段琼儿却是回过神来一脸欣喜的样子。
阮思泠嗤笑一声,看了看段琼儿又看了看江妘笙:“你们这是从明贵嫔宫中回来?”
“是。”江妘笙答道,同时也抬起头看着阮思泠来的方向,那是雍华宫吧。
阮思泠顺着江妘笙的目光看去,又看向江妘笙。
“江宝林昨日不去,反而今日去,是何道理?难道是要故意引起明贵嫔的注意?”阮思泠走近了两步,“呵呵,也是,物以类聚嘛……都是这么漂亮的人……”
“妘笙惶恐,妘笙昨日只是身体不适而已。”江妘笙低着头看着光洁的地面。明贵嫔会提起郁诗岚,而阮思泠这会儿又从雍华宫回来,看来二人已选定了这宫里的路了。
“是吗?”阮思泠问,一脸的不信。
“是的,昨天是我扶江姐姐回去的。”段琼儿的手在袖子里握成了拳头,她不是善于说谎的人,她这么说已经涨红了脸。
阮思泠回过头看着段琼儿,笑了笑,很是薄凉。
段琼儿忍不住低下了头。
“阮徽娥若没有别的事,那我们先告退了。”江妘笙走过去将段琼儿护在身后。
阮思泠看着江妘笙,道:“我从不觉得郁诗岚比你聪明,但却想不到你们选择了同一条愚蠢的道路。”说完后阮思泠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江妘笙对了阮思泠的背影,道:“我不曾如此,宫闱深深,我只愿此生安然罢了。”江妘笙知道这话阮思泠是听到了的。
段琼儿抓住江妘笙的手,望着她,道:“江姐姐,为什么……为什么要说这些话呢……”
江妘笙伸手覆在段琼儿的手上,眼里有着淡淡的悲悯。
“琼儿,在宫里,就是如此。别人说你病了,你就是病了。别人说你没病,你就是没病。”
“别人是谁?是郁姐姐吗?”
“……别人是比你有权利,位份比你高的人。琼儿,记住了,以后不可以再叫阮姐姐、郁姐姐了。这宫里,位高一级压死人。”
“那……那我以后是不是也不能叫你江姐姐了?”
江妘笙笑了笑:“可以的,你可以叫我江姐姐,但只能是我们两人的时候。有别人在的时候你还是要叫我江宝林。知道了吗?”
“嗯!琼儿记住了!”
青萍之末【第三章】
“主子,该歇了。”妙彤在一旁提醒道。
江妘笙叹了一口气,望着窗外一轮明月,没有半点睡意。
时间或快或慢,都不依不饶地去了。如今进宫已一月有余,自己却是盘桓不前。苏浅容荣宠加身,前儿皇上又赐号“丽”,一时宫中不做第二人想。皇后和宸妃依旧没有动静——皇后病弱,宸妃则是因为父亲被山西银粮案牵涉故而蛰伏不出。倒是明贵嫔大闹了几次,引得皇上有了嫌隙。
江妘笙不明白,明如月为什么会如此大闹。帝王的宠爱从来就不是一个人的,她在宫里已经五年了,难道还不明白吗?
“今天是阮徽娥侍寝吧?”妙彤这些日子以来也大致了解了这个主子的脾性,知道劝说无用,正打算退下,听了这一句问,又停下了步子。抬头看去江妘笙依旧看着窗外没有回头。
“是。”妙彤并不多话。她隐隐地觉得江妘笙似乎有很多秘密,她进宫似乎没那么简单。但她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她只是个宫女罢了,她很清楚自己的位置。
“明贵嫔近来如何?”
“……奴婢不知。”
“我若让你去探听呢?”
“奴婢……”妙彤皱了皱眉不知要如何说。
江妘笙回头一笑:“其实不用问也知道明贵嫔如何。妙彤,我只想说,你我同是芷兰殿的人,我之荣辱即你之荣辱。莫要让我失望……”
“奴婢惶恐。”妙彤跪了下去,江妘笙那清浅的笑意却无端地刻在了脑子里,挥之不去。
江妘笙走过去扶起她。
“妙彤,女无美恶,居宫见妒;士无贤不肖,入朝见疑。四面红墙,退无可退。安心与我携手相行吧。”
“主子……”
“下去吧,今夜不用侍候我这里。多注意身边的人才是。”江妘笙拍了拍她的手,不再多说。聪慧如妙彤,点到即止。
妙彤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半晌依旧无话,默默退去。
这些日子以来皇后那里再无半点消息,江妘笙不认为皇后放弃了自己,但她也不打算就这么守株待兔。她也曾刻意打听过皇上的行踪,想要“不期而遇”一个机会。但每每打听到了消息,却从没有一次遇见过皇上。有几次本来已隐隐见着了皇上的仪仗,可半道皇上又折返了——那几次江妘笙都看到了明如月的身影。
明如月怎会知道自己要去?几次都见到了她,不会是偶然。自己身边一定有她安插的眼线。
江妘笙抓紧了窗棂,看着天上那一轮明月无声地笑了笑。
天气渐热,苏浅容坐在毓澜亭里看着四周的景致。这些日子以来皇上对她的恩宠简直让她有些怕。怕这是一场梦,梦里那个人一点儿也不像是帝王。那样温柔,那么体贴……若是梦,真想一辈子不醒过来。
慕容皓……苏浅容在心里默默地念着皇帝的名字,只能在心里。却依旧觉得甜蜜。
一声嗤笑入耳,苏浅容还未反应过来。
“我道是谁,原来是丽容华。好大的架子啊,见了本位居然不行礼。”明如月一身湖蓝色宫缎,挽着流云髻,斜插了点翠簪,正从石梯上来。
苏浅容一惊,忙起身行礼。原本她也位在九嫔,只需行万福礼即可。可一惊之下,却直接行了跪礼。
“浅容方才不曾看见贵嫔,还望贵嫔恕罪。”
“呵。”明如月冷笑一声,“丽容华的规矩真是学得好,不过本位可当不起你这一跪。”
苏浅容听她这么一说,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她是有些怕明如月的。因为自己得宠明如月也在陛下面前闹过几次,能大胆的在皇上面前发脾气,这让苏浅容内心很是震惊。
“怎么,难道本位说得不对?”
“贵嫔说的怎会不对。”苏浅容忍着气,站了起来。
“啪”一声脆响。
明如月一个巴掌,打得苏浅容一愣。
“你以为你是谁,本位可没有叫你起来。”明如月逼近了苏浅容,目中带着恨意。
“我——”
“你以为你是谁,要和我争?我告诉你,皇后没有争赢我,宸妃也没有,就凭你,做得到吗?我劝你还是不要再狐媚皇上,不然,本位一定饶不了你。”明如月左手虚指道,“这宫里,死一个人太容易了!”
苏浅容后退了半步,眼里含着泪,惊诧地看着明如月。直到明如月扬长而去,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从小到大她苏浅容何曾被人这样打过?
明如月,你也欺人太甚了吧!
这一日雷雨刚过天气放晴,天地间一时清朗无比。慕容皓缓步走在御花园中,难得的悠闲。
“这几日皇后身子如何了?”
“回皇上,皇后已停了药,如今只做食补。天气渐好,娘娘的病也不曾反复了。”陆琣低着身子回道。
慕容皓停下了步子,叹道:“这天气热了又该忌着暑气了。”
一转眼,一回身。这宫里地方大,路又岔,走着走着竟不知到了这里。
雍华宫。
陆琣小心地瞅着皇帝的脸色,试探地问道:“皇上?”
慕容皓皱了皱眉,又摇了摇头。
“那……”
没等陆琣再说什么,慕容皓已先提步择路而去。看那方向,是去丽容华那里。
陆琣又看了看雍华宫,心里叹了一声,赶忙跟上。
宸妃父亲的事儿朝廷上已经有了公论,白大人虽在案,但也只是犯了“失察”之罪,贬官两级,罚俸半年。可为了这一个“失察”,朝廷损失了多少啊!慕容皓不是不清楚,只是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他也是望而兴叹。天子,天子,说得好听啊!
“主子,快梳洗接驾吧。皇上眼看着就要到了。”宫女催促道。
苏浅容冷笑一声,将团扇“啪”一声摔在了地上,就这么素颜走了出去跪在了大门外。那宫女看得咋舌,这丽主子向来脾气好,今儿是怎么了?
“免了吧,不是说不让你在外跪着吗。”慕容皓笑着一把想要拉起苏浅容,却不知苏浅容使了性子,愣是不起来。
“这是怎么了?”慕容皓依旧笑着,宫女太监却已跪了一地。
苏浅容拜了一拜,这才长跪着看着慕容皓,说道:“陛下,浅容请陛下回宫。”
“你这是什么话!”慕容皓斥道,两道剑眉皱起,“这宫里还有朕不能待的地方?苏浅容!”
这一下所有的宫人都吓地跪了下来,连陆琣都瞅着苏浅容跪了下来。
“回皇上……”苏浅容说着两道泪珠儿就滚滚而下,话却哽咽着再说不出半句来。
慕容皓见她花容带露,便又起了怜惜的意思,随意地挥了挥手,缓了声气,道:“起来吧。”
陆琣见状,忙给手下的人使了眼色,众人都低着头无声地退去了。
苏浅容着才嘤嘤戚戚地站了起来,那双剪水秋瞳一刻不离地看着慕容皓。
“皇上,非是浅容让要皇上不快。实在是浅容怕……”
“有朕在,你怕什么?”慕容皓携其入内,不甚在意一般。其实他是知道的,若不是有事儿,苏浅容不会这样。苏浅容一向是个知书达理的女子,这也是他爱来她这儿的原因。苏浅容从来不烦他,不问他朝堂上的事儿,也不问他昨天去了哪个妃子那。可是这样柔顺乖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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