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吴氏学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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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山村彻底安静下来,皎洁的月关穿山而过,大地仿佛铺上一层银沙,吴帆徽准备歇息睡觉,月光下的风景很美,可惜他没有心思观赏,这种无所事事的日子,实在难熬。
还没有躺下,父亲吴庆超进入窑洞,很小心的关上了门。窑洞里面光线昏暗,看见父亲进来,神情肃穆,吴帆徽的眼睛瞬间变得炯炯有神。
“帆徽,准备睡觉了。”
“爹,天黑了,没有什么事情,只有早些睡觉。”
吴庆超拿着木凳放到炕上坐下,脸上露出一丝的微笑。
“想到学堂去读书吗?”
一个简单的问题,震的吴帆徽的身体发抖,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年月谁不想进入到学堂去读书,那样才可能有前途。
不是每个人都能够进入学堂的,有功名的读书人在社会上地位很高,秀才见到知县老爷可以不下跪,除非是被剥夺了功名,否则不能够随便被羁押,至于说取得举人的功名,那就更不用说了,有了进入到朝廷为官的资格,就算是暂时不能够做官的举人,其社会地位尊贵,受到太多人的敬仰。
庄稼汉的子弟很少有进入学堂去读书的,一方面是拿不出钱粮,进入学堂必须给先生束脩,束脩的分量是不少的,另外一方面就是自我看低,进士和举人那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庄稼人的子弟祖祖辈辈都是种田的农户,怎么可能是天上的文曲星,最后一方面是缺乏读书人举荐,进入到学堂去读书,需要有读书人举荐,认为你是能够读书的,庄稼汉两眼一抹黑,到哪里去找读书人举荐自家的儿孙。
吴庆超突然抛出这个话题,意思非常明确,不过有一点让吴帆徽奇怪,那就是为什么现在才提到读书的事情,以前干什么去了,要知道吴帆徽已经十三岁,年岁不小了,大户人家的子弟,读书发蒙都是五岁到六岁左右,十三岁的年纪,已经学了很多知识。
还有一点,十三岁才进入学堂读书,无疑是要遭受歧视的,和一帮五六岁的小孩子一道上课,念着《三字经》和《百家姓》,那样的情形想想都觉得寒掺和尴尬。
进入学堂读书,吴帆徽做梦的时候都想,他脑子里深厚的学识,必须要找到施展的途径,而进入学堂就是最好的渠道,从个人今后的发展来说,读书也是个人最好的崛起办法。
“爹,我当然想读书,只是村子里没有学堂。”
吴帆徽说的是实话,尽管距离米脂县城只有十里地,但马鞍山村没有学堂。
明朝的学堂,分为三大类型。
第一类是国子监,北京和南京都有,朝廷直接办的,进入国子监读书,意味着有了做官的资格,从国子监毕业之后,被称之为监生,可直接安排做官,但进入国子监读书,要求很严格,有功名的读书人方可进入,会试落榜的举人可直接进入国子监,秀才则需要举荐。
第二类是府学和县学,各个府州县都有,属于各级官府办的学堂,想要进入县学读书,必须有童生的资格,读书的目的是为院试做准备,期望能够通过院试考中秀才,想要进入府学或者州学读书,则必须有秀才的功名,进入府学读书,为乡试做准备,期盼能够考中举人。
第三类则是散落民间的学堂,这些学堂要么是士大夫家族出资办的,培养本家族的子弟,要么就是家族单独请先生为自家的小孩子授课,两者之中以家族出资办的学堂居多,进入这类学堂里面读书的人,都是为县试和府试做准备的。
能够被称呼为读书人,至少是通过了县试和府试的童生,所谓有功名的读书人,就是通过了县试、府试和院试的秀才,通过了乡试的为举人,通过了会试和殿试的则是两榜进士。
两榜进士的地位最为尊贵。
马鞍山村距离县城很近,却没有学堂,这并不是奇怪的事情,整个的米脂县,学堂的数目也是少得可怜。
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因为大明南北两地在教育方面存在巨大的差距,南方占据绝对优势,北方处于绝对劣势。
首先,从读书人的数目方面,南北差距巨大,南方学风很盛,读书人数量多,北方条件艰苦,大部分人都是为了生存苦苦拼搏,没有读书条件,读书人数远不及南方,其次,从学识方面来说,南方远强于北方,若是要做确切的比较,南直隶的秀才,到北方参加乡试,百分之百中举,北方乡试高中的举人,到南方参加乡试,恐怕连副榜都上不了,最后,从整体学识方面来说,南方明显强于北方。
南北榜之争,明朝初年就出现了,为了平衡南方、北方和中部,科举考试录取榜就分为了南北榜,南方、北方和中部的读书人各自按照名额录取。
不这样规定,恐怕北方出不来两榜进士。
越是落后的东西,越是得不到重视,南方每个村有好多的学堂,而北方好多村都没有一所学堂,这学识方面的差距,也就越来越大了。
延安府各地,这些年接连遭遇到灾荒,老百姓和农户都要活不下去了,士大夫也好不到哪里去,谁还有钱粮拿出来办学堂,以前有的学堂都关闭好多。
“我知道,我准备送你到县城的吴氏学堂去读书。”
“爹,家里没有那么多钱粮,我要是去读书了,娘和大妹小妹怎么办。”
“这你不用操心,我有办法应付,村子周边的环境很不好,我想让你寄学。。。”
吴帆徽险些站起身来,到吴氏学堂读书本就要不少钱粮,还要寄学,岂不是要更多的消耗。所谓寄学,就是吃住都在学堂里面,不用每天来回奔波。
看样子家里的情况的确是不错的。
“爹都这样说了,我没有什么意见,只是我入门有些晚,也不知道能不能读出来。”
“帆徽,读书的事情,我没有资格说话,一切都要靠你自身,秋收前后,吴氏学堂就要开课,这两天你准备一下,三天之后我们出发,到县城去。”
吴庆超准备站起身的时候,吴帆徽忽然开口。
“爹,这吴氏学堂是什么情况,是谁办的。。。”
“该问的就问,不该问的不要多说,到学堂去读书之后,也一定要记住这点,不要随便去打听什么事情,好好读书就是了。”
吴庆超匆匆转身离开,似乎是不愿意多说什么。
这一夜,吴帆徽几乎没有睡着,穿越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他就有两次睡不着的时候。
早上的时候,吴帆徽提醒自己,必须要沉下心来,决不能够心浮气躁,穿越到一个完全陌生的时代,还在摸索和适应的阶段,情绪上出现些许的波动是很正常的,但这样的情况不能够持久,否则对本人会造成一定影响,他日真正遇见众大事情或者变故,难以沉住气。
能够到学堂去读书,不过是万里长征开始的第一步,今后的日子还长着,遇见这样的事情可以高兴,但不能够过头,不能够迷乱了心智。
看见走出窑洞的吴帆徽,吴庆超到时候有些忍不住了。
小山村里面几乎没有什么读书人,耆老王振贵是有功名的秀才,但也是接近五十岁的时候才考中秀才的,至于说里正吴庆雄,童生的资格都没有,算不上真正的读书人,所以读书人在这里的地位绝不一般。
谁家的小孩要是能够进入到学堂去读书,一定是高兴的手舞足蹈,马上四处奔走通告,生怕有人不知道,不管是年龄小的还是年龄大的。
吴帆徽的表现很冷静,甚至冷静的过头了,有着超出他这个年龄的成熟。
走出窑洞的吴帆徽,神色依旧如常,没有丝毫的变化,举手投足之间,也看不出经历了什么高兴的事情。
泰山崩于前而不瞬,猝然临之而不惊。
这绝非是寻常的气质,这是能够做大事的气质。
但拥有这等气质的人,无不是遭遇过太多的磨砺,或者有着足够渊博的学识。
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去,吴庆超有很多的事情想不明白,他的儿子吴帆徽究竟遭遇到了什么,为什么会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和以前判若两人。
知子莫若父,吴庆超曾经异常失望,甚至有些厌恶儿子吴帆徽,这么多年过去,内心过于强烈的愿望,让他给予吴帆徽的压力巨大,做事情常常是走极端,平日里的训斥也是暴躁的,导致吴帆徽与他的关系冷漠冷淡,惧怕他这个父亲。
难道是多年的重压,让吴帆徽突然明白事理了。
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只要吴帆徽是他的儿子,这就足够了,自己的儿子表现越是优秀,出人头地的机会就越多,自己心中的那口怨气,就越是能够发泄出来。
吴庆超豁出去了,他相信儿子能够成功,更相信自身能够成功。
第七章 打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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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元年八月十六,穿越两个月的吴帆徽,第一次离开马鞍山村,跟随父亲吴庆超来到米脂县城。
一路上,吴帆徽没有表现出来应该有的喜悦,相反他的神情愈发的凝重,展现出来他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成熟,沿途看到的情形,让他坚信大明王朝的局势正在快速恶化。
最为明显的标示,是前往县城的官道,出现了小规模的流民。
所谓的流民,就是四处流浪的百姓,就是饥荒之年,或者兵荒马乱时刻,老百姓为了生存,被迫离乡背井,通过大规模的迁徙,找到活命的机会。
明王朝对百姓的管理是非常严格的,出门没有路引,会被当做罪犯抓进大牢,所以老百姓非常规矩,待在本乡本土,老老实实生活,好多人一辈子都不会出门,免得惹上麻烦。
流民的出现,预示着饥荒达到无法控制的地步,老百姓已经顾不上官府的规矩,铤而走险了,更可怕的是,随着流民的出现,各类骇人听闻的罪恶也将随之出现。
人被逼到走投无路的境地,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明王朝最为贫瘠的陕西,接连遭遇天灾,经济已然崩溃,官府没有救济,反而继续征收赋税,接下来就是农民的暴动和流民大规模出现了。
官道上时不时出现小步奔跑的军士,这些军士的目标就是流民,地方官府对流民有着天生的恐惧,一方面流民的出现会带来治安急剧恶化的后果,另外一方面就是流民的出现,表示地方官府失职,没有能够让百姓安居乐业。
所以地方官府不承认出现流民,他们将流民视作暴徒,无情予以镇压,且在向上级禀报的时候,将镇压流民当作自身的功劳,等待这些流民的结局可想而知。
哪里有镇压,哪里就有反抗,官府对流民无情的镇压,如同抱薪救火,加速了农民暴动的步伐,也促使大量的流民加入到暴动的队伍之中。
从马鞍山村到县城,沿着官道快步行走,一个多时辰就到了县城的南门。
出发的前一夜,吴帆徽终于痛快的洗了澡,神清气爽,一身半新的粗布长袍,也是干净的,他的长相随母亲,颇为英俊,配上儒雅的气质,任何人看见,都认为其是读书人。
县城的南门足足有一队的军士守候,这可能是官道上出现小股流民的原因。
吴帆徽和父亲进入城门很容易,士兵看了看路引,什么都没有说,挥挥手放行。
其实驻守城门的军士也是社会最底层的人,他们不敢得罪任何一个有权势或者有背景的人,有时候哪怕是一句话说错,一个表情不对,都会招来灭顶之灾。
见到吴帆徽这类有气质的年轻人,他们躲都来不及,绝不会开口询问,哪怕对方拿不出来路引,只要说话的态度强硬,他们一样会放行。
对于衣着褴褛的百姓就不一样了,军士的态度很是生硬,言语稍微不好,就要动手教训,还时不时敲诈,这就印证了某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在米脂县城内转悠了约半个时辰的时间,吴帆徽有了第一印象,米脂县城大约相当于几百年之后最为落后的乡镇集镇。
县城也有东直大街、南直大街和北直大街,可大街两边的房屋让人不忍心多看一眼,破破烂烂不说,还灰头垢面的,沿街也有商铺,但大都是米铺面铺之类,偶尔能够发现一家贩卖茶叶、陶瓷或者是丝绸的店铺,最为气派的商铺,就是出售食盐的店铺。
县城大街上的人不是很多,很多人走路都是慢条斯理的。
在南直大街,有好几家酒楼和客栈,快到大街尽头的时候,居然有一家名为“怡红院”的青楼。这里是县城最热闹的地方,不时有人从酒楼和客栈进进出出,时间已近午时,正是酒楼生意最好的时候。
县城和乡下吃饭的时间不一样,乡下都是两餐饭,辰时吃早饭,申时吃晚饭,县城普遍都是三餐,卯时到辰时吃早餐,午时吃中饭,酉时吃晚饭。
“帆徽,我们找一家客栈吃饭。”
吴庆超在一家客栈前面停下脚步。
这家客栈的规模不大,从外观上看有些破旧,这样的客栈吃饭应该不贵。
吴帆徽很可怜,尽管穿越两个月时间,可他不知道物价的情况,在马鞍山村,没有用钱的机会,更不知道物价如何。
“爹,就在路边小吃摊随便吃些东西。”
吴庆超看了看吴帆徽,微微摇头。
“帆徽,不要在路边小吃摊吃东西,你马上就要进入学堂读书了,这路边小吃摊,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酒楼和客栈价钱是贵了一些,但这都是身份的体现。”
吴帆徽皱了皱眉,身份与排场肯定是要相符的,可那都是面对外人的时候,有些时候打肿脸充胖子的事情需要做,但自家人在一起的时候,大可不必讲究这些排场。
这也是吴帆徽不明白,其实这个时代,士大夫家族任何时候都要讲究,很多时候家族内部的要求更加的严格,这也是士大夫对家族子弟的培养,让他们打小就懂得规矩。
还没有进入客栈,门口就有伙计招呼了,伙计的脸上带着微笑,忙不迭的迎候,那种热情的态度,让你不进去吃饭都不好意思。
大堂摆着三张桌子,暂时没有客人,看样子这种低档次的客栈,来的人不多。
选了一张桌子坐下,伙计连忙拿下搭在肩上的抹布,开始用力擦桌子,其实桌上本就是干净的。
一边擦桌子,伙计一面开始报菜名,声音不大。
吴庆雄点了一盘卤肉,一盘蚕豆,一盘炒菜,外加两碗小米粥,四个麦饼,一壶酒。
这样的菜肴,几百年之后根本不值一提,可放到如今,非常奢侈了,就连伙计都眨了眨眼睛,可能是没有想到两位客人会点上这么多的菜。
转过身,伙计开始了大声吆喝,响亮的报着菜名。
上菜之前,伙计首先上茶,看着深褐色的茶水,吴帆徽宁愿喝白开水。
吴庆超不一样,端起茶杯,小小的喝了一口,神情很是惬意。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饭菜全部上桌,看上去颜色不错。
最后端上来的是一壶酒,淡淡的酒香味道,让人闻着很是舒服。
穿越之前的吴帆徽,什么好酒没有喝过,但穿越两个月时间,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酒。
倒出来的酒,带着淡淡的黄色,吴帆徽知道,这是用米脂小米熬制的白酒。
“帆徽,男人就要喝酒,但不能够好酒贪杯,今天我陪着你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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